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元慎就要去开封府任职,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青岑想着要送送他,就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结果又被元慎塞进被窝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昨夜你累着了,就别送我了,再好好睡会儿吧。”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满足和笑意,青岑闭着眼睛哼了哼,伸出手去捶他,元慎一把握着妻子的小拳头,忍不住亲了又亲才出门。
等他离开,青岑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起床,用过早膳后,便命人去凝尘阁把锦冉和念欢请过来,和颜悦色的说:“殿下的意思是,或是留在府里当差,或是放你们出去,主要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且无论选了哪条路,都不会亏待了你们。”
锦冉听了当下略一思索后就道:“承蒙皇子妃开恩,奴婢原是陈留县人,离家多年,爹娘都十分想念,一心盼着奴婢能归家团圆。”
锦冉家里原先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才把她送进宫里去,后来他爹和兄长用锦冉寄回来的钱去做生意,赚了不少,家中逐渐富裕起来,就一心盼着女儿出宫团聚,没承想锦冉被选做了教引宫女,能和皇家攀上亲就罢了,偏偏一直不得重用,这以后的日子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索性不如回了家,体体面面地找个人家嫁了,家中如今有钱有地,不用给人为奴为婢,滋润的很。
青岑昨日就瞧出这人是个灵光的,当即道好,叫绿竹去房里拿了五十两银子给锦冉做盘缠。
锦冉千恩万谢,念欢在一旁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有些眼热,不过转念一想,日后若得了殿下的喜欢,那还不是金山银山的享之不尽,所以等青岑来问她时,就道自己要留在府里,还说:“奴婢愿意日日伺候殿下和皇子妃。”
青岑没什么表情,这位念欢姑娘怕是打量着日日在元慎眼皮子底下晃荡,保不齐哪天就能飞上枝头了,于是只淡淡说:“如今我和殿下身边人尽够了,听人说念欢姑娘绣活儿好,那就去绣房当差吧。”
说完也不去理她,直接起身走了,留下念欢满肚子的不情愿。
回到凝尘阁,锦冉欢喜地收拾着东西,高兴地仿佛坐牢子的人马上就能出狱了。
念欢在一旁发牢骚,抱怨青岑小家子气,“皇子妃也太容不下人了,难不成以后就让殿下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不成。”
锦冉听了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叫她悄声些,然后跑去门口往外看了看,旋即关上门,拉过念欢在凳子上坐下,心里想着两人到底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有些姐妹情分在,临走前,就再送她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以后这种话妹妹还是少说为妙,最好藏在肚子里,面上也别表现出来,咱们自来了这府里,看着轻松整天什么也不做,可白眼也没少受,你再口没个遮拦,哪日被有心人一通编排传到皇子妃的耳朵里,便是她不跟你计较,殿下也不会饶了你。”
念欢咬着嘴唇不言语,锦冉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便又耐心劝道:“皇子妃为人还算宽厚,绣房的差事也轻松体面,依我看,旁的念头你就别再想了,以后好好当差,遇到个合心意的就嫁了,这样才有出路,倘或一个不小心惹了祸,便就连这份安稳也没了。”
她言尽于此,至于念欢日后会过得如何,就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了。
傍晚元慎下值回来,小两口坐在一起用晚膳,青岑一面给他盛汤,一面说:“锦冉姑娘明日一早就要回她的老家陈留县,我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做盘缠,至于那位念欢姑娘……”
顿了顿,青岑才拉着调子说:“人家想留在府里,还说要来咱们院里伺候殿下和我。”
元慎含着笑看了看似乎有些吃味儿的青岑,问她怎么回的?
青岑便道:“我说咱们院里现下人手齐,没空缺,就让她去绣房帮忙做事了,如何?殿下觉得妾身的安排可妥当?”
说着把盛好的花胶莲子百合汤递过去,元慎抬手接了,笑道:“很妥当,不过她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在,就让咱们院里的人都警醒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青岑笑着说好,又问起他今日府衙里的境遇。
元慎说:“还成,刚去就遇上一桩案子,觉得有些稀奇。”
青岑就问如何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妾通买卖,妾乃贱流——《唐律疏议》。
第45章 画眉
元慎就放下筷子和青岑说起此案, 道今日有一对年轻夫妻来府衙报官,状告邻舍堂兄夫妇盗窃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府尹大人问起事情经过,那妇人说:“民妇和堂嫂牛氏同时有孕, 也是同时生产,偏偏民妇生产那日夫君和堂兄皆因事外出,等民妇产子醒来后, 接生的稳婆竟说……说我产下的是一个死/胎, 民妇不信, 我晕倒前分明听到了新生儿的哭声, 哭的可响了,怎么会是死/胎呢……”
“后来民妇见到牛氏的儿子,越看越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母子连心, 那孩子一见着民妇便笑。”
“民妇找到牛氏询问实情,牛氏拒不承认,说孩子就是她的,民妇便让她起誓, 如若她敢发毒誓证明孩子是她的,民妇便不再纠缠, 可牛氏只一味辱骂民妇得了失心疯, 并不敢起誓。”
“如今那孩子都快三岁了, 相貌上和民妇颇有几分相似, 如果真是牛氏的孩子, 那又怎么会和民妇长得像呢……求大人为我们夫妇做主啊。”
府尹大人听完后当即传召牛氏夫妇, 牛氏夫妇来了又是另一番说法, 说侯氏是想孩子想疯了。
思来想去, 府尹大人便提了一个法子, 青岑忙问:“什么法子?”
元慎道:“府尹大人命衙役将孩子放到地上,然后让侯氏和牛氏去抢夺,谁抢到就是谁的。”
青岑“啊”了声,蹙眉说:“这叫什么办法,肯定是力气大的人赢了吧。”
元慎笑了笑说:“自然,牛氏力大如牛,抢夺孩子时好似恶狗扑食,异常凶猛,侯氏虽力气不如她,但一开始也是拼了命去抢的,只是后面突然就放弃了。”
青岑:“嗯?放弃了?不是她主动报官的吗?她……”
正说着,忽而灵光一闪,青岑恍然大悟般“哦”了声,说我明白了。
“争抢过程中势必会伤到孩子,侯氏正因为是亲生的,她心疼孩子,怕孩子受到伤害,所以才忍痛放弃,而牛氏不是生母,自然不在意这些,”顿了顿,青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元慎问:“如何?我说的对不对?”
两个人这会儿已经吃完饭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了,元慎闻言拍了拍青岑的脑袋,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不错,娘子甚是聪慧。”
青岑得了夸奖有些得意,不过转念又一想:“那牛氏为何要偷别人家的孩子啊?”
元慎叹气道:“牛氏膝下已有三女,她丈夫求子心切,说明了,如果这一胎还是女孩儿的话,就要休了她,自古女子被休弃多半下场凄凉,牛氏自然不愿被休,生产的时候,也确实产下了一名男婴,可惜却是个死/胎,牛氏害怕之下就动了歪心思,便串通那名稳婆把侯氏的孩子换给她。”
青岑听了半晌没言语,她从不认为女子存世的意义只为繁衍后代,好一会儿才闷声道:“牛氏偷换他人之子的行径固然可恶,但我觉得她的丈夫更令人心寒,为了生儿子便要休弃发妻,女子一旦被休,即便娘家还肯容纳,后半辈子也是凄苦一生……但是想想侯氏也很可怜,她失去孩子的这三年,日子肯定不好过。”
元慎见青岑心情低落,便搂住她宽慰道:“女子立世不易,要怪,就只能怪这个世道。”
青岑靠在它怀里,想起从前听人说起过,说有些穷苦人家养不了那么多孩子,又一心只要儿子传宗接代,所以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儿就会丢掉,或者卖人,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同为女子听到这样的事情,青岑心里发苦,胡思乱想之下,倏然抬头问元慎:“要是我以后也和牛氏一般没有为殿下生下儿子,殿下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慎打断,他屈起手指刮了刮青岑挺翘的鼻梁,一脸宠溺地望着她道:“傻瓜,想什么呢?只要是咱俩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再说了,我有那么多兄弟侄儿,也用不着我来传宗接代。”
青岑心下感动,可转念一想,元慎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皇帝没有儿子怎么行。
罢了,至少此刻她是欢喜地,有他这句话便够了,于是重新窝进元慎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心道家里既然有皇位要继承,还是盼望着自己日后能生个儿子的好,结果这人冷不丁来了句:“其实想想,若你生了儿子,我看见你和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亲密,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儿的。”
青岑:……
未来儿子:……
到了三月,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园子里的花儿啊,草啊,红的红,绿的绿,吃过饭去走两步,和风煦煦,迎着日头惬意的很,青岑便给家中几个姊妹下了请帖,请她们过府来赏玩。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岑就在后院的一间亭子里招待舒意和岁云,还有二叔家的堂妹知夏。
几个年轻女子围坐在三面环水的亭子里吃着瓜果闲谈,聊起岁云的身孕,青岑就问她害喜的厉害吗?
听说妇人怀孕初始总是会恶心、干呕,严重点的,干脆连饭都吃不下,孕育生命对女子来说是幸事,也是苦差。
岁云眼底一片柔和,弯了弯唇角笑道:“害喜到是没,就是总没什么胃口,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动。”
舒意闻言就道:“我大嫂子也这样说,你比她好些,听她讲刚有孕那会儿,害喜得十分厉害,整日什么都不想吃,可顾忌肚子里的孩儿,又不能不吃,很受了一段罪,”这是在说卢氏。
岁云深有同感,青岑见状就打趣她:“等哥哥中了进士回来,兴许嫂嫂一高兴,这胃口就好了,”庭桉前日就去赴考了,前世春闱也是一次就中,得了进士,二甲第十九名,很不错。
舒意听了就笑起来,仿佛回到三个人在青山寺的那段悠闲时光,知夏坐在一旁虽然没怎么张口,但一直微笑着听她们讲话。
岁云不由失笑道:“那就承妹妹吉言了。”
舒意有段日子没回娘家了,就问家里怎么样?爹娘都还好吗?
岁云说都挺好的,说起家里,就和青岑几人讲,前些时候她和庭桉院里有个女使不安分。
知夏来了好奇:“不安分?是偷拿府里财物了吗?”
岁云摇摇头,说不是,此处并无外人在,她既开了口,便也没打算瞒着,于是蹙着眉头说了起来:“你们兄长体谅我怀了身孕辛苦,有时温书太晚,怕回寝时闹出动静吵到我,就常在书房歇息,结果有天夜里……”
那晚庭桉原是打算早些看完书好回房陪伴妻子,结果不留神误了时辰,想着就快四更天了,岁云这会儿肯定睡得正熟,便就在书房歇下了。
结果刚躺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见是他的贴身女使斯琴,庭桉就问她来做什么。
斯琴穿着一身有些单薄的粉色衣裙,倒春寒的夜里微微敞着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锁骨,温柔的冲着庭桉微笑:“夜里冷,我给公子送暖炉来。”
说着就走过来,将暖炉塞到庭桉脚边,又帮着提了提被子,顺势在床边坐下,那双细白的手也趁势钻进去,一面含情脉脉、温柔似水的唤了声“公子”,吓得庭桉一下弹起来,又惊又怒地斥责道:“斯琴,你干什么?”
岁云说着说着忽然就掩唇笑起来:“你们兄长同我讲这些时,人委屈的不行,活像被恶霸给欺辱了。”
大家听了也都笑起来,知夏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一时心里有些羡慕岁云,希望自己日后的夫婿也能和大堂兄一般自爱,又问起那个叫斯琴的女使后面如何了?
岁云叹气道:“我如今有了身子,忌讳颇多,以前在娘家时也不兴对女使仆人打打杀杀那一套,可像这种事情如果不严惩,以后只会没完没了的来恶心我,就算夫君心里没那个想法,但万一哪日着了算计,我心里只怕要怄死。”
这话到很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大大方方的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岁云缓了缓又说:“不过这斯琴毕竟跟了你们兄长很多年,一直都很尽心,此番错了主意,也是一时糊涂,夫君让我看着办,说明了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了,我就叫人捆了斯琴,喊来院子里一干女使,不管老的小的,说明了原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打了二十板子,再给了些银子撵回家去了。”
终归是顾忌着主仆一场还给了银子傍身,也算厚道了。
知夏有些感慨:“贴身伺候的女使,只要肯尽心服侍,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差,偏偏闹这么一出,也是可惜。”
岁云撇嘴:“只怕是心大了,不想再伺候人了,也想摆摆主子的款儿,夫君之前还同我说过,说斯琴年纪大了,叫我给她留意好人家,没想到转头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人寒心。”
说这些难免倒胃口,岁云就问起知夏如何了,郑家姐妹几个只她还未嫁人,便打听道:“妹妹也到了年纪,叔父叔母可为你说合亲事了?”
青岑连忙竖起了耳朵,今日请舒意和岁云来只是个幌子,知夏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谈起这个,知夏颇有些害羞,红着脸说:“不瞒嫂嫂,家里已经在为我相看人家了。”
青岑闻言一惊,忙问是哪家的郎子?
知夏就道:“是忠毅伯府的杨五郎,不过还未正式定下,还请诸位姐姐莫要透露给旁人知晓。”
青岑暗道一声坏了,前世知夏和杨五郎传出定亲的消息都快五月份了,现如今才三月初两府就有了姻亲交际,莫不是她记错了时间?
青岑心下懊恼,可这时候琢磨这些也没多大用了,总之这桩婚事是万万不成的,倒不是说那杨五郎为人低劣,偏偏他这人深情专一的很,只是这份深情专一并不是对着知夏。
杨五郎在和知夏定亲前并无婚配,但他和户部尚书家的六娘韩文鸳早有情谊,不过后来韩尚书犯了贪污罪,韩文鸳虽然留得性命在,却被充入教坊司为妓,一夕之间,跌入尘埃。
可即便韩文鸳人去了那种地方,杨五郎也不改初心,费尽心思,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把人从教坊司赎了出来。
说起来,上一世知夏前脚刚进门,后脚杨五郎就顶着家中压力把韩文鸳领回家做了贵妾,宠爱有加,丝毫没把知夏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可见当时愿意求娶,便是打量着一个庶女没人撑腰罢了,那时知夏在忠毅伯府的日子,真可谓是寸步难行。
因当着舒意和岁云的面不好细说,青岑只得先忍耐,趁着方便的时候吩咐绿竹:“待会儿上茶的时候,你故意把水洒到知夏身上,领她去更衣的时候告诉她,说我有些体己话须得单独跟她讲。”
于是后面就有了两人单独谈话的机会,知夏很茫然:“姐姐让绿竹传话叫我留一会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我说吗?”
舒意和岁云已经先行离去了,青岑便将知夏引到内室里,踌躇再三后才道:“别怪我多嘴,实在这是事儿我若不说,唯恐害了你一辈子。”
知夏听后有些愣住,神色也紧张起来,青岑见状就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此事事关你的婚事,我也是凑巧知道的。”
说着就把杨五郎和韩文鸳的事情一五一十吐露出来,知夏听了顿觉五雷轰顶,很快眼眶里就蓄满了泪珠。
青岑让她别怕,“我既然说出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帮你的,这门亲事实在不好,夫婿心里住了人,只怕等你嫁过去,杨五郎后脚就会把那位韩娘子领回去做贵妾,届时你再想脱身就难了。”
知夏缓了好半晌才道:“难怪他家要来聘我一个庶女,我当时还觉着奇怪呢,嫡母说我是走了狗屎运,现在想来,杨五郎分明打得一手好算盘,怕娶回去一个身份贵重的,委屈了他的心上人。”
人好像有些冷静了,擦了擦眼泪,先跟青岑道谢,“好姐姐,多谢你来告知我,只是……我在家里一向没什么份量,素来也说不上话,虽然两家还未下定,可也事先谈好了,若我把此事说给父亲和嫡母听,也不知他们会不会为我做主?”
青岑道:“这事儿你得亲自和叔父说,记住了,不要表现的太过抗拒,就说你是听我说的,觉得有必要和他们知会一声,一切只听父母裁夺,倘或他们知道此事以后还执意要和杨家结亲,届时你遣人来寻我,我替你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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