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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荼之(喜粒)


“哥,你先坐,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说着,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脚步加快,就向楼上走去。
徐又焉看着她那避之不及的目光和她刚刚叫的顺嘴的那声“哥”。
眼眸落在这间不算小的房子里,哪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小习惯。
她跟着他生活了八年,这些习惯,也都是他的。
姑娘大了,当真是主意越来越多了。
徐又焉低眸,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声。
沈浓自然是跟着徐荼上了楼。
还未等到进房间,就忍不住的八卦起来。
“卧槽,他还真是你哥,他手上也带了一截和你一样的烂木头”。
徐荼一愣,从二楼向下望去,果然在徐又焉那一身笔挺昂贵的手工大衣下看到的那一截与他身份截然不符的木头。
和她手上这个取自同一节木枝。
只不过她这个因为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年碰撞,俨然已经更加的崎岖斑驳。
若非野生树木自带的坚硬度,只怕早就断裂。
可徐又焉的那一块儿被用上好的木蜡封补起来,系在一根黑色的牛皮手链上。
虽然看起来突兀,却又好像这块木头被他经年带着,沾染上了属于他的那一份矜贵优雅似的,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是哪家奢侈品牌又重新出的最具别致的装饰品。
但那真的只是一截烂木头而已。
徐荼把眼眸低了低,敷衍似的一声说,“我都跟你说了,那是我四哥。”
沈浓乐得呲牙,“那你哥有女朋友吗?把他介绍给我吧,这么帅,身条这么好,京市徐家我可是知道的,我给你当嫂子你不亏。”
听了这种话,徐荼反而笑了,眉眼间灿若星辰的笑意像是能把北欧这下不去脚的冷意融化。
她轻声的煞有介事的和沈浓说道:“我哥是个变态”。
“斯文败类的那种变态吗?”沈浓兴奋的搓了搓手,“我就喜欢那种人前像佛,人后像魔的男人。”
徐笑意更加的深,低头摇了摇头说,“不,纯变态,赤裸裸的从骨子到脑子里都不正常的变态。”
明明是个玩笑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沈浓竟然能从徐荼的眼睛里揣度揣度出几抹认真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向后缩了缩。
她虽是个玩家,但更知道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玩的花。
于是笑着摆了摆手:“那算了,姑娘我花容月貌才不找变态呢。”
徐荼想起刚刚徐又焉那张可以被人尊称一声“徐先生”的脸,又想起她当年被他扔出来时那狠厉到恨不能生剥了她的表情和咬在她颈窝处,至今还有印记的痛感。
可不就是个变态。
徐荼带的东西不多。
简单几件贴身的衣物,一些赶报告需要的文献资料,把电脑里的东西拷贝得当,就下了楼。
临走之前还把家里的绿植托付给了沈浓。
赫尔辛基这种冬日漫长的城市,只能养一些无需过多光照的玩意。
沈浓看着她那娇小一个的行李,不由的问了句,“够吗?”
“我呆不久,估计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放着徐家泼天的富贵不在国内待着,跑到着雪虐风饕的地方来,更何况怎么看她跟徐又焉都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什么宿世仇敌似的。
沈浓没忍住,到底是问了出来“你这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吧?”
徐荼摇了摇头,“我就是当年恋爱谈的太高调,被他一气之下扔出来了。”
沈浓听得一张嘴险些合不上。
沈浓和徐荼是大二认识的。
赫尔辛基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一向不多,合作项目少,来的人自然也少,在国内的名声不足,除了喜欢芬兰这个有几分童话色彩的国家慕名而来的学生,单纯为了学术追求而来的不多。
沈浓就是前者。
幼年时期圣诞老人的故事看多了,就总想过来看一看。
巧的是来的时候是夏天,流连忘返起来,全然忽视了这个极北地区秋冬可能面临的困境。
徐荼则是大二来的转学生,从英国鼎鼎大名的学校而来,一度引起了轩然大波。
高挑漂亮的亚洲女生,有着和长相一样亮眼的成绩。
人随和的很,更或者说,非常活泼。
甫一来就跟同学们打得火热,比同样都是经济专业的沈浓人缘好了不少。
所以最初沈浓是看她不顺眼的。
可久了她才发现,看似外放的徐荼,是最寡淡的存在。
所有眉眼含笑的寒暄,也不过只是寒暄。
她没有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里过。
她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想象,徐荼曾经谈过多么轰动的恋爱。
更何况那可是徐又焉,挥一挥手几百亿的徐先生,犯得着因为妹妹一场没什么结果的早恋动怒至此。
眼看着沈浓那一脸不置信的模样,徐荼伸手就把她那张嘴给合了上去,随手捏了把她的脸蛋,“沈能能,给我看好了家,等我回来请你吃大餐。”
“我很快会回来的。”
这话说的,明明是看着沈浓,徐荼却仿佛觉得是说给自己听的。
跟着徐又焉来的助理是个生面孔。
寸头,剑眉,人长得利落而精明。
个子高,但想要压住徐又焉的一米八八,还差了点。
赫尔辛基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只穿了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看到徐荼也没多话,微微颔首,拎过了她的行李。
转身面向徐又焉,“先生,直接去机场?”
“先去吃饭。”
徐荼的脚步顿了一下,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吃饭,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东西,现在如梗塞一般填充着,她只想躲个安静想想回国后会面临的事情。
可到底没有开口。
徐又焉开了辆灰蓝色的宾利慕尚,挂了欧盟德国车牌,在赫尔辛基的雪渣里驶过,溅了不少的泥点。
徐荼从来都不知道他有多少产业,那时候跟着他出国,好像走到哪里都会有房产和置地。
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晚上都不敢睡觉。
云泥之别的生活改变,会让人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跌落云端的悬空感。
好在现在不会了,手里握了能傍身的一技之长,心就会踏实。
她就这助理开门的手,直接上了车,坐在左边驾驶座后排的位置。
徐又焉长腿一迈,跟在她的身后坐了进去。
这是他们俩共有的习惯。
车开得稳,饶是这冰雪交杂的崎岖路面也毫无晃动。
只不过车内逼仄狭小,若隐若现的又都是他常年用着的木檀雪松的味道,徐荼就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她跟海城的朋友没有断。
孙载怡一天三餐的给她发信息,名义上的表弟徐清源偶尔也会跟她打几个电话。
但她跟徐又焉,却是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当下就觉得这静谧越发的恼人,轻咳了一声,“可存数字现在做的非常好啊,我在芬兰这边的同学越来越多用的了。”
这话纯属没话找话。
徐又焉毫不意外的哂笑了一声,半点情面没给徐荼留。
“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用说,出来几年聪明劲倒没了。”
徐荼瘪了瘪嘴。
老老实实的把头转到窗外,让他凶上两句刚好可以平和她的内疚。
她不亏。
赫尔辛基不是国内,晚上还在营业的餐馆不多。
他们时间有限,难得徐又焉没有拿出那副吹毛求疵的性子来,只找了家离机场较近的高级餐厅。
想着徐又焉应该吃不惯三文鱼浓汤,徐荼要了常规的简餐。
她虽然肚子有些饿,但心情复杂,压根吃不下什么,对面的徐又焉也没有动刀叉,只喝了杯鲜榨的果汁。
空气再次降到了冰点的尴尬。
徐荼不由得开始有些游神。
这应该是第一次,她跟徐又焉如此尴尬的在一起吃饭。
以前两个人太过亲密。
她仗着他的宠爱作威作福,跟在他身边嚣张跋扈。
徐家小五谁人不知,吃个鱼都能让徐又焉净手剃刺的主,哪里会有这种如坐针毡的时刻。
“徐荼。”
“诶,”她应声抬头。
看着那个在她人生中存在了大半光阴的人端坐着。
其实从刚刚开始,她就想好好看看他。
楼下的光影昏暗,车内更是无光,现在在明亮的室内,背后是为了圣诞节而准备的偌大的松树,他一身黑色大衣,眼眸黝黑的看着她。
还是那样好看,好看到会让任何人都惊叹上帝的不公平。
好看到会让人无端心动,好看到会让她下次转身离开时,又要度过很久的孤寂期。
而后她就听到他低沉着声音说道:“那个是你男朋友?”
徐荼脑子一顿,不明所以的问了句,“哪个?”
“哦?”徐又焉刚刚还淡然的表情里加了一抹晦暗,“看来我的好妹妹交了不少的男朋友。”

载歌载舞:【怎么这么突然?你不是还在赶项目吗?】
大耳朵图图:【我哥来了,说爷爷病危。】
载歌载舞:【卧槽!我倒是没听说徐老爷子生病的事,是不是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徐先生故意找个由头把你提溜回国啊】
一开始徐荼想过这个原因,但立刻就被自己否定了。
旁人不了解徐又焉,她了解。
他向来都是个不屑于扯谎的人。
更没必要跟她扯谎。
爷爷的身体是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的阶段,是绝不会对外吐露的。
她不知道也是正常。
大耳朵图图:【他现在跟我说话阴阳怪气的。】
载歌载舞:【我要是他,恨不能没养你那么多年,白眼狼】
车子里暗,徐荼亮着个屏幕,手指敲得飞起。
话还没聊两句,就听到旁边冷漠到没什么情绪的话语。
“刺眼,关上。”
徐荼暗骂了一句“毛病”,可到底听话的锁了屏。
徐又焉这个黑暗中不允许刺目光源的心理病症拜她所赐。
只怪她这些年太放飞自我,俨然忘了这是个少爷出身的难伺候的主。
关了手机,整个车内就又陷入了昏暗又幽寂的状态。
徐又焉双臂环在胸前,眼眸闭着,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已经睡着。
徐荼被晃得也有些发困。
晕乎乎的脑子里闪过不少那些年不算片段的片段。
不过都是些影像,关于她,关于徐又焉,关于祁安。
那个她轰轰烈烈谈了个开始,就被徐又焉拆散的初恋。
她很久没有想过这些过往了。
赫尔辛基慢的让人只想沉溺在当下的生活中,冷不丁的回忆起,并不是太好的感觉。
徐荼的眉头微微皱起。
强撑着想要把思绪挪回来,就听到冷不丁的一个声音,“还回来?”
徐荼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她那几件不压秤的行李。
轻声开口道:“嗯,我挺喜欢这里的,之前跟叔叔说过,想留在这。”
“呵,”徐又焉这声冷笑实在太过分明,丝毫没有掩饰半点,“陈荼,你那户口本上的监护人填了徐培恒的名字,你就真以为你是他女儿了。”
徐培恒是徐家最小的儿子,徐又焉的小叔。
当年爷爷力排众议,才把徐荼的户口落在了他的名下。
只不过徐荼只跟着他生活过两个月,就被徐又焉接回到了海城。
徐又焉只有在气恼了的情况下才会喊她“陈荼”,大名大姓的,告诉她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
徐荼太知道他气愤的原因。
就像孙载怡说的,她是他放在身边养了八年的人,她的未来人生规划却没有告诉他。
换做是徐荼也会生气的。
“我这不怕你不愿意嘛。”她喃喃着,小声的开口。
又想了想,咬着牙的伸手去拽了拽他的大衣,“徐又焉,我错了,我现在告诉你。”
徐家是京市人,徐荼却是地地道道的西南人,口音里带了着软侬婉转的柔和,糅杂着少女自带的清泠。
天生会哄人的好嗓子。
而且她喊的是徐又焉。
徐荼以前从来不会喊他哥。
刚跟着他回来的时候,会随着旁人喊一句“少爷”,后来被他惯出了脾气,就大名大姓的喊他徐又焉。
再后来人越发的嚣张,给他起了不少的奇怪名头。
是以刚刚还气的恨不能把她从车上扔下去的人,这一刻瞬时下了大半的火气。
不愧是他的好妹妹,永远都知道如何激怒他,又如何安抚他。
她那点一点都不高明的撒娇手段,当真是只有他吃得下。
徐又焉眼眸落在那双扣在他大衣衣袖的手指上,纤细白净,关节处却有因为寒冷而冻伤的疮印,再抬眸,就能看到她那双红红的眼睛在昏暗里水津津的看着他。
徐又焉半响后,用一种无奈的语调沉声说了一句,“你也知道我会不愿意。”
只不过声音轻,情绪淡,落在本就心虚的徐荼耳朵里,好像带了几分哂笑的意味。
但好在他没有再计较,徐荼又扮笑着加了一句,“你舍不得我,我懂。”
这句话徐荼揣了自己的小心思。
天知道徐又焉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
当年把她扔出来的时候恨不能让她从这个世界消失,现如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来接她回国。
又是戴围巾又是“回家”,就像是那年的滔天大怒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她只得堆着笑,一点点去试探。
徐又焉借着路灯斑驳的光影看着她那张端着笑意,却摆明了在哄他的脸。
到底是伸出手来捏上了一捏。
自己惯出来的,当真是舍不得她一点。
赫尔辛基飞海城是直达。
整个头等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对徐又焉来说已经是低调行事,他惯来不喜欢人多,以前嚣张的时候,多是包机出行。
徐荼跟着他把大小姐的派头做的足足的。
这次倒是难得。
只不过不论坐什么,对徐荼来说都是差不多的事情。
还在候机的时候,她就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跟导师对接论文最后的修改方向。
等到上了机,更是埋头撰写,跟空姐要了两杯咖啡,考虑着十二个小时的飞行能完成多少。
她实在不是有意如此,只是当真ddl当前,再完不成论文,只怕明年的申博就会被迫延期。
她虽然不是有多少学术抱负的人,但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总要走好。
手指敲击着键盘,带着耳机,一双眼睛熬得红红的。
人果然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前一阵子去瑞士滑雪时候有多潇洒,现在自然就有多狼狈。
只不过咖啡喝到第二杯,一根长臂伸过来,径直就把电脑屏幕给她盖了上去。
徐荼刚想张嘴辩白,一下子就撞上了徐又焉不悦的眼神。
那墨色的眸子里分明写着“你再打开试试”。
她瞬时萎掉。
老老实实的把电脑收了起来。
手上的咖啡也被他顺势拿走。
徐又焉招了招手,刚刚还在偷看他的小空姐双颊一红走了过来,接过了咖啡杯。
“给她一杯橙汁。”
长途飞行必须要喝鲜榨果汁这件事情是徐又焉那奇奇怪怪的诸多癖好之一。
徐荼以前最讨厌喝这些天然口味的果子水。
从她有记忆起,她有很长一段的人生就是靠着山里面那些并不好吃却能塞饱肚子的野果子度日。
吃的多了,分泌出的果酸甚至只是闻一下都会诱的人作呕。
Ptsd,是她后来转入海城最好的初中后,孙载怡对她这个行为的定义。
但现在不会了。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容易让人忘记自己的出身。
徐荼本就困倦,大口喝了半杯子果汁,就向后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昏沉。
隐约中有人给她盖了毯子,空调的热风调小,温嘘嘘的,舒服的很。
许是大脑的潜意识告诉她徐又焉在一旁,所以睡得格外踏实。
以前那些噩梦缠身的夜晚,她也都是靠着徐又焉身上那若有似无得木檀雪松的味道度过的。
等到醒来时,已经听到飞机语音播报,还有四十分钟即将落地。
鲜橙汁被换成了清水,加了一颗冰。
开了遮光板,机舱外天空明亮,刺目的日光照射进来,她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她竟然真的有回国了。
她在梦里想过无数次自己再次回国的场景。
比如功成名就的回国探亲。
她的研究项目获了奖,或是被国内的顶尖高校聘任为教授;亦或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展示着最漂亮的自己。
而不是现在这样,赶了一整天的due,整个人憔悴而有一种颓败感。
和旁边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带了银色细边眼镜的徐又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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