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在前,小桃不敢随意揣测,但她描绘得仔细,而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阿笙。
这四方帽、九云服,除了帝宫内官还能有谁。
片刻前阿笙还与安氏提及皇帝会派人提点,没想到这么快,远超阿笙所想。
看来这清流结社规模越大,对皇帝的牵制便也就越多,才会让他这般着急上火。
阿笙看向安氏,缓声道:
“看来天家的提点应当到位了。”
阿笙这话刚完,便听小桃轻咳了一声,抬眼便见她向自己睇了睇神色。
安氏在前,规矩便摆着,主子没问,她便不能随意开口。
阿笙遂配合问道:“可还有事?”
小桃点了点头。
“我从街头包子铺那打听到,定山楼今早便往别府去了许多人。”
说着小桃比划了一下,“都抱着厚厚的账本。”
小桃这包打听的作派,当真是将这些琐碎的消息给阿笙搜罗全了。
阿笙原本还是作壁上观的态度,听得小桃这话当即有一个念头闪过。
她转身便与安氏全了礼数,带着小桃一路小跑出了府门,哪里还有半分礼数在。
安氏见此,不由摇了摇头。
阿笙平日里那端持的作派当真是做给人看的。
府门外,阿笙登上马车便让人直接往天水阁而去。
彼时锦瑟正在盘点北上航道的收益,抬首便见阿笙来得十分匆忙,就连衣袖都未整理妥当。
“怎么了,这般匆忙?”
阿笙挥退了一旁的管事们,又示意小桃将屋门合上,遂才开口。
“我猜长房那边为了赎人近期会出手一些资产。”
“他们急于用钱,价格定然好商量。”
“你着人私下盯着,若是有质优的便一并拿下。”
锦瑟到底是常年做生意的,不过片刻功夫便省过来这事其中的利益,当即唤来了手下得力之人,去商行司和行市盯着。
末了,阿笙又提醒道:
“他们未必愿意将东西卖于我,所以你们若是要买,得换个身份。”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水患
待阿笙交代完所有的事后,锦瑟便着人以外商的身份在商行司做了个简单的登记,而后便是伺机而动了。
果不其然,五日之后,便得到了消息。
窦氏粮行欲将江淮剩余的产业悉数清理,便是那些窦知进原本欲卖,却被商行司刻意扣下来的铺子和田产。
这部分产业本就在商行司押着,交接起来更快。
“他们出手的量很大,咱们都收么?”
听闻锦瑟这话,阿笙神色沉了沉。
傅荣华此举恐怕不是卖产业那么简单了,他们这是彻底选择与天家站在一起。
“不能全收。”
阿笙缓声道,“一来,量太大,恐怕会拖垮我们自己。”
“再者,若是长房退出江淮,而我们却迫不及待接下,怕是会被人另作解读。”
世族也罢,天家也罢,如今两者的矛盾愈发激烈。
阿笙自认自己如今这点份量,并不足以在其中占据过重的份量,她也不愿趟这滩浑水。
“但一次性卖这么多产业,皇帝到底找他们要了多少?”
“哦,对了。”锦瑟继续道:“万象的白会长派人来过。”
“白氏想探一探我们的态度,他们似乎对这一批产业也有兴趣。”
白老爷子做生意也是讲道义的,尤其窦氏如今情况堪忧,他也不好趁人之危。
“而且白氏的意思是,田产那边他们愿意与我们合作。”
“毕竟粮行的生意在关内几乎都被窦氏把持着,除了江淮的生意,他们还想借由我们的商道做外售。”
阿笙闻此当即应了下来。
“甚好,有白家出面,我们也能方便些。”
况且白家经商多年,得他们合作,阿笙也能省一些力气。
“对了。”
锦瑟思虑片刻,还是开口道:
“如今你与长房分府,那安南那边的银两还给么?”
锦瑟这话说到了点上,如今窦氏大半生意被傅荣华收了回去,长房的女儿没道理要阿笙来养。
但阿笙却并没有迟疑。
“给。”
傅荣华虽是个计较的性子,但对子女和丈夫却是满心满意的,若是她得知窦晨曦这婚事参杂着这般大的利益往来,难免行为失当。
魏徵可不是一个纯善的人,一旦反被他拿捏,窦晨曦在安南便举步维艰了。
闻此,锦瑟不由叹了口气,“这白白花那么多银子出去,也就姑娘你舍得。”
阿笙反安慰她道:“不会太久的。”
“阿姊是聪明的,待她在安南稳住了人心,咱们就好办了。”
见她有自己的考量,锦瑟便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了。
二人话音刚落,便听闻屋外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帮忙打理此次买卖的管事,他手里还带着一份朝廷急报。
“淮水决堤,殃及江淮三城,燕城、寒城和姑苏如今都陷了进去。”
“我们的人回来报,窦氏一部分待交易的田地和铺子也跟着遭了殃。”
闻此,阿笙脸上的浅笑渐次淡去。
江淮的这一则消息在帝京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燕城、寒城和姑苏三城几乎揽尽了江淮大族,这些世族因世居于此,便是因此地占尽地利,淮水堤坝又有墨家传人亲自监督打造,多年来可谓风调雨顺。
南方多次遭受水灾都未曾牵连到江淮。
而这一次却同时淹了三城。
更奇怪的是,天家似早有准备一般,江淮的消息一传回帝京,轩帝便下令让夏利川派军南下,驻扎寒城,帮忙救灾。
此举一出,众人似乎嗅到了其中反常的地方。
当年太祖给与江淮世族足够的尊重,因此即便江淮是重要的战略要地,却还是让江东大营往北驻扎,不涉江淮腹地。
但今日,一场水患,皇帝连当地和附近城镇的府兵都未调动,而是直接让夏利川的军队南下。
这到底是救灾还是要挟城?
但轩帝决心已下,哪里容得他人多置喙。
与此同时,轩帝又命言议阁黄庭生为皇使,南下协助救灾。
据闻,帝宫当夜传旨的内官不断,一道又一道的御令彰显着皇帝对江淮的“重视”。
帝京袁府之内,袁家主得这一则闻消息便匆匆赶回了府,正巧遇上换上朝服欲进帝宫谏言的父亲,遂将人拦了下来。
袁阁老满面愁容,拍打着儿子阻拦自己的手臂。
“一国帝君以兵力挟持自己的子民,何其荒唐!”
“圣上定然是听信了谗言,我必要进宫规劝一二!”
袁家主听着老者的话,满脸都是焦急。
“父亲,若是君王有德又岂会听信谗言。”
“若是君王无德,您的话他又怎么会听得进去?”
“您此时进宫,恐触犯圣怒啊!”
“您就看满朝文武,谁人此时敢出面?饶是那沈自轸,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谏言。”
袁家主的话字字在理,但袁家数代为臣,袁阁老哪里能看着君王做下这般令人诟病千古的罪行。
“我袁氏祖祖辈辈皆耕耘在这片土地之上,做的是央国的臣,护的是央国的民。”
“今日我若不去,如何对得起先帝的看重!”
见袁家主实在拦得用力,袁阁老怒吼道:
“你若还当我是你父亲,就让开!”
看着老人家满面赤红,怒目而视的模样,袁家主后退一步,而后跪了下来。
“父亲,当我求您,不要去。”
他这一声已满是无力之感,言语刚落又是以额触地,深深拜了下去。
袁阁老看着已至不惑之年的儿子,他弯下了本就已垂老的身子,细细道:
“为臣者,做的不仅是天家的臣,也是黎民百姓的臣。”
“江淮住的又岂止是世家大族,还有千万百姓啊。”
“天家这刀若动下去,未必能伤着世族根基,但却一定会伤了民心,甚至害了他们的性命。”
“今日,若前朝之臣皆龟缩一隅,百姓又何辜?”
听完老者这番话,跪地之人抬不起低垂的头颅,他自知与父亲相比,自己是多么的低劣和自私,但最后却还是嘶吼道:
“求您,别去!”
老者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眉目之间微光烁烁,他心中哪里不清楚此行的后果。
但他要做的不仅是规劝皇帝,还是要提醒如今沉默的满朝文武,何为忠于国,尽臣职。
夜色浓黑,似能吞没一切赤亮的心。
袁氏众人就这般守在府内,一夜未眠,直至天光微亮,有车轮压着青石路的声音惊动了门房。
楠木的大门缓缓打开,兽首铜环晃动的声响惊醒了晨光的寂静。
这一夜,袁氏等来的只有袁阁老冰冷的尸首。
内官领着一名武夫,就用草席将人一卷,丢在一辆木板车上,这般拉到了袁府的大门之前。
来人端起了礼,向一时愣在了那的袁家众人拱手拜礼,道袁阁老冲撞圣驾,认罪自裁,圣上感念老人家多年付出,特意恩赦,将尸首留于袁家安葬。
袁家主双目赤红,唇色苍白地看着草席之外掉落的一截朝服,已经染上了泥泞的脏污。
水纹滚边,搭上山青祥纹,这是老一派的制式,袁阁老已然穿了多年。
老人家很是珍惜这套朝服,每日清晨都要亲自打理,那是他一生的荣耀。
“袁家主,谢礼吧。”
得内官提醒,袁家主仿似被人抽走了一身的力气,如提线的木偶一般,拱手拜服,气若游丝般道了一句。
“谢主盛恩。”
第二百一十四章 袁老之死
马车缓缓穿过早集,往城东而去,集市之上人声鼎沸,却仿似穿不过那半挂帘幕,留得厢内一片寂静。
阿笙低敛着眉目端坐其内,天光在她的眸间晃悠,却得不来她青睐的一眼。
今日一早府内便收到消息,袁家设灵,过世的是两朝元老,一生忠直的袁老爷子。
老人家的死仿似一记耳光沉重地扇在央国百官的脸上。
为官者,心在黎民,计在天下。
但如今的朝内,争权斗势,还有多少人记得这悠悠天下每日为了生计而奔波的百姓。
江淮之事一出,面对百官的沉默,阿笙方才明白,裴钰称袁家难得在于何处。
满朝文武,却只有一位古稀老人敢站出来规劝皇帝。
文史、军机,乃至中枢的失语今日在袁家这灵堂之前都难以抬头。
今日一早,东西两城,百官居所,众官僚弃车马改步行,自各自的府门一路行向袁府。
他们正官礼戴,如帝宫朝拜一般,恭敬而井然有序地穿过百姓聚集的集市,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如同面对内心的诘问一般,走向袁府的灵堂。
这一路引来多少人的驻足观望。
窦氏的车驾缓缓在袁府府门之外停了下来。
阿笙下了马车便被那袁府门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本该出现在帝宫的文武百官,却身着官服出现在了袁府的门外。
众人恭敬而有序地一一入内朝拜,更甚者眼含热泪,拜问袁氏之人时几度哽咽失语。
阿笙静静地站在袁府门外候着,她的目光一一从这些前朝官员的脸上划过。
好一些她是不认得的,但他们的官服还是能让她认出一二。
袁阁老为官一生中正,他这一生如清明之境,正照众人那颗惶惶不可终日的心。
阿笙在袁府之外伫立许久,方见那些官员纷纷离开,登上车马往帝宫而去。
他们带走了袁府门前的喧嚣,留得那素布翻飞的府门落于最后的清净。
阿笙此时方才浅抬步伐,入内拜礼。
灵堂之前,袁成杰与袁氏其他兄弟一起身着素服,拜谢众人。
阿笙上了三柱清香,方才走向袁成杰。
这位师兄向来是他们一群人中最清朗的那个,但此时阿笙却在袁成杰的眼中看不到昔日飞扬的神光。
就连他端起的笑也变得那般勉强。
“袁师兄节哀。”
袁成杰扯了扯嘴角,却是半句话也道不出来。
“阿笙也在。”
易澜山迈着步子上前拜香,而后走向二人。
他少见地端正礼仪,而后向袁氏众人拜服。
“袁阁老高义,为我辈楷模。”
易澜山说完这话又走近了些。
“听我父亲言,今日众多官员欲集体上谏,劝阻圣上。”
这话是与袁成杰道的。
但袁阁老用自己的性命,究竟是唤醒了这些人为官为臣的本分,还是让他们寻到了上谏的借口,便不得而知了。
他原是想安慰袁成杰,道袁阁老的死重于山岳。
只是袁成杰的神色却并未因此而宽慰多少。
堂前祭拜之人众多,二人并未多做停留,不过片刻功夫便与袁成杰拜别。
踏出袁府,易澜山方才叹了口气。
“听说司库的赵大人因为袁阁老的死大发雷霆,将袁成杰叫去训斥了好久。”
袁氏借袁成杰与赵氏结亲,而赵氏又是皇帝的拥趸。
袁阁老因上谏皇帝而死,便是将赵氏架在了中间,赵家当然上火。
说着易澜山又摇了摇头,“袁阁老因大义赴死,就是不知道后辈能不能撑得起这盛名了。”
原本袁成杰也该是一代才俊,但偏偏却被家里指了赵氏的婚。
赵氏在那些世族眼中便是皇帝的马前卒,袁家想要稳住老人家在时的风光,怕是有些费劲了。
“易师兄今日不用去寮所?”
易澜山摇了摇头,“今日能上得了大朝会的都去了,寮所里就剩些闲官,我这么个巴掌大的官职,去不去也没人在意。”
“不过你家近日……”
“你可还好?”
窦府设灵之时,易澜山等人原也是想去的,但都被家里拦了下来,今日提起这事,易澜山还颇有些羞愧。
“暂时无碍。”
听阿笙这话,易澜山方才点了点头,“何师兄去打听了一下,说是你大舅舅的事如今不是刑部说了算,但人在里面还算安好。”
阿笙点了点头。
江淮水患影响了窦氏部分的产业,现下商行司正在为窦氏在江淮的产业重新估价,何时才能交易还未可知,长房一时也不知拿不拿得出皇帝要的东西。
易澜山与阿笙正说着,便见一辆素朴的马车缓缓朝袁府门前驶来,驾车的阿四看到阿笙,轻提缰绳,让车驾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问笙姑娘安。”
阿四笑得讨好,阿笙应了一声便见那人掀开帘幕走了下来。
他今日未着朝服,倒是一副青衫素绿。
“沈兄?”
易澜山比阿笙还积极地迎了上去。
沈自轸看向阿笙的眼瞬间被易澜山占了个满满当当,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还是端起了谦和的笑。
“易兄,许久不见。”
易澜山是个从来不见外的人,他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左右,而后低声问道:
“听说自皇后大典之后,你便甚少露面,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阿笙听得这话愣了愣。
这种事他便在这人来人往之地明晃晃地问了出来。
但沈自轸到底脾性好,听完之后却只是笑了笑。
“我近日突感身体不适,遂在家休养。”
易澜山狐疑地看着他此刻如常的面色,这不睁着眼说瞎话么?
但沈自轸却再未回答易澜山的话,而是对阿笙道:“窦氏丢失的那批粮食找到了。”
闻此,阿笙沉了眉目,“在哪?”
“在北胡王族手里。”
沈自轸的声音清浅,如堂风扫地,幽凉而低沉。
“陈国秘密屯兵之事早被北胡的探子发现了,他们当是想趁着两国交锋做些什么,所以提前向外收购了大量的粮食。”
“若是窦氏的粮被查出来送到了北胡人的手里做了军饷,这便是通敌的罪。”
“你最好着人查一查粮行之内是否还剩窦知进的人。”
“若是届时再被背刺一刀,就难自辩了。”
这个道理阿笙亦懂,但如今长房一心忙着将窦升平赎出来,怕是分身乏术。
见阿笙眉头微蹙,沈自轸缓声浅笑道:“若实在寻不着法子了,便来江淮。”
听得他这话,阿笙问道:“你要去江淮?”
如今那里不只有天灾,还有即将到来的人祸,他此时前往,行的便不是“沈自轸”之事,而是他裴氏之事。
沈自轸的声音轻浅,带着和缓。
“罗网已成,当该静观其变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法挽救
正午之时,天光直射王殿之内的九龙壁,凝成金龙五爪的锋芒,一霎那的光倒是有几分刺眼。
辛栾敛了敛眉目,以缓眼中的不适。
他抬眼看向大殿之外齐跪的百官,微微叹了口气。
今日大朝会之上,文史、中枢乃至军机三司当中数十名官员谏言,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勿将一国武力用于本国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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