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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璋传(惊鸦)


王善保素来是个妥帖人,更是个有心计儿的。
有他跟着贾璋,邢夫人才放心。
为了保障儿子南下途中的舒适,邢夫人特意嘱咐吩咐下人在船上安置好各色吃食、银丝炭火、香炉锦被等物。
她还专门去码头检查了一遍,生怕儿子吃苦头。
却说此时正是初冬时节,河面尚未结冰,正好可以行船。
这却是一桩好事,这时节坐船可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别的不说,只说船舱里生上炉子,点上炭盆后暖和得紧,和家里也不差什么。
马车上却是要冷上一些的。
待到船只被打点明白后,贾璋也带着男女家人自通州河船坞登船,南下扬州去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连着坐了二十天的船才弃船登岸,抵达扬州。
林如海为贾敏行的是七七大祭,今天正是停灵的第三十二天。
因贾敏尚未下殡,贾璋这个侄儿还有机会去上香烧纸,聊表寸心。
他这边儿一下船,就有林家的车来接。上了车后又不知走了多久,才抵达巡盐御史府的官邸。
贾璋一下车,就见林家门前挂着白幡和白灯笼,浑然一片惨白世界映入眼帘。
穿着孝服等在门外的管事一见他下车,就迎了上来:“尊驾可是我们太太娘家的少爷?”
贾璋点了点头,那管事见了,连忙口称三爷,带他去见林如海。
贾璋一过去,就见到一着素衣的男子,相貌儒雅,鬓发略有花白,神态憔悴,手里拄着手杖,俨然就是姑父林如海了。
他上前躬身行礼,林如海把他扶了起来,语气萧瑟地道:“哥儿去给你姑姑上一炷香吧。”
贾璋听林如海这样说,他便直接去灵前上香磕头,又接过雪檀捧着的经书与林家备好的纸钱一同烧了。
心里默默念着,黄泉路上,姑母您老人家慢慢走。
这经书是祖母从皇觉寺请来的,您带着功德转世,且投胎个好人家。
而在棺椁旁,一个六七岁年纪且一身重孝的小姑娘上前对贾璋行礼,谢他过来拜祭母亲。
贾璋看到这姑娘年纪如此之小,却在这里与姑父一起操办丧事,必然就是姑母之女,乳名黛玉的了。
又见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神情凄楚,心里也颇为怜悯。
幼年丧母,这是何等悲切之事。
林表妹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承受得住呢?
“林表妹如此悲痛,是对姑母的孝心。可若姑母有灵,想来也是不忍表妹哀毁己身的。”
黛玉听了,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却如同珍珠一样滚了下来:“谢三表哥好意,我都知道,但是……”
但是慈母离世,痛催肺腑,理智又如何能够压倒情感呢?
贾璋见了,也默默无言,只留下协助如海父女操办贾敏的丧事。
他或是迎送前来吊唁的宾客,或是接手内外的杂务,真真儿是解了这对失了魂魄的父女的燃眉之急。
转眼间到了阴阳生算好的出殡日期,林如海与衙门告了假,带着贾璋与黛玉兄妹两个一起去苏州安葬贾敏的棺椁。
黛玉这个孝女,自是在姑苏祖茔前摔盆哭灵。
如海同族之人也有前来拜祭的。
不过因林如海这一支自初代靖远侯那一代就搬去了京城,和苏州老家之人并不亲近,同族的这些人大多上了两炷香后就散去了。
在贾敏的下葬后,林如海的形容依旧憔悴。黛玉她秉性柔弱,更是犯了旧疾。
不过大夫说黛玉只是伤心太过才病了,好好将养,却也并无大碍。
林如海听闻此言,才放下心来。
最近盐道衙门里的事情车载斗量,他因为妻子的丧事耽误的事太多了。
如今已经到了年底,他也不得不劳形于案牍之中。
因天气渐冷,江河结冰,贾璋他大抵得来年春天才能回京。
今年冬天,却是要在林家暂住。
林如海安排贾璋住进外院的东园,这处房子不但离林如海的外书房近,还对外单开着一扇门,方便贾璋外出访客。
贾璋对住处很满意,不过他出门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房间里闭门读书。
蒋先生在他南下前给他布置不少课业,他确是不能偷懒的。
读书之余,贾璋或是陪黛玉这个表妹说话,或是带她在园子里散步,也好纾解她心中悲伤孤独之情。
有时他也会出门拜访探访书院,聆听讲学。
有林如海和叶士高的帖子,他并不愁如何敲开那些名士学儒的大门。
而林如海他心里还藏着另一桩心事,岳母在信里说想要把玉儿接到京里教养,林如海心里是同意的。
丧母长女会被人指责教养、挑剔婚嫁,林如海不想女儿黛玉因为这个原因被人挑拣。
把女儿送进京城由岳母教养也是敏儿生前的愿望。
敏儿想把女儿送到荣国府,也是担心他续弦再娶,黛玉会因此受委屈……
但他并无续弦之意。
若天命要林家断在他这一代,那也是月缺难圆,强求亦是无益。
林如海虽然不想续弦,但他还是想把女儿送走。
如今江南风雨渐起,扬州已非善地。
女儿跟他一起留在这里,并非什么好事。
岳母在信里还隐隐提到了两家亲上加亲的事情。
这件事,敏儿生前也动过念头。只是因玉儿年纪小,敏儿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在看到岳母的信后,林如海也偷偷地观察过大舅兄膝下的孩儿贾璋。
却见贾璋的人品行事无一不好,又年纪轻轻地进了学前程远大——这一点很重要,世俗上的成功能保证黛玉不用见人就跪,自称民妇;更不用斤斤计较,仰人鼻息。
所以,若能让璋哥儿做女婿,林如海心里是愿意的。
毕竟这孩子眼见着要走文官路子,只要他不入浊流,就必定要注意自己的名声。
所以,若璋哥儿做了他的女婿,用了他的人脉,接了他的家财,很大程度上不会对玉姐儿太差。
更不会做出那等宠妾灭妻的混账事。
否则他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且荣府乃是玉儿的舅家,上有岳母庇护,下也可从小就和璋哥儿及其他长辈培养感情。
以玉姐儿的聪慧,她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的。
林如海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也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难道他不想一畅想就想女儿日后夫妻和睦,鹣鲽情深吗?
可是他没有儿子,黛玉也没有兄弟。等到他死了后,黛玉又能依靠谁呢?
至于荣国府也会有婆婆妯娌等烦心事,倒是不用计较。
毕竟,只要玉儿嫁了人,就必然会为这些事情烦恼。
哪怕是嫁去寒门之家,也不能保证对方家里没有婆母妯娌,更不能保证对方在他死后不会翻脸不认人。
比对之后,璋哥儿这个表哥,确实是玉儿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能让林如海本人放心的选择。
至于璋哥儿是次子,家底可能不够厚的问题,也根本不用担心。
他林家五代单传,家里有百万之资,难道还不够小夫妻花用吗?
但是还是得再看看,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暂时还不着急。
他还是得再看看璋哥儿的人品。

第47章 朝廷亏空预提盐引,退步抽身盐司风雨
虽然林如海已经下定决心要送黛玉入京了, 但他并没有立刻就把此事告知女儿黛玉。
玉姐儿的病刚好,和她提这个,倒是会惹她伤心。
想来还是年后再和她提此事, 来得更好些。
却说年尾的时候,盐道衙门忙乱得要命。林如海忙了一多月公务后又累病了。
所幸马上就到了春节, 朝廷文武官员都有二十天的假, 林如海还能在家里养一养身体。
到除夕的前几天, 林如海已经大好了,也有精力操办节礼和年货的事情了。
贾璋也收到了黛玉乳母王嬷嬷送来的新衣,一件月白的深衣, 一件豆绿色的直裰, 还有一件银灰面松鹤延年白狐里子的大氅。
几件衣裳皆裁剪雅致, 布料柔滑,针脚细密, 看着不像普通人的手艺。
王嬷嬷的话解了贾璋的疑惑:“三爷, 这是我们姑娘吩咐府里最好的绣娘赶制的衣裳。”
原来是表妹的吩咐。
贾璋是何等机敏的人, 如何想不到黛玉的想法呢?
他的这位表妹大抵是不想让他的衣食住行出现任何纰漏,辜负了他千里迢迢来扬州拜祭姑母的心意……
细细想来,这一个多月以来,东园里确实从未出现过疏漏。
或许这也不仅仅只是姑父的功劳,还有他这位表妹的手笔。
贾璋心里有些怅然, 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过了年才七岁, 行事就这般周全了。
偏她也不表功,若不是王嬷嬷多说了两句, 她的用心又有谁知道呢?
除夕当天,林如海和贾璋、黛玉两个孩子一同在花厅里吃了年夜饭, 又同去如海的书房里守岁。
新年的欢悦气氛倒是冲淡了贾敏去世的悲伤,只是当月上中天之后,林如海还是心生几分凄清之意。
往年的这个时候,敏儿都会敬他一杯酒,与他同念两句《诗经》的。
或是他念《桃夭》,极力夸赞敏儿贤惠;或是她念《子衿》,诉尽满腔相思恩爱情谊。
如今却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年后初八日,林如海销了假。只是还没安享几日太平,就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难关。
去岁夏天新安江发了大水,冬天西北六省又遭了雪灾,朝廷为了防止民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耗费了无数钱米。
年初内阁核算账目,才发现国库因为赈灾的缘故产生了亏空。
为了解决财政危机,皇帝和内阁都把视线看向了两淮。
毕竟盐税是朝廷每年税收的大头,而两淮又是盛朝最大的产盐地——每年从两淮收上去的盐税,就占了盐税总额的一半。
往常国库亏空时,朝廷经常会通过增加盐税、要求盐商捐效的方法来宰盐商这头被养肥的猪。
这样的做法效果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可能导致私盐泛滥……
不过林如海已经做了好些年的巡盐御史了,对于打击私盐、辖制盐商一事有着丰富的经验。
若是朝廷只是按照往常的法子加税,或是要盐商捐效的话,林如海他并不会为此烦恼,更不会觉得这是什么难关。
问题是,京里来了旨意,告诉他朝廷要搞什么“预提盐引”的政策,来解决财政困难的问题。
盛朝的盐税制度乃是户籍制与盐引法。
户籍制指的是煮盐的百姓被录入灶籍,世代煮盐,受政府的管制;盐引法指的是商人们要用粮食或银钱至盐道衙门换取盐引,再拿盐引去盐场购买食盐,最后商运商销获取利润。
而所谓的“预提盐引”,就是让盐道衙门把明年乃至后年的盐引提前卖给盐商,以此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
这样的办法,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银钱,也可以避免贩卖私盐这种违法之事的发生……
但问题是,这样的法子,必然也会导致大盐商囤积居奇,小盐商破产,盐道官员大肆索贿等事发生。
而且寅吃卯粮,又怎会是长久之计?
更让林如海烦恼的是,甄应嘉这个金陵织造升任了两江提调。
两淮也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甄家早就对盐道这座金山虎视眈眈,如今甄应嘉升了官,面对“预提盐引”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怎会不搅风弄雨?
贾璋也感受到了江南地区的风雨欲来。
他也听说了那道“预提盐引”的旨意,以及甄应嘉升迁的事情,心里颇觉荒唐。
以去年的赈灾力度和调度水平来看,乾元帝和内阁诸公没有一个蠢货。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寅吃卯粮的提案呢?
可是一联想皇子夺嫡,贾璋又觉得会出现这种旨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朝中四皇子势大,贤王之名声闻朝野,乾元帝对其或许是心存忌惮的。
所以,皇帝这一手或许是就为了抬举瑞王,平衡诸王势力……
至于甄家可能扰乱盐司、搅风弄雨,这对皇帝来说又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无非是盐巴涨价后苦一苦百姓,骂名由甄家来担,由倡议这件事情的阁老尚书们来担。
而乾元帝他仍旧是圣君明主,来日一道旨意取缔寅吃卯粮的政令,江南百姓依旧会跪下来山呼万岁,赞颂圣君如天之德。
大家都清楚,江南富庶,两淮尤甚,这地方的老百姓是没胆子造反的。
更何况这道政令只会让盐巴涨价,又不会让粮食涨价,哪里就到了揭竿而起的地步了呢?
而且除了抬举瑞王外,乾元帝还能通过这道政令达成另外两个目的。
首先,乾元帝能够解决今年的财政危机;其次,乾元帝也能通过这道政令看一看江南臣僚的成色……
这是一场针对江南官员的大考!
皇帝他想要的,是既要追随瑞王,又不能待瑞王比待他还忠诚的甄家;是既能看懂他眼色给瑞王造势,又不能真正站队,还有能力在甄家可能会有的排挤中存活下来的杰出官员。
所以说,皇帝这种生物自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既要又要还要……
所以,姑父您老人家还不退步抽身吗?
若还留在盐道这暴风雨的中心里,只怕他日会粉身碎骨,跌入万丈深渊……
林如海他难道不想退步抽身吗?
他当然想,但是他不能。
他能轻而易举的想到一旦他和甄家产生冲突,皇帝最后会选择保谁。
天平的一边是皇帝的美妾爱子以及乳母甄老太太,另一边是他林如海这个扬州巡盐御史。
林如海当然不会天真地觉得皇帝会保他这个区区下臣。
如今的朝廷里,上面执政的阁老们在斗,想要皇位的皇子们也在斗,下面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
时局如此混乱,谁又不想自保?
可是……
他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在太子被废后仍旧担任要职,不但做了巡盐御史,还被加封为兰台寺大夫。
如此重用,又怎么可能只是让他来当盐道的家,大赚炭耗冰敬?
表面上看,他是被皇帝信重,才被派来看管盐税这个钱袋子的;实际上,他还充当着皇帝监视江南的耳目。
像他这样的耳目不止一个,代善生前就告诉过林如海,紫薇舍人薛沛就当着同样的差事。
林如海心里隐隐猜测过,或许甄应嘉与苏州织造李仲元也当着这样的差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如今瑞王夺嫡,甄应嘉和李仲元也不中用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又如何会放他离开呢?
“既然没法子致仕挂冠而去,更不可能被皇帝调至京师,那姑父不如装病罢。”
从如海那里知悉这些前因后果的贾璋看了看正在喝药的林如海,轻声提议道。
他心里是绝不想让他这位姑父泥足深陷的。
一来,遍观宁荣二府,除了他和贾敬外,哪里还有头脑清醒的男子?
姻亲里面,王子腾倒是个明白人,但他和林如海不一样。
王子腾他是二房的亲戚,和他,和他们大房是不可能肝胆相照、同舟共济的。
二来,表妹黛玉幼年丧母,若是再失去父亲,贾璋都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怎么面对外头的那些风刀霜剑。
不说别的,只说那第一等的刻薄人,必然会说她没福气,这才克父克母……
“可这是在欺君,若被发现……”
“姑母去世后,姑父你本来就经常生病,只是病得轻,没有影响到公务而已,所以又何谈欺君呢?”
“而且姑父也应该想想,若您真的遭遇不幸,表妹她一个小女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是了,是了,还有黛玉。
诚然荣国府和璋哥儿是所有选择中最令他放心的那一个,但是若黛玉能有他这个父亲撑腰,岂不是更好?
他的确不能沉沦,更不能因为皇帝的做法与敏儿的去世心灰意懒……
就在林如海心念百转时,贾璋继续道:“我心里头有个病症,装起来最是容易。姑父您饱览群书,必然知道东坡曾有‘目赤’之疾。”
所谓目赤,俗称火眼,多由风火、肝火或阴虚火旺所致。
目赤有三,一曰风助火郁于上,二曰火盛,三曰燥邪伤肝,无非血雍肝经所致。
这病的外在表现只有眼睛充血,俗称红眼病,并无其他症状。
贾璋前世跟着干爹学了一套揉捏按摩手法,可以把眼睛揉得白睛充血、泣涕涟涟,本是用来在贵人面前伪装凄惨的。
如今想来,那等模样,和目赤之症别无二致。
这个病,不但容易伪装,还不容易露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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