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始终攥着旗袍下摆,暗纹布料在指节处皱成一团。
倪叶平眼中的笑意瞬间涨满,连眼角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几分。
“正是!晴萱丫头聪明伶俐,又和我们家有渊源……”他试探着向前半步,“不知道同志您的意思……”
“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姚静兰冷冷开口,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对方的话。
她脊背挺得笔直,身形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空气骤然凝固。
倪叶平脸上的笑容僵住,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怔怔地望着姚静兰。
穆晴萱的睫毛剧烈颤动,也不可置信地望向姚静兰。
毕竟,当时是姚静兰亲口答应,并让她和倪叶平约好的。
穆晴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目光在姚静兰面无表情的脸上来回逡巡,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的软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仿佛一根银针落在地上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姚静兰端坐在红木椅上,脊背挺得笔直,银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浑浊的眼底却翻涌着穆晴萱读不懂的情绪。
“你脖子上带着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姚静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目光直直地钉在倪若兰身上。
这话一出,倪若兰正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汤溅出,在素白的桌布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下意识地攥紧胸前的红绳,喉结不安地滚动着,。
短暂的僵持后,倪若兰咬了咬下唇,余光瞥向神色凝重的倪叶平。
想到眼前人是穆晴萱的奶奶,她终于缓缓点头,声音发虚:“当然可以。”
她伸手拨开丝绸衣领,,红绳被拉出时,那枚藏青色的玉佩晃悠悠地垂落,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穆晴萱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和上次的惊鸿一瞥不同,这次她完完整整地看到了玉佩的全貌。
玉佩上雕刻的纹路、边缘细微的磨损,还有那抹独特的沁色,都与她记忆深处的画面完美重叠。
她几乎可以确认,这和她在荷花村盒子里看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穆晴萱怔愣间,姚静兰布满老年斑的手缓缓探入衣襟,掏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盒子表面刻着缠枝纹,边角被磨得发亮。
她将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手指搭上盒盖,微微停顿后,才缓缓揭开。
随着木盒开启,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盒中。
一枚半块的玉佩静静躺着,断口处粗糙的纹理,竟与倪若兰那枚严丝合缝。
倪叶平“哗啦”一声掀翻座椅,藏青中山装下摆扫过摆满茶点的檀木桌。
青花瓷碟在剧烈震动中相互碰撞,发出尖锐的脆响。
他踉跄着扑到桌前,双手死死撑住桌面,双眼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
他直勾勾地盯着盒中断裂的玉佩,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倪若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霍长风的脊背瞬间绷直,西装下的肌肉紧绷如弦。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穆晴萱,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霍长风骨节分明的手悄然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无声给予安抚。
姚静兰端坐在雕花红木椅上,腰背挺得笔直如松,。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面孔,沉声,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不答应你认萱萱为养孙女……”
“是因为,你们原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爷孙。”
“我之所以不答应你认萱萱为养孙女,是因为,你们原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爷孙。”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陷入死寂,唯有墙角座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倪叶平的双腿突然发软,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盒中的玉佩,却在半空停住,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缓缓滑落:“这......这怎么可能......”
穆晴萱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霍长风骨节分明的手悄然覆上穆晴萱冰凉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单薄的皮肤传来,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穆晴萱回望过去,睫毛上还凝着未散的怔忪,。
她的瞳孔里浮动着细碎的迷茫,像是漂泊在大雾中的孤舟,无助又彷徨。
倪若兰踉跄着扶住红木椅背,:“小穆同志居然是我的亲侄女儿?”
她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眉峰剧烈颤抖,目光在穆晴萱与两块玉佩之间来回游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整个包厢的空气都凝固了,众人的目光直直投向端坐着的姚静兰。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摩挲着旗袍下摆,暗纹布料在指节处皱成一团,。
“具体的情况可能只有我家老头子知道了。”
姚静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那年他去后山采药,回来时怀里抱着个襁褓。孩子浑身是血,脐带还没断干净……”
她颤抖着指向木盒里的玉佩:“老头子说这玉佩就系在襁褓上,边角还沾着血迹。他红着眼眶说,既然亲生父母都不要这孩子了,那也不必找孩子的亲生父母,让我们来养。”
倪若兰瞳孔一缩,反驳道:“不可能!大哥大嫂绝对不会是抛弃孩子的人,难道……”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突然转向脸色铁青的倪叶平。
老局长扶着额头的手微微发颤,脸色发沉。
他忽然意识到,以穆晴萱的年纪,她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大儿子儿媳因任务去世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那个任务,他们才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倪叶平叹了口气,喃喃道:“造化弄人。”
姚静兰瞥见穆晴萱茫然的侧脸,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上她发凉的手背,仿佛要将三十年的歉意都揉进这温热的触感里。
她的喉结滚动,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萱萱,奶奶对不起你,这些事瞒了你这么多年……”
穆晴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却强扯出微笑:“我知道奶奶是为了我好。”
话音未落,姚静兰突然将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抚着。
“认不认祖归宗,全看你自己。”
姚静兰松开手时,眼角已被泪水濡湿,。
她指着桌上严丝合缝的玉佩:“但你记住——”
“你永远都是我的乖孙女儿。”
穆晴萱的视线模糊起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穆晴萱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倪叶平,灯光在老人斑白的鬓角镀上一层银辉。
倪叶平那双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
“老局长,很不好意思,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还没有想好……”
穆晴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尾音微微发颤。
她能感觉到霍长风搭在她肩上的手悄然收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无声的安抚。
“哎——晴萱丫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倪叶平连忙摆手:“这事儿哪儿能说想明白就想明白?你慢慢琢磨,想多久爷爷都等!”
他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爷爷”,苍老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却透着不容错辨的恳切。
穆晴萱看着老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温和与理解,紧绷的肩膀终于松缓了些。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倪叶平往前倾了倾身子,布满皱纹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摩挲着,像是有些局促。
“不过……”
倪叶平顿了顿,抬起眼时,目光里竟带上了几分哀求:“你能不能别叫我老局长了。”
“叫我一声‘爷爷’,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期盼,仿佛生怕这个请求会被拒绝。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连一根银针落在地上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穆晴萱微微一怔,视线落在倪叶平因紧张而
抿紧的嘴唇上。
“爷……爷爷。”
穆晴萱轻声开口,两个字从唇齿间溢出,带着一丝生涩,却异常清晰。
即便不是为了其他的原因,看在倪叶平的年纪,以及他和穆洪国的交情上,穆晴萱也该本着“尊老”的美德,尊称他一声爷爷的。
话音刚落,倪叶平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浑浊的泪水突然从他眼角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深色的中山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好……好啊……”
老人哽咽着,用力点点头,伸手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抹不干不断涌出的泪水。
“晴萱丫头,好孩子……”
他重复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欢喜。
倪若兰的手指在珍珠手包搭扣上来回摩挲,精心描绘的眉梢微微蹙起。
她欲言又止的目光像春日里的柳絮,轻飘飘地落在穆晴萱身上。
她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只能用带着几分渴望与忐忑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穆晴萱。
穆晴萱垂眸时瞥见倪若兰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位干练强势的女性,此刻却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心底泛起一丝柔软。
“姑姑。”
清浅的嗓音如清泉叮咚,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倪若兰猛地抬头,睫毛上仿佛凝着细碎的光。。
“哎!”
她几乎是立刻应声,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包包。
“姑姑早就给你准备了见面礼!”
深紫色丝绒礼盒打开的瞬间,温润的翠色倾泻而出。
冰种翡翠镯子流转着盈盈光泽,镯身上雕刻的并蒂莲纹路栩栩如生,连花蕊处的金镶点缀都透着华贵。
穆晴萱的手腕被倪若兰温热的手握住,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镯子套上她纤细的手腕。
“瞧瞧!”
倪若兰的指尖轻轻抚过镯子边缘,涂着豆沙色甲油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水头和晴萱的肤色简直绝配!”
她上下打量着,嘴角的梨涡里盛满笑意。
穆晴萱望着腕间流光溢彩的翡翠,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喉头发紧:“姑姑,这太贵重了......”
话音未落,倪若兰已经按住她欲取下镯子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镯子传来。
“傻丫头!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倪若兰一顿,担心穆晴萱以为这是在逼迫她现在就认祖归宗,又立刻补充道:
“当做晴萱丫头你治好了我爸的报酬吧。”
声音突然哽住,她眨了眨眼,将眼眶里的湿润逼回去,故作强硬道:“总之你不许推辞!”
穆晴萱垂眸凝视腕间的翡翠,莲花纹路映着她泛红的眼眶。
霍长风在旁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那我就替晴萱谢谢姑姑了。”
一场宴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倪叶平和倪若兰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之后的日子里也从来没有主动催促过穆晴萱做决定。
但同时,两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继续对穆晴萱好。
各种小礼物没有停过。
还全部都是手工制品,价格不算贵,主打一个心意,让穆晴萱想拒绝都找不出理由。
尽管这样,倪叶平还嫌不够,特地在大院里也购置了一个房子,每天来霍家找霍老太太和姚静兰唠嗑、遛弯儿。
就连周围邻居见了,都好奇倪家什么时候和霍家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这天晚上。
落地窗外的月光如水,顺着雕花窗棂流淌进卧室。
穆晴萱斜倚在柔软的天鹅绒靠枕间,真丝睡裙的肩带不经意滑落,露出半截莹润的肩头。
霍长风跪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沿着她小腿的曲线轻轻按压,力道恰到好处,将怀孕产生的酸胀感一点点驱散。
床头的壁灯散着暖黄光晕,将穆晴萱手中的报纸染成蜜糖色。
铅字在她眼前明明灭灭,可看了许久,她的目光仍停留在第三版的角落,连标题都没能读进心里。
喉间像哽着一团棉花,欲言又止的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长风……”她终于开口,尾音带着几分沙哑。
霍长风动作微顿,抬眼望向她时,深邃的眸子里盛着融融暖意。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脚踝的肌肤,轻声问道:“怎么了?”
穆晴萱将报纸随意丢在一旁,绞着被角的手指泛出青白:“关于倪家……”
话未说完,声音便消散在空气中。
霍长风立刻了然。
他俯身将她揽入怀中,睡衣柔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如果你还没想好,不用急。”
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没人会逼你。”
穆晴萱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其实这些天,他们对我的好,”她咬着下唇,声音发颤,“我都看在眼里。可真要答应认祖归宗,我总觉得,好像背叛了爷爷奶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她的指尖无意识揪着霍长风胸前的衣服:“但要是不答应,又像是故意吊着人家的好意……”
霍长风心疼地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裹进自己怀里。
“萱萱,”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还记得吗,在老局长不知道你们的血缘关系时,他就对你很友善了。”
“他对你的好,不是因为简单的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打心底喜欢你。”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还有姚奶奶,你们之间的情谊,也绝对不会因为你多了家人而磨灭。”
“以我对奶奶的了解,她应该是假装嘴上抱怨不留情,可是心里为你高兴。”
穆晴萱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穆晴萱咬了咬唇,不得不承认,霍长风说的很有道理。
她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被舒缓了很多。
霍长风抬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我很开心。”
“为什么?”
穆晴萱仰起头,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水雾。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爱你。”
霍长风的声音像是裹着月光,眸底盛满了温柔。
穆晴萱鼻尖一酸,突然凑近,在他嘴角轻轻一吻。
随后,她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肩窝。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床榻上,将两人的身影晕染得柔和朦胧。
霍长风的手掌停在穆晴萱微微隆起的小腹处,掌心传来的温热透过真丝睡裙,仿佛能触到生命的律动。
他垂眸望着妻子泛着柔光的侧脸,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萱萱,你摸摸,肚子又大了一圈,是不是该休产假了?”
“这月份一天比一天大,我实在放心不下。”
穆晴萱将脸颊往他怀里蹭了蹭,发间的茉莉香氛萦绕在鼻尖。
她伸手覆上丈夫的手背,感受着他指腹的薄茧。
“再等一个月好不好?这个学期课程马上收尾了,学生们准备期末考试,我现在休假恐怕会影响到他们。”
她仰起头,眼尾带着恳求的笑意:“而且办公室就在教学楼二楼,不用爬太多楼梯,真的不累。”
这样的适度锻炼,反而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
霍长风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她腹部画着圈,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可医生说你胎盘位置偏低......”
他的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劝阻。
穆晴萱转过身,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你看,每天上下班都有你亲自接送,就连吃饭都由王妈送过来,不用我亲自操心,连办公室的同事都笑我被‘霍团长’宠成了瓷娃娃。”
第143章
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而且庄教授特意减少了我的课时,现在一周就四节课,剩下时间都能在办公室休息,只用写论文。”
窗外的夜风掀起纱帘,将她温柔的嗓音送进他耳中。
“我答应你,只要有一点不舒服,立刻回家。”
“这样好不好?”
霍长风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檀木与茉莉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他深知妻子骨子里的倔强,也不好再劝。
“行,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不顾自己的身体,到时候看我怎么罚你!”
穆晴萱“噗嗤”笑出声,眼底泛起细碎的星光。
她蜷起身子,将冰凉的脚丫塞进丈夫怀里取暖:“霍团长这是在威胁孕妇吗?”
霍长风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苦笑,指尖轻轻刮了刮穆晴萱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