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开口便带着褒奖,见王斌果然没有甚么抵触的神态,他便继续说道:“即便是独当一方的大将,勇气和胆魄也相当重要。但若只有一时勇悍的匹夫之勇,那便要坏事了。
手握重兵的大将,会面临很多抉择和决定;责任重大,干系成千上万的弟兄生死。越大的战役,也越无法在几个时辰内完成;这时候,冷静与勇猛同样重要,且要持久不泄的勇猛!”
朱高煦故作轻松地笑道,“大丈夫持久也是很重要的啊。”
众将里有人听出了揶揄之意,发出淫笑之声,片刻后一群武将都笑了起来。
王斌抱拳道:“末将谨记王爷教训!”
朱高煦点了点头:“本王的亲兵把总,王将军先当着罢,你愿意?”
王斌忙道:“俺谢王爷不弃!”
朱高煦伸手拍了一下王斌的肩膀:“你我过命的兄弟,就像家人一样。本王或许会亲手杀你,但不会抛弃你。”
王斌一脸正色,缓缓一拜:“末将愿为王死。”
……若在天气好的时候,大军扎营,不需要所有人都住在帐篷或房屋内,一些人也可以烧一堆篝火裹上毯子被褥露宿。但雨天过夜,那肯定不行了,人们不能在雨里躺着淋整整一个晚上。
于是汉王军大军在下午就停止了行军,人们拖着辎重在泥泞里跋涉,一天走了不到二十里路。各营选好营地,便忙着找房屋、搭帐篷。大军为了行军速度,携带的帐篷不够,只好临时修建草木窝棚。
朱高煦的身体很强壮,他已记不清上一次喝药在什么时候了,压根没料到淋了一场冷雨会感冒。但不到中午那时,他就感觉到了不太舒服,等扎营后便明显发烧了。
不幸的是,还不止他一个人感冒,各营都有发热不适的将士,一时难以算出人数。
随军的云南籍郎中来到中军行辕,给朱高煦把脉诊治,断定是“伤寒”,并引用了东汉朝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立刻给朱高煦开方熬药。
朱高煦想到军中那么多人得病,一下子想起了流感,忙问道:“伤寒会传染么?”
郎中沉吟了一会儿,才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草民等师徒数人,已发现伤寒邪气会使周围的人染病。不过此病早已有良方医治,只要有足够的药材,病人休养数日即可痊愈。”
但是,行军途中哪来那么多药材,更别说休养了。
朱高煦道:“你与其他郎中到各营去诊治,开出能预防伤寒和治疗的方子。”他接着又看着旁边的王斌道,“王把总,你照郎中的方子,尽力到四处寻找药材。”
王斌抱拳道:“得令!”
朱高煦忧心忡忡地又叫来侯海,叫他写信传令陈贞,尽快迫降平乐府。各种物资最丰富的地方,只有城市;只要府城投降,便能在城中找到最多的药材。
妙锦亲手熬了药给他喝。用药其实很简单,有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大枣五味寻常的药材,若在城里,任何一家药铺都应该有这些东西,百姓家里或许也有。
朱高煦更担心军中将士,惴惴不安地睡了一觉。
果然中药材都不是特效药,见效比较慢。朱高煦睡了一觉病情反而加重了,他烧得很厉害,时而冷得发抖时而热得心慌。脑袋里像灌了铁一般,又重又痛,强壮的肌肉也失去了力量,只觉四肢无力。
他一下子便感受到了人的渺小与虚弱,即便如他一般的壮汉,小小的病便能立刻将他击倒。失去力量的身体感受,直接打击着他的内心。虚无感、心慌难受不断加重。
天还没亮,好几个武将得到准许后,便走进了朱高煦的卧房。他们向朱高煦禀报,军中已起了流言,传言大军遭遇了瘟疫!
朱高煦挣扎了一下,说道:“叫郎中去辟谣,告诉将士们只是伤寒,能治!”
“没甚么用,将士们不相信郎中。”一个武将道,“不知怎么传出去的。从昨日下午到今晨,短短半天一夜时间,王爷病倒的消息也流传到军中了。”
另一个部将请命,今日停止行军,以便制止流言、整顿士气。
朱高煦忽然问道:“吴高军中有没有伤寒盛行?”
几个武将面面相觑,无人能回答。
朱高煦道:“马上派人去打探。”
“得令。”
朱高煦掀开被子,想爬起来,但动作太猛了,竟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倒回去。他伸手按住太阳穴,坐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天降启示
朱高煦强忍着发烫的脑袋起床,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比喝醉了酒还迷糊,他大概记得自己干了些甚么,事后却愣是分不清先后。他似乎去了一个军营,裤腿打湿了换了一身衣服,还召集过一些武将,要将领们在方圆二三里地的军营里制止谣言。
比挨了一刀还难受,挨刀只是局部的疼痛,生病是从内到外的全身虚弱心慌痛苦,哪怕只是小小的高烧和伤寒。
朱高煦回到中军行辕又躺下了,睡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大军没有拔营,莫名其妙便耽误了一天。
在睡着与苏醒之间,他做了各种各样的噩梦。有时候梦见的是发生过的事、感觉还异常清晰,叫他时不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迷迷糊糊地说:“太弱……太无奈了……我这辈子就没顺利过。好不容易倾全家之力有了房、有了未婚妻,却自己作死……经不起一点折腾,命如茅草,一点风浪、便要永世不得翻身……”
隐约间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至少出身很好。”
他似乎很认同地回应道:“爹妈确实挺对得起我,愧疚啊!”
朦胧之中他好像又说了各种各样的胡话,却记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高煦醒了过来。他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嘴里一片苦味,稍稍吞咽之下便觉喉咙发痛;一身汗水腻在衣服和被褥上,十分不舒服。片刻之后,他总算觉得烧似乎退了,身上不再有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
“水……”
趴在床边的妙锦马上抬起头来,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反而愣了。只见妙锦那双原本精致妩媚的杏眼,此刻是又红又肿,她一脸憔悴,鬓发也有点凌乱,一缕乱糟糟的青丝粘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而这副模样的妙锦,却马上露出了惊喜欣慰的目光,眼睛一亮,“你醒了!”
兴许,人在生病时太脆弱了,只听到这三个字,朱高煦顿时便感觉到一阵舒服的温软在心里,又带着强烈的酸楚,鼻涕也差点流出来。
他在自我膨胀和感觉强大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软弱与敏感。
妙锦挣扎着站了起来,说道:“我一直给高煦温着糖水,这就端过来喂你。”
她果然很快便端了一碗水过来,她的朱唇先靠近、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伸手扶起朱高煦喂他。
朱高煦伸手捧住碗大口地喝。妙锦忙按着他的胸口抚着,柔声道:“慢点,没人与你抢呢。”
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对朱高煦的怜悯同情,就好像正心疼怜惜地看着一个孩儿。朱高煦感到有点不自在,又听得她说道:“你昨晚说了好多话呢,我以为你被别人附体了……初时我觉得是胡话,可听着听着又太真切,总像是另一个人的亲身经历。或许,那是高煦听别人说过的事罢。”
朱高煦顿时明白了原因。但他顾不上解释,马上想起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忙问道:“我睡了多久?”
妙锦道:“昨天下午你从外面回来,眼下天还没亮……该快亮了。”
朱高煦听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问道:“这段时间天气何如?”
妙锦答道:“雨有时停一会、有时下一阵,断断续续。此时正好停了。”
朱高煦点了点头,轻轻推开妙锦端着的碗,说道:“给我拿一些吃的进来,再叫当值的侍卫帮着披甲。”
“高煦的身体要紧。”妙锦轻声劝道。
朱高煦已经坐了起来,他深呼吸了几口定住神,不再发烧后,体力和神智要好得多了。他说道:“事情的大与小,在于自家的实力。后果若是超出了承受能力,人便经不得一点风浪和折腾,更不能走错一步!”
妙锦忽然一脸困惑与诧异,怔怔出神了片刻。她仔细打量着朱高煦,喃喃道,“好生奇怪,昨夜你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你自己的经历;可不知为何,我又觉得,那些好像确是你经历过的事……”
朱高煦没理会。他不仅信任妙锦,而且他的身份、连父皇母后兄弟也从未怀疑,那便无人能质疑了。
过了一阵,朱高煦喝了一碗大枣煮的甜粥,吃了一盘盐腌的菜。嘴里尝不出多少味道,全被苦味给搅了,他毫无胃口,但还是灌下肚一大碗粥。
然后他在侍卫的帮助下,将那身冷锻札甲穿好,又对着一盆热水观察了一番自己的脸色,仔细洗了脸。他拿起宽檐铁盔戴上,挂上一把雁翎刀,从椅子上用力站起。
周围的侍卫见状,都纷纷弯腰向他鞠躬,眼睛里重新露出了敬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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