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谢池春看梁垣,梁垣却只淡淡道,“下回吧。”
“是。”薛爱仙勉强笑道,“那妾先告退了。”
梁垣看谢池春一眼,“你预备带她同去?”
谢池春悠悠道,“陛下不是拒绝了吗?”
梁垣看她,“我若不拒绝,你便要带她一起去?”
谢池春笑了一声,“她是陛下的爱妾,陛下拒绝她也罢了,我如何好拒绝的?”
梁垣沉默片刻,定定道,“你不吃醋吗?”
谢池春心中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陛下后宫美人繁多,我若一一吃醋,如何能醋得过来?”
她不吃醋,梁垣反倒不高兴似的,沉下一张脸来,“我走了。”
“陛下。”谢池春在他身后唤道,梁垣的脚步顿了顿,听得谢池春问,“那行宫还去吗?”
梁垣顿了顿,硬邦邦扔下一个字,“去。”
第65章 捉奸捉双
郑太医给谢池春请过脉,“皇后生育小皇子后,身体虽有亏空,但您身体底子好,如今已全然复原了。”
谢池春点点头,“有劳郑太医了。”
“莺时送郑太医出去吧。”谢池春随口道,红娘子主动走出来,“莺时姐姐,我去送郑太医吧。”
红娘子将郑慎独送到门口,郑慎独脚步顿了顿,从袖间取出一本书,“你之前说想寻这本书,我托人买着了。”
红娘子面露惊喜之色,将书抱在怀中,“多谢你。”
郑慎独点点头,脸色微红,“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红娘子叫住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香囊,飞快塞在他手中,“这是我绣的,送给你,答谢你赠书之恩。”
郑慎独握着这枚香囊,呆了呆,还想说着什么,红娘子却轻咳了一声,抬高音量道,“薛婕妤。”
郑慎独忙将这香囊收入袖中。
薛爱仙笑盈盈走过来,“郑太医来请平安脉?”
“是。”郑慎独向她行了个礼,“婕妤,那臣先回去了。”
薛爱仙点点头,款款入内去。她倒是勤谨,日日要来向皇后请安。
红娘子得了新的医书,手不释卷连读了好几日,抄录了一份,还是将书还给郑慎独,郑慎独得了这书,自己还未来得及看,先给了红娘子。
桐君看着红娘子送郑太医出门,将书还给郑太医,二人欲说还休,面颊先红。
桐君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忧虑,她们做宫女的,若非遇到大赦放出,恐怕这一生都是没有机会出宫的,情爱于她们而言只是奢望。
桐君想着,她须得找个机会好好同红娘子聊聊。
其实,红娘子又如何不知宫规呢?只是,她开始也只是想着,她与郑慎独只是朋友之交,却未曾想过,渐渐的,这朋友之交似乎一点一点发生了改变。
月明星稀,月光映照在假山池水之上,假山的影子投在清盈盈的池水之中,影影绰绰。
红娘子躲在一块高大的假山石后头,探出一点头来,对着前方招呼道,“这里。”
郑慎独从怀中摸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点心,“你喜欢吃樱桃毕罗,我从宫外买的。”
红娘子低头笑,她虽然是宫女,但是在皇后宫中当差,什么样珍奇的点心没有尝过,不过这点心郑慎独小心翼翼在怀中揣了一日,自然又有几分不一样的甜蜜。
郑慎独红着脸,拉过红娘子的手,“我想,哪天圣上心情好的时候,我去求他为我们赐婚。”
宫女是不得婚配的,但是本朝也有过圣上将宫女赐婚许配的例子,郑慎独想,无论如何他得去试一试。
红娘子微红着脸,“过段时间吧,过段日子,等小皇子长大些了,我去求皇后主子。”
如今主子生产完才两个月,小皇子也还小,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虽然有太医,但太医毕竟不能像她一般日日贴身陪伴。
“好。”郑慎独答应道。
“什么人在那里?”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郑慎独和红娘子都是一惊,片刻慌乱之后,红娘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郑慎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独自走出去,灯笼的光亮一晃一晃,是两位尚宫局的女官。
红娘子心中出汗,脸上却挂着笑,“两位姐姐,我方才帕子被风吹丢了,刚捡着呢。”
“是吗?那妹妹可要小心些了,不要让帕子再被风吹跑了。”其中一位女官笑道。
她这话说的有些怪,红娘子心中一紧,听得假山后头传来声响,两个太监拉拉扯扯压着郑慎独出来。
红娘子脸色一变,听得那女官笑道,“妹妹的帕子,是叫郑太医捡着了吗?”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私会!”女官脸上已经不见笑意,冷面斥道。
“我,我只是身体不适,向郑太医问询一二。”红娘子强笑道,她心中隐约觉得这两位女官来得巧合,倒像是刻意来这里堵他们似的,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上前两步,将手腕上一对金镯子褪下来,塞进那女官手中,“劳动二位姐姐了,我改日再请二位姐姐喝茶。”
这女官拿了金镯子,脸上倒多出几分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宫女与人私通可是重罪,这么两只镯子恐怕还不足够。”
红娘子脸色苍白,“你们想怎么样?”
“也没什么。”这女官笑道,“破财免灾。五十两,我们便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
五十两她倒还拿得出,红娘子点头,“好,我回去拿。”
“我说的是,五十两…金。”那女官慢悠悠笑道。
“你…”红娘子脸色一变,那女官皮笑肉不笑,“怎么?你可是皇后跟前的宫女,五十两金,也不算太为难你吧?”
这两个人果然是冲着她来的。红娘子咬牙,五十两金,她一时拿不出,不过皇后平日赏赐的首饰钗环不少,也能抵过,红娘子沉着脸道,“我回去拿。”
“你此刻回去,哪知你会不会一去不回头呢?”那女官悠悠道,“俗话说捉贼拿脏,捉奸捉双,你可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你这一走,回头反口不认账,我可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样?”红娘子忍着心中怒气和恐慌道。
“很简单。”那女官竟然拿出一副纸笔,“你们写个字据,签字画押,明日夜里,筹足了钱,仍然在此处,我拿到钱,便将字据还给你们。”
这二人果然是有备而来,恐怕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往来,不然如何会连纸笔都带在身上?
红娘子心中犹豫,那女官喝道,“既不肯,我们现在就去禀报尚宫!”
禀报尚宫,他们二人都要受罚,郑慎独心一横,不若他自己一个人把罪责担下,“两位女官,此事不关红娘子之事,是我…是我见她一人在此处捡帕子,我动了歹心,意图轻薄。”
“你胡说什么?”红娘子急道。
那女官冷笑起来,“好一对情深义重的野鸳鸯。郑太医若愿意一人担责也可以,轻薄禁中宫女,可是可以判处绞刑。”
“不要!”红娘子忙道,“好,我签字据,明日晚上将钱带来给你。”
“这才对嘛。”那女官笑起来,“钱财身外物,没了再攒便是了。”
红娘子和郑慎独写了字据,那两位女官才叫太监把郑慎独放开,“走吧。”
郑慎独和红娘子对视一眼,二人皆是面色苍白,郑慎独道,“我那里有些积蓄,不过不够五十两金。”
郑慎独的俸禄尚算优渥,但是从前也没想过会有今日一劫,并未积攒下多少钱财,“我再想想办法。”
红娘子摇头,“主子赏赐过不少东西,五十两金倒也够了。”
二人各自回去,郑慎独今日当值,须得明日早晨才能出宫取钱,红娘子回到露华堂,清点自己的妆奁,损失些钱财倒也罢了,只是她心中总还是惴惴不安,那些人想要的,只是钱财吗?
今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对方步步紧逼,她来不及深想,便被一步步推着签下那字据,如今主动权更是完全拿捏在对方手中。
红娘子眉头紧锁,但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明日依约将钱财送去。
“红娘子,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桐君见红娘子神色有些不对,上前道。
“我有些事,我出去一下。”红娘子怀中揣着一包珠钗首饰和金银,强作镇定向外走。
“你这丫头去哪?”桐君在她身后道,“今日是你值夜。”
红娘子只匆匆回头扔下一句,“好姐姐,你替我一回。”
这丫头,今日怎么莽莽撞撞的,桐君无奈,也只得替她去值夜。
红娘子一路低头快走,到了昨日那假山处,昨日那两个女官还没到,红娘子紧张地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昨日说话的那个高个女官才姗姗来迟,另一个女官没来。
“我将钱带来了。”红娘子取出怀中布包,她的珠钗首饰同郑慎独拿给她的一些银两,价值已不止五十金了,“你点算一下。”
那女官接过布包,拨弄了一番里头的珠钗首饰,红娘子的首饰许多是赏赐得来的,若真要变卖,定不止这价钱,红娘子一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想尽快把那字据拿回来。
那女官拨弄一番,“这些东西可值不了五十金。”
红娘子恼道,“我这些东西真要变卖,百金也值得,说定的给你五十金便把字据还我,你想反悔不成?”
“真要变卖?”那女官反冷笑起来,“你有何渠道变卖?我说要五十金,可没说要这些小玩意儿。”
“你到底想怎么样?”红娘子咬牙道。她隐约明白,她恐怕是彻底掉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
“很简单。”那女官笑道,“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你是皇后跟前得脸的宫女,皇后库中宝物何止千百,你随便拿个几样出来,想来她也发现不了。”
“你!”红娘子怒道,“你做梦!我不会偷盗宝库的!”
“好。”那女官冷了脸色,抓住她的手腕,“那你就同我去见尚宫,判了罚,看你主子会不会包庇于你?”
红娘子咬牙道,“你要告发便告发吧。”
“你想清楚了,你要告发了我,你一分钱也拿不到。”红娘子慌急中思索道,“你若将字据还我,这一包东西你便带回去,慢慢变卖,百两金的价值总归有的。”
那女官却半分不为所动,“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些东西我还不看在眼里。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放你一马。我也不要你多做,只要你为我取三样东西,对你来说应当不难。”
红娘子摇头,绝望道,“我同你去见尚宫。”
宫人犯错,皆由尚宫局判罚。
“好啊。”那女官冷笑道,“反正宫女与人私通,也就徒两年吧,只是可惜了你那位情郎,徒两年再出来,太医之位是保不住了,前途尽毁,脸上还要多一道黥印,以后不论走到哪里,旁人都知他是罪人。”
“若是遇上圣上心情不好,判他一个宫刑,那你们倒是可以长相厮守了。”女官以袖掩唇,嗤嗤笑道。
“你!”红娘子怒目而视。
“不急。”女官慢悠悠道,“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红娘子无力跌坐在原地。
主子对她好,她却偷盗库中宝物,岂非不忠不义?
但如若不从的话,她和郑慎独的命运却将如何?
红娘子心中挣扎,痛苦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两日后,便是亲蚕礼。
亲蚕礼当日,皇后领着众妃嫔前往北郊举行亲蚕礼仪式,皇后身边亲近的宫人们也要跟着同行,若真要…,这一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红娘子。”桐君催促道,“怎的还不起身?别误了时辰。”
“我…”红娘子面色苍白,“我身体不适,你替我向主子告个假。”
“怎么了?”桐君看她脸色苍白,的确十分不适的模样,“我去替你请太医来。”
“不用了。”红娘子摇头,“只是不小心着了风寒,歇两天就好了。”
“那好吧。”桐君只得道,“那我替你向主子说一声,你就留在这里休息吧。”
桐君看看天色,急匆匆道,“那我先走了。”
红娘子低低应了一声,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主子。”桐君掀开珠帘,谢池春已换好了黄色的鞠衣?,正在用膳,桐君禀报道,“红娘子她身体不适,不能随行了。”
谢池春点头,“着人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
“她说只是着了风寒不打紧。”桐君道,红娘子自己颇通医术,她说不打紧,谢池春也便没再追问,“准备启行吧。”
“是。”
此次亲蚕礼,是作为皇后的谢池春主持,不过梁垣也和她一同前往。
谢池春和梁垣的车驾在最前方,随后是妃嫔们的车驾,浩浩荡荡驶向北郊蚕室。
百官随行,前来围观的百姓也有许多。
“最前头就是圣上皇后吗?”
“你看着了吗?”
“别挤,谁踩我脚了?”
外围吵吵嚷嚷,里面却是井然有序的。
谢池春以黄筐金钩,摘取三支桑叶。
在她之后,其他的妃嫔命妇才依次开始采摘,皇后用金钩,其下的淑妃贤妃只能用银钩。
采桑之后,还要祭祀蚕神,酬谢内外命妇,整整一日,这亲蚕礼的仪程才彻底结束。
而另一边,在宫中,红娘子从床上爬起来,她手心全都是汗,十分紧张。
今日亲蚕礼,莺时槐序和桐君都跟皇后出行了,只有她称病留下来。
一个小宫女在库房门口洒扫,红娘子对她道,“屋子里茶水泼了,你去打扫一下。”
“好。”小宫女不疑有他,忙进屋内去打扫茶水,红娘子心一横,进入库中,心如擂鼓,按照那女官的要求取了三样东西,一面飞天宝石八棱镜,一支金嵌宝石花簪,一对孔雀纹玉臂钏。
红娘子急匆匆揣入怀中,关上库房门。
仍旧在那假山之后,红娘子直至走近,心中仍在犹豫不决。
“东西带来了?”那女官伸手道。
红娘子警惕看着她,“先将字据还我。”
那女官拿出字据,红娘子正要伸手去夺,她将手向后一撤,“东西。”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强壮太监,若要硬抢也不可能,红娘子只得把东西拿出来,那女官拿了东西,将字据扔还给她,红娘子捡起来,愤愤撕成碎片。
红娘子失魂落魄回去,却不曾发觉,那女官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假山后头,放下一包东西。
不久之后,郑慎独竟然也来到假山之后。
郑慎独左右看看,并未见到人,红娘子不是传信约他来此吗?
地上却有一包什么东西,郑慎独捡起来一看,里面是一面铜镜,一支簪子,一对臂钏。
这些是何物?郑慎独正疑惑间,四周却忽然涌出好几个人来,将他包围着,领头的正是威胁他们的那位女官。
郑慎独心中一惊,已被两个太监押住。
女官捡起那包东西,冷面道,“郑太医盗窃宫中财物,人赃并获。”
“您今日这发髻梳的真好看。”薛婕妤笑道。
谢池春坐在主位上,淑妃、贤妃、薛婕妤等嫔妃们坐在下首,向她请安来的。
“主子,周尚宫求见。”桐君进来通传道,谢池春点头,“让她进来吧。”
“皇后。”周尚宫近前,向谢池春行礼,尚宫乃是六局之首,正五品女官,负责管理宫中其他女官。这周尚宫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一板一眼,“奴婢有一事向皇后请示。”
“周尚宫请讲。”谢池春让宫人拿了一把椅子给她。
周尚宫面带为难之色,“昨日夜里,尚宫局两位女官夜巡时发现郑太医携带几样东西。”
周尚宫身后的女官将东西呈上,正是谢池春库中的飞天宝石八棱镜、金嵌宝石花簪,和一对孔雀纹玉臂钏。
“经查,这几样都是皇后宫中之物。”周尚宫将郑慎独的供状呈上,“郑太医自认是他盗取了皇后宫中宝物。”
谢池春皱眉,郑太医并非贪财之人,况且太医每次来看诊,身边都有宫人跟着,怎么可能盗取得她宫中财物?
红娘子闻此,却已经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底下,薛婕妤也适时开口,“太医看诊,出入都有宫人相随,如何能盗取宝物?”薛婕妤一脸天真无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东西,或许是皇后赏赐呢?”
“薛婕妤。”谢池春掀起眼皮看她,“你对此事很了解?”
薛爱仙忙道,“妾哪里懂这些?不过胡乱揣测罢了。”
谢池春凉凉看她一眼,“既然无知,就不要随意揣测。”
薛爱仙讪讪道,“是。”
红娘子此刻也终于彻底明白过来,那些人费尽心思做此局,根本不是为财,更不是为了针对她,她们要针对的是皇后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