姜炎闭上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得了陛下允准,出了寝宫,班越与董年二人便迅速在梁王府召集幕僚,开始了谋划。
皇太子年幼,不得人心,几大诸侯王却正当年,在封地虎视眈眈,双方之间必有一战,这一战无可避免。
董年说道:“吴国、齐国,满打满算再算上一个燕国,他们之间的联盟必定不会太过紧密。是个人都有私心,没有人会为了外人拼命!所以我们只要猛攻其中一国——最弱小的一国,届时盟国援军来得不及时、不够有诚意,便可离间他们之间的信任,联盟便可打破。弱小国败了,便能大败敌军联盟的士气,剩余两国便很难再成什么气候!”
董年的计策得到了在座所有幕僚的支持,接下来的问题,是先攻打哪一国?
上首处的幕僚捋了一把胡须,说道:“那便是——齐国!”
大家纷纷道:“齐国。”
“没错,齐国。”
“也不知黄江、吕青有没有得手……”董年若有所思道,“总之,请梁王立即出兵,以谋反罪缉拿季恒、梁广源、朱子真、谭康这几名贼首,接管齐国军队。若是这几人拒捕,那便立刻攻打齐国!”
消息很快传入了齐国,先是季俨送信说,梁王、太子太傅在与陛下交谈时提到“吴国与齐国私通已久,要先下手为强等等”;紧跟着便是尚同会信报,说长安北军有异动,军队大规模集结,辎重也有相应动作。
季恒合上竹简说道:“朝廷要打过来了。”
早在陛下要对姜洵下黑手时,季恒便知道朝廷这是要一不做二不休,好在眼下姜洵没事。
他也一直在做迎战准备,而此次北军大规模调动,看来是真要打过来,不是打齐国便是打吴国,要么便是两个一起打。
他知道陛下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只等着大师做法事为他续命,只是又能有几成把握?
天子驾崩,天下震动,之前被天子死死压着的各方势力也都会开始伺机而动。
何况陛下得国不正。
何况皇太子又如此年幼。
班党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此时不动手又待何时?
季恒当即给吴王写了一封信,与吴王互通消息。
他深思熟虑了许久许久,考量了各种可能,这才又提笔给姜洵写了一封信,合上了竹简说道:“廷玉,这封信你亲自去送,务必叫殿下按我说的做。成王败寇,就在此一举。”
左廷玉日夜兼程,用了六日才抵达雁门。
他这六日每日几乎只睡一两个时辰,换了八匹马,身体早已到达极限。抵达军营时,他人几乎已经瘦脱了相,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手高举信件,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殿下!!!公子来信!!!”
姜洵正在营房中同姜晏河、纪无畏议事,听到声音,与纪无畏面面相觑,疑惑道:“左廷玉?”
纪无畏道:“我听着也像。”
姜洵当即起身迎了出去,看到倒在营房门口的左廷玉,心知定是齐国出事,说道:“快把人扶进来!”说着,拿走了那木匣。
他一边走入营房一边掰碎了封泥,迅速将信中内容扫了一遍,而后又细看了一遍,眉头越蹙越紧。
纪无畏问道:“是何事啊,殿下?”
姜洵把季恒的信给了纪无畏,纪无畏看过后也沉默了良久,说道:“……朝廷真要把事做绝。”
“情况,十万火急……”左廷玉嗓子快要冒烟,被小兵搀着喂了两杯茶也未能缓解,说道,“我来时,已经碰到不少商队说那边正在封关清路,征调民间物资,朝廷已经在运兵了!”
那日,陛下派了人要对姜洵下黑手。
姜洵躲过一劫,只当是黄江、吕青狗胆包天,想要贪墨军功,而装作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只是他们不清楚朝廷下一步又准备如何,便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下好了,那便干脆鱼死网破!
左廷玉倚着木柱坐在地上,又喝了一口茶,说道:“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殿下务必按公子所说的去做。”
“朝廷出兵,是攻打齐国还是吴国尚未可知,哪怕是齐国,公子那边兵力、武器、粮食都充足,又有梁中尉在,据城坚守不是问题!请殿下相信公子,务必不要回援!”
“眼下洛阳大火,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公子要殿下背水一战,趁乱攻入洛阳,洛阳易守难攻,眼下是唯一的机会!洛阳城中粮仓虽已烧毁,但武库尚在,并且根据公子那边得到的消息,洛阳敖仓中的粮食应该并没有被烧毁。”
“啊?”
听到这儿,在场几人都面面相觑。
近日洛阳大火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传闻都说一把大火把粮仓里的粮食烧得一粒不剩,而这是朝廷压仓底的积蓄,朝廷这回可是损失惨重。
姜洵问道:“粮食并未被烧毁,这是什么意思?”
左廷玉道:“根据公子得到的消息,这把火是尚阳放的。”
听到这儿,纪无畏更是云里雾里。
尚阳一个班家人,在眼下陛下病重,皇太子要即位的节骨眼上火烧粮仓?他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做对他又有何好处?
姜洵则立刻想到尚阳去年囤粮的事,说道:“我明白了。这个朝廷,这个班家,真是已经烂到根了。”
“没错。”左廷玉道,“尚阳联合敖仓官吏,把敖仓中的粮食调到别处给藏了起来,而后放火烧了粮仓。朝廷缺粮,势必便要找商人购粮,届时他便能把这笔粮卖给朝廷再大赚一笔。”
听到这儿,纪无畏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左廷玉继续道:“总之公子的意思是,只要打下了洛阳,我们便能依托洛阳、齐国、吴国、燕国,将敌方阵营的赵国、梁国包围在内,迅速蚕食,彻底将整个关东纳入我们自己的版图!洛阳又有兵器、有粮食,届时我们起码也能先割据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到时进可攻退可守。可此时若是回援齐国,便几乎没有赢面,一定要趁此机会直接挺进洛阳!”说着,担心殿下不听,又补了一句,“云渺山人来了,公子也请云渺山人打了一卦,他说此计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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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
姜洵被说服了, 他一向是很听话的。
季恒是他算无遗策的谋士,他便要做季恒指哪打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十日前与匈奴的那一战,他们大获全胜, 打扫战场时, 又抓获了身负重伤, 乔装打扮成普通士兵, 试图翻山越岭逃回草原的邪烈,运气简直好得惊人。
姜晏河与他们一同退回了雁门,眼下仍在雁门驻军, 准备休整过后不日启程返回燕国。
姜沅则仍在燕国乐不思蜀……
想到这儿,姜洵忽然有了个很好玩的主意,对姜晏河道:“哥,求你帮个忙。”
姜晏河问道:“什么?”
姜洵道:“把姜沅按在燕国,用软的也好、硬的也好, 千万别让他跑了。”
姜晏河又瞬间猜到了姜洵打的什么主意, 笑了一下道:“懂了。”
左廷玉看看殿下, 又看看燕王太子,还是感到心里没底,问道:“那殿下,公子信中所说之事……”
姜洵道:“当然要听叔叔的。”
一场大火烧得洛阳人心惶惶,军队几乎全体出动, 直灭了三天三夜这才堪堪将火势止住;而囫囵修整了一日, 这几日便又开始了善后事宜,早已是兵困马乏。
紧跟着, 朝廷便又派使者前来调查此事,将敖仓官吏统统下狱,审问火灾发生的经过。
不少官吏都在口供中提出, 他们得知火情赶到了现场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火油为,认定此次火灾定是人为,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使者便又责问军队,货物进出关口都需查验,足以烧毁粮仓的火油究竟是如何运进洛阳来的?
负责掌理此案之人是个出了名的酷吏,城中每日都在抓人、杀人,闹了个满城风雨。
而是在四月十七日,一路骑兵手持“昭”字军旗抵达洛阳城下。
打头将领冲城楼大声说道:“朝廷北军!奉陛下之命前来□□洛阳局势!叫你们城门校尉下来见我!”
洛阳守军近来被呼来喝去,又要抽调大部分兵力前去支援敖仓,又要例行公事负责城防,还要接受朝廷使节团的责难,早已是精疲力尽,人心动荡。
一听朝廷派了援军前来,城楼守军纷纷道:“太好了,朝廷派兵来支援了!”
城门校尉得了消息立即下楼,抱拳说道:“末将拜见北军大将军!”
而正要查验符节,打头将领却脸色一变,说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一队人马冲上前,立即将城门校尉扣押。
校尉一时云里雾里,以为是朝廷调查敖仓失火案波及到了自己身上,因此并未反抗。而等“北军”鱼贯而入,冲入了城中时,早已是为时已晚。
姜洵原本跟在打头将领身后,踏入城中后才站了出来,说道:“先占据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关闭城门,再匀出一队人马,前去抢占武库!”
“喏!”
城门校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是朝廷北军,说道:“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姜洵道:“陛下已经驾崩,班家秘不发丧,试图改天换地、谋权篡位!洛阳敖仓这把大火就是班家人放的,我们齐军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匡扶社稷!”
“未央宫对外声称陛下病重,实则陛下已经驾崩,是班家在把持朝政,秘不发丧。”
“梁王想废掉外孙,自己登基,给天下改姓。”
这小道消息口口相传,传得沸沸扬扬,至少在关东已经成了大家普遍接受的主流论调,而这背后少不了尚同会在推波助澜。
陛下有没有驾崩,季恒不知道。
梁王不想给天下改姓,而只想扶外孙登基,自己做权臣,这一点季恒知道,但是也不重要。
既然要起兵,那便要师出有名,互泼脏水不可避免,皇位之争自古如此。
齐国近来正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各个关口已经关闭,官道上不是军队便是排着长队运送辎重的民夫。
长生殿殿门常开,属官们忙进忙出。
季恒正奋笔疾书,墨水沾到了手上,又用那手抓了抓脸颊,把脸颊抓花了也无暇理会。
而正写着,左雨潇走了进来,左手仍持着剑,抱拳说道:“申屠景和他那一众党羽幕僚都已经抓起来了,听凭处置。”
季恒仍写着字,说道:“好,先关着,别让他们添乱就好。”
“喏。”
近来兵力、辎重已经全部各就各位,季恒考虑的是更细的问题,忽然想起一事,便抬头看向左雨潇道:“对了,学宫里的先生和学生们都转移得如何了?”
朝廷一旦打来,临淄城必定是主战场,先生和学子们没有必要留在这儿,季恒已经请孙营把大家安排到更安全的胶东郡。
左雨潇道:“我前天路过学宫,看他们已经在安排了,我待会儿派个人再去问问。”
“好,”季恒道,“顺便再问问学宫书籍他们准备如何转移,是跟先生、学子们一起还是如何?若是缺车马、脚夫,缺多少让他们告诉我,我来安排。”
左雨潇应了声“明白”便出去了。
季恒很快写好信,一时也没有属官进来回事,难得得了片刻空闲。
春末夏初,外头的风吹进来已有了几分温意。
庭院里的樱花前几日已全部盛开,风一吹便扑簌簌落下,顺着树下的涓涓细流缓缓漂走,可他直到此刻才有功夫好好看看。
时间过得可真快,还记得与阿洵分别时院子里仍是皑皑白雪,这一转眼便已经要入夏了。
也不知眼下阿洵在做什么,用过饭了没有?
又可曾在闲暇之余想起过他?
等挺过了这一劫,他们便能长相伴,再也不分别。
姜洵打入洛阳时,洛阳守军早已被一场大火折腾得一触即溃。齐军趁乱而入,不到三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掌控了整个洛阳。
洛阳本就易守难攻,城中又有粮草、有兵器,关上城门,在城中据城坚守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们孤悬在外,很难与大后方取得联系,不过他也有办法。
姜洵回到了军营时,左廷玉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出来,跟在姜洵身后,一边向营房走去一边禀报道:“殿下,赵王太子已经‘连哄带骗’地带过来了,就在里面。”说着,拉开了营房门。
门一开,姜沅便兴冲冲地冲了过来。
他此刻完全一头雾水,七八天前,晁阳跟他说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让他少带几个亲兵,跟着自己走。
他依了,结果一到那“好玩的地方”,便被一队人马架上了马车,紧跟着便被带到了洛阳,路上得知绑架自己的竟是姜洵!
他道:“不是表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你不是去雁门了吗,怎么又跑到洛阳来了?洛阳不是朝廷的地盘?怎么这军营里全都是你的兵啊,难道你们要造反不成?”
姜洵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说道:“已经造了。”
姜沅直接两眼一抹黑,说道:“不是表哥你……!你……!”他噎了半天才继续道,“你造反……你造反你带上我干什么啊?我娘可只有我这一个宝贝儿子!”他越想越疯,说道,“老天爷啊,我不就好了点色吗?!晁阳说有‘好地方’我就来了,怎么就被卷到‘叛军’阵营里来了?老天爷!你得给我作证,我是被绑架的可不是自愿的!!!”
姜洵没给任何回应,只用下巴指了指姜沅,对左廷玉道:“盯紧点儿。”
左廷玉应道:“喏。”
姜沅又不解道:“不是!姜伯然!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把我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啊?”
姜洵道:“用你打开进入赵国的大门。”顿了顿,又道,“放心吧,你踏实待着就是,你是被绑架的,我替你证明,不管事能不能成也都连累不到你。”
姜沅:“…………”
姜洵又交代了左廷玉几件事,他准备把洛阳交给纪无畏、左廷玉,他则带着骑兵、“绑”着姜沅,从赵国借道,赶回齐国支援季恒。
左廷玉却是一边应喏,一边时不时瞟向他头顶,一副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他便道:“怎么,我头上有什么东西?”
“还真有……”左廷玉说着指了指姜洵头顶,手几度伸过去,却又不好意思帮他摘,说道,“这儿,有个花瓣。”
姜洵低头掸了掸头顶,便有一朵淡粉色樱花飘落下来。
看到是樱花的瞬间,他伸手接住了。
看着掌心里那朵娇嫩的花,他忽然便在想,季恒庭院里的樱花应该也已经盛开了吧?
只是眼下,季恒恐怕也没有闲心观赏。
一想到季恒身体不好,却要操劳那么多事,他便感到很抱歉。
他想让季恒往后余生,只在花前月下岁月静好,没有烦恼、没有忧虑,平安喜乐,直到耄耋。
所以这一战,他一定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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