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沉默了几秒,“只听到了破防。”
他说完,听见手机里一串脏话的声音,却还是笑眯眯的,道:“生什么气呢?当时放狠话,拿正宫姿态时不是很足吗?”
江临琛的话音响起,很有些不耐,“那你又打电话和我聊什么呢?宴会当天和多动症一样一只对温之皎动手动脚的是谁?怎么,你被狐狸精附身,当时你迫于无奈是吧?”
顾也道:“你都不是未婚夫你管这么多?江远丞都没说话呢。”
江临琛冷笑一声,“那你是我未婚夫吗?管我和温之皎的事干什么?”
“但我是她未婚夫的兄弟啊,我见不得有人趁虚而入。”
顾也笑起来,“怎么,你不会也是他未婚夫兄弟吧?”
江临琛道:“顾也,我这阵子很烦,你不要惹我。是,我趁虚而入,那又怎么样?我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恨不得倒贴还要装得自己只是随手玩玩。还有,我现在要去你家,我要把你院子里的草莓全烧了,少给我未来的未婚妻送东西。自重一点。”
“江临琛,你敢动一下试试!”顾也的话音带着冷,“你敢烧,我就敢去你公司拉横幅,不就是发疯吗?谁不会?”
两人的吵架都不算激烈,甚至未曾大声嘶吼,但两人都已经动了怒。
一时间,电话里沉默了半分钟,各自都在平复心情。
最终,江临琛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也语气也平静了些,“宴会厅的录像我施压拿到了,但温之皎出事前后的那段被修改了,修复不了。我知道你身边很多实验室或者其他领域的人脉,有没有认识的人能想办法修复一下。”
江临琛道:“你到底想印证什么?”
顾也蹙眉,“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不好奇吗?”
江临琛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好奇,但他实在不想好奇了。那晚回来后,他越发觉得烦躁,感觉她吃定了自己似的,便索性决定趁这周见不了面冷静一下。
他确实要冷静下来。
现在顾也主动找了上来,他也该拒绝掉。温之皎像个漩涡,他希望有这么几天冷静思考,而不是继续发疯,一直加注。
江临琛的理智告诉他,他没必要那么了解她。
如果可以,他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的。但如果真的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她玩什么追求者把戏,又为什么屡次被那张脸的主人刺痛。
江临琛又用力捶了下方向盘,最后,他道:“我有个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问问,能不能修复。”
挂了电话,他的心却提起了。他突然在想,她如果知道了他一个人已经上演了一台挣扎痛苦的独角戏时,应该也只会说,啊那怎么办?
她从不回答,只会提问,让人抢着帮她回答。
夜幕缓缓降临,顾也与江临琛难得共处一室,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恨不得杀了彼此的模样。而江家庄园的书房里,那加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录像也终于被修复,缓缓播放起来。
当日的一切尽数重现。
鸟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鸟笼之下,觥筹交错。
十几宫格的画面铺陈在屏幕上,顾也和江临琛反复放大着谢观鹤与温之皎的画面,观察着表情。在漂亮的光色下,谢观鹤一如往常,神色淡然,仿佛一切运筹帷幄。陆京择却已经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倚靠在二楼看台处,想要接住。
他们短促的对话也传来。
熟稔又简单。
顾也狭长的眼睛垂下,笑了声,“哎呀,江远丞居然连个初恋都没捞上。”
画面仍在播放,在她即将跳过去的一瞬,笼子骤然滑动,硬生生错开一段距离。
江临琛很轻易猜出,这大概是自己操控鸟笼停止且下降的距离。他突然也笑起来,“真可惜,错过了。”
顾也仍垂着眼,看着画面。
很快,录像内容,到了温之皎跳下笼子,砸向谢观鹤的一瞬。很快,又迅猛,将谢观鹤扑倒,画面中被红浸染。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躲开的距离。
谢观鹤被砸中,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可是——这样简单的事往往经不住放大。
江临琛将那一幕放大,放大,又放大,屏幕上糊得看不清时,两人都看到了那个最直接的动作。
谢观鹤的确无法躲开,可在她落下的一瞬,他的腿动了。不是后退,不是挪向一旁,而是膝盖弯曲,朝着她的方向。
三米高空坠落的重物,他不躲开或者躲不开都很正常,可怎么会想要迎她的方向——就像是想接住她一样呢?
江临琛和顾也都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冷,淬了毒的想法九曲十八弯绕过了,可仍然找不到一点痕迹。一些事,顾也查过,江临琛也查过,无论谁查,结果都是一样——没见过。
在江远丞车祸前,不曾打过照面。
谢观鹤甚至从未去过C市。
如果是一见钟情,那病房见面后,谢观鹤怎么会轻飘飘就要拿她开刀切不止一次呢?如果是宴会厅上的一见钟情,可那个距离,他怎么可能看得清她的脸?唯一一个见面的机会,是她晕倒被换衣服,但那时谢观鹤人在宴会厅,根本不可能见到她啊?
谜团悄然发酵,而窗外的云也发酵成了适合下雨的乌云,缓缓靠近彼此。
江临琛道:“他们没接触过?”
顾也沉默了几秒,“有江远丞,不可能能接触到。”
江临琛道:“送客了,走吧,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把她劫出来。”
顾也没理他的话,拿过外套往外走,偏偏刚转过身。便望见窗外暴雨如瀑,一道亮光闪烁进室内,雷声接踵而至。
“轰隆——!”
顾也的瞳孔骤然扩散,可却没有说话,快步往外走。
难道……难道是那个时候?!
“轰隆——!”
又是一声雷。
温之皎吓了一跳,连忙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脑内提醒时间到了,她立刻用了体验卡。这一次,她决定不造梦了,直接进去看看他本来的梦境。
几道雷光在天空劈出漂亮的青紫色,雨水哗啦啦落下,玻璃外,能清楚看见被风摧弯腰的树。如古堡一般陈旧的庄园里,在此时愈发显出陈旧而又奢靡的黯淡。
温之皎恍惚了几秒。
啊这,等下!这不是谢观鹤的梦吗!
她怎么会在江家!
难道不小心进了江远丞的梦吗?可是植物人也会做梦吗?
温之皎脑子有点糊,她没忍住起身,环顾了一圈,感觉到了陌生又熟悉。
不对,这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江家,因为她住进来后,江远丞几乎是完全按照她的习惯和心意改装的,改变了很多。而不是像现在,恐怖得像是随时有鬼出来咬她一口。
温之皎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到了镜子面前看了一眼,果然,镜中的人五官稚嫩了许多。
好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面迷糊着,一面往外走。
温之皎还是以前的习惯,更喜欢走楼梯,走下旋转的扶梯时,她很快望见一楼的会客厅里满是穿着华服的少年少女。气球、香槟、表演节目的小丑或是乐队,穿梭在他们人群中的侍应生,吵闹的尖叫声。
……啊,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江远丞刚把她带到A市的时候。那时,不知道是谁给他办了个欢迎会,邀请了很多名流子弟过来。
她当时很有些兴高采烈,想要跟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华丽亮相,结果打扮好了快下楼发现他们都好华丽,立刻又害怕了,跑回去藏起来了……
温之皎现在当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了身。
呜呜呜,受不了了,她逝去的青春。明明在以前学校里,她才是中心,大家都顺着她来着。结果去了盛琉,她一下就只剩江远丞了,真的好可怜。
温之皎小心地上了楼梯,一抬头却撞到一个人怀里。那人的手勾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提起,提到同个台阶处,抱着她道:“怎么不下去?”
她抬眼,发现是少年时的江远丞,黑发灰眸,穿着简单的礼服,俊美深邃的脸上有着些迷惑。她立刻捶了几下他肩膀。
江远丞更迷惑了,还是等她说话。
温之皎想了想,觉得自己比现在的江远丞大了很多岁,便很有底气。她昂着脑袋,看他,道:“我不想下去了,我讨厌他们!”
江远丞点头,抵着她的头,话音很低,“不见也好。没什么用。”
他想了下,道:“我也不下去了。”
温之皎道:“可你不是主角吗?”
江远丞笑了下,道:“是你说,你想要那种酒醉金迷的生活,我才同意顾也他们搞这个的。”
“啊可是,可是你就不会独立思考吗?你就没有错吗!”
温之皎强词夺理起来,又仗着是在梦里,扯他的脸,“你说——”
江远丞却勾住她的腰部,后退几步,贴住了墙角。他吻住她的眼皮,脸颊,和唇,又一路亲到耳朵,最后道:“是错了。我反悔了,不想让他们见到你了。”
温之皎突然有点心虚,主要是看着青涩版的江远丞,总有点犯罪感。她抬起手推他脸,可江远丞却亲着她的手,一路亲到手臂,亲得温之皎发毛。
“你松开嘴!别、别亲了!”
温之皎恼怒起来。
光影在墙角投下一片墨,江远丞的手紧紧勾着她,又要吻她。可偏偏楼梯下,一道温润声音响起,“远丞,怎么不带你说的重要客人下来?”
紧接着,一道口哨声响起,略显戏谑的声音也响起,“哇,谢观鹤,你打扰人亲热了,知道吗?”
顾也说完,用胳膊撑住谢观鹤的肩膀,抬眼往下楼梯拐角的两人。
灯光昏暗,天气又差,那姑娘背对着他们,他便只能望见脸上有着绯红的江远丞。他仍是阴郁冷漠的样子,可唇角却洇着红,表情绷着。
顾也狭长的眼睛弯着,礼服衬出修长的身躯,笑起来便像只狐狸似的,狡黠俊美。而站在他身旁的谢观鹤穿着宽松的衬衫,如冷玉一般的脸上有着淡笑,难辨雌雄的精致五官上有着些漠然,气质如霜如雪。
江远丞看到他们的一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温之皎捶他胸口,“闷。”
江远丞却没听清,低着头,对着她额头亲了口。
温之皎:“……”
第56章
温之皎还没能做出更多反应时, 江远丞却已经将她打横抱住,硬是带着她上楼了。她还有些怔,又听见江远丞的话音, “她不太舒服,我带她上去休息。”
他的脚步并不快,可怀抱里的她却仍然有着强烈的失重感觉, 忍不住勾他脖颈。
昏暗的楼梯里, 除却了一楼那热闹繁华的声音与他的脚步声外,她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与贴着自己胸口的,稳健的心跳声。
江远丞的脚步突然缓慢了些, 深深吸了口气。
温之皎立刻抓他袖子, “干什么,你要是没力气了是你没用,不许说我重!”
江远丞低头看她, 灰眸垂着, 脸上有了些暗色的阴影,他道:“很轻,轻得怕你飞走。”
“我只是……”他的眼中积郁着一些情绪,可转瞬又消逝, 将她抱得更紧,继续上楼,“没什么。”
他抱着她走过悠长的走廊,窗外的狂风暴雨使得这条路愈发幽暗深邃,两侧的壁灯使得他们的影子融成长长的墨色河流。
温之皎被他公主抱着,又勾着他的脖颈,额角时不时便摩挲过他的下颌。感觉到他鼻间呼吸的热气, 被他的体温浸染得身体发热。
窗外白光闪过,雷声轰鸣。
温之皎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不由自已地对他喊道:“快点快点,吵死了,耳朵要聋了!”
他便低头吻她的耳朵,额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却也认真,“我在,不用怕。”
不多时,他打开房门,一步步走到沙发边上,将她放下。
温之皎勾住江远丞的脖颈,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好了你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会让佣人送些吃食上来的,不要饿着,随时叫我。”
“好啰嗦啊你,快走。”
“你就这么不想我陪你吗?”
江远丞垂着眼,温之皎轻轻叹了口气,又亲了他一口,“他们都是为了你来的,你总不能不去吧?”
江远丞移开视线,“好。”
他这时还是很好打发的,转身离开了。
温之皎竟觉得有些恍惚,她忍不住地想刚刚他停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不过很快的,她又在想,这到底是江远丞的梦还是谢观鹤的梦?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抽离起来,现实里的她被记忆中的她缓缓压制住。也许很久,也许并不久,她彻底沉浸在这过去之中,与梦或者过往融为一体。
好无聊啊,好饿啊。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已经将沙发上把杂志翻了个遍,玩手机也玩累了似的。她走到餐车前,转了一圈,怎么都不满意。
怎么缺了几样她喜欢吃的?
叫人送上来估计要很久,还不如她下去拿一堆上来慢慢吃。
温之皎想着便往外走,坐电梯下了楼。
“叮”声响起,温之皎下了电梯,一面低着头却一面在人群穿梭。
她已经换下了原本盛装的礼服,卸掉了许多首饰,如今只穿着简单的裙子。在颇为华丽的少年人当中,她并不显眼,又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引起什么主意。
一路走到角落的自助餐台,温之皎握着镊子狂夹,很快就在小盘中夹出了个小金字塔,穿梭过人群往电梯走。
她和江远丞住在二楼,而客房区则是三楼。
温之皎刚上电梯,却见一只手伸出挡住了,电梯门骤然打开她下意识低头,蓬松的卷发垂在脸颊边缘,余光中看见一个人上了电梯。
他望了一眼她手里的小金字塔,又移开视线,转过身按下了3楼的按键。
电梯匀速上到二楼,温之皎正要出去,却望见数字表盘上的跳出乱码。电梯门刚开了个缝,又骤然合上,紧接着开开合合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她懵在原地,“这是坏了?”
她话音响起,一旁人的呼吸重了几秒,几乎立刻就要往前走,“快出——”
可已迟了,电梯门重重合上,轿厢震动起来。灯光也突然闪烁起来,停止运行的电梯迅速上升,传送履带与电梯发出喑哑的咔啦咔啦声,电梯骤然上到五六层,
那人扶着电梯壁,想要按紧急呼救,而温之皎大脑空白着,已然尖叫出声。她努力想要保持身体平衡,可梯厢的晃动让她踩了个空,失重感袭来,她往后摔去,直直撞到一个有着淡淡焚香味的怀抱里。
对方也在努力站稳,可她这么一撞,两人连连撞上电梯轿厢的墙壁。
她听见身后的人撞到墙的闷哼,以及一声凝重的呼吸。
一片黑暗之中,电梯仍然哗啦啦上升着,速度快得让温之皎尖叫都叫不出来,泪水哗啦啦地流。发起抖来。
身后的人努力想要起身,也拉扯着她。可一声“轰隆——”传来了,哗啦哗啦上升着却又唰地停住,硬生生卡在何处一样。他们再次失衡,两人再次正正好与她撞做一团,糕点洒落一地,奶油也糊了两人一身。
电梯终于停下,可所有按键全亮,电梯门没有丝毫打开的痕迹。
梯厢此刻有些倾斜,不得已缩在角落的两人都没说话,绝望在轿厢里蔓延着,她听见身后的人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从她身后抽身,望一旁挪动了下。
昏暗的空间里,两人看不太清楚彼此的面容。
温之皎崩溃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啜泣着,哭得有些缺氧。
怎么办,完蛋了,要死了!
她才刚来A市,还没享受过所谓纸醉金迷的人生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看着那亮得异常的数字按键,想要站起身,可一旁的人却抓住了她的手,话音清冷,“别乱动,先等人来,万一轿厢彻底坠下去,我们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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