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青风名大盛,他们自然晓得,可,可他竟然还有天珠!
兵长一时间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来。
曹闳还在嘶嚎,兵长看见,那长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进了都督府,取出一大迭折子信件来。
「全部关好了,」他翻着手里的信件向前走,「不,」江晏青忽然笑了一下,没有半点温度。
「和那些村民关在一起。」
兵长连声应是,心底已然明白。
有江晏青的态度在那,哪怕都知道人必死无疑,也没人敢薄待那些村民。
发了食物发了水,甚至还请了大夫来看病开药。眼下牧劲等人进去,自然不能享受这般待遇,他不是不给村民们粮食吗,那好,牢里也不用给他。
兵长扯着嘴笑了笑,后背发寒。
那些养回离力气的村民,和这些个罪魁祸首关在一起,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来呢?
要知道,那些死了的尸体……可也还在牢里啊。
第64章 越地 (六)
搜查, 上报,定罪……一连忙了好几日,等到江晏青终于闲下来回到使馆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南都震动, 越国上层的官员们, 早就闻着味疯狂向内打探。好在江晏青早有准备, 所有相关的人都被他牢牢控制住,这座宅邸也被密不透风地看护起来。
一群人打听来打听去, 什么都没听出来。
屋子里, 宁桉倒是光明正大地看着情报。
江晏青坐在桌案前,取了折子快笔写着。最多不出三日,这折子就将跨过越国千山万水, 出现在越帝的案前。
「外面都处理好了?」宁桉一手撑着脸,打了个哈切地问。
「牵扯到的官员全部都下了狱, 」江晏青笔尖不停, 「知道你身份的那些,都是牧劲等人的心腹, 自然也在里面。」
「如果越帝来审,他们会不会说出来?」宁桉若有所思地问。
「不会, 」这次江晏青停笔了, 黑漆漆的一双眼眸定定地看着宁桉, 两双眼睛对在一起,神色未明。
「我有办法让他们说不出来。」江晏青淡淡地说。
「…………」宁桉沉默片刻, 半响嗤笑一声,「好吧。」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 「我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这几日来,江晏青再忙, 也每日按时回来替她施针疗伤,附带着的,还有一日三大碗的中药,也不知道掺了什么进去,竟然不难喝。
最开始两日还不显,也不知道江晏青是不是换了药方子。这日来,药效显著,宁桉先前时不时发晕发疼的症状都好得差不多了。
「把手伸出来,」江晏青取了块湿布擦干净手,毫不客气地拽过宁桉的胳膊,又小心翼翼地探了上去。
「好了七八成了,再过几日就可以不用针,喝药就成。」
「哦,」宁桉收回手,「你不是说最关键的药引子要到京城吗?」
她意味深长地问,「现在也这样?」
江晏青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他蹭地站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睁得极大,又清又亮,神色间竟然有些委屈。
「宁桉,你怀疑我?」江晏青凝着声音问。
「是啊,」宁桉倒也半点不遮掩,耸耸肩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手无缚鸡之力,眼下更是连自己的身世记忆都不知道,身家性命全系在你手上。」
「心怀戒备怀疑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江晏青:「…………」
他神色更沉,本就惨白的面色这下更加白得渗人,光影晃动间竟然有些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宁桉看。
「药引子在国都,你会和我回国都吗?」江晏青冷声问。
你这么气势汹汹的,语调倒是别抖啊。
宁桉心底不由得叹气,声音也软了下来,「我——」
她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晏青打断了,那人似乎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你当初特意放我来越国,不就是想着赌一把利用我吗?」江晏青神色有些执拗,固执地盯着人。
宁桉:「…………?」
这又是什么事?我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我。」宁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她怎么知道之前的她怎么想的。
最恐怖的是,联系这这几日大概了解到的事情,宁桉不得不承认,放人回来玩离间计搞卧底这事,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
不然,当初北砚郡的时候,满城兵马,她又大权在握,还能放跑一个人?
要再绝点,江晏青前脚医好时疫,后脚压入大牢,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种好用的筹码,当然是握在自己手里好。
所以我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宁桉匪夷所思,江晏青直直地看了她两眼,冷哼了一声,抱起折子就往外走。
「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了!」他怒气冲冲。
宁桉:「…………」
宁桉说不出话来了,江晏青这底线,是不是要太低了点。
少吃一顿饭,还能饿死她不成。
江晏青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抱着折子,脚步飞快地穿过连廊,心乱如麻。
这半年来,他爬上别人一辈子爬不上的高度,自然也吃了别人一辈子吃不到的苦。
越帝喜怒无常,神经质一般地割裂,时而看着他连声哀嚎追忆江少景,时而戒备心起,万分狐疑昔年之事。
月娘死了,知道王怀事的旧部都被他杀了。那怕江晏青确信自己瞒得很好,也时常会在越帝阴翳的眼神下感到后背发麻。
与虎谋皮,真的能得到他想要的吗。
想到这,江晏青深吸一口气,停在廊下,这间使馆占地极广,院中奇花异草无数,明明分处两国,可有时候从某些角度看过去,竟然像是景朝郡主府的那间小院。
现在想想,当时潜入郡主府时,哪里会想到今天呢。江晏青扯扯嘴角,把折子放下。
北砚一别,不过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定罢了。
当时心照不宣,现在又和个病人计较什么,江晏青叹息一声,心底嗤笑一句。
越活越回去了。
他站在原地回首,隔着重重飞廊,主屋内灯火通明,润白的娟窗纸上,隐隐约约透出人的身影来。
不应该生气的,江晏青心想,下次给她道歉吧。
另一头,宁桉收拾好烦杂的思绪,抬手取下发簪准备入睡。
屋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砰砰,」老者的声音在夜色里含糊不清,「公子,休息了吗?」
宁桉一愣,披上外袍打开门。和前几日一样,门外提着灯笼的,是江府的管事。
江叔面色和睦,举了举手上的端盘,几碟精致的小菜和半碗粥摆在上面,香气扑鼻。
宁桉脑子一抽,下意识问了一句,「不是说今天晚上不允许我吃饭了?」
「嗯?」
江叔一愣,随后一脸不赞同地摇摇头,「小公子尤在病中,哪能不吃晚饭。」
「也没听公子说啊。」
公子,自然指的是江晏青。江叔是原本江少景的管事,江家出事后,就一直流亡在外,年纪轻轻的白了头发,后来江晏青重返越国,才把他救了回来。
整个越国,也只有他会惦念着,一直喊江晏青公子。
宁桉接过端盘,一时间心绪复杂。在吃食上,使馆内没人敢苛待她,几盘清爽减腻又不会冲了药性的小菜,配上熬得浓浓的鸡丝粥,夜里寒风一起,吃到胃里,刚刚好。
「江晏青呢,」她吃了两口,顿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少爷在书房里呢,官府来人,说要处理牢里的事。」
又出去了,这人还真是个卷王啊。宁桉咋舌,他不是才刚回来,前一秒怒气冲冲地离开,后一秒无缝衔接工作。
真不给自己半点休息的时间啊。
等等,宁桉突然意识到一点,前几天的晚饭,都是江晏青陪她吃的,今天两人吵架了,自然不行。
「他吃饭了吗?」宁桉问。
江叔愣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苦闷来,「还没呢,少爷和先老爷真是一点都不像,忙起来,连饭都想不着吃。」
这点宁桉倒是知道,她看的杂书里面,有一本当笑话一样讲了,江少景好美酒好美食,天塌下来都没吃饭重要。
有一次,他和还是太子的越帝论事,论到一半突然消失不见,等越帝找到人了才发现,这人早就好酒好肉地吃上了。
当真是一到饭点,半点不耽误。
宁桉有些啼笑皆非,她摆下碗擦擦嘴,主动问江叔,「厨里还有饭吗?」
「有呢有呢,」江叔本就因为担心他一个年轻公子哥吃不饱,又在病中吃了就吐,时时刻刻在厨里备着餐食,只是前几日从来没派上用场过。
「小公子想吃什么?」他欣慰地问。
「这个,这个,算了这些全来一份,打包好了我给江晏青送去。」宁桉犹豫了半响,一挥手全指了一遍。
江叔诧异一愣,又连忙动作飞快地指挥着人取了东西,随着漆器餐盒一起来的,还有一碗药。
宁桉喝了以后问,「这里面和最开始的,是同一副药吗?」
最开始那几天她脑袋晕,嘴里喝东西自然也没味,药喝着和喝水一样。后来好了,也分辨不出具体有什么药来。
江叔倒是不瞒她,摇摇头,「不是,有味药名贵,要从京里运来,日夜兼程地赶着送,也是这两日才到。」
怪不得这几天好了这么多。
宁桉点点头,心底叹气。怪不得江晏青不想知道答案。
他早就明白,自己不会去京都。
身为景国的郡主,她早就因为百家报等事被越国高层注意到。哪怕眼下江晏青重新弄了易容,可贸然前去越国京都,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假若她被抓住了,那两军交战,她就是限制景帝的筹码。
将军爹,公主娘,外加皇帝舅舅富商姑姑,这般显赫的身世,那简直是金窝窝。
宁桉猜测,失忆前的她,估计也没想到要到越国京都去。
这样一个国家,从基层瓦解,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药在口中泛起细微的苦涩,宁桉放下碗,端起漆盒,踏着夜色向书房走过去。
书房门没关紧,半掩着,宁桉从缝隙看过去,正巧看见江晏青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处理着公文。
他没带斗笠,顺长的黑发被冠挽起,又在身后垂下披散在玄色官袍上,烛光亮起,照得人像是要被官服压垮。
「嗯?」
听见动静,江晏青疑惑地抬起头来。
宁桉毫不客气地推门走了进去,把漆盒放在桌上。
仔细打量两眼,这人面上竟然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了,看见她过来,眼底只有狐疑,不对。
宁桉眨眨眼,努力辨认出了那半点愧疚和不好意思。
愧疚?!
「对不起,」江晏青抿抿唇,开口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哈,」宁桉简直哭笑不得,她站在桌前,轻轻掐住江晏青微扬起的脸颊,「不是,你道什么歉啊?」
这人外面看着挺干脆利落手段了得的,怎么一回来,就变得这么乖。
江晏青眨着眼睛看她。
「好啦,我也和你道歉,不应该随便怀疑你的,」宁桉叹了口气,松开手把碟子取出来,「诺,有些人只工作不吃饭,傻。」
「为工作牺牲健康是这全天下最傻的事了,」宁桉坐下捧着脸看他安安静静地接过筷子,「快吃吧。」
「江晏青,」她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我之前是不是存心利用过你……」
「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江晏青指尖绷紧,摇了摇头,「你就不怕是我利用了你。」
宁桉一笑,腹诽到就你这样哪里还要人主动利用,恨不得掏心掏肺地主动为人排忧解难的。
江晏青睨她两眼,没好气又带着笑意地开口。
「你先努力努力,想起来吧。」
第65章 越地 (七)
不出两人所料, 越帝的旨意八百里加急,打开一看,却只有干脆利落一个字。
帝王无情,尽在这张小小的纸笺当中。
宁桉拿着折子, 有些担忧地看向江晏青, 江晏青冲她点点头, 戴好斗笠走了出去。
正大街的官衙前面,早搭好了刑台, 架起了铡刀。
江晏青下轿的时候, 兵长谄媚地捧着手跑上来。
「大人,人都拉来了,观刑的百姓也都来了, 您看……」
观刑是越国特有的习俗,每当官府杀人时, 就强制要求当地百姓, 上到豪门望族,下到泥腿布衣前来观刑。
这观刑可不是看热闹, 台上台下靠得极近,每杀一个人, 溅起的鲜血能把下面人淋个满头。
并且, 还会有官吏为了取乐, 把百姓叫上来亲自施刑,按头按脚的, 十分骇人。
宁桉十分不理解这种习俗,越帝是得多脑子有病才喜欢看人被吓成鹌鹑样。可江晏青在越国待了这么久, 看见过无数次刑斩,倒是习惯了。
「时间差不多了, 准备开始吧。」
看看日头,江晏青坐在最上首,捧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
最先被拉上来的,是牧劲几人。他们在牢里被吓破了胆,眼下早没有昔日二品大官的风光,枷锁缚手,踉踉跄跄地滚上来。
「大人,大人饶命啊……」
眼看着铡刀越来越近,牧劲吓得屁滚尿流,摇着头不住哭喊。江晏青眼都不抬,手一挥令牌落地,刽子手们干脆利落地把人斩了头。
猩红的血液三尺高,结结实实地淋在台下最前面被遮着脸的百姓身上。
兵长看着他们,眼底滑过一丝不忍。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群人哪里是布告上说的南都官吏走狗,分明是矿场里残活的村民们。
哎……世道如此,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兵长叹气,见江晏青不动,又连忙一挥手,让人把曹闳按上去。这人身上满是同僚的血,吓脱魂了一般,木愣愣的,呆呆看着台下。
也不知道强个什么劲,曹闳死死站着不动。他武官出身,身形壮硕,一时间兵士们竟然拽不动。
兵长心底不耐烦,亲自上手把人压好。铡刀高悬其上,眼看着就要落下。曹闳浑身一颤,发现什么极恐怖事情一样,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这!这不是!」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翘起,不住地抽搐着指向台下。
「啧,吵死了,」江晏青眼神一凛,语调冰寒地开口,「怎么,要我帮你吗?」
「不,不!」愣神中的兵长一激灵,手下意识一挥,卡嚓几声,又一颗人头落了地。
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停在了江晏青的脚尖。他低下头,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冷笑一声。
「行了,把人都喊起来,剩下的动作快点。」
于是,在百姓惊恐瞪大的双眼里,一个个黑袍遮面的官吏被压上台,也不讲究,卡嚓一声,一颗颗人头就这么落了地。
他们都知道那些黑袍人是谁,那是不久前还与他们一起,为今年夏税忧愁的村民。可那淋漓的鲜血和锐利的寒刀唬着他们,让他们不敢上去一步。
哪怕是收尸。
只能挤在一起,看着兵士们取了个袋子,一颗一颗地拾起那些脑袋,远远地离开。
半响,死寂一片的人群里,才传来窸窸窣窣压抑的啜泣声。
另一头,空无一人的官府大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呜呜呜呜呜……」
解脱的,劫后余生的哀嚎压抑着响起,宁桉站在最前头,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百姓,心底叹息。
她没有强压着这些人起来,而是温声地解释起情况。
「参与矿场一事的大小官吏都已经替着你们上刑场,只是……我很抱歉,」宁桉摇摇头,「你们也不能回去村子里了。」
「大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连日的牢狱生涯,大仇得报的释然好像让他整个脱胎换骨,半点不见矿场里心如死灰的模样。
「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都是大人的功劳。若是没有大人,我们怕是早死在矿场里了!」
「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年轻的搀扶着老的,牢房里,一群人接连着点头,充斥着愤怒的眼睛像是黑夜里一团团火。
「我确实有事要你们去做,」宁桉看他们一眼,抬手举起一打纸张,塞到唯一的书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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