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到派出所的事后，王副所长的脸白得吓人，一进门就坐下了，在门口连喝了两大杯茶水。
来派出所之前，陈苒想象中的警察生活是刺激的、惊险的，和罪犯们斗智斗勇，每天刺激而紧张。
但实际上的民警生活，平庸、琐碎，甚至有时候有点窝囊。
陈苒和小李回到派出所，正好遇见一起。
被居民送到派出所的老头似乎是痴呆症患者，张嘴就是骂人，还上手打。陈苒在旁边看热闹都被骂了一句，高所长被一巴掌拍在脸上、连眼镜都拍歪了，还耐心地仔细询问。
一边还给她解释：“苒苒没事啊，你别跟他生气，这老头糊涂着呢！诗涵啊，你领苒苒去买两杯奶茶去，我请客！”
高所长小金库痛失二十块。
陈苒问了刘诗涵才知道，这老头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失被人送来了。
“这也归警察管？”
大半年走街串巷下来，刘诗涵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
“当然归警察管啊，”她喝了一口奶茶，脸上笑起来有个单边的梨涡：“有困难，找警察嘛！”
她拍了拍陈苒：“所里已经把装备取回来了，你要不要去开开眼？多亏有你，明天让小李送肘子，给他装上监控，到时候咱就不担心孩子出事了。“
警用的监控装备看起来又不起眼又小，陈苒狠狠地开了眼。
那针孔摄像头跟她指尖差不多大！
高所长一边看小李捣鼓设备，一边警告两个女孩子：“现在外面的有些偷拍设备，都快赶上咱们这技术水平了，出去如果真的要住宿的话，去大酒店，别心疼那两个钱，这钱不能省！”
小李也说道：“明天我教苒苒怎么检查，我家里有个自己做着玩的探测设备，明儿就给苒苒拿过来。”
第二天，小李把肘子和虎皮青椒送过去的时候，趁机装好了监控。
回来的时候，小李迅速进入了卧底状态，一边收钱卷饼，一边跟陈苒吐槽：“一个肘子那么多青椒，跟他要七十不多吧？这老小子居然说肘子小了，就给了四十！”
加上定金，一共才六十块钱。
陈苒往蛇皮的彩钢房方向看了一眼，有了监控，她的紧张也被缓解了一些。
接下来，只要一直盯着是否有人来给蛇皮送东西就行了。
“没事，别担心，你烙饼就行，别的有我们看着呢。”
卧底盯梢这样的任务，听起来刺激，做起来其实是很无聊的。陈苒和小李搭档着，在这卷饼餐车一做就是三天。
不过，对小李来说，这次的任务倒不无聊——光累了。
这顾客也太多了！
这两天的生意甚至比昨天还好很多，除了大学生之外，不少工人也被吸引过来排队。不过，和整天无所事事的大学生不同，工人们的排队时间只集中在中午和晚上。
陈苒的任务完成度，在稳定地上涨着。
小李在一边看着陈苒，他光是收钱和卷饼，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但是陈苒呢，她烙饼仿佛还乐在其中似的！
他忍不住问：“真不累吗？”
累当然是累的，要不是王女士送的那一小罐子药膏，陈苒今天恐怕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不过，这只是身体上的累。
这样的S级菜谱带来的对技能的熟悉，是无与伦比的。
一张雪白的面饼落入油锅中，被温度和油脂慢慢上色，从雪白慢慢变到金黄。颜色、味道和质地都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看颜色，感质地，闻味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说不清楚道不明的东西。
为了追求效率，商用电饼铛的火力极猛，最快的筋饼从入锅到出锅前后不过几十秒。
这样的过程中要想掌握好火候，一点也不比那些爆炒大菜更简单。
陈苒开始渐渐觉得，系统给自己的任务和菜谱，或许都有其中的内在逻辑在。
一铲子下去，一张完美的筋饼出锅！
铲子从空中划过，担在上面的筋饼外皮金黄，内里却柔韧筋道。
陈苒听见了系统叮了一声。
做了这么多天卷饼，风味特效终于解锁了！
陈苒有点激动。
甚至，在点开系统面板之前，她还预先猜测了一下。是和遵纪守法有关的？还是说犯罪者食用会去自首？
都不是。
陈苒看着这次的风味特效，觉得有点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每一份卷饼的制作过程中，都有桥头路派出所民警们的辛勤参与】
【他们希望每一个人平安的心愿，也渗入其中】
【风味特效：食用这份卷饼，会让食用者感到安全，扫清心底一切阴霾】
【特效限定：四十八个小时内制作出的卷饼均有此特效，每年限定三次】
他们只是希望……你们平安。
仅此而已。
陈苒被这个特效搞得有点小感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 把喉间的那股子酸涩咽回去，准备跟小李表达一下自己的敬佩。
“今天晚上回去，我做点……”
“等等, 我再多戴一双手套。”
陈苒下意识往小李的手上看过去，对方的一次性手套没什么破损的迹象。她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之前商定好的暗号！
这句暗号的意思是，有人去跟蛇皮接头了！
陈苒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都有点僵硬了。
她听不到警队们紧张的联络与讨论，只是能感觉到小李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时间已近黄昏, 陈苒看了一眼后面的队伍, 带着点紧张吆喝：“面坯要用光了, 大家别排队啦。”
在一片唉声叹气中, 有几个声音格外抢眼。
“明天再多带点吧小姐姐！我两次都没排到！”
“肘子再多做几个吧！我昨天九点就来了，也没吃到肘子！”
陈苒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些大学生。
刚刚小李已经发现对方在接头了, 那实施抓捕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这个摊子毕竟只是为了“卧底”存在的，明天这些大学生来了，说不定就看不到这个摊子了。
偏偏她现在还不能说明天就不来了。
陈苒想了想，启动了刚刚得到的特效。
最后这一批卷饼, 让大家吃个舒心吧！她不懂驱除心底阴霾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哪怕只是能让大家今晚做个好梦, 也不算是辜负了这群可爱的顾客们！
“没办法呀，已经带了很多了！”她脸上带着笑道歉，“接下来尽量给大家做得快一点, 多做几个。”
小李已经在餐车里蹲下了，低声地说着什么。他的语速很快, 又用手捂着嘴巴，陈苒完全听不见，只能感觉到似乎有点……生气？
陈苒尽量不让自己注意小李那边, 她只要不打扰到小李，就是最好的。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而她的专业，就是做一只又一只美味的卷饼！
外酥里嫩的鸡蛋灌饼，卷了脆爽的豆芽菜，浸透卤汁的豆皮，压碎的连蛋黄都吸饱味道的卤蛋，还有陈苒自己腌制的大鸡排，刷上她自己调制的酱料。
“要不要辣椒？”
“要！要！”
辣椒也不是买来的辣椒粉，而是陈苒两天前临时腌制的一批泡辣椒。刚刚两天的泡辣椒只有微微一点酸味，辣度也还没来得及那么醇厚，但却很适合拿来调味。
黑框圆眼镜的小姑娘接了过去，狠狠地咬一口。
这餐车的鸡蛋灌饼，还是刚出锅的最好吃！
酥脆饼皮咬开，软嫩的鸡蛋咬开，脆爽豆芽菜包裹着刚刚复炸过的香喷喷鸡排，一口下去，是让人爽到要升天的好吃。
豆芽菜是醋炒的酸辣口，泡辣椒也是微微的酸辣口，两种酸辣口叠在一起，让油炸的鸡排一点也不腻，只能体会到鸡肉的鲜嫩感。
而让人更惊讶的是，这么重的口味，都没能遮盖住最后饼皮留下的那一股属于面食的麦香。
那是厚重的、踏实的微微回甘。
那是种花家血脉里带着的碳水香味。
一口咽下去，有蔬菜有肉类，还有碳水面饼特有的饱足感。
辛晴晴扶了扶眼镜，只是一口下去，她就觉得刚刚饥肠辘辘的胃完全被填住了！
与胃一起填上的，还有她焦虑的心情。
她抓住陪着自己一起来的室友，带着激动递对她说：“我想明白了，蓉蓉！”
她已经大四了，她的成绩一直都很一般，玩了好几年，现在是要抉择是找工作还是回家考公，亦或拼一拼考研。
为了这个抉择，她已经思考过很久了。不管哪个选择，都让她焦虑得整夜无眠。
找工作？找不到好的怎么办？到时候应届身份说不定还丢了。
考研考编？她真的能考上吗？
尤其是今天，她一直觉得心慌慌的，做什么都无法静下心来，这才拉着室友出来溜达溜达。
像是命运驱使一般，走到了这个卷饼小摊前面。
她又咬了一口卷饼，酸辣的味道褪去之后，一股子独属于面粉的回甘从舌尖泛起。
辛晴晴激动地抓着室友，她想通了！
“我想通了，我真的想明白了！”
“我之所以一直这么焦虑，并不是因为无法选择哪一条路，而是因为我对现在的自己没有信心，企望通过一个一劳永逸的选择来摆脱现状……”
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啊……我找工作还要努力去投简历面试，考研考编要无休止地学习，才能在众多优秀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辛晴晴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焦虑的反面是具体的现实”。
“不管我要找工作，还是要选择去上岸，要做的不是每天在这无止境地焦虑心慌，而是踏踏实实地去做。”
“人生是每一个现在，而不是一个选择之后就固定了……”
她每天在宿舍里不安，既错过了学习，也错过了招聘会。
室友一脸惊喜地看着她，用力抱了她一下。
“没错！就是这样！你终于想通了！”
她也狠狠咬了一口自己刚刚买的卷饼：“你总说你焦虑得喘不过气，我就说是你减肥不吃碳水搞得胃不舒服吧？胃不舒服也会心慌的，中国人，怎么能不吃碳水呢？”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走了。
陈苒有点惊讶地看着走远的辛晴晴，还有不远处终于下定决心拉黑劈腿渣男的小妹妹，对方正哭得一脸泪痕，表情却轻松释然了许多。
这个特效的效果……未免让她有点没想到啊！
这就是真正的安全感吗？
餐车前面的队伍已经越来越短了，刚刚她喊的效果很好，陈苒算了一下，除了满足排队的大学生们，这些卷饼还够给派出所的民警们每人两个。
大家这么累，也应该卸下心中的负担了。
“苒苒，我来帮你卷。”
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沟通完了，脸上带着点气愤，眼睛亮得通红。
前面还有顾客呢，陈苒不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继续做卷饼。
不过，很快，她又听到了之前约定好的另一句暗号。
“苒苒你喝口水。”
上次小李说起这句暗号的时候，正是蛇皮出现的时候。
陈苒抓过旁边王长海送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用余光观察着队伍。
队伍末尾，赫然是刚刚去跟蛇皮接头的那个人。
怎么还没抓捕呢？
陈苒有点着急，她又想到刚刚小李的表情，难道是出什么岔子了？
她着急地看了小李一眼，小李没说什么，只是安抚她：“苒苒，没事，你别累着，你烙饼就行的，别的都我来。”
陈苒点点头……
可是，她的卷饼还在特效期间啊！
她本以为今天最后卖完一波卷饼，然后这次卧底任务就能彻底结束了，怎么还要给人贩子再喂一次卷饼啊？
她有心想说卷饼卖完了，可小李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看着保温箱里还有饼坯，为了不打草惊蛇，小李还是收了对方的钱。
“两个鸡蛋灌饼对吧？没有肘子了……没有，卤牛肉也没有，炸鸡排也没有了……对，只剩下香肠了。”
这人贩子跟黑皮截然不同，看着老实巴交，但是眼睛却总是到处瞟。
“你们这什么小摊儿啊，怎么要啥啥没有？”
跟蛇皮接头的人有点不满地嚷嚷，要不是蛇皮喊他过来买点吃的路上吃一口，他才不过来呢。
不过，接下来领到货就要往山上跑了，不准备点吃的确实扛不住。
“行了，有什么卷点什么吧，对，不放香菜。给你钱。“
陈苒有点惴惴不安地做出两个特效卷饼，递给对方。
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后面排队的大学生还有很多，暂时还不敢说。
直到又卖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这批大学生打发走，眼看着周围没人了，小李跟她解释。
“上面又来了专案组，说是盯那个蛇皮同伙很久了，叫我们先别抓，他们接手继续盯着。”
他一把砸在车把手上：“他们根本就不懂，蛇皮这人有多滑溜，要是不当场抓住人，这次说不定又只能让他跑了！”
一边的王长海也不说话，平时他很注意不在女生面前抽烟，但这次实在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只能看见忽明忽暗的火光亮起。
刘诗涵气得：“他们是跨省过来的，咱们明明可以不听他们命令的！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就是抢功！”
“不许这么说！”
王长海一句话喝止了刘诗涵：“这话能随便说的吗？想去纪检喝茶？”
他身上的电话突然几乎同时响起来。
“什么？叫他给跑了？”
刚刚还喝止了刘诗涵的王长海挂了电话，也没忍住骂了一句粗口。
“蹲了这么多天，连带着叫苒苒跟着累了这么多天，就XX的让这小子逃了？”
他拉着刘诗涵，转身上了另一辆车：“走吧，回所里，晚了，蚊子多。”
小李下车去扫地了，几位民警的声音都很疲惫，陈苒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着，或许应该给几个人都烙张饼吃？
像是刚刚那个戴眼镜小姑娘说的，生活是无数个现在组成的。刚刚失望的现在过去了，未来还有更好的现在。
锅子烧热，豆油下锅，雪白的面饼在黑夜里爆发出喷香的甜香味道。
小李苦笑着走过来。
“苒苒啊，王所把你雇来可真是……”
太好了……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这边毗邻工地，乱糟糟黑黢黢的。只有餐车上一顶孤零零的灯亮着。
旁边突然钻出来个人，小李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下来。
“还有饼啊？再来三个！”
蛇皮龇着一口大黄牙，数出两张纸币递给小李，一脸不在乎地扭脸跟旁边人说道：“我就跟你说吧，好吃！”
刚刚跟他车的那伙人有点不对劲，他车里还有孩子，生怕被发现。
幸好他路熟。
笑话，他选这个到处都是工地的地方，不就是因为好躲藏、也好甩开跟踪吗？
只要在这个地盘，他谁也不怕！
“多来点辣椒啊！”
刚刚来买饼的同伙也附和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才紧张地甩脱了跟踪，但是看着这餐车门口的这点灯火，他莫名觉得踏实。
最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刚刚在这摆脱跟踪，没人能想到他们还能回来吧？
陈苒惊呆了。
她第一次忘记翻面，把饼子烙糊了。
这安全感特效还能这么用的吗？
“不是, 小姑娘，瞅着点，干嘛呢, 饼糊了！”
陈苒利落地把饼铲起来，有点紧张, 但还是带着笑：“不好意思，我这就重新烙！您别着急，马上就好！”
小李反应也快, 在空空的托盘里翻了一下：“我想起来了, 车上还有点火腿肠, 我去拿过来。”
“去吧去吧, ”蛇皮目送小李离开，跟旁边的同伙吐槽, “你瞅瞅，现在这做小买卖的也挣钱，还有车。”
“做得挺好吃的，挣钱也正常, ”同伙回道，“哪像咱们, 天天脑袋挂裤腰带上，赚这辛苦钱。”
陈苒烙着饼，控制住自己不要往那边看。她一边生气, 一边也忍不住感叹这俩人贩子，真是超绝松弛感！
小李回来了, 身边还带着王长海，陈苒余光里看见刘诗涵也从餐车另一边绕了过去，悄悄地往两个人贩子身后绕过去了。
陈苒也紧张起来。
小李走过来, 手上自然是没有火腿肠的。他点头哈腰地，带着点不好意思，但是语气又很敷衍。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没了。俺们这也要收摊了，要不你看看这几样？”
蛇皮脸上就有点不好看。尤其是几个铁盘里的菜基本上都只剩下菜汤了。
这卷饼确实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但是现在，要肘子没肘子，要块鸡排都没有。连火腿肠都没了，让他干啃大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