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权欲愈盛。
复朝当天,就派萧朗阳率十万兵将前往洛地讨伐伪前燕势力。更是委派荣安王亲自彻查盛京,上一次劫囚事件伪燕势力出入自得,必定是盛京里边有人。
萧朗阳和荣安王自然领命。
皇帝很狡猾,他用的人全都是荣安王的人,或是曾经有故,或是干脆就是。如果他们给不了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今年的年节注定就要在血腥里渡过了。
于是,满朝风雨不定,人人自危。
如陷宦海。
把玩朝政的皇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操盘手,站在他身边的顾文知看得很分明,他一向也很明哲保身,从来都做该做的事。譬如这一次带头违逆皇帝,不让他立周无缺为储君,反而得到了皇帝的爱重。
但他在这一次的风波当中,唯一担心就是清池。
那天,清池出现在了朱雀大街。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出在,那位小燕王曾经是清池的义兄,并且在最后一次离京的时候,要把她也带走。
顾文知从得来的情报得知,周无缺这一次就盯上了她。
果然,就在次日,周无缺亲自登门了。
他身边是近二十带刀内侍,各个高大悍勇,眼神如刀,一看便知是他身边亲卫。
顾文知知道他的来意,“我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荣安王殿下又何必为难她。”
“顾相这是何话?我只是请顾夫人去一趟大理寺,问一些事情,绝不至于为难她。”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在这冬日穿着黑漆漆的大氅,一张脸冷得如冻雪,眉眼如墨,朱唇泛白,眉间一粒朱砂痣,却把一张病色的脸,衬得他面若观音,十分娟秀。
在他身后的内侍,高大沉默,撑着一把雪伞。
这一天雪下得挺大,近乎人膝。
顾文知身后都是顾家家
丁,他脸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冷静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陛下办事,可我夫人病弱,可否让我也一同过去?”
“顾相莫要为难我。”
顾文知额头都似裂开,但在周围内侍冰冷阴鸷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说:“殿下,我夫人体弱,还望殿下在问完话后,及时通知一声,我会亲自上门接人。”
这句话就是带着威胁意味了。
周无缺一顾他,那目光之冷,胜过这冬雪,叫人如坠寒潭:“顾大人请放心。”
顾文知闭了闭眼睛,然后同一边的管家道:“去请夫人过来。”
第153章 四周目(完)
清池被丫鬟请出来时, 也有些茫然,直到瞧见了顾府外虎视眈眈的带刀内侍。
人高马大的侍卫撑着一把雪伞,上边也落着厚厚重重的雪, 看来是等了好一会儿。
轮椅上的荣安王时不时地轻咳一声。
顾文知和他分峙左右,眸光冷淡, 即便在这外间风雪肆意的情况下也绝对不请他们进去, 可知绝对是在生气了。
“池儿。”她一出来, 他的目光便及时落在她身上,甚至不同以往, 一点也不顾忌外人,温声牵住了她的手, “你今日感觉如何。”
清池本来想向这位荣安王请安,但顾文知这句话似乎是不愿意她这样做, 她心思略转, 微微点头, “夫君,我无碍的。”
只是她近来缠绵病榻, 语气也显得十分娇弱。
一身雪白狐裘搭在身子上, 也是身姿盈盈, 恰若弱柳。
顾文知握住她的手,沉渊般的眸子有些闪烁,似乎有些话很难向她说, 却也不愿意放手。
清池只能以眼神示意。
“素来听说, 顾相和夫人一向恩爱,今日一见, 果然如是。”这位荣安王殿下的声音温和,语气也温和, 偏偏在他那张没有活气的脸对着人,就这番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
清池不知为何,觉得每次遇见这个人,仿佛都有一种被他扫过尾椎骨般的不适。
譬如此刻。
清池看了顾文知一眼,顾文知缓缓松开了手。
“殿下说笑了。”
“臣妻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夫人免礼。”荣安王淡淡地说:“顾相还是先和夫人说说罢,时间不早了,不好继续耽误。”
清池心里一突,抬头对上顾文知安慰沉稳的眸色,他的语气透露着沉郁,“池儿,为了此前的伪前朝小燕王案,殿下请你协助查案,去大理寺走一趟,你尽管把你见到的说与殿下听。”
清池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那天她的马车也出现在了朱雀大街,见证过囚车被劫,因而被这神通广大的周无缺查到了,就连顾文知也没法兜住。
她脸色一下有些难看。
顾文知看出了她的担忧,握着她的手很温暖,他说:“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接你。”
这句话就是他给她的承诺。
清池视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其他人,发觉他们见怪不怪,看来是她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
“好。”她要走,可顾文知握着她的手是那样的紧,一点儿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周无缺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们这些情情爱爱,语气透着些冷淡:“顾相,你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大理寺接顾夫人吧。”
顾文知望向轮椅里的病人:“殿下为国事操劳,偶尔也要保重身体。”
周无缺身后打伞的侍卫有些不善地瞧着顾文知。
周无缺看不出一份生气的迹象,“夫人,请吧。”
清池也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她这会儿反而觉得是顾文知在周无缺这个政敌面前露态了,低声道:“夫君,别担心我。”
这么久以来,她再次唤他夫君,却是在这等情况下。
顾文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清池苍白的脸颊浮上一个笑容,她是越来越美,自从过了十六岁以后,一天一个模样,如今正当十九,便如枝头那开得最盛大喧腾的花,声势浩大,倾国倾城。她清澈而无惧的眼神又似真的在告诉他,她的确是与这件事无关的。她不会有事的。顾文知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不管她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在他看来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他庇佑的女子,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踏入这趟浑水的。
“夫人请。”周无缺望着她,不知为何,多说了这么一句:“夫人看起来多病愁身,似有不足之症。”
清池早就已经提起一百颗心来应对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她能够轻易拿得住的。但清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病身子还好意思说我!
“近来偶感风寒,如今体愈,有些不适。”清池客客气气地说着。
“可本王听说,顾相一直为夫人延请良医圣手,看来夫人这病不轻。”
就在清池措词如何回复,周无缺抛下一句令她心都凉了大半的话语下来:“宁国师素来医术高超,夫人可不请他瞧瞧。”
她猛然抬眸,却对上一双平静如雪、冷寂如墓的眸子,它有着一种穿透力,仿佛知晓她的秘密,早就已经把她看穿了。
清池干着嗓子,强笑了一两声,“听说宁国师不是已经回玄清洞住持年末法会,恐怕难以请得上。”
“我听皇妹说过,夫人从前是宁国师最爱重的弟子,过了年后再请也无妨。”他似笑了那么一下,神容尊贵,虽苍白如雪,却也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风采。
这仿佛就像是闲话。
可一个心机深深,正当圣渥的王爷凭什么和她拉家常。
坐在马车里的清池实在坐立不安,即便她不去看他,却觉得自己全身左右都沐浴在他那种危机四伏的视线下,行差踏错,很有可能换来的就是周无缺冷酷的质问。
清池此刻已经明白,从她踏上这辆马车的时候,她就等于是踏入了周无缺的陷阱。
审问,早已经开始。
只是,清池不确定,这位荣安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亦或者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得再看看。
“王爷是说公主?”清池轻笑了一声,她笔直坐着,但又不是那么拘束,很有贵女的教养,似乎果真被他拉的家常放松了下来。“不知王爷知不知道,我还未出阁的时候,曾经也是公主座下的弟子,其名琼魄。臣妻许久不曾见过公主了,不知公主贵体无恙否?”
她因有些病色,皮肤似雪般透明,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是那么大而清澈,全然都是一种作为小辈的诚挚询问。
周无缺的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白皙似雪,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吸引了清池的目光。
这双手看上去保养得甚好,还是留下了昔年匡扶山河、指挥三军的痕迹。
这个很有心机的病美男,到底想要做什么?明明就连他的皇帝哥哥不也是一而再三地忌惮于他,这一次被他侥幸逃了,那下一次呢,在如今新政已经平稳推行下来,清池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皇帝早就想要把他身上的权力都给拿回来。
至于怎么拿回来。
这一次交给他负责通敌叛贼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也在寻找突破口不是。清池猜测,他应该是发觉到了她和宁司君之间的关系,所以想从她这里打通宁司君。不然,在顾文知如此深受皇帝信任,又对李家轻拿轻放的情况下,他拿她问伪朝的事,说起来都有些可笑。
顾文知大概也是清楚,周无缺寻不了她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他另有所图。
他们之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车外嶙峋的雪声,风旗飘帜,踏踏沉沉的亲兵步伐之声。风雪涌现,都被隔在暖玉温香的车厢之外。
“顾夫人,你是个聪明人。”周无缺嗓子痒痒地咳了好几声,面色却一色的苍白,微些嫣红也难以分辨。他犀利敏睿的眼眸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笑了一下,“你用了羽化丹。”
清池脸色一变。又听到他说:“之前我并不确定,夫人你和宁国师之间关系深密,但今日见到了夫人,才知此话不假。”
清池紧紧呼吸了一下,仍然以平静的声音道:“臣妻不知殿下究竟在说什么,女子清闺之名,岂能如此诋毁。殿下,莫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夫人,还是不要误会了我。”周无缺望向她,坐在轮椅里的他,就像是一个常胜将军,无惧无畏,眸色淡淡,平静得这句话都没什么感情色彩。
待到了大理寺,清池被请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作为官眷的夫人,清池也不可能真的被请到地牢里边。除非顾文知是真的死了,他还一个后人没有,不然也不会让清池受这种委屈的。
大理寺没有丫鬟,只是官人奉来了热茶。
清池坐在榻上,看着茶盏里沉浮的君山银针,手还是很沉稳地扶着,热气透过杯壁,她的视线落在了坐在上首的周无缺。他轮椅在牌匾正大光明之下,公案牍文堆积如云,反衬得他像是一捧会融化的雪。
他左手搭在茶盏上,挥挥右手,便撤走了房间里的闲杂人等。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屋里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殿下既查了我,又何必这般做作?”早在看见给她送来的茶是君山银针的时候,清池就心里就有数了。她想,周无缺就是在等这时候吧。
果然,周无缺瞧了她一眼,“顾夫人,你的胆子还真是大。本王忽然很好奇,一向最是恪守中庸之道、为人安常守故的顾大人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女子相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难不成一个壳子里的人才能在一起?”清池语气不善,针锋相对。
周无缺扬眉,不过也没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
“那夫人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事辜负了顾相?”
清池不答。
周无缺瞧了瞧她喝了一口茶的急促样子,眸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顾相如此珍爱夫人,夫人这样做,恐怕不大道德。”
清池真想把他的嘴给缝起来,她那个气得,说一千道一万,他捏住了她的把柄,不就是想让她退一步求饶。
她也有些不耐烦了,“我不知道王爷您究竟想做什么,但有一点我想告诉您,道君虽然珍爱我,全然是为师之道,这一次也是我苦苦求了他这解脱之道。”
清池发觉周无缺看他,她也一丝不躲闪地迎着他,在那双美丽的眸子里,他看不出一点情爱之色,全然都是诚恳。
周无缺恹恹地道:“所以说,夫人只是厌倦了红尘,想要出家?难道顾相如此固步自封,不同意夫人在家吃斋修道?”
清池挑了挑眉,语气淡漠:“他爱我。”
周无缺仿佛是听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笑话,一向没什么动静的眉眼也冒出了嘲讽,连娟长眉,观音如面,牵动的唇角透露着冷冷笑意。
“也许宁国师对夫人也是深深的爱。”
清池觉得也许有这个可能。难道欣赏就不是一种爱了。但眼前这人那副根本不信的冷酷阴鸷,把她的话都当做了笑话来听。清池就知道,这是一个无爱的人,或许从前有过,但那颗心早就已经在被不断背叛当中千疮百孔。
这样的人最残忍,也最冷酷。
“夫人觉得我和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果然,他不装了。冷玉般的容颜上透着一股平淡的、病态的苍白,眉间红痣更加加深了这种冷酷,不似人间人,有几分的妖气。
他调转轮椅,目视着她,居高临下,望着蝼蚁。
又或许,她已经在他的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点试探的功能。
“合作。”清池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既然知道了自己是有用的,她当然不能畏惧这个病人。
起码坐在轮椅里的他,她一推就倒。咳咳,当然了,这人身边随侍暗卫无数,除非她不要命了。总之,目前的情况,其实她还是居于上位的,他是有求于她。
“殿下,难道不是想通过我和道君连线上?”
周无缺柔和了下来,“夫人知道就好。”
清池眼睛滴流地转,那股灵动的劲儿自然也落在了他的眼里,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就和他知道自己的皇妹一样,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女人。
他的手搭在了轮椅扶手上,“我请夫人来大理寺一趟,还有一件事。”
“我想夫人应该知晓。小寒那天,夫人出街的马车正好停在朱雀街上,只是巧合吗?”
“是巧合。”清池放松了下来。
“夫人可知道当时囚牢里的是谁?”
清池装模作样,“难不成是我曾经那大兄,不,小燕王?”
周无缺一直看着她神情,听着她语气,微小的动作都不放过。“是小燕王的弟弟,自称伪朝皇嗣之一的风辞秋。”
清池茫然的神情没有令周无缺错过。
“看来夫人是真的不知道。”
清池也道:“看来我是帮不到殿下了。”
就在这时,忽然门帘子被人重重拂开,有人冲了进来:“皇叔——”
正在谈话的清池和周无缺瞬间都看了过去,那人落了一身的雪,在这样的严冬,身上大氅都未披得,艳丽的容颜阴鸷冷漠又带着急促的担心,他健步而来,一双妖森的眼睛像是蝴蝶般地落在了里间,瞬间被坐在榻上的清池吸住了。
他始终才放心了下来,但一颗心跳得飞快。
“池姐姐!”
“十四。”周无缺平静的音色里已经携带了风雨,他森森冷冷地看着这个不期而至的皇侄。
“皇叔。”在察觉清池无事后,冷静下来的谢琼玖立即向周无缺请安。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周无缺语气里透着逼问,声量虽不高,却严肃得很。
就是清池其实也被忽然过来的谢琼玖这个小变态给吓到了,她手里摸着那杯还暖着的茶缓缓心跳。
“侄儿听说皇叔请了池姐姐到大理寺,所以过来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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