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目击的行人众多,你不能说大理寺枉法,胡乱判他罪名。
“哎呦,我听说啊,这个冯大人先前在会宁县当县令的时候,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的,多半没命出来。”
“说不定又是个酷吏啊……”
京中议论纷纷。
话头很快传到鸿胪寺卿李府。
李颂深深地皱着眉头:“冯遂才入大理寺,怎么单单找李家的麻烦呢?”
昭朝的律例是有规定不能“禁马众中”,可不论是大理寺还是京兆府,只要未伤及人,从未有过拿此做文章抓人定罪的,这明摆着是要找李家的麻烦。
冯遂不过刚从会宁县偏远的地方调进京城,一个乡巴佬,地皮还没踩热呢就敢下手抓人,哼,没眼色。
不过长子嫡孙,得捞。
李即也坐不住了,听说大侄子身陷囹圄,也是四处奔走。父子二人一打听,这才发现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是沈持一力举荐的,他们绕不过他啊。
先前说沈持去了都没用的话,早了。口气大了。
贾氏及时吹上枕头风:“相公,瞒不住了,爹生气了,要不……咱们把嫣容送走,再寻个绝色女子就是了。”
李既六神无主,只好烦躁地说道:“算了,那就打发出去吧。”
唉,好不容易看上个丫头,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甩甩袖子:“把嫣容那丫头给她送去。”先把大侄子捞出来再说。
贾氏心花怒放,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夫君要是实在舍不得她,今儿就让他服侍夫君吧。”
让他得到了就没那么念想了。
李既摆摆手:“算了,她既然要出这个门,我就不做那样下作的事了。”
何况那婢女年纪还小。
贾氏这才算正经松了口气,她赶紧去把段怀慧找来,语调从所未有的和蔼:“我跟你两身新衣裳,走吧,虽说出了李家大门,以后还要记得我对你的好啊。”
段怀慧早被打的唯唯诺诺:“谢夫人。”拜谢了她,这才跟着管家去进奏院找左当归。
“左土司——”李家的管家在进奏院门外扯着嗓子吆喝:“你要的人,我们给你送来了。”
段怀慧从马车上下来,立即跑进来:“阿湘……”哽咽着哭起来:“谢谢你阿湘。”
史玉展跟段怀慧打过照面:“你们先说着话,我明儿再来。”
他一出门就碰到了冯遂,从会宁县令一跃升为大理寺少卿,又跟个二愣子似的一上任就很虎地抓了李府的大孙子,近来在京城可谓是风头正盛。
左当归:“冯大人来了?”
冯遂:“本官是来问问段女郎,还记得当初拐你出来的拐子吗?”
沈持年前曾给黔州知府俞驯写信,询问西南人口买卖是否猖獗之事,不久前得到回复,说当地“略贩人口之风甚炽①”,他也十分头疼。转呈给皇帝后,批曰:当尽法处之,务令此风尽息。
命打拐。
段怀慧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便一边回忆一边仔仔细细地跟冯遂说了当年的许多事情。
“你是拐子跟当地官府有勾结?”冯遂问。
段怀慧:“是的,当时段氏败落,族中很多姊妹被人盯上,按说以我们的身份,流棍没本事拐走,出了昆明府后,有人一路官船运输,将我带到京城来的。”
冯遂:“多谢段女郎,本官知晓了。”
那帮拐子跟京城人氏勾结,闹不好还是权贵之家。“和你一起来的,你还知道有谁吗?”
段怀慧说道:“有个四岁的小女郎,是白氏的,耳朵后有一颗红痣,如今在观月楼当花魁。”
冯遂:“观月楼的花魁?夏灵?”
“是她。”段怀慧说道:“比我小了一岁,算起来,我同她还是姨娘姊妹。”
冯遂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当年朝廷收服大理段氏之后,皇族和贵族年幼的女郎就被人盯上了?”
“我想是这样的,”段怀慧说道:“这里面我是最大的,记得许多事情,夏灵大约不会记得她是白氏的人了。”
一起上京的时候夏灵才四岁,还发了高烧,醒来后连她都不认得了。
冯遂听后皱起了眉头,沟壑深深,显得一脸沧桑。
一时想不出从哪里下手。
从进奏院离开后,他去了观月楼,见到了花魁夏灵,正如段怀慧说的那般,她对自己的身世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已经攒够了给自己赎身的银子,说是再过一年半载的就要离开观月楼了。
冯遂从她身上得不到有用的线索,微皱着眉头离开。
左当归赎出段怀慧后,恰好史玉展的省亲假也休完了,二人一道离京,返回西南去了。
临走之前,左当归去给史家老夫人磕了个头:“这段时间多谢老夫人的照顾,等回去了,我会投桃报李,照看好玉展哥哥的。”
这阵子史老夫人算是看明白了,他二人拆不散的,也知道史玉展此后多半留在西南了,心中虽痛却也通情达理:“你二人此去路上小心些,得空,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这是松口了。
左当归应了她,噙着泪又乖乖磕了个头。临行之前她跟沈持道别,小声说道:“等史将军生了,记得给我送信告诉一声啊,姐夫。”
听到这句话,沈持有点不舍,哑声道:“嗯。路上当心。”
她又拉着史玉皎,口气很稳重地说道:“你舞刀弄枪的时候千万小心些。”
史玉皎抚了抚她的鬓发:“嗯,我知道轻重。”
左当归骑到大象身上,看了一眼翻身上马的史玉展,说道:“我们走啦,后会有期。”
沈持夫妇俩一直把他们送出城门,看着两个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视线才折回去。
左、史俩人离京后,京城进入湖水清,春鸟鸣的二月天。
史玉皎总算能进宫给皇子们当师傅了,登时精神焕发,生机勃□□来,一气叫人来做了五六套窄袖合身的短衫,穿上去英武利索,馋得沈持都想去做一套来穿:“你那件鼠背灰的不错,哪里做的?明儿我也去裁一身。”
第224章
史玉皎笑道:“你穿鼠背灰的?”这件是薄皮袄子面料做的, 只有劲瘦的女子穿身上勒出腰身才好看,但凡稍微胖一点儿,上身后都像披了张鼠皮。
“就不怕谁看你不顺眼, 画幅画来嘲讽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你知道, 文人之中有一些刻薄之人专门以讽刺别人为乐。
说完,她把那件鼠背灰的短衫套在身上, 低头弯腰转了一圈问他:“像不像只大灰耗子?”
沈持笑得声音很大:“你别说,猛一看还真像——耗子成精变成了标致的女郎。”
“你穿更像, ”史玉皎哼了声, 脱下就往沈持身上套, 他不敢反抗,生怕磕着碰着她, 等歪歪扭扭挎上,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我觉得真可以给你裁一身哟……”
沈持脱下来重新披到她身上:“也就夫人驾驭得住这料子这色儿, 我就不献丑了。”
“阿池, ”史玉皎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说道:“给你做两身鸦青色的常服吧?”
平日里上朝上值穿绯色的朝服, 衬出威严贵气,休沐时穿鸦青色,是另一种神清骨秀之姿,岂不好。
沈持随口应道:“好, 你看着做……”话未说完, 外头有人嚷嚷:“沈相爷, 下官要见沈相爷……”
好像是有人上门闹事。
沈持起身出来,跟着他一块儿出来的赵蟾桂飞快跑到门外看了看,回来报信:“是监察御史文序, 他似乎喝了些酒,醉醺醺的……”
本朝的监察御史是御史台最低微的八品小官。
沈持略皱了下眉头:监察御史文序?
御史台的官员常常走极端,要么刚正不阿是纯臣,要么又疯又颠,成日里挑毛病咬人,跟疯狗一样,这个管聃就是后者。直跟他不对付,时常在朝堂上同他唱反调,没少攻讦他。
至于监察御史文序,看着架势不是个纯臣,说不定和管聃臭味相投,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不便出面,于是吩咐赵蟾桂:“去问问他找我做什么?”
赵蟾桂会意,出来说道:“敢问文大人找我家相爷做什么?”
“下官……就想问问他,”文序大着舌头说道:“哪个冯遂看上去就是个干巴巴的邋遢老头儿,没有一点儿富贵相,相爷怎么就上赶着提携他呢?”
“下官也曾高中二甲头名,到如今也在八品官的位子上熬油似的熬了快三十年,你怎么不瞧瞧下官,对,都怪下官两袖清风家贫拿不出值钱的礼孝敬……”
“瞧瞧这沈府气……”他本来要说沈家如何气派,突然想起这不过是座二进院的宅子,与沈持的官阶比起来过于寒酸,忙打个酒嗝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赵蟾桂回怼道:“冯大人年少时也是个风神俊朗的模样,他在会宁县殚精竭虑多年,是个百姓赞许的好官,比起矫揉造作,絮烦多事的京官,还是冯大人看着顺眼。”没指名道姓说文序长得贼眉鼠眼的算他厚道。
“更何况,圣上亲自点冯大人为皇子侍书,人家那是有真本事才来毛遂自荐的,文大人除了资历,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吗?”
文序半醉半清醒地高声叫道:“你懂什么,下官要见沈相爷,要见沈……”
沈持在院子里听到了,心道:原来是来找他要官的,不见。
然而文序在沈家门口骂骂咧咧,胡搅蛮缠,任凭赵蟾桂怎么劝都不走。
不少人循声前来围观。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胡同口缓缓驶入,是观月楼的夏灵,据说她也是来求见沈持的。夏花魁生得俏丽如初绽的桃花,杏脸桃腮,削肩柳腰,莲步轻移时,恍如飞燕正舞,是个可京城里头再找不着第二个的美人儿。
她一出现,沈家附近哗啦啦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全都看热闹来了。
文序这个人呢,虽然官做得不大,官场没有什么亮眼的政绩,但诗歌遣兴,花间风流可是一样不落,是青楼的常客,他认得夏灵,甚至还为她的美貌倾倒,这下喝了些酒,更难持君子之风,醉眼迷离地盯着她看:“夏……夏姑娘……”
夏灵看了他一眼,昂起下巴:“哟,巧了,文大人也在啊。”这才二月初,癞蛤蟆就苏醒了?啧啧,有点早啊。
说完,她拿帕子轻掩住口鼻。对这个死老头子讨厌得极为明显。京城高官多如牛毛,文序一个八品小吏,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劝离:“文大人喝了酒走远些吧,别熏着夏花魁。”
文序被夏灵奚落一番,酒醒了大半,只觉得老脸无处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灰溜溜站到人群后面去了。
史玉皎耳力好,她在屋里听见外头的动静直想笑,对沈持说道:“夏花魁来来见你了沈相爷,还不快出去迎佳人?”多好的机会啊,平常要是想在观月楼见到她一面,得花好几百两银子呢。
沈持对着她作揖:“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哪里认得她。”说着就要请赵蟾桂的媳妇儿李氏去打发她走人。
史玉皎:“我去吧。”说完跨出门去见夏灵。
看见她,夏灵深鞠一躬:“史将军,妾身是来求见沈相爷的。”
史玉皎还了礼:“我相公似乎不认得夏女郎。”
夏灵淡淡笑道:“这次相见之后,不就认得了吗?”
“说的也是,”史玉皎乜了赵蟾桂一眼:“赶紧去把相爷找回来,就说夏女郎来了,叫他快些,别怠慢了人家。”
赵蟾桂也装模做样:“是,夫人,我这就去找他。”
主仆一唱一和弄得夏灵倒不好意思了:“既然沈相爷不在家中,妾身和史将军说说也是一样的。”
史玉皎也不请她去家中坐坐,只说道:“夏女郎请说。”
夏灵屈膝一礼:“妾身近日打算离开观月楼了,想找个栖身之处,听闻相爷还未纳妾娶姨娘,妾身来碰碰运气,”说到这里,她抬起水灵灵的眸子看着史玉皎:“不知史将军能不能容得下妾身呢?”
史玉皎听了淡然笑道:“哟,这事儿虽说不大,但我却不好擅自做主,还得相爷他自个儿拿主意。”
“姐姐,”夏灵往史玉皎身边靠了靠,我见犹怜地泫然欲泣:“你就劝相爷收了我吧。”
史玉皎低眉抓着她的手腕:“当真?”
被那么一拽,夏灵顺势和史玉皎贴得更近,她却换了个正经的声调轻声问:“史将军,请你帮我问问沈相爷,大理寺少卿冯大人能成事吗?”
“我知道来往京城地界的拐子仗的谁的势……”
冯遂能不能动得了那些人。
史玉皎听了心中微微一惊,见周围人多,只得笑道:“既是真心的,我自会为你周旋。”
给她使了个“我给你问问他”的眼神。
夏灵提裙对着史玉皎她盈盈一拜:“妾身告退,这就回去等着姐姐打发人来接我。”
史玉皎目送她走远。
而后,她走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文序身边,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文大人,本将军叫人送你回府啊?”
文序连连摇头:“下官自己能走,自己能走……”
说完慌里慌张地离开了。都怪那个夏灵突然出现,叫他丢了这么大的人。
“都走吧,别耽误了正事儿。”目送文序离开竹节胡同后,史玉皎又朝围观的百姓喊道。
吃瓜的百姓意犹未尽地散了。
等清净了她才回屋。
沈持心里很过意不去:“对不住,还要叫你出头替我挡事儿。”
史玉皎抿唇笑道:“要不你辞官吧,我养着你,就没这些事了。”
沈持也跟着他笑:“好啊,让我想想。”
“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史玉皎转而正色道:“我不怕,你也不用怂,大不了打出去,”她撸起袖子要比划一下。官场不就是这样尔虞我诈的嘛。
沈持吓得赶紧拉住她的手臂:“好了姑奶奶,悠着点儿啊,别闪了腰。”
“我不是怕,就是这日子乍然有点喧嚣,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
“我没事的,”史玉皎说道:“你别担心。”
“你去歇会儿,”这下轮到沈持撸袖子了:“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鱼汤,肉汤还是点心?”
红枣猪心汤,竹荪排骨汤,鲫鱼豆腐汤……家里都备着这些食材呢。
“什么都行,”史玉皎近来渐渐的胃口好了:“汤里多盛些肉就行。”
她喜欢吃大块的肉。
“咦,你喜欢吃鹿肉吗?”沈持忽然想起京中有家卖鹿肉的摊铺:“我让赵大哥去买块鹿肉回来,红烧好不好?”
史玉皎点点头,打个哈欠正准备回房小憩,忽然想起夏灵拜托她的事来:“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对了,”她趴在沈持耳边:“夏灵想问问冯大人是否可靠,她说她认识京城里罩着拐子的人……”
沈持微怔:“她为这件事来的?”
史玉皎:“嗯。”
沈持:“我知道了。”
史玉皎笑道:“沈相爷早点给人家个信儿吧,别让佳人望眼欲穿。”
沈持:“……”
第225章
调笑归调笑, 他一边飞快琢磨着夏灵的事,一边出来吩咐赵蟾桂:“去买块新鲜的鹿肉来,两三斤即可, 别买太多。”
赵蟾桂“哎”了声,出门采买去了。
沈持则去灶台上准备佐料。
一出正月, 沈煌夫妇便到京郊打理田地去了,连老狗旺财都带过去了, 家里他们小两口说了算,想吃什么做什么便好。
他正在清洗香叶时, 云苓来了, 一双大眼睛骨碌打量着灶台:“相爷, 奴婢来做这些事吧。”
“不用,”沈持说道:“夫人睡下了?”
云苓站着不动, 点点头:“嗯, 子苓在屋里守着呢。”
沈持看她微垂着头,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跟往常撸袖子叉腰的模样不同, 问:“你找我有事吗?”
“相爷, 方才夏花魁来说要给相爷做……”云苓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问:“……做妾,虽说夫人她大度不计较,可是我们当下人的不待见她, 不想她进这个门……”
她拿夏灵的话当真了。
沈持听后放下手里的活儿, 逗她说道:“来个人陪夫人说话、跟她作伴不好吗?”
云苓瞪圆了杏眸:“才不稀罕。”
这丫头原是史家的家生子, 自幼跟着学拳脚,比寻常的女子膀大腰圆一些,她越想越气, 不禁单手叉腰:“只求相爷把她安置在离我们将军远点儿的院子,好叫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气呼呼地跑走了。
沈持:“……”
不大一会儿,赵蟾桂买肉回来,递给他:“我去的时候刚宰杀的,相爷瞧瞧,新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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