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这个时代,我们叫它们四书五经,叫它们典籍著作。」
「又或者,叫它们教育。」
教育……
洛栖颜不自觉瞪大双眼,反反复覆地默念着这个词,先前一直困惑着她的某些东西,来源于十余年来潜移默化影响的某些东西,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掀开了。
「你读过书,所以你知道,不是非得要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而这些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天就能明白的。」
宁桉:「《论语》里面有圣人言:有教无类。但是这么多年里好像也很少有人思考过,既然不论哪一类人都应该受到教育,性别又为何会要成为一种桎梏?」
「为什么?!」洛栖颜忍不住问。
「因为有人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宁桉平静地开口,站在未来发达富足的时代往回看,有些问题的答案就变得越发明显,「归根结底,就如他们所说的,总有人要去绣花,总有人要去嫁人的。」
「栖颜,」她笑了笑,起身蹲在少女身前,拉住少女不断颤抖的双手,昂头向上看,「你知道为什么最开始我愿意帮你吗?」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打破这个桎梏的希望。」
「你今日所有的困惑,未来也会有人有,但是,出现困惑,意味着进步,总比麻木要好。」
「仅此而已。」
第26章 背刺养父母的白眼狼养女 (终)
顺天府动作飞快, 半日不到,关于查获歌楼舞肆里金石散的折子就递到了隆狩帝的案前。
紫薇殿里一片死寂,鸿福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冷汗,悄悄抬眼看向上方。
金玉案前, 只看见垂落的衣角, 鸿福知道, 自己伺候的这位皇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暗自叹息一声, 心底暗想这威远侯府真是自己作死。三代削爵, 可这不是还没三代嘛。普天之下侯爵那么多,隆狩帝日理万机,那顾得上个个都看在眼里。
偏这威远候要撞到枪口上来。
隆狩帝登基后, 废除了宗人府,将诸侯诸事交由户部兼管。之前鸿福还疑惑, 威远侯是怎么搭上户部尚书刘恒这条船的, 能让人在削爵帖子里给他恰恰好安一个不大不小正正好的位置。
现在看来……
鸿福抬眼瞟向散落在地的折子,上面记载售卖金石散所获的银两, 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帛动人心啊。
「鸿福!」死寂的室内, 隆狩帝突然开口, 声音平淡无波。
「在!」鸿福浑身一颤, 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有何吩咐。」
「宣顺天府府尹、户部尚书前来晋见。」
「是, 是。」鸿福退出大殿,暮色暗淡, 夕阳余晖下,刘恒和罗斯形色匆匆, 赶往皇宫。与此同时,皇后懿旨从中宫发出,直唤威远侯夫人进宫朝圣。
半个时辰后,宫中发圣旨。朗月郡主府内,宁桉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威远侯府褥夺爵位,流放千里……盖因威远侯二子检举有功,改终身□□于府内,无令不得出?」
书房内,宁桉看着面前的字条,神色有些奇异,看向昌仪公主,问到:「威远侯府的钱可是大部分流进了户部,不然也不至于贪图赵家的家产,这事就没牵连到户部?」
「怎么没牵连到?」昌仪公主不动如山地坐在主位,耐心地向下首的宁桉和洛栖颜解释。
「户部尚书刘恒自请带病修养三月,侍郎革职查办。虽说是自请,可天下谁人看不出来,刘恒这一次,可算是把脸丢到家了。」
洛栖颜张了张嘴,眼神里有些无奈与庆幸,「刘恒不在,旧俗派就相当于没了左膀右臂,我们可以抓住机会,肃清内部。」
「也算是能喘口气了。」
古代违背祖制的东西,最为难改,当年昌仪公主上书请奏开办耀华监能办下来,其一是皇帝的意愿,其二就是,耀华监只开在京城,对国本动摇不了多少。
可如今,要让女学如同以往的官学一般,在各地开办府学,县学,难度激增。前几日,每日上朝的时候,都有些老顽固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面对旧俗派的压力,昌仪公主等人一时间进退维谷。
「阿娘,」宁桉拧着眉沉思片刻,「先前的情报是不是有误,金石散的钱,并不是全部流到刘家手里?」
昌仪公主诧异地看向女儿一眼,颇感惊奇,若是个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想通这一点并不难,可换着对官场不甚了解的人手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她手下养的幕僚,也没几个人想到这了。
「不错,」想了想,她干脆利落地开口,「元叶生主动交出了记账的账本,上面记载着,金石散收入的近六成,都被户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充到国库里去了。」
「这六成,则用于这几年的洪灾抚恤,军费等等开支。」
「剩下的三成,威远侯府占一成,刘家一成,最后两成,竟然入了内库。」
「聪明。」宁桉愣了一下,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慨两声,刘恒能在与圣意对着干的情况下官至尚书,果然不容小觑。
他把威远侯府当做一把刀,可这把刀收来的,是京城里那些有钱有闲的纨裤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可大都切切实实用在了百姓身上。
水至清则无鱼,刘恒占了一成,恰恰好是隆狩帝心底能够忍受的限度。更何况,他还不忘了送两成做皇帝的私房钱。
为官这路,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刘恒这一类人,在官场上其实很不常见,」昌仪公主说,「户部主掌财政,一向是国家经济命脉。自古以后,户部尚书的位置皆是皇皇帝需要仔细琢磨的。」
「太清,控不住底下的牛鬼蛇神。太贪,国库又会飞快亏空。」
「刘恒不一样,他手底下的户部,把持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界限。每一笔正规的,从百姓水上实打实收上来的税银,都半点不少地送到了国库了。」
「但是,那些部署联动间产生的部费,商人豪贵孝敬的通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户部在他手上,堪称运转流畅,也因此,皇帝才一直犹豫着不敢动他。」
「这官可真不是好当的。」
宁桉叹息一声,刘恒此人,活脱脱一个枭雄,有谋略,识人心,王怀那事,已经是他跌过的一个大坑了。
也难怪在洛家事件之前,哪怕有皇帝等人的支持,耀华监还是办得不温不火的。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昌仪公主注视着下方两人各异的表情,心底默默叹息,宁桉她倒虽然有点担心,但也明白女儿不会一股脑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新俗派与旧俗派的交锋,不是个短期的过程,能制住刘恒一段时间已经很不错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嗯。」洛栖颜点了点头,宁桉若有所思。
另一头,威远候府内,白盈柳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着官兵将侯府团团包围。
「怎么回事?!」她绷不住自己温柔妥帖的表面,声嘶力竭地拽着管家的衣领怒吼。
满腹肥油的管家却顾不上讨好她了,满眼是泪,天塌下来一般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滴娘咧呜呜呜——」
一时间,偌大的侯府内,满是连绵不绝的哀嚎。
白盈柳愣愣地松了手往四周看,熟悉的屋舍里,成群的下人面色青灰,死死地拽着攒下来的几两银子,麻木地看向官兵。
威远候府不复存在,而他们,也将作为官奴,重新发卖。
至于那些参与了金石散生意的管家们,下场自然比他们还惨。
这就是抄家。
「怎么会……这里不是侯府吗……不是超品吗……怎么会被官兵查封?!」
白盈柳心底一片空白,从城外回到侯府不久,她还没来得及想出要怎样拿回红宝石头面,官兵围府,抄家……一切都天翻地覆。
四周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半响,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地笑意,一双手伸了过来,轻飘飘地把白盈柳转了个圈。
她对上一双雀跃的眼。
「还不明白吗,嫂嫂?」元叶生第一次脱下那身青衣,官府还没有动手,他就已经自觉到主动地换上了一身惨白囚衣,笑得颇为甜蜜。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先朝的侯爵削了那么多,不过短短几年沦落为白身的也不是没有。」
「为什么威远侯府会是个例外呢?」
元叶生注视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蠢货。白盈柳呼吸一滞,无法抑制地回想起过去来。
越是长大,她就越是渴望权势。郡主向来都是从一品,可朗月郡主还未出府,就被破天荒地封为了正一品!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白盈柳心里开满扭曲的花,她面色狰狞,终于将自己犹豫过的计划施之以行。
侯府,侯府与昌仪公主一般,皆是超品。只要能够嫁到候府,只要能够成为世子妃,她就有资格请为从一品。
与朗月郡主,平起平坐。
户部,是了,白盈柳想到,削爵势不可挡,她不甘心,托人查了户部。她多敏锐啊,注意到了,威远候府的例外。
这种例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元宏玉,侯府世子,就是她选中的目标。
「不然怎么说你蠢呢?」元叶生表情讥讽,「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威远侯府为什么先去不削爵,因为他做禁药的生意,花银子疏通了道路。」
「而现在,东窗事发了。」
「你,是你!」白盈柳猛地瞪大双眼,一把推开元叶生,那囚衣是她这辈子都没摸过的粗糙布料,上面大大的囚字,刺痛了白盈柳的眼。
「你今天城外取的册子,根本就是账本!」白盈柳神色扭曲,声音尖锐,「你把本子交出去的!你背叛了侯府!」
「呵,」元叶生退后两步,笑意冷漠,「嫂嫂,我才姓元吧,怎么你比我还爱这个家呢?」
他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向温润柔训的眼睛里泛着扭曲的仇恨与痛苦,「威远侯膝下孩子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我是什么,我不过就是一根杂草,就连府内的下人都能任意欺辱!。」
「日子苦啊……」元叶生面色浮现出奇异的追忆神色来,「最苦的时候,我娘,不,姨娘安慰我,只要我读书,只要我考取了功名,威远侯就能高看我一眼。」
「最差,我也能带着她,带着她离开这座囚牢。」
晦涩的记忆里,娘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强迫,威胁……小小的元叶生看着侯府里四方的天,睁眼,闭眼,做梦都在背书。
考取功名,成了他十多年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期望。
只是他不明白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那个一心只想着讨好威远侯的姨娘想得到,高高在上,掌握着一府生杀大权的嫡母,难道会想不到吗?
十五岁,元叶生正式下场的前一夜,刘夫人敲开姨娘的门,笑嘻嘻地告诉他隐蔽的好消息。
路还没开始,就这么断了。
而姨娘,给予他希望,指明前进方向的姨娘,在元叶生的面前,感恩戴德,涕泪交流,一把烧了那些科举的书。
「生儿,」面色潮红的女人牢牢抱着他,压抑不住地兴奋,「你能做官了!看见了吗,娘说的,威远候府就是你的家。」
「是啊……」多年后,早已成为威远候府暗地里管家的元叶生笑容迷幻而虔诚,「威远侯府就是我的家,如今,我终于能够一辈子待在家里。」
白盈柳神色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呆一辈子,终身□□在这破笼子了一辈子!
「疯,疯子!」她不由得尖叫。
元叶生扯着嘴角,黑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嫂嫂,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不过是个养女,半点赵家的血脉都没流!」
他指尖点上白盈柳苍白惊恐的面孔,喃喃自语,「凭什么,赵家夫妇竟然对你这么好?古籍、名师……赵家满屋子的典籍竟然是为你收集的!哪怕你根本从来没有踏进去过!」
「同样不是嫡出,你凭什么是个例外?!」
「我时常在想啊,」元叶生轻笑着开口,「如果我是你该多好?」
「疯子!疯子!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白盈柳浑身颤抖,呜呜咽咽地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府外冲。可那些奴仆都能跨过的门,她却被官兵牢牢拦住。
「作为提供账本的交换,我向陛下请了个恩典,」身后,轻柔的声音鬼魅一般传来,白盈柳捂着耳朵不敢再听,声音却直勾勾地钻进她脑子里。
「这座府邸如此重要,你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嫁进来吗,如何,下半辈子,你都不用离开它了。」
「我这是免了嫂嫂沦落教坊的苦啊,」元叶生笑意盈盈,眼底满是恶意,「嫂嫂不应该感谢我吗?」
威远侯府查封的消息, 早早传到宁桉的耳里。
金石散的主使,威远侯府刘夫人清晨一身品级大妆,热热闹闹地进了宫。再被拉出来的时候,衣钗凌乱, 青白的脸上一抹淤痕。
朝阳门外, 百姓挤在一起, 交头接耳,既紧张又焦急地看向那具白布裹着的尸体。
仔细一看, 刘夫人十指尽折, 死前饱受了折磨。
「害怕吗?」江晏青驾着马车,单膝敲坐,侧身隔着帘子问。
宁桉坐在马车上, 没有探出头,视线却透过帘子的间隙遥遥看向人群中的尸体。
「或许吧……也可能只是不习惯。」她微微僵硬着开口。
宁桉见过尸体, 亲生父母的。发生在她上辈子家庭里的故事其实很老套。爹烂赌, 娘嗜酒如命,被称为家的屋子里, 肮脏的水泥地面满是浓痰与垃圾。
宁桉在那长到八岁,后来有一天, 她爹和娘, 为了挣家里最后的几块钱, 大打出手。一玻璃酒瓶对着头下去,她爹没了。临死前, 彷佛戏剧一般的魔幻,男人反手一掏, 硬生生挖出女人的眼珠。
于是,娘也没了, 尸体在屋里的垃圾堆腐烂了一夜,第二日才被人发现。
宁桉记忆里,爹娘的尸体血肉模糊。眼前,刘夫人的尸体精致冰冷,除去皮下隐晦的青黑,如同活人一般。
「我发现你好像没法面对别人的死?」江晏青凝眼看她,「为什么,既然没法面对,还要把威远侯府的事捅出去。」
「你这三观不太正啊,」宁桉笑了一笑,压下心底的恶心,「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至于其他的,都开始做了,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是卷王的自我修养好吧。」
三观是什么?
卷王又是什么?
江晏青眼底划过一丝狐疑,他当然觉察得到宁桉转移话题的意图。也觉得没有必要恶劣地追问不止,顺着意截住话头,抬手一挥,马车慢悠悠地转了个弯,往城外驶去。
身后,有宫里的侍卫把刘夫人的尸体拖麻袋一样拖走,零零碎碎几个满面凶相的人跟着后头,准备趁官兵走后捡了尸体上的碎裂珠宝。
看不见的角落里,恰巧因为侍卫送到医馆去验伤,而被人及时带走避开官兵追查的元宏玉双目赤红,被人死死地摀住嘴,按在角落里,看着散落在地的黑发逐渐消失。
「怎么样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的处,境了吧?」有人低声在他耳畔开口,大景话说得奇异,不像是京城人。
元宏玉却顾不得这些了,熊熊燃起的愤怒与憎恨像把大火灼烧着他的理智,赤贯双目,眉心发黑,怒发冲冠模样。
「嗤——果然慈母多败儿。」身后人讥笑一声,从兜里取出个竹筒,指尖一扣,一颗闪着金石光泽的漆黑药丸滚落出来。
都不用他再动手,药丸出现的瞬间,元宏玉彷佛忘记了一切苦闷,迫不及待地抢过丸子往嘴里一塞,嚼也不嚼,梗着脖子一吞,枣大的药丸被吃了下去。
身后人笑得更大声了。
「帮我!你们要帮我!」元宏玉死死地拽住身后人的手,药丸让他出奇地亢奋,又出奇地冷静,「我知道你们的秘密!帮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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