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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为后 (捌月)


笔直跪了一夜,段衡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
陆清悦一回去,王氏和段嫆就寻来了,陆清悦没有见她们。
段衡带着信去见了王氏,信里,陆回指责他们身为有门有脸的大家族,居然如此不要脸面。
王氏气得让人烧了这封信,得知段衡独自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更是气得手抖。
李嬷嬷在旁添油加醋:“要我说,这陆府实在是不识抬举,要不是借了咱们大公子的光,他们哪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氏吩咐下人:“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看你这腿。”
“无妨,儿子在战场厮杀,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不算什么,只是…”
段衡眼眸寒光乍现:“昨日那份羞辱,有朝一日,我定要还回去。”
李嬷嬷:“大公子还是听老夫人的吧,况且温姑娘不就懂医术么,正好今日她也在府里。”
王氏顿了顿:“瞧我,倒是气昏头了。”
王氏给了李嬷嬷一个眼色:“李嬷嬷,你与衡儿去一趟流曲院。”
李嬷嬷:“哎。”
一进流曲院,李嬷嬷就大声嚷嚷道:“温姑娘,你快来帮大公子看看腿吧。”
温知意走出来:“怎么了这是?”
段衡看着她:“没事。”
李嬷嬷:“怎么没事,姑娘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大公子为了你,去了陆府,结果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
温知意心中一震,眼中满含情意。
李嬷嬷悄悄退了出去。
陆清悦精神不振,晚膳只用了一些,夜里也早早歇下了。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也不爱出去见人,王氏,段嫆,段衡来了几次,她通通拒见了。
有一人,她却不得不见。
黑暗里,银黑色的面具衬得男人更为阴沉,晦深的黑眸像一张细网,网着陆清悦
屋里的冰盆只有小小一盆,轻微有些燥热,沉寂在周遭散开。
许久,男人开口了,语气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夫人,近来吃不下东西,为了那个人?”
陆清悦不作声,男人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裹着碎冰。
近到跟前,他打量着她的小脸和瘦削的身形,本就挂不住肉,还为了不值得的人折腾自己。
男人俯下身,陆清悦躲了躲,偏过头,但没像往常一样用手推他。
她小声哼哼:“我身子难受。”
男人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些:“夫人在说什么?”
陆清悦转首,两人的嘴唇擦过时,男人和她双双怔住了。
下一刻,男人温热的手掌扶着她的下颌,亲在宛如上好的红玉般的朱唇上。
细细尝够了,男人拇指的指腹轻轻描摹着陆清悦的下唇线,轻笑道。
“夫人,惯会哄人。”
陆清悦记得他说过这句话,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心头无名火起,背对着他,扯着薄被躺下。
男人不明白:“好好怎么又恼了?”
他伸手抱她,陆清悦拍开他的手。
“别乱来,我来葵水了。”
刹那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
女子不是一月来一回葵水么,距她上次来葵水分明还不足一月。
瞟到小了一半的冰盆,不消片刻,男人眉眼舒展,薄唇轻勾,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
“夫人是因为这个才吃不下东西?”
陆清悦动了动,算是给他回应了。
男人伸手贴在她的腹部:“这里可疼?”
陆清悦摇了摇头,声如细蚊:“腰酸。”
男人将她捞进怀里,大掌握上了她的腰,轻轻按揉。
腰身没那么酸了,陆清悦软绵地靠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他本来昨夜就来找她了,可惜她回了陆府,陆回是她爹,男人便收敛了一点,没有夜闯陆府。
王氏和段嫆吃了几回闭门羹,心里难免也有些不爽。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等到她愿意见我们为止。”
外边日头毒辣,王氏和段嫆晒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陆清悦松了口,请她们进来。
“母亲,二妹妹,要是来劝我的话,便不必再说了。”
王氏张了张嘴:“清悦,我知道你难受,衡儿这个混账东西,喝了酒干了糊涂事,我已罚他日日去跪祠堂了。”
“嫂子,哥哥他真心十分悔恨,跪了几日祠堂,站都站不稳了,还总想着来见你一面。”
段嫆拿出了一个人形木雕:“这是哥哥让我给你的。”
以前,段衡也总送她木雕,刻的是各种各样的她。
陆清悦伸了伸手,后又缩了回去,她垂着头,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王氏:“别的我们也不多说了。”
段嫆将木雕放到桌面上,与王氏走了。
段嫆喜道:“娘,果然还是你有主意,我瞧着嫂子心里松动了些。”

王氏一字一字慢慢道。
“睹物思情,这是衡儿与她的定情之物,听闻以前衡儿送的那些,她还好好保存着。”
陆清悦:“红棉,将这个东西收起来。”
“是。”
红棉从外面抱进来一个破旧的木匣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随意吹了吹,打开来,将木雕放进了匣子里,后又把匣子拿出去放回原处。
少将军出征两年,夫人说睹物思人,但室迩人远,难免伤心伤神。
便让她把少将军的木雕都收进匣子里,放到了夫人看不到的地方。
夜里,陆清悦就着瓷枕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因身侧的男人身体热。
偏现在又不能用大冰盆,而他又爱抱着她。
夜里睡不好,白日精神头不足,害得陆清悦做事时,总是分神打瞌睡。
男人见她动来动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清悦挣了挣:“你松开些。”
男人松开了些,但只是一些,两人的身体依旧贴在一起,睡到半夜,陆清悦总会热醒。
又忍了两夜,陆清悦忍不住了。
在男人爬床的时候,她壮起胆子,伸脚踩在他的腰腹上。
“我腰不酸了,你身上太热了,害我三日未睡好,离我远些。”
“夫人,这是过河拆桥?”
男人低头,直勾勾地瞧着她白嫩的小脚,恬不知耻地握住,暗哑道。
“夫人踩错地方了。”
他牵着玉足往自己身下按了按。
陆清悦的脸刹那间红得滴血,连眼梢处也勾勒着薄红。
她急忙往回抽脚:“你这人怎么整日想的净是这些下流之事。”
男人倒是坦坦荡荡,十分不要脸:“食色,性也。”
陆清悦干脆踢他,男人拉着她的玉踝,把她拉到自己身下。
他松开她的脚,双手撑在床上,凑近她:“真如此热?”
陆清悦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男人抿嘴,直起身:“等我一会儿。”
说罢,他以一个漂亮的动作翻窗走了。
男人回来时,陆清悦已经睡熟了,白生生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甚是可人。
他贴了上去,热滚滚的气息刚接触到她的身子,陆清悦很不客气地伸脚踢他。
男人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柄翠绿冰凉的玉如意。
接触到凉凉的玉石,陆清悦嘟嘟囔囔凑过去。
男人心满意足把她捞进怀里,嘴上说着真真是个娇气包,又怕冷又怕热的,语气里却是含着笑意。
一觉醒来,怀里抱着个玉如意,陆清悦有些迷糊,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将玉如意藏了起来。
段嫆又来送木雕了,这三日她天天来。
“嫂子,哥哥为了刻木雕,双手都破了,还不愿意上药,别人怎么劝也劝不动。”
陆清悦有几分动容:“伤了手,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卫国,”
“嫂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哥哥的。”
段嫆拉着陆清悦的手臂晃了晃:“你别怪哥哥了,他真的是一时糊涂。”
陆清悦哼道:“你不用替他卖乖,你且去问问他,要怎么处置那件事,至于纳平妻之事,我决不会同意。”
是夜,毛边儿月亮印在寂寂长空之上。
玉如意不会太凉,搂着睡觉正正好,陆清悦昏昏沉沉之际,男人来了。
男人随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枕边,那东西还散发着是清澈的莹莹绿光。
陆清悦揉揉眼睛,支起身子,拿起那东西瞧了瞧,是一个精致的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
双鱼衔的那颗珠子是一颗深绿色,龙眼大,饱满透亮,圆润光滑的随珠。
“这是何意?”
男人淡淡道:“你喜欢这种东西,我那儿多的是。”
陆清悦不明所以,按下不表。
“我的金钗和那些个银簪呢?”
男人眯起眼睛:“你问那些做什么?”
“那些很值钱。”
男人:“…”
“陆氏是京城第一大商贾,堆金积玉,你还在意那几样东西?”
“在意。”
男人沉默片刻,随手扯下腰间的一个玉佩扔给她。
“先拿这个抵着。”
陆清悦借着随珠的光,捏起玉佩仔细看看,与之前那个圆形祥云玉佩不同。
这个玉佩是燕子纹,并刻着个燕字。
陆清悦摸了摸上面的燕字,若有所思。
大燕朝,燕姓只有圣上和皇室宗亲,或者被圣上赐姓的人才有。
怪不得当初在世家大族公子中找不到他。
男人圈住她的腰:“这个要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好。”
葵水干净了,屋里终于可以换回大冰盆了。
嘉赏宴在即,陆清悦不松口,王氏几人有些着急了。
当年段衡起誓在前,陆清悦不同意纳平妻,明面上也占理。
何况三人的风波还没完全平息,段衡和温知意的事,要是捅出去,只会对段衡和少将军府不利。
但只要陆清悦松口了,到时候再做些文章。
那就是当家主母大度,成全了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不乏为一桩美事。
陆清悦被请去了堂厅,王氏,段衡,段嫆都在。
段衡喃喃喊了一声:“悦儿。”
陆清悦恍惚了一瞬,越过他,向王氏请过安后,这才神色哀戚地看向段衡。
“两年前,你也总喊我悦儿,可从你回来后,从未喊过我悦儿。”
“我不是感觉不到你的疏远和冷淡,我原以为是你我分别太久,如今看来是你心中有了别人。”
段衡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驳,故选择沉默不语。
王氏看着低头神伤的陆清悦道:“清悦啊,今日可否听母亲一言。”
“衡儿当初是怎么对你,你心里也门清,怪只怪世事无常,你们刚成亲,衡儿便去了战场。”
“回京之后,衡儿苦恼与你生疏,可刚回京,事务繁多,没法子去见你。”
“只得夜夜去寻你,他是很想修补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他这两年在战场上惯了些坏毛病,嘴笨性子也淡了,总有心无力。”
“战场上生死难料,他难免对温姑娘生了些情意,他不想做对不住你的事情,已尽力避着温姑娘了,谁曾想会出了这档子事情。”

王氏继续道:“清悦啊,当今世道,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衡儿…”
“母亲,不必说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进门,我乏了,我先走了。”
“清悦,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陆清悦回头,泪水不自觉涌出眼眶,声线颤抖:“母亲何苦逼我。”
“清悦,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也没有办法。”
王氏捶着胸口:“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替衡儿赔罪吧。”
段衡和段嫆连忙去劝阻王氏。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强压着哭声道。
“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我只让步到此。”
不顾后面几人如何哭闹挽留,她狠心地抬脚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陆清悦便擦掉了眼泪,吩咐小厨房准备些清甜小食。
自个儿没骨头似的,躺倒在榻上,拿着时刻备着的玉珠子滚眼睛。
红棉和绿玉攒了一肚子安慰话,在目及她这番样子,两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怎么也说不出来。
绿玉干巴巴道了一句:“夫人,你别太伤心过度了。”
陆清悦含糊:“嗯。”
夜里,窗子被叩响,陆清悦掀开纱帘,没看到男人,只看到一个金嵌宝石盒。
她下了床,朝窗口走去,四下张望一下,并未看到人。
她抱起盒子放到梨花镜台前,打开一看,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金钗钿合,光彩四射。
她大致翻了翻,被男人拿走的那几支不在,盒子里还有一封折起来的纸张。
陆清悦打开来,掉出一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她拿起来搭在手心上。
这链子打造得十足精美,玛瑙呈血红色,配合着精雕细琢的梨花金链,瑰丽而华贵。
她放下链子,目光落在纸上,上面只写了一句。
夫人不想瞧瞧我长得丑不丑么,眼睛哭瞎了,可就看不到了。
陆清悦心下微动,这人真是没皮没脸,哄人的话也不拣些好听的。
接下来,陆清悦又回到了闭门不出,不见人的模样。
纵使段衡在外如何含情脉脉,纵使王氏和段嫆在外面晒得晕倒。
段衡不可能让温知意做妾,否则,就是出尔反尔,辜负了温知意,又在士兵前面失了信。
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嘉赏宴当日,府里一早便忙碌了起来,陆清悦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拉开妆奁匣子,拿出一对金穿红玉珍珠耳坠儿。
“今儿戴这个。”
“咦?这对耳坠儿未曾见过。”
陆清悦笑了笑:“别人送的,今儿个也是第一回 拿出来。”
嘉赏宴上,或许能揭开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和身份。
这对耳坠儿是昨夜宝石盒里的,既然是那个男人送的,说不定他能认出来。
但也不排除他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熟悉的可能性。
为王氏,段衡,段嫆准备的衣饰,全是陆清悦实打实,花了大把大把银子赶制的,自然十足华美,但又不会过度浮夸。
而温知意的衣饰是临时准备出来的。
因为在陆清悦眼里,起初,段衡以及王氏,段嫆都没跟她说过,温知意要与他们一起去嘉赏宴。
前几日,出了那挡子事,陆清悦才从王氏口中得知了,段衡要带温知意一同去嘉赏宴的打算。
饶是如此,温知意没有任何怨言,只特意打扮了一番。
那种面见天子的场面,即使她未曾见识过,也该知道不能扮得太素,且段衡也提点过了她。
备衣之人也算有心了,知道她爱淡雅,给她准备的衣裙没有太华丽,但也不算太素,是一件雅竹翠仙裙。
正巧配上王氏先前送的几支翠簪,整个人犹如清风拂林般清幽。
段衡不免多看了几眼,温知意羞涩地撇开头。
与此同时,陆清悦也来到了府前,众人一见,尽数愣住。
此前,大家俱知夫人容色不俗,谁曾想今日这番更是无与伦比,恍若仙娥下凡。
一袭祥云纹霞影纱拂拂娇,勾勒出她轻盈窈窕的身段。
如瀑青丝尽数挽起,盘了一个精致的发髻,珠围翠绕。
以纤纤细步而来,如踩云乘雾,绰约多姿,袅袅娉娉。
近到跟前,众人发觉陆清悦玉容略带淡淡忧愁,眼波如泣如诉,活脱脱一破碎美人,一哭便能月坠花折。
段衡已然失了神,他当初选中陆清悦,也是相中她的容貌。
温知意面上一脸淡然,藏于袖下的手却不知不觉使了劲儿。
她同样心惊陆清悦过于出色的容貌,纵使没有情意,凭姿色也能使人铭记于心,长长久久不能忘。
陆清悦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不是要到时候了么,走吧。”
段衡猛然惊醒,回避着咳了一声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陆清悦身为少将军夫人,自然要与段衡同乘一车,温知意就跟着王氏和段嫆两人。
马车里,气氛沉闷且尴尬,陆清悦像是受不住这种情绪气氛,她闭上了眼睛养神。
段衡一直在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悦儿,我们之间真的生疏成了这样了么,你甚至不愿见我一面,看我一眼。”
陆清悦睁开双眼,语气悲伤:“不是我们生疏了,是你变心了。”
段衡顿时恼了:“我说了我只是一时糊涂,试问世间何人不会犯错,我,娘,还有妹妹百般求你,也是因我身不由己。”
“可你身为我的发妻,却丝毫不肯为我想一想,非要闹成今时这样,半步也不肯退。”
陆清悦怒瞪向他,满目不满。
“段衡,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发妻,你欺我负我,可曾想起,我也曾是你百般求来的妻子。”
“何况,我没有让步么?我说了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你还想我退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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