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打开主屋的门,然后走进去反手合上。
饭桌边只剩下俩人。
江连星一屁股坐下来,面无表情却隐隐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沮丧。
华粼根本没有尝刚刚羡泽给他夹的菜,只是偶尔吃了几口菜芯,俩人都不说话。
华粼忽然开口道:“我会陪着羡泽,怎么都不会离开的。”
江连星以为这是示威。
就听到华粼继续道:“你最好也这样。”
江连星:“……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华粼点头:“对啊,我很讨厌你。但羡泽喜欢你的。”他把盘子边缘装饰的花塞进口中,慢慢嚼道:“可能比喜欢我还多吧。我从小觉得羡泽最疼我了,可从我去了一趟魔域再回来,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连星垂下眼睛,对华粼来说羡泽失忆的那段时间不算太久,对他来说确是两辈子,甚至是更久。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我们谁都没法跟师父相比。”
华粼放下筷子,红瞳中露出惊讶:“你凭什么想跟师父相比?师父为她做了多少,陪了她多少年?你才跟羡泽相识多少年?甚至师父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她心里这么重的啊。”
江连星怔了怔,被他直白的话语说得有些抬不起头。
华粼摆弄着盘子里的叶片,托腮道:“真龙寿命那么长,若是一二十年便能对一个人情根深种,那千年岂不是要爱五十个?我没想那么多,说不定等五百年之后,我也能像师父这样,被她事事挂念就好了。”
她走进去几步,就瞧见葛朔化作原型,颓丧的趴在榻上,脑袋埋在软垫里。
她靠着侧间的门框,抱着胳膊道:“怎么?拿簪子给华粼打扮的时候,没想过要是我真吃这套,你心里也会生气吗?”
葛朔没说话,只是烧焦了的鸟屁股对着她。
羡泽叹了口气:“他最清清白白,跟过去那些事都没关系,别把小华粼扯进来。”
葛朔闷声说了句什么。
羡泽没听清楚,刚要问,就看到葛朔身体抽动了一下,周身灵力波动虚弱,他也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羡泽连忙上前,捞起这只烧焦水鸟转过身来,他眼睛紧闭,尖嘴巴已经把软垫戳出一个窝。
羡泽拍了拍他脑袋:“化作人形,这我都握不住你的手。”
葛朔闷声道:“我不要。你化作小金龙。我要我的小金龙——”
他刚说出口也觉得这要求唐突,羡泽好多年都没在他面前化作原型了。可他从软枕的缝隙里斜过眼睛,只瞧见金光一闪,两只爪子捏着他脑袋按在枕头里,她尾巴缠上来:“不许动,你已经被我捕获了。”
她化作一条没比软榻长多少的矫健金龙,缠着他的羽毛,一幅将他缠绕捕猎的模样。
葛朔挣扎过来,忽然用长长鸟嘴,叼住了羡泽的脑袋,吞下去一半。
羡泽睁开眼就瞧见了某个家伙的嗓子眼,爆发出一声尖叫:“葛朔你想死了!!”
只听到屋外头也混乱一片,华粼和江连星似乎被她尖叫吓到,都要起身拔剑了。
葛朔连忙松开龙头,化作人形,把她抱在怀里捂着她的嘴:“别叫别叫,这又没跟夜里似的弄个结界隔音,你叫什么都听得见!”
羡泽扭扭身子,干脆一长条躺在他身上:“你要是再出那些给华粼抹猴屁股脸,插珊瑚钗的昏招,我就要现在开始叫了。我能叫得让他俩开开眼,让他们知道每天那罩着卧室的结界里都是什么动静——”
葛朔嘴巴浑,脸皮薄,涨红了脸捂住龙嘴不肯撒手:“别叫。他俩也不小了,又不是没开窍!”
羡泽要张嘴,他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她金瞳笑得眯起,葛朔松开手,羡泽毛绒绒的脑袋往他颈窝里顶了顶,一只角戳在他脸上的笑涡里,爪子捉着他胸襟的衣服:“你跑屋里来,是因为生气我喂华粼吃饭了吗?我就当他是小孩呢。”
葛朔伸出手,把她盘起来抱在怀里,一只手还捏了捏她的爪子,刚要开口就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我没生气,我就是不太舒服,可能这几天累到了。”
羡泽脸色却不太好:“不,这里灵力丰裕,你使用再多法术也不会如此虚弱。画鳞又在搞鬼,他又想见到我了是吧。”
葛朔却皱着眉头:“你别去见他,别让他得逞。”
羡泽:“大不了我再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葛朔拔高音量:“这样他反而得意了!真是恶心死了!我都恨不得一头——”
他意识到羡泽必然不愿意听他这么说,住了嘴。
羡泽没说什么,只是爪子反握住他的手指,将灵力丝丝汇入他体内。
葛朔也知道羡泽一直在找寻能够化作成年应龙的办法,便推开她的手想要拒绝她淡金色的灵力。
羡泽却张嘴咬住他耳垂,不许他乱动,两只爪子都紧紧握着他的手指。
葛朔干脆躺下来,就像是被路过金龙霸王硬上弓的可怜凡人般,咧嘴笑道:“好霸道。这跟强行往我嘴里塞饭有什么区别。”
羡泽松开他耳垂,但尖尖牙齿又生气又无奈的在他下巴脖颈上咬了一堆浅浅牙印,道:“你再这么瘦下去,我真有可能每天打捞三百斤的鱼,往你嘴里灌。”
葛朔笑得直咳嗽,二人笑声停歇之后的短暂沉默后,他手指摩挲着羡泽的断指,轻声道:“你不喜欢华粼吗?你之前不就最喜欢他的模样吗?”
羡泽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她也学会了葛朔的打岔聊法:“各有一半吧。我要是这么看脸的龙,你现在应该被我赶出去放哨了。”
葛朔又笑:“我很俊的好嘛。”
他顿了顿道:“江连星如果没有当年的记忆,他就不是过去那个人吧。”葛朔心里始终认为,若是那个人还活着,他恐怕是争不过。以羡泽的性子,二人能有一两百年的形影不离,必定有根上就契合的地方。
羡泽沉默片刻,道:“不论是否有当年的记忆,都不是了。”
葛朔总觉得她这话说得模糊。
难不成江连星真的……真的有当年的记忆?葛朔心里头悬起来,他下意识的口无遮拦问道:“那你呢?你更喜欢他的哪一半?”
羡泽忽然伸出爪子掰着他下巴瞧了瞧,在她抱怨了几次他胡茬扎人之后,他修面比以前勤了不少。羡泽上下左右的看他,葛朔有点不适应:“看什么?”
“我看是谁附体了。我认识的葛朔只会说:‘你眼睛敢看别人试试’。”她笑着捏他眉毛:“再说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已经过了能因某些花心思的小手段上钩的年纪了。”
羡泽跟他说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葛朔也有点老脸一红,咕哝道:“我就是关心则乱。”
羡泽知道。
当年华粼看似心思细腻其实有破釜沉舟的魄力,葛朔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对于她的事总是心思深重。
他当下的情况,更加重了他从东海之事以来从未散开的愧疚。
“羡泽!羡泽——”
羡泽刚要安慰他,就听到了外头急急的呼唤。
葛朔推开窗子:“江连星,怎么了?”
江连星快走几步到窗边来,一垂眼就看到了羡泽□□的躺在师父身上——准确来说是金龙仰着肚皮躺在葛朔身上,爪子还在挠肚子。
羡泽甚少这样毫无威严的时候,跟江连星双目对视,都是僵了一下,她砰的一声炸开团金光,化作人形。葛朔被她一屁股坐在肚子上,闷哼一声:“羡泽你的屁股也不小啊咳咳——”
羡泽连忙起身,一只手搂着他又是一阵顺气。
葛朔觉得羡泽当着江连星的面,还搂着他跟哄小孩似的,他脸上挂不住挣扎起来,看起来更像是夫妻两个还在床上打闹。
江连星不敢抬头,只是道:“辟鸣回来了。说是什么临海公主到了丹道城,而且还带来了大量的妖,各地妖主都想要求个封号,导致现在丹道城里一片混乱。”
羡泽头都大了,她能想象到千百只大妖挤在丹道城的景象,那群刚刚来到东海没多久的修仙者恐怕都吓坏了。
她道:“辟鸣不能带公主过来吗?”
葛朔坐起身来摇摇头:“临海公主是陆龟,听说七八百年前第一次到蓬莱求封号,还是鲛人们拖着船,将她送过来的,她在海上吓晕了三回。”
江连星补充道:“而且蓬莱附近的法阵也顶多是能让辟鸣通过,其他的妖不提前打招呼也不可能过来。羡泽不如直接去丹道城一趟。”
羡泽叹口气:“我在墨经坛上看到不少宗门说要联合,说东海附近妖魔肆虐,派人前来丹道城降妖除魔,这都要撞上了。走吧,简单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出了太阳就过去。”
葛朔指了一下自己:“我们都要过去?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
羡泽斜了他一眼:“我现在决定把你别裤腰上,走哪儿带哪儿。你要是嫌累就化作原形,我把你绑起来当是去丹道城卖鸡了。”
他俩开玩笑的时候,江连星垂头喏了一声,正要合上窗子。
羡泽扫到院中的桌台上,江连星忙活许久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她撑住了窗子:“先别收饭桌。我还没吃饱。”她转头问葛朔:“你还吃吗?”
葛朔因为她的灵力舒服了不少,他有些困乏地翻了个身:“我不了。我困了。回头真给我打捞三百斤鱼再说。”
最后坐到饭桌边的只有江连星和羡泽,她端着碗道:“华粼呢?”
江连星:“回屋洗脸了。”
江连星表情有些怔忪,动筷并不积极。
羡泽:“你不吃?”
他猛地回过神来,起身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啊……嗯。我吃饱了,我帮师母布菜。”
羡泽这才意识到他突然改了口叫“师母”。
羡泽忽然明白,之前江连星没说错,有些事她跟葛朔说不了,和江连星还能商量商量,他全然站在她角度帮她出主意,二人总能想到一处去。过去那么久,羡泽对他的熟悉就像是对自己的手一样,现在忽然多了层隔阂。
羡泽把酒碗往前托了一下:“我要喝两盏,你喝吗?”
江连星摇头,但还是起身给她倒酒,羡泽自己一个人吃吃喝喝,眼大肚子小,连江连星放她碗里的菜也没能吃完,她撑着脸,忽然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睡不好,身子不舒服?”
江连星以前跟她在一起就像是鱼在水里,安心自如,现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只是硬邦邦点了点头。
“原因是什么?就因为拿走了魔核?”
江连星:“嗯。可能。”
羡泽似乎因为他过于生疏的口吻,略有些怅然的垂下眼睛,她没说什么只是仰头喝完了盏中酒。
江连星起身给她倒酒,忽然道:“师母给我些灵力吧。这样我就不会一直做梦了。”他实在是因为那些过于真实的梦,都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辨不出现世和回忆的边界,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
羡泽仰头看他:“做梦?”
江连星僵住,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羡泽震惊:“……你天天做梦?怪不得精神这么不好。”
江连星欲盖弥彰,声音忍不住拔高:“不是那种梦!”
羡泽道:“我没说是, 你别这么大声音,把你师父吵醒了。你说的事我考虑考虑。”
江连星同手同脚地拿来茶具泡了茶,泡茶的时候又撒谎重申了一遍:“我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羡泽喏喏装作信了。
毕竟之前她特意给江连星买衣服, 就是因为发现他本就不多的衣裤少了好几件, 当时她还以为是他做针线活改造尾巴洞失败了。
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这样。
俩人干巴巴地喝了几杯,他觉得羡泽怎么也该回去陪师父了,便先起身对她作揖:“羡泽, 我先去休息了。”
他走回房中, 刚要回头合上门, 羡泽的手忽然挡住了门。
江连星惊讶:“羡泽, 怎么了吗?”
羡泽推开门, 迈步走了进去,然后背着手合上了门。
江连星有点不可置信, 甚至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羡泽环绕四周。这边住处还是比之前在明心宗好多了, 屋内还是有些家具, 不再是那种除了床和桌子什么都没有的家徒四壁, 只是他整洁到几乎没有一件随意摆在桌椅上的杂物衣衫。
她走近一步,握住了江连星的手腕。
他胳膊下意识地往回拉扯了一下:“……师母?”
羡泽道:“我考虑了。可以给你一点灵力。”
江连星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她手握上来的一瞬间, 他脑袋里迸出太多梦中出现的画面,还有他那时候只能自己……醒来几乎荒唐的想要一头撞死。
羡泽:“你不想要?”
江连星猛地回过神来道:“要。我只是……”
羡泽举动也很干脆, 说着话的时候灵力已经从手腕处丝丝汇入他体内。
江连星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
他如今的身躯太渴望来自于她的一切, 下意识地反握住羡泽的手臂,往后一个趔趄靠在边桌上。
羡泽扶着他一点:“不至于吧,就一点灵力而已,别摔了。”
江连星有点眼冒金星,他不知道自己的灵海为什么就像是饥饿数个月的孩子吮吸乳汁。他朝她伸出手去,下意识想要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 但羡泽将他的手拿下来,让他扶着桌边。
感觉时间只是过去几个眨眼,羡泽就道:“足够了,松手吧。”
他迷迷糊糊的没有反应过来。
羡泽用力拽了一下手臂,他手中骤然一空,羡泽手腕上有个淡淡的红印,指痕分明,他骨节分明的手还在空中抓了抓。
羡泽有些说不清的看了一眼,道:“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走。”
江连星喉咙里含糊地叫了一声。
羡泽打开门时回过头:“你说什么?”
江连星晕晕的卧倒在床铺上,只有脑袋还迷迷糊糊昂着,平日没什么神色的冷白面孔慢慢涨红起来,简直堪比华粼脸上打的胭脂,他道:“师母。晚安。”
羡泽猛地避开他的脸,砰的一声合上了门。
江连星确实当天夜里还是做梦了。
只是梦中只有一个场景,他和羡泽化作原型蜷在一起,尾巴缠绕,躺在日光下蓬松干燥的落叶里。她毛发乱绒绒的,发顶抵在他下巴处,其中一只角戳着他的脸颊。
他只记得羡泽的爪子完整无缺,尾巴光洁如瓷片,连两只角都一模一样——
他睡到迷迷蒙蒙半睁开眼,只瞧见羡泽被周围的龙叫醒,两只爪子搂着他不肯放,昂头对另一只体型更大的龙道:“这是我挑的蛟,我很喜欢!以后就让他陪我玩,陪我长大了!”
“……可是他没有鳞片。”
羡泽声音脆亮:“那我会保护他!我有鳞片,也有四个爪子!”
江连星蜷成一团,脑袋缩在她怀里弯起嘴唇。他像是抱着热乎乎的太阳那般舒适,以至于连早晨都没有醒,还是华粼闯进来将他摇醒的。
江连星揉着眼睛起身,华粼惊讶道:“你肚子上的是什么?你受伤了吗?”
江连星坐起身来,才发现昨天中衣掀开,露出小腹和肚脐处的裂缝,他连忙拿衣服遮住了:“没什么——”
华粼蹙着眉头:“像是裂口,但又没有疤痕,但我刚刚看到它还会动,就跟有肌肉能控制似的……”
江连星立刻披上外衣,道:“你不许跟羡泽讲!这是我自己的事!”
自从江连星吃掉画鳞一条手臂后,他身体就有了很多变化,但因为他之前尴尬的拒绝了羡泽检查身体,羡泽一直不知道具体情况。
现在再提起来也不合适。
华粼扫了他一眼:“羡泽刚刚去书海装了很多书,她现在已经收拾好了,你也快点穿衣服吧。”
一行四人离开蓬莱,去往那座刚刚从小镇变作东海沿岸新城的丹道城。
他们远远还没进入丹道城,就已经看到了城外空中漂浮的各种小型随船云船,看起来都是修仙界的商贾散修或小宗门前来停靠。
城外甚至还有很多云船落地成为暂时的住所。
而城内正有许多建筑正修建到一半,许多人应该都意识到了丹道城的前景,迫不及待地圈地建房。
但羡泽却没见到人流交织的市集,只见到栉比阁周围几条街道游荡着数只化作原型的妖,连带着栉比阁对面新修建的丹道城最大的客栈屋顶,都盘踞着不少鸟妖蝠怪。
这群来到丹道城的妖,像是也要有意占据一般的城。
羡泽进入了丹道城附近,就有意御剑而行,收起龙角尾巴后看起来与修仙者无异,葛朔压低斗笠紧随其后,他看了一圈,立刻就注意到丹道城的主街上已经竖立起一道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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