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掀开,圆厅正在热火朝天,把那些给钟霄的贡品回锅炒菜,直接做成热食给本人吃,钟霄坐到桌边,鲁廿迫不及待地给她递上一双筷子。
而羡泽折腾半天才终于能喝上一口热汤,挨着钟霄坐下。曲秀岚本来想坐在羡泽对面与二人谈天,却看着宣衡走过来,有些尴尬的让开了位置。
宣衡对钟霄微微颔首,垂脸用饭,羡泽与钟霄还没聊完,端着碗道:“刚刚说是,他们正在搬迁。”
钟霄点头:“是,具体搬到何处没有与我说,但近些日子他们已经安定下来。很不容易啊,听说还有些别的宗门反对,钟以岫似乎也与周边几个宗门起了争端,但幸好还是落足了。说实话,很难想象他会跟别人争执吧——”
羡泽也笑了笑。她本就不太在意,只是钟霄提起,她也回忆起当时在明心宗他跟仓鼠似的小心翼翼尴尬社恐的瞬间。
却没想到宣衡开口道:“有不少宗门都盯上了明心宗,他若是连跟人起冲突的能耐也没有,就只怕要宗门覆灭了吧。”
啊。这家伙。
她正要开口,就听见钟霄口吻认真道:“好奇怪,少宫主以前也会这样经常插话吗?我们应该只算是点头之交,甚至陌生人吧。”
宣衡愣了一下,却敛目道:“……抱歉。是我习惯了,我跟羡泽做过夫妻,有时候说话也不太讲究。”
羡泽:……谁问你了谁问你了谁问你了!句句不离夫妻,你以后脑门上纹个门联,上联“成婚多年惨遭欺骗”下联“被迫和离誓死不认”,脑门上刻个横批“羡泽之夫”算了!
钟霄眨了眨眼睛,道:“那还是讲究一些吧。没有孩子的前夫,说到底不就是陌生人吧。啊,我没搞错吧,是和离多年了吧……”
宣衡沉稳冷静的表情,被这句“陌生人”击穿了裂痕。
“我们没和离。”
“我们和离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
羡泽翻了一个瞎子看不见的白眼,对钟霄笑道:“我因为说死也要和离,所以他给我办了葬礼。如你所说,确实是没有孩子的前夫。”
钟霄笑了起来:“果然。当年仙门大比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宣衡:什么叫当年就感觉到了?感觉到感情不和了吗?!
“你当时跟另一个人牵手同游吧,表情都很幸福。不知道那个人是……”
羡泽回忆道:“对,那是我后来的丈夫。我们是青梅竹马,认识很多年了。”
钟霄果然是跟她哥一样的天然直白,专克宣衡这种死装男。宣衡脸上裂痕已经扩大开来,钟霄还只是笑着跟羡泽聊天:“啊看起来这些年都过得很幸福。那怎么会被前夫缠上呢——”
宣衡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能算缠上她吧。
但二人聊得热火朝天,羡泽道:“就是机缘巧合重逢的。至于说现在,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关系。”
“重逢吗?跟前夫重逢,就相当于前一天扔的垃圾第二天被风吹到了屋里吧,这能叫重逢吗?”
宣衡:“……”
钟霄似乎是那种一辈子也没陷入婚姻恋情却能说得头头是道,精妙比喻一眼看穿的朋友:“我懂了,前夫就像是忘了扔掉的水果吧。”
羡泽:“哎?水果?”
钟霄笑起来:“就是那种杏子,前一天吃的时候,吃到了坏的,难受的吐了之后,发现剩下的都烂了,打算把半盒都扔了。然后第二天早上看到剩下的半盒,看起来颜色也还好,也不确认是不是坏了,于是忍不住又拿起一颗尝了尝。”
“啊,果然坏了,而且比昨天坏掉的更恶心了,呕吐的时候恨不得抠嗓子,后悔自己怎么不长记性,早知道扔远一点就好了。前夫,就是这样的水果吧。”
羡泽:“原来如此……”
她忍不住挪过眼睛看他,他已然伫立成饭桌边一吹就倒的香塔,双眼发直一动不动了。
钟霄吃了一口饭:“再说啦,只有虚弱且没有未来的人,才会一直想着复婚,对吧。”
羡泽:啊。香塔,彻底倒了啊。
钟霄说完才后知后觉, 自己的话让这位恐怕很想复婚的前夫彻底碎了。
她下意识看向羡泽,怕自己的话冒犯她,但转过脸去只瞧见羡泽眯眼笑起来, 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看着宣衡。
哎?她明明对宣衡的口吻态度也有点不满, 为什么她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钟霄以为真龙不会允许一个男人这样冒犯自己的边界——
……啊。
难道是因为宣衡并不能真正冒犯她。
说白了,当下的情况,宣衡的生死、感情、未来甚至是宗门都捏在她手心里, 他现在看起来拥有的一切, 都不过依托于——羡泽是个不错的人。
一旦她翻脸, 只要拿走庇护他的灵力, 宣衡当场就会经脉逆流而陷入半死;只要她对他没有半点兴趣, 宣衡没有任何见到她的机会;甚至是如果她权衡后觉得千鸿宫是块绊脚石,千鸿宫绝对会分崩离析后被扫入故纸堆。
她是彻头彻尾的上位者。
上位者从来都不介意展现大度, 下位者却永远敏感多思, 并极其在意唯一让自己看起来平等的“身份”。
宣衡比谁都知道, 那根被摘下来的锁链其实一直牢牢套在他脖子上, 他与她同吃同住却实际匍匐在他身边。
而且这还是他唯一能接近她的姿态。
这是……这是什么旷世畸恋!
钟霄顶着淡定的脸,疯狂吸汤, 偷偷将目光移过去。
羡泽笑盈盈的坐在宣衡旁边,她明明看出来宣衡已经崩溃了, 却并不安慰, 只是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碗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晦暗的脸。
羡泽根本意识不到她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像一只把玩珠玉、舔着尖牙的真龙。
啊啊啊啊落匣与孤鹜齐翡老师若是也能在这里就好了!男人当狗的故事里,能不能别让他有钱有权其实随时能咬死主人,来点这种真的会被主人一脚踹死、扔掉就会真的无处可去的狗啊!我们女宗主就爱看!
鲁廿看到钟霄闷头扒饭,两眼湿润:“宗主!您都多久没吃过好饭了!”
钟霄把碗递过去,稳重的嘴角压不住, 坚定地道:“再来一碗。”
“那就是照泽吗?”
一行人立在山石上,看向远处一圈圈的黑色高墙,雾气与黑墙,还有周围环绕的炭色山峦,让眼前看起来像是一幅着墨过多留白太少的山水画。
江连星蹙眉:“我还是第一次在魔域看到这样的白雾。”
羡泽:“嗯,听说照泽城内出现了湖泊,水淹没了很大一片地方,所以周围湿度也变高了吧。”
而在层层雾气中隐约可以见到的,则是一道遥远的高的如同悬崖一般的黑色城墙,城中哪怕是尖塔与宫殿屋檐都在被挡的严严实实。而城墙外连绵的低矮房屋,显然是因为多年来照泽的封锁政策,导致城外已然形成了庞大的聚集区。
一行人望着照泽的方向走近,钟霄、宣衡也背着行囊,大家穿着相差无几,几乎看不出谁是弟子谁是宗主,也渐渐融入照泽附近的人流中。
许多人都在兴奋的讨论着照泽城中出现的湖泊,也有人说起忌使越来越多、说起什么“尊主”好像又去凡间大肆吞吃了。
城外大半如同临时搭建的窝棚,远远就能看到其中的人流如虫群般起起伏伏,仿佛是流民常年等待开门,干脆将这里当成半辈子的鼠窝。
另一小半则是用力过猛的模仿着内城,亭台楼阁,彩灯飘摇,哪怕魔域因为常年的冥油雨滴而污浊,那里的人们也有种脏浊糜烂的鲜艳。
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穿梭其中,这里的泥地都因为各类妖兽怪物的足蹄、来往畜车的车辙,变成了一道道隆起凹下的沟壑。
没有规划而聚居的地方,就像是平铺在地上的杂物堆,到处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交通、治安甚至仅仅是人流和居住环境,都差的令人发指。
而魔域本来就语言、物种混杂,所有人都在一门心思想办法进入照泽城内,更是懒得改变生活,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火生活在这杂物堆里。
羡泽他们觉得城外聚居地的路比嶙峋的山路都难走,说不定连忌使都觉得他们是老鼠钻入下水道,恐怕再难以追踪了。
羡泽拿着手里早就脏兮兮的地图,去往伽萨教阴兵在照泽的唯一据点。
“……就这儿?”刀竹桃背着包裹,探着头看地图:“真的没搞错吗?这楼就是他们开的?”
江连星脚步迟疑:“这一看便不是什么太正经的地方吧。”
一行人面前的,正是一栋老旧中透着艳俗的三层小楼。木头围栏修修补补,挂了些破烂彩色布条,门口是几个脏兮兮的紫红灯笼,隐隐透露出旖旎。牌匾上如同稚童练字一般,刻着“纯人劲爆春色秀”,门口还有一副掉色对联,隐约写着:
“无毛无角光滑肌肤盛宴,有肉有胸挥汗捆绑热舞”
你们伽萨教阴兵不是要在魔域开疆拓土,为弓筵月搜集魔主的情报吗?怎么就干这个了?
这栋三层小楼隔壁就是羡泽之前住了一路的“千里一盏灯”,对比下来都显得“千里一盏灯”这魔域连锁店正经极了。
魔域也分不清天色是几时几刻,只听见土路上有人敲更驴叫,这家“纯人劲爆春色秀”的灯笼也在法术下亮了起来。
他们一众人躲在对面的巷子中,看着吱吱嘎嘎破烂的门打开,露出深邃的门洞,本以为不会光顾的生意,却没想着渐渐开始有人纷至沓来,甚至感觉生意比旁边的“千里一盏灯”还好!
羡泽摸了摸下巴:“看起来简直是魔窟,要不我还是进去探一探吧。”
江连星立刻道:“一看就很危险,我跟您一起去。”
羡泽:“不用不用——”
江连星义不容辞:“不行,总要有个照应!”
宣衡的灵识虽然能识别建筑轮廓,但又看不清牌匾和对联,也严肃道:“我要不也与你一起去。”
……跟瞎眼前夫一起逛窑子,还是跟羞涩徒弟一起逛窑子。
羡泽果然选择了更听话更强大的后者。
一直到二人快接近那春色秀的店门,江连星的脸才慢慢涨红起来,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副对联。显然是刚刚他根本没看清,也没发现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羡泽裹着头纱,江连星则压低了斗笠,二人迈进几道院门,隐约能听见里头的呐喊表演,人声鼎沸。门口处一个鬣狗半妖穿着围裙,先拿个了皮质菜单让他们点单才能落座。
还有最低消费!
羡泽拿着菜单呆住了,江连星以为上头写着什么可怖的血肉餐饮,探头看去,眼睛微微瞪大了——
好贵!一壶荤酒卖四两六十文是什么黑店!
他们之前孤儿寡母摆摊才能赚多少!
羡泽和江连星双目对视,两个抠人眼里写满了心虚和恼火,羡泽硬着头皮道:“来一壶荤羊酒。”
“本店最起码一人一壶。”
羡泽死不要脸道:“吾儿年岁不大,不能喝酒,就独我一人的就是。”
鬣狗一脸怀疑:“吾儿?”
羡泽连忙踢了他一脚。
江连星压了压斗笠:“啊、嗯。我今年十三。”
鬣狗:他刚刚进门的时候都要低低头才能通过门框,这是十三?!
不过那个鬣狗似乎也意识到羡泽头纱的样式有些眼熟,犹豫片刻,又强行给他们加了二两的花生,放他们进去。
落座之后,江连星死盯着那盘价格二两而不是分量二两的花生,仿佛计划着怎么跟店家拼命。
羡泽环顾四周,才发现里头桌台几乎都坐满了人,而舞台上……正有七八个光头大哥款款走出,身上还有伽萨教的百兽群龙纹身,开始劲歌热舞。
啊别纹我的种族当做软涩情的一部分在魔域卖肉啊!
四周欢呼起来。
羡泽才明白是这个无毛无角。
到后头一个节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表演背石锁,几十公斤的石锁被捆在后背上,羡泽看着那绑绳深勒,算是知道什么叫有肉有胸了。
他们的座位可能有点前排,热汗蒸腾,羡泽有点受不了,江连星更受不了。其中一个一米九高、身材脂脂脂脂脂脂包肌的大哥,似乎猜测羡泽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跑到羡泽面前来扭胯,动作过激,江连星差点起来拔剑,羡泽连忙拦住他。
他咬牙切齿,紧紧贴坐在羡泽旁边,伸手捂住了羡泽的眼睛。
羡泽眼前一黑:“……啊。”
江连星笃定道:“羡泽别脏了眼睛。”
羡泽第一次没有把他的手拿下来,点了点头:“看多了确实容易让人戒荤。而且我喜欢瘦一点的肌肉男人,胳膊肘能戳死人的那种。”
江连星捂着她眼睛,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肘。
二人在这热汗蒸腾劲歌热舞皮肉色彩的屋里实在是受不了了,后来已经开始背对着舞台吃花生,江连星数了数那卖二两的九颗花生,还把最后一颗花生谦让给了羡泽。
吃完了花生,羡泽坐立难安,干脆拽着他往前走去——
后台的帘子一掀开,就瞧见满眼的肉在摩肩擦踵,许多人意识到羡泽的闯入,一改在台上的姿态转过脸来,面无表情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他们刚刚在台上乱扭的身形,都站立的如戈左平日那般,看似随意实则浑身绷紧,像是随时能杀人夺命。
江连星一瞬间几乎要炸毛,他显然对这些人身上的西狄作风太过熟悉,站在羡泽身前半个身位,紧紧握着她手腕。
那位脂脂脂脂脂脂包肌大哥忽然出现,对她道:“你是新的族母吧!你怎么才来,我刚刚给你比划了半天,让你们来这儿找我们?”
羡泽匪夷所思:“你、你用什么比划的?”
大哥抖了一下屁股:“你说呢?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而且别太小瞧我们阴兵,周围我们都在布防监视,你那一大帮人蹲在对面等着,真够显眼的。我叫圪塔,过来吧,圣使大人的信到的比你们更快。”
圣使……弓筵月?
那些还没来得及穿上衣衫的“阴兵”一听说羡泽是新来的族母,也都放松下来,又走走笑笑。羡泽的身量没那么高,几乎是从他们胸膛之间挤过去,他们在羡泽路过时,还将一只手放在胸前对她微微颔首。
虽说这在西狄中是敬重之意,但刚刚看完了那样的表演,他真的很难切换过来啊——
圪塔将他们引到后台的小隔间,而后拿出几封信件摆在桌面上。
弓筵月总是很喜欢写信的,他被困神庙多年,后来又残疾不便出行,羡泽总记得他在灯烛之间,肩膀披着衣衫,蛇尾蜿蜒在桌下,握着骨笔思索的模样。
她展开信笺,弓筵月最新的信中开头没有多的废话与情感,就像是汇报一般,先简要说明了几件大事:
元山书院讨伐伽萨教,最终闹了个两败俱伤,伽萨教大量的分舵遭受袭击,元山书院也有许多青年一代弟子命丧西狄。两方最终僵持住了,元山书院声势浩大却跟伽萨教平手,引来各方不满鄙夷;伽萨教总体势力龟缩,却也牢牢站稳了脚步。
伽萨教干脆进一步公开了数千年来的信奉真龙的传统,也强调说曾经的时代,群龙翱翔,天雷降临。这段时间来一直处于话题漩涡的“真龙”,再次被蒙上残忍、神秘、古老等等的色彩,与此同时被人翻出的更多的是夷海之灾的事情……
千鸿宫少宫主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内部分裂自立门户,青鸟使宣琮被指责是杀害兄长之人,他没有急于否认这点,反而是顺着伽萨教一事,公开表示千鸿宫上古以来与真龙颇有渊源,也不愿意加入元山书院那不成器的屠龙阵营。
与此同时,魔域愈发频繁的入侵凡界,它们通过很多暗河狭缝,让大量冥油黑烬污染水源。许多魔兽魔修四处肆虐,各大宗门纷纷出动四处去封锁暗渊,这也就导致羡泽能回来的路越来越少。甚至在明心宗被毁之后,魔主分身分别又有两次现身,吞食杀害不少人。
元山书院则在这混乱之中,计划近年再来一次仙门大比,“比”不过是配菜,他们想要与众多宗门一同共商大事,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羡泽目光扫了扫,她知道弓筵月复述都是事件核心,然围绕着这些事必然有许多漩涡正在激荡。
而他到这时候才姗姗落笔写自己。
弓筵月笔触轻巧的埋怨了一下她拿走的那块头纱是他最喜欢的款式,问她什么时候能还回来。
他说因为伽萨教要向中原腹地进发,所以他也要离开神庙,希望羡泽不要怪他少了对她的供奉,等见面之后他愿意好好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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