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着死死地盯着朗月郡主府马车驶离,没注意到身后人听见话语后,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威远候府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我们自然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人冷冷地开口,「人我给你,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的了。」
双手一挥,角落里悄无声息出现几个裹着黑衣的人,气势凌乱,腰间匕首漆黑锐利。
「朗月郡主与副君外出的时候,侍卫听从昌仪公主的命令,留府不出,只留下暗卫暗中追随。」
「可巧,」身后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六个暗卫,三个被朗月郡主派到了瑞祥楼,还有一个暗中保护洛家小娘,剩下两个,我会替你解决。」
闻言,元宏玉神色癫狂,痴痴地笑了几声。
马车一路出了城,顺着小路往燕郊寺走。
宁桉坐在马车上,默默回忆燕郊寺的种种。说到这个寺庙,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国师。
就是断言她要结婚冲喜的那位。
国师被请入宫之前,一直在燕郊寺清修,那时的燕郊寺还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庙。
等到他奉旨入宫之后,这庙也就火了,成了京城贵女门求神拜佛的好去处。
山路上马车来来往往,人群嬉笑的声音不断传来。宁桉阖着眼,听着耳畔的交谈声渐渐消失,车厢里,桂瓶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江晏青!」她轻轻地喊了一句,却没人回话。下一秒,宁桉猛地掀开帘子,葱茏的林叶间,对上两张粗狂冷硬的脸。
「你们是谁!」宁桉冷声呵斥,一手背在后面,藏起护身的匕首。
视线的余光里,江晏青眉头微皱,歪倒在车壁上,呼吸平顺,脖颈间插着一根泛着暗光的银针,应该是中了迷药。
没有危险……宁桉默默地移开视线。
「你管我们是谁!」两人中年长的那位带着浓重口音开口,眼神轻藐,「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虎山王五是也!」
另一人王六亦大笑着开口,「我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病秧子,一针下去,屁都叫唤不出来就晕过去了——」
王五狞笑,「这不是两个病秧子好作伴吗。」
他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砰的一声巨响,刀背砍上了马车车沿,狞笑着开口,「小娘子,你说上香那天不好,偏要是今日,也是算你倒霉,和我们走一趟吧!」
话罢,宁桉后颈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人牢牢地捆了起来,扛着肩上,顺着小路窜返回。
林里很快恢复了一片死寂,雀鸟落在枝叶上,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斑驳的树影里,黑衣雪肤的少年静静地睁开眼,黑黝黝的目光落在被打晕扔在路旁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掠过燕郊寺的时候,江晏青面色不变,从僧人手里,取出来一张纸条。
〔申时二刻,百家报播报,朗月郡主前往城外燕郊寺上香被绑,阖宫震动。〕
刺眼的光线里,江晏青往燕郊寺寺顶的铜钟一看,现在正是申时五刻。
他收回视线,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飞快跟上大声谈笑着的两人,一路来到了城外一处山寨里,安静等待。
「嘎吱嘎吱……」
破旧的太师椅断了半条腿,摇个不停,不堪重负地发出声响。
宁桉手腕被捆在身后,歪着脑袋沉沉地靠在太师椅上,睁开眼的时候,破烂窗棂外的天色已近昏黑。
王六手里拿着一壶酒,翘着腿摇摇晃晃地坐在她前面,张狂大笑,「说!你究竟是什么来路!可别扯什么小户人家的鬼话,我们兄弟二人可不是眼瞎!就你这身衣服料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就是就是!」王五补充,「少说废话,落到我们手里了,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通知家人准备好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钱到手,我们立马放人!」
宁桉动动僵硬的手腕,故作恼怒地开口,「你们想干嘛!这是天子脚下,你们拦路抢劫!还想不想活了!」
她五官张扬,气势凌人,横眉呵斥的时候,颇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呵,」王五冷笑,「我们可不吃这一套,少说废话,不交代是吧?」
他视线赤裸裸地落在宁桉红衣下苍白的脖颈上,眼神淫邪,「待会让哥哥教教你怎么说!」
「是吗?」宁桉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忽然笑开,昏暗的夕阳下,一张脸色若春花,「你消息过时啦,知道不?」
她轻笑两句,手腕一扬,翻飞的红袖下忽然闪出几道黑芒,直逼两人面门。
王六眼神一变,连忙旋身侧挡,可不知道怎么地,浑身上下忽然一软,避开了袖箭,人也狼狈地跪倒在地。
下一秒,有尖锐的器物抵住他的后心。
「别动。」红衣少女弯下腰,笑嘻嘻地开口,眼神上勾,落在变了脸色的王五身上,「演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吧,这场戏简直是错漏百出啊。」
「我不想和你们谈,让你们背后的人来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来了,也总不能让几个杂鱼来招待我吧?」
宁桉歪着头笑嘻嘻地发问,手腕一翻,闪着寒光的匕首如同灵巧的蛇,缩进了袖中。
「早就听闻朗月郡主是将军之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僵持片刻,暗淡的余光里,王五面色忽地一变,像是剎那间换了个人一般,没有半点先前山匪的浪荡感。
冰冷,锐利,属于将士的气势,或是死士。
宁桉笑着不开口,王五王六对视两眼,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天色已尽,空荡荡的破庙里,一时间只有宁桉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晃晃胳膊,侧着脸轻声低骂几句。
为了装×增强气势,搞了个收匕入袖的戏码,结果翻车了,把手给割了一下。
幸好破庙里异味中,她穿得又是红衣,才没被王五王六发现。
疼死她了。宁桉不由得咧咧嘴。
多亏先前注意到江晏青会医理之后,从他那拿了点软骨散。不然今日这情况,可真不好善了。
想到江晏青,宁桉顿了顿,摇摇晃晃地走到破庙门前,转身昂首,借着暗淡的余光看向庙顶上结满蜘蛛网的横梁。
「看热闹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宁桉笑盈盈地喊,「怎么,敢替我洒软骨粉,不敢出来么。」
破庙里一片死寂。
宁桉眼神狡黠,举起手晃了晃,细长的伤口上,血液潺潺顺着青白的皮肤滑落。
「我手受伤了,很疼。」
下一秒,江晏青臭着脸,从横梁上摊出个脑袋,身形一滑,整个人落到宁桉身前。
他一句话也不说,扯过宁桉的手,取了药粉往上一倒,又隔开衣料,小心翼翼地往上一裹。
血液慢慢凝住,江晏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宁桉笑着任他摆弄,不得不说,江晏青的这些药粉效果奇佳。洒在伤口上,不仅不痛,还泛起一阵冰冰凉凉的酥麻。
「你怎么知道的?」憋了半响,江晏青沉着脸开口。
「你猜?」
宁桉笑意越浓,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气氛一时间沉闷起来。
破地里满地脏污, 宁桉半点也不在乎,在供桌前找了块地坐了下去,金线绣凤凰花的红锦衣沾了满地灰。
明明是被绑架了,她却颇为随遇而安的样子, 从不知道哪个暗兜里掏出根寸长的蜡烛, 就着火折子点燃。
暖黄色, 晃晃悠悠的灯火驱散黑暗,照亮了破庙。
「真不说话啦?」宁桉咳嗽一声, 笑嘻嘻地问。
江晏青臭着脸, 蜡烛火光照在他脸上,一时斑驳如宁桉身后神佛像,只是表情灵动鲜活。
这人好像越来越活了……宁桉默默心想, 活过来这说法怪模怪样的,可对上江晏青, 竟然颇为贴切。这人花亭初见的时候, 活像个无欲无求的玉面菩萨像,现在竟然会生气了。
看着颇有种看泥菩萨成精, 惊心动魄的感觉。
「我错了,」想到这, 宁桉真诚道歉, 「不应该逗你的。」
诧然间, 江晏青表情一僵,蜡烛啪地发出爆燃声, 宁桉下意识一看,再转头, 江晏青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也不看人, 一溜烟又消失在了庙内。
神功!
宁桉大开眼界,回到古代以后,才知道电视剧里拍的飞檐走壁竟然都还保守了。
她毫不含蓄地竖了个大拇指,「棒!」
沉默片刻,安静的庙内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哼,转瞬即逝,瞬间又被从庙外传来的嘈杂脚步声打断。
人未至,声先来。
「你们两个废物!让你们好好教训她一顿都做不到!养你们有个什么用!」
木板门被一脚踢开,元宏玉声音尖锐,眼眸通红闯进来,神色扭曲又癫狂,漆黑的夜里活像是恶鬼一般。
「废物!都是废物!」
他声嘶力竭,身旁,王五王六满脸讪讪,唯唯诺诺地跟在后头。
「世,世子!这——」
王六一脸焦急,试图辩解两句。
宁桉冷眼看着他两,感慨一声好演技。这般溜屁拍马的做派,哪里有之前死士的缄默阴沉。
这两兄弟,短短半日,已经活灵活现地展现出凶悍狂暴的山匪、阴狠毒辣的暗卫和谄媚卑贱的小人三副面孔。
可见,背后之人该是多么权大势大。
元宏玉竟然敢和这样的人为谋,可真是,艺低人胆大。
眼下这般情景,元宏玉竟然对宁桉不管不顾,极其按耐不住自己情绪一般,涨红着脸就要动手,一巴掌高高扬起,啪地打在王六脸上。
「噗嗤——」
宁桉不由得笑了一声。
「你!你这个biao子!贱人!」嗤笑声唤醒元宏玉的理智,又把他推向另一个极端,壮硕的躯体止不住发抖,颤着手指向宁桉,「亏我之前还给你脸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死到临头了,还笑不笑得出来!」
「怎么,我刚才笑得不够大声,聋了没听见?」
「至于笑什么?好问题。」
宁桉一挑眉,环臂靠在供桌上,「那当然是笑你蠢啊。」
「我看你这样子……」宁桉上下打量两眼元宏玉,轻蔑地笑了一声,「三倍金石散,也就是这么个效果?!我还以为能救救你那猪脑子呢。」
「你!」元宏玉几欲吐血,神色狰狞,挣扎着就要冲上来。
「难道不是么,」宁桉不给他机会,冷笑一声,「威远侯夫人还真把你惯成个傻白甜了?也不知道挣那个爵位来给谁用,想来她在黄泉之下,看见你这模样,也要气得吐血。」
「当然,尸体能不能吐血,我就不知道了。」宁桉慢条斯理地说完。
「贱人!biao子——」元宏玉一口气上不来,手脚发软,他也没注意到,不动声色间,王五王六悄然动了动身形,正好挡在他和朗月郡主之间。
骂爹骂娘,肮脏恶毒的诅咒随着污言恶语一起喷勃而出,元宏玉唾沫四溅,骂得声嘶力竭。
然而被骂的对象只是懒洋洋地揉了揉耳朵,顶着人恶狠狠地眼神漫不经心地开口。
「反弹,哦不,差点忘了,你现在没爹没娘没祖宗的,怕是反弹不了呢。」
「呕——」这一句简直是掏心窝子,元宏玉气急攻心,一时间软到在地,一口血呕了出来。
宁桉脸色一变,飞快上前,一脚踩在他头上,语气又快又急,「这就受不了了?怎么,用着黑心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你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明阖府躲得好好的,你偏要去外面跳,把把柄送到我面前来,威远侯府的覆没,你也是个大功臣。」
「最好笑的是,」宁桉拽住人头发,逼得元宏玉只能瞪大着眼与她对视,神色轻蔑,「这两人是别人借你的吧,目的是什么?吓唬我?最好把我吓得失智?!」
「不错的想法,而你,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宁桉冷声一笑,「绑架我,然后威胁我,还是拿什么?清白?怎么的,想靠你淫邪的名声吓唬我?还是想着先奸后杀?」
「而且,」
「你竟然想拿□□这种名声恐吓我?!」宁桉满脸不可置信。
「元宏玉,真是没想到啊,满门抄斩之后,你的脑子还只能想到这些下三路的事,啧啧啧,我真是替你娘感到惋惜——」
「你!」元宏玉死死瞪大眼,目眦欲裂,恨得说不出声。
宁桉扯扯嘴,把他随手一丢,嫌弃地往衣服上一抹手,「行了,懒得和你玩什么把戏。」
她侧眼看向王五王六两人,神色冰冷,「怎么,都到这地步了,还不把你们背后的主子请出来?」
「三番两次的试探,也该够了吧?」
王五脸色巨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宁桉。
晦暗灯火下,宁桉忽然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两人,「你们不是景朝人吧,不,应该说,你们是边关那边来的吧?」
「北砚郡?」宁桉慢吞吞地开口,余光中,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王五脸上一变。
她忽地笑了一下,「哦不,是洮山郡吧?」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王五故作惊诧,反倒是把答案送到她面前。
想到这,宁桉心底叹息一声,想不到上辈子职场大戏里面练出来的技能与演技,最后全都用到这了。
「你怎么知道的……」沉默片刻,王六叹息一声,拉起跪地的时候兄长,有些狐疑地开口。
「我没必要和你解释。」宁桉面色不变。
「我兄弟伪装多年从未露馅,怎么今日倒被你看穿了?」王六神色莫名,「回答我,我把刘恒给你找来。」
事到如今,他也不伪装了,光影摇晃间,锐利眉眼间有这异于景朝人的微妙之处。
「还记得先去你说的话吗?」酝酿片刻,宁桉缓缓地开口,「一个时辰前,我威胁你之后,你还记得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吗?」
——早就听闻朗月郡主是将军之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先去的记忆飞快闪现,凝滞在自己的话语中,王六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地开口。
「原来是这。」
「不错,」宁桉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世人皆知,朗月郡主乃宣武大将军与昌仪公主之女。只是宣武大将军镇守边关十年未归,赫赫威名于京中早是浮梦泡影。」
「而昌仪公主大权在握,更是天潢贵胄,皇室宗亲。」
「因此,京城,甚至是大部分景人眼里,提起夫妻父母时,自然是昌仪公主在前。」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宁桉神色冰冷。
「宣武大将军镇守的洮山郡,和一江之隔的北越。」
空气一时间沉寂下来,半响,王五忽然大笑出声,颇为赞赏地看向宁桉。
「不错,不错,短短几个照面就能将我们兄弟二人来路看个透彻的,你还是第一人。」
王五视线落在宁桉苍白的面孔上,「初见时我还疑惑,宣武大将军孔武有力有勇有谋,怎么生个病殃殃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
「朗月郡主,失敬,失敬。」
王五一拱手,神色钦佩。宁桉冷冷地看向他,半响扯了扯嘴,不语。
王五也不在意,「郡主要见刘恒,还请稍等片刻,在下前去通传。」
他一个眼神,王六立刻收敛了脸上神色,悄无声息地往后一退,转身朝庙外走去。
高大魁梧的身形逆着灯火,巨兽一般落在墙面上,就在踏出庙门的前一刻,王六神色一变看向远方。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用了……想来,刘尚书已经亲自来见我了。」
破败神像前,宁桉一身红衣似血,笑意冰冷锐利。
「我早说了,你们信息落后了——」
今夜无星无月,燕郊寺倚靠的寒山成了漆黑一片剪影,择人而噬一般死死盯着小小的破庙。寒风吹来,破败的庙门嘎吱一响。
路的尽头火光冒起,有人声势浩大地闯了进来。
花白头发,佝偻身形,最中间那人年过花甲,眼神极其锐利,在下首的拥护中,直直对上宁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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