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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荼之(喜粒)


只用余光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舒展。
是骨子里的矜贵优雅配上资本家的刻薄精明而构建的,对整个世界拥有掌控力的松弛。
徐荼轻吐了一口气。
罢了,爷爷的身体最重要。
徐又焉照例是走的VIP通道。
徐荼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后。
来不及仔细端详机场的变化,就在接站口看到了申叔。
徐家三十年的老管家。
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穿着浅灰色的偏襟常服,眼神矍铄,一看就不是寻常的长者。
只不过头发更白了一点,看到徐荼迎着他走来,眼眶子竟然泛了红。
徐荼带着笑意,大步走了过来拥抱住了他。
“申叔。”
“哎。”申叔长应着回抱住了她,“我们小图这几年吃苦了啊,瘦了,也漂亮了,长成大姑娘了。”
粗糙的双手捏了捏徐荼的小胳膊小腿,那眼眸中的慈祥关切,任谁都无法把他和素日里杀伐果决的大管家联系在一起。
徐图心里惦念着,不由得问道:“申叔,爷爷怎么样了?”
申叔轻叹了一口气,“还好,明天见见就知道了。”
“好。”徐荼点了头。
手表自带调回到了北京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
天已经开始昏暗,的确是不适合去医院。
来接的不是徐又焉的私人车辆,而是徐家的接待用车。
白色的加长宾利。
看样子应该是直接回徐家老宅。
爷爷病危,亲属们自然都在一旁照顾着,只怕目前家里人头攒动,人心各异。
有她需要面对的事情。
徐荼长舒了口气,上了车。
徐又焉没有动作,看着一旁犹豫异色的申叔,停了两秒,果然就听到他低声询问:“徐先生,小图今晚住在?”
按理说小姐回国,是应该住在徐家老宅的。
在老爷子病危的这种节点上,每一步都需要万全思虑。
徐荼名义上仍在徐培恒的名下,是小爷家的人,因而更是应该直接接去徐府。
但她走之前一直是跟着徐又焉的。
从十一岁到十九岁,徐先生养了她八年。
徐又焉闻言轻笑了一下,笑不达眼底,带着几分不屑的冷意。
伸手拍了拍申叔的肩,回头看向蒋毅,“回融园。”
寓意明显,这种话以后不必问。
徐荼永远是要跟着他的。

路上有申叔询问着她这几年的生活和学业,气氛好在不算尴尬。
徐荼话多,清泠甜糯,绘声绘色。
“赫尔辛基太冷了,冬天几乎是没有太阳的,所以憋急了,我就去南部玩一阵子,晒晒太阳再回去。”
“但雪也是美的,没有课的时候我就窝在公寓里,能坐在窗台边看一整天落雪,比以前咱们在京市的时候看到的雪大的多。”
“申叔,我现在会做很多菜了,改天给你露一手。”
她虽是笑着说的,申叔听着却心疼,“那就回来,别说太阳,在海城,你想要什么有什么,也不用做饭,家里阿姨多的是,你想吃什么都有。”
徐荼吐了吐舌头,“我回来的有点急,现在啊,就缺衣服。”
她那迷你行李箱里,只有两套内衣裤,剩下的全都是论文需要。
“那就买,衣服还不好买,蒋毅,一会儿前面转弯,咱去荣和堂。”
荣和堂是徐又焉名下少有的实体产业之一。
最早他父亲扔给他练手的大型商超,没想到这几年做的如火如荼,俨然已经成了海城第一大经济体。
徐荼瞬时乐得眉眼带笑,甜滋滋的应了声,“好”。
她笑起来一向分外好看,因了圆润的眼型,弧度上扬,会有一种透到心底里的清澈。
唇红齿白,脸颊处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鼻头也是小巧的圆滑,不是现在小姑娘喜欢追求的尖鼻子,钝钝的,却高挺,柔和在她脸上,是不由自主就会勾人的漂亮。
徐又焉偏头就可以看到她那副灿烂的模样。
穿了件绞花粗针的暗格纹毛衣,人瘦了些,饶是这么宽大的毛衣套在身上,也显得有些清丽,一张脸素净,跟她以前嚣张跋扈,只穿当季成衣的骄纵相比,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像是徐又焉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盛夏的密林中,她的一张脸带着斑驳的伤痕和灰迹,骨瘦如柴,单薄的身板根本不像一个十一岁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双眼眸却明亮里带了凌厉。
有一种随时可以抛下一切的决然。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一天半的时间里将近24个小时都在飞机上的不适感混杂着心头的异样,终究是让他脸上平添了不悦的冷意。
冷声开口:“荣和堂做的线上项目是摆设嘛。”
话语强硬,跟之前在赫尔辛基时的阴阳怪气还不太一样。
徐荼不太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生气所为何事。
以前的徐又焉脾气也不算好,但胜在相对稳定,人前人后,总揣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地位上来了,钱赚的多了,这人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当下撇了撇嘴,老老实实接过申叔递来的平板。
几大奢侈品牌的vip专区随意挑选,徐荼瞬时沉迷在了购物中。
刷徐又焉的卡这件事情,如果说早几年还有些负担,后来的日子里便成了跟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她本就是仰仗着他才有的今日的生活,更没必要搞什么假清高。
徐荼这几年在芬兰,几乎都是羽绒服和冲锋衣,背着防水书包上山下海,偶尔南下去法国英国游玩,才会有点都市丽人的模样。
回了海城,自然是要买跟身份相符的东西。
当下手指头啪啪啪的一顿点。
从内衣睡衣到当季的秀场成衣,就差没让sa把高定套组拿来。
目录单上没有价格。
最后的结算页面自然也没有。
挂的是徐又焉的账。
最后把网页关上时,有一种被资本主义浸润后的畅快。
果然花钱是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的。
徐又焉余光瞥见了她成型的采购单,刚刚眼底的不悦微微舒缓了些。
手指不动声色的敲击着一侧的扶手。
还不算很傻,知道该买些什么,不该买些什么。
这才像是被他养大的姑娘。
徐荼一路低头选衣服,丝毫没有注意到车的动向,等到抬头时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融园的地下车库。
灰白色的冷面墙砖异常熟悉,那种冲击心灵深处的感觉迎面袭来。
徐又焉果然是个变态!
他就是故意的!
融园这套房子徐荼只来过两次。
海城寸土寸金的江景房,美则美矣,但位置实在过于拥堵。
徐荼的学校离这里也远,所以在十八岁以前,徐荼根本不知道徐又焉在这里还有一套房子。
还是徐荼成人礼的当晚,她和朋友们在保宁酒庄喝了个烂醉,第一次被徐又焉扔来了这里。
黑白灰的纯现代装饰风格,客厅里多放一个杯子都会乱的冷清格调。
徐荼当时就被扔在只好看却全无舒适度的皮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腰疼。
第二次则是她大一的国庆,从京市飞回海城。
和祁安牵着手在荣和堂被徐又焉抓了个正着。
她介绍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径直拎来了这里。
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徐又焉。
带着克制的怒意,红着一双眼眸,手指被攥紧,骨节分明,他冷声问她知不知道祁安是谁。
徐荼当然知道,不然也断不会在明知道他那天有重要会务会出现在荣和堂百货的时候出现在那里。
可她装了傻,浇了油,把自己的自尊踩碎在了脚下。
终究是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
被徐又焉直接拎着送出国,狼狈而混乱。
那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嫌隙。
在此之前的八年时光里,从徐又焉第一次把她带回徐家开始,她都是被捧起了,当做珍宝的。
可既然他已经带着来了,徐荼只能自我安慰着不过是企饿裙巴八三零其七五散留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落个脚,这里离医院近,最是方便。
他徐先生看起来泰然自若,一路回来也没有任何的异象,怕是早已经把几年前那点拿不出手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也不是没有在一起住过,就是更大尺度的事情也有,又有什么值得戒备的。
所以徐荼自我安慰了半响,还是跟着乖巧的上了楼。
指纹开锁。
室内还是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空荡荡的冷清,一点人烟味都没有。
只开了落地窗前的一排射灯,映照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和江水的淋漓。
徐又焉长臂褪下外套,就挂在了玄关的衣架处,随手向前边走边扯了腕间的手表,动作行云流水,还带着刚刚不悦的小性子。
丝毫没有要跟徐荼说点什么的样子。
徐荼舌尖抵住牙齿,踮起脚尖,放缓脚步。
别说融园,徐又焉的每一套房子她都熟门熟路的,眼看着他背对着她,立刻拎着小箱子,一溜烟的就钻进了对面的次卧中。
那是她的房间。
如果这些年徐又焉没有变态到把其他女人带来的话。
房间还是老样子,对比度鲜明的绿粉墙面搭配着法式家具。
跟整个房子的风格都截然不同。
在徐又焉所有装修完毕的房子里,徐荼的这间都是格格不入的。
她没有办法住进他爱的诧寂风房屋里,那份黑灰相见的冷色调冰冷空洞,会让她想起小时候住过的,只有一盏灯泡悠悠晃动的木屋。
衣柜里挂着的睡衣是新洗过,有她最喜欢的软栀子香的味道。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全都她惯来喜欢用的牌子,就连毛巾都照着原有的模样做了更新。
熨帖周全。
倒不知道是徐又焉的还是申叔的手笔。
徐荼褪了衣服,直条条的站在了淋浴下。
等到热水冲撒在身上的时候,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脑子连同周身,当真是从寒冷的赫尔辛基回到了她过去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这种感觉奇妙,清醒地混沌。
她真的离开海城太久了,久到她甚至都快忘了她曾经是怎么来过,又怎么离开的。
徐又焉说的没错,她这几年过的太顺遂,反而把以前寄人篱下的那点聪明劲忘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的节骨眼上,每一句话都不能行差踏错。
她明天面对的不仅仅是病重的爷爷,更是徐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
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生怕徐荼这么一个跟徐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是挟仗着对徐又焉有救命之恩,幸得爷爷的喜爱才被多看了两眼的乡野丫头分去一杯羹。
徐家的每一份资源,都是旁人难以肖想的厚重。
徐荼微微闭上眼睛,把自己沉在了温热氤氲的水汽里。
她突然觉得这一幕有趣。
好像那一年也是因为爷爷生病,她被叫去了病床前。
爷爷三言两语就扰乱了她的心智。
她也是这样,半夜回来,把自己埋进水汽中,久久没有探出头来。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成长了,却又没变,还是那个遇事想要跑,无法解决就去躲的丫头。
就像她从大山里跑到了海城,又从海城跑去赫尔辛基,谁又能知道,明天见了爷爷后,她又该跑去哪里。
徐荼在水里呆的时间有些长,最后还是孙载仪的信息把她拉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载歌载舞:【回家了?老宅?】
大耳朵图图:【融园】
载歌载舞:【????!!!!】
载歌载舞:【卧槽,是我知道的那个融园???】
大耳朵图图:【是】
载歌载舞:【卧槽,卧槽,卧槽】
大耳朵图图:【你文明点】
载歌载舞:【不是,这种情况下你也可以淡定吗?那地方你还住得下去???】
大耳朵图图:【又不是凶宅,有什么住不下去的】
载歌载舞:【成,你们兄妹俩真是不一般,一个敢接,一个敢住,牛逼】
载歌载舞:【祝你明天一炮双向,拿下遗嘱和男人】
大耳朵图图:【呸呸呸】
徐荼晃了晃头,眼眸锁定在“男人”两个字。
她差点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个人。
她亲爱的,当年她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在他面前脱/得干干净净的哥哥。

徐又焉惯来是个少爷,绝不会去开门的主。
又不喜欢家里留人,所以以前这开门迎客的工作向来都是徐荼的。
当下习惯性的就换了睡衣,小碎步的向门厅跑去。
只不过人还没走到,就看到衣服已经被整齐的摆放在了门口的银灰暗纹金属架上。
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足足放了三层。
品牌的logo突出。
富贵迷人眼。
客厅里倒是空荡荡的。
徐荼眼眸扫视了一圈,就在露天阳台上看到了人。
徐又焉穿了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靠在栏杆前,看着前方。
他本就好看,衿贵清丽的男人,手指细长,夹着烟,吞云吐雾都自带一副滤镜似得。
徐荼向前走了两步,环着手臂就半靠在金属质地的门框边。
十一月的海城也已经到了个位数的温度,屋子里热气开的足,但经不住阳台门大开,冷风呼呼的向里钻进,冻得徐荼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更何况她穿了套丝绸质地的睡衣,头发带着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到娇气的布料上,砸出几个小小的水印,还越加增加了几分凉意。
总要想办法缓和一下尴尬,明天那场“仗”,她还需要徐又焉带着她去打。
所以她软着嗓子的喊了声,“哥”。
眼看着对方没有应,又加了点音量,喊了句,“徐又焉。”
人这才转了身。
胳膊架在栏杆上,手指尖还掐着带着火星的烟蒂。
徐又焉是真的好看。
眉眼深邃,五官周正,下颌的棱角最是分明,眼角下有一块米粒大的粉色的疤痕,像是个泪痣似的,把人偏带了几分邪气。
气质里却带了自小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矜贵。
只不过眼眸落在她睡衣上若隐若现的水珠映出的肌肤上却不太好看。
徐荼哪能看不出他的臭脸,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八年情分在。
她想着端了个笑,“刚刚是你开的门吗?”
“不然要让你这幅样子去开门吗?”语气生冷,活脱脱一副被人欠了钱的模样。
徐荼这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可低头看了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手臂环在胸前,没有暴漏任何的私密部位。
比之她之前在海外时候的比基尼,差的远。
当下辩白了句,“只是正常睡衣而已,又不是什么都没穿。”
“呵,你这不穿衣服还上了瘾不成。”
这一句话直戳了徐荼的痛处。
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发作的大小姐脾气终于按耐不住,“徐又焉,你要是烦了我,把我送回老宅去住好了,何苦放在这里碍你眼。”
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夹着着少女的怒气。
脸腮鼓起,比之前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生动了不少。
放眼偌大的海城,有谁敢这么跟徐先生说话。
徐又焉哂笑了一声,眼底的冷意却是彻底松动,手指间的烟蒂被熄灭,扔在了通体翠绿的翡翠烟筒里,“不装了?”
徐荼还在气头上,梗着脖子,“我装什么了,我哪里装了。”
“哦?”徐又焉倾身向前,猛地就凑到了徐荼的眼前,身高的压制让徐荼不由的向后仰了一下,却又被徐又焉一把捞住。
紧紧的扣在门边。
只属于他身上的温热和木檀雪松的味道袭来,让徐荼轻咽了口口水。
这个感觉太熟悉,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袭来。
她撕咬了一下下唇,考虑着是踢裆来的快还是从他臂弯下面跑走来的快些。
就突然下巴一紧,徐又焉毫不客气的捏住她,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徐荼的眼眸正对上徐又焉的眼睛。
“徐荼,当年我既然带你回来了,这辈子便会一直护着你。”
“当年跟我嚷着真爱至上的胆子上哪去了,别缩手缩脚的,我看着烦。”
说着,一拍徐荼的脑袋,“回去睡觉,再弄你那个论文,我给你把电脑扔了。”
徐荼眼看着徐又焉的背影从她的眼前消失。
冷风呼的吹过,穿进脖子里懂得她一激灵。
怎么这个男人属变脸的吗?!
前一秒还跟仇人一样,这一秒怎么好像以前顽劣的徐又焉又回来了。
说好沉稳端庄的徐先生那!
好在徐荼这一觉睡得好。
许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全然没有倒时差的失眠和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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