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扶额,事已至此他不能无功而返,想来不过顺手的事,便不再多言,再次接受了禹清池的“愚弄”,与她踏进潋光镜。
瞬间两人出现在了镇魂殿外,这里的云黑压压的,一股腐朽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无数鬼煞冲撞殿门,铃声大作,如同地狱一般。
司珏观测天象,再探了周遭风水,便问:“法器在何方?”
禹清池抬手指过去:“镇魂殿主殿左隅飞檐翘角处,虚渺元尊的紫金阴阳罗盘与那一脚融为一体,已成封印的阵眼。虽轻易看不出来,但只要圣尊您施法就应该能取出。”
司珏悬于半空,抱着手缓缓看向禹清池:“这里是无人之境,你说的法器又轻易看不出。连沈砚白都没有提及过罗盘的去向,你怎会知晓那罗盘就在此处,还如此详细?”
“我……”禹清池说不上来,正要张口说瞎话,如今这项技能对她来说也算手到擒来了。
司珏却突然抬手制止:“你不必说了,料你也说不出实话来。只是我要告诉你,这罗盘作为阵眼存在,一旦拿走,封印便易动摇。”
禹清池深知镇魂殿的封印关系重大,轻易不能拨动,以前她也从未想过要从镇魂殿取出作为阵眼的罗盘。只是刑台之上一时情急,只觉得保命要紧,况且她相信以镜玄圣尊的道行定有取出罗盘还不坏封印的办法。
“我知道圣尊您一定有办法能将罗盘取出。”禹清池斩钉截铁地道。
司珏被禹清池捧上了无所不能的高度,于是也多了一分耐心与她解释:“很简单,破了这阵法的封印,阵眼自然可以取出。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封印破了,那虚渺元尊也算白死了。”
禹清池深刻了解自己虚渺元尊的名号从哪里来的,不就是因为这一道用自己魂魄和金丹缔造的封印吗?司珏说的没错,无论如何这道封印都是自己用命换来的,如果司珏破了这道封印,即便有补救之法,可她以前的牺牲终归算是付之东流了。
虽说她是被沈砚白强行祭魂而亡,但她也是一心一意希望震慑镇魂殿邪煞,还人间太平。所以无论如何,自己用命换来的封印不能破!
“要破掉封印才行?可这样的话不就给里面的鬼仙邪煞多了几分逃出来的机会吗?我想虚渺元尊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我们这么做的。圣尊,难道不能只将阵法稍作改动,再取出阵眼吗?如此一来要保险许多。”禹清池急道。
司珏缓缓落于平地,“所谓不破不立,本座只会布阵或
破阵,没那个功夫去改阵。改阵是精细之法,倒是八卦岭的那些闲人精通阵法部署,有空精雕细琢。再说了,镇魂殿外面的这个锁灵阵,就是他们后来加上的,为的就是加固虚渺元尊的金丹封印。或是他们能将阵法轻微改动,不破坏封印,只取出阵眼。”
禹清池见司珏也算表明了办法,便准备拉着司珏去八卦岭请人改阵,却听司珏尖酸说道:“只是区区上品法器哪里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虚渺元尊魂魄既困在镇魂殿,留个生前所用法器给她作伴也好。总之是件不值钱的物件,正好做虚渺元尊那不值钱的命的祭品。”
禹清池素知司珏说话毒辣刻薄,却不想他在自己殒身之处说出自己的命不值钱这样的话来,哪里有个圣尊的德行!她听不下去司珏说她命不值钱,至少在世人眼中她用这条命换了个天下太平。所以便硬巴巴地反击回去:“虚渺元尊是为黎民死的,圣尊说她的命不值钱,那我问圣尊,镇魂殿动荡之时你在哪里?可曾窥探危机,下山匡救。”
司珏勾勾嘴角,轻笑一声:“逞能之辈,却以身殉道换了个元尊之位,命不值钱,名号倒是值些香火。镇魂殿封印被破,岂须我出手,无非就是再次结印封锁,一人不成,以仙门信号为令召集众人并非难事,她倒一门心思赶着去死。”
禹清池:……
他轻飘飘地说:“可惜天下大抵只有我想不通,怎会有人死的那般淡然,连强撑多时都不肯,竟还连累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兄……真是愚蠢至极。”
禹清池似被一盆凉水浇灭了火气,她听过太多人夸赞虚渺元尊如何无私高尚,可听到那些话时她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而司珏虽说话难听,却叫她受用。
这天下原来也有人想不通她为何会以身殉道,原来也有人不被欺世盗名之辈渲染的高尚情节蒙蔽诓骗,原来也有人是质疑过镇魂殿之举的……
禹清池扯出一个苦笑,淡淡道:“圣尊说的是,这世间便是太缺少无私奉献之人,故而经久出了一个,才会被人奉为楷模。可惜,只有沈砚白转述,无人知晓虚渺元尊当时的心境如何,是否如他所说那般正义凛然,无惧生死。恐怕就算那时虚渺元尊怕到极致或是…恨到了极致,也没人清楚。”
司珏瞧着禹清池,若有所思地微眯了眼睛,在镇魂殿驻足片刻后,他张口:“你随我去八卦岭寻人改阵,将法器取出。”
禹清池惊诧,不明白司珏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正要询问,司珏本人倒是做出了解释:“所谓的世间楷模遗留下来的法器,在旁人眼中确有超越本身的价值,至少换你一条命是足够了。”
“那我们说好了,你得了罗盘后,就不能总再想着要我的命了!”任何时候禹清池都不会忘记主要目的——保命。
司珏“嗯”了一声算是应下,而后又唤出潋光镜,与禹清池踏了进去。
等到出去之时,禹清池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打量了司珏几眼才发现问题所在:“圣…圣尊,您要不换个身份吧,您一出场哪像是求人帮忙,简直就像是命令人去给您办事。您这么个大人物出面,竟是为了仙逝的虚渺元尊的一个上品法器,这说出去不折损您的威严吗?”
其实禹清池知道司珏出面拿到法器的效率会更高,只是司珏亲口要八卦岭改阵,此事一定会宣扬出去,她不想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毕竟有沈砚白虎视眈眈。沈砚白心思缜密,若听说司珏为了一件区区上品法器亲临八卦岭要他们改阵,定会怀疑她是否对司珏说了什么话,也由此会怀疑她的身份。
让司珏化去身份,就算沈砚白得知八卦岭帮她改阵,助她带走罗盘,也只会质疑她是从何得知罗盘的去向,至少不会显得司珏对她的罗盘太过上心,也就不会引起沈砚白过深的猜忌。
司珏觉得禹清池的话有理,这便敛去容貌,化为普通人的模样。
“圣尊,还有您的这身衣服。”禹清池提醒道,“常人哪穿得起这样的衣裳,您换个便服可好。”
司珏不耐道:“本座自做圣尊以来便不知道什么是便服,钟寄灵,你是在教本座做事?”
“没有没有,只是建议罢了。可话说回来,只看衣服便知您是圣尊本人,这隐不隐藏身份有区别吗?”话说到后面,禹清池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然您换个颜色也成,缎白色太招眼了。”
司珏用最后仅剩的耐心换了一套素白衣,他想人再穷也不过穿成如此了吧。
禹清池无奈:缎白换素白,您开心就好。
二人收拾妥当,这才踏出潋光镜,眨眼间便到了八卦岭的结界前。
结界处,两个身着通黑八卦袍的仙门弟子正在此把守,见到司珏和身穿阴阳袍的禹清池将两人用刀戟拦下:“今日门主没说要见其他宗门的客人,两位请留步。”
司珏没被人拦过,自不会说什么让人通融的话,只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着,俨然一幅自持端庄的模样。
他不说话,能开口的便只有禹清池了,于是禹清池撑起一个笑脸,往两位弟子跟前走了两步:“两位道友,我们是太极宗的弟子,有事来拜访你们的门主,可否通报一声。”
一弟子直愣愣地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来:“你说你是太极宗的人,可有太极宗宗主给的信引。”
禹清池摇了摇头,借口来的仓促没有拿,而后便将手放在腰间想用门符证明身份,但却没在腰间搜到。她找遍全身无果后,突然想起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说不定落在某一处了。
“不好意思,没有信引恕不能让你们进去,这是我们八卦岭的规矩,若是要见我们门主,可回去取了信引再来。”
禹清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她既是太极宗的人,又在玄清门“学习”,若是回太极宗要信引,一通问东问西是少不了的,不留神还有可能让柳穆北看出端倪。
至于找玄清门门主沈砚白要信引,她觉得她还不至于那么傻,去不打自招。
总而言之,她拿罗盘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然也就不能回去拿信引。
禹清池只得用上人情世故,一通客套攀交情,甚至将金叶子拿出来贿赂,只为能求二人通报一声,最好说服顾巍堂让两人进去,结果却被两个弟子直接轰走。
禹清池暗诽,八卦岭最轴的两个人应该都在这了,难怪让他们做看守结界的人。
进不得八卦岭,禹清池不肯死心,她决定在山下守着等八卦岭的人下来。
改阵的办法虽精但并不难,未必需要顾巍堂本人出面,只要守在山下等着有弟子下山便可。
巧的是山下刚好有处旧道观,还有几间空置的厢房,禹清池用鸡毛掸子打扫了一番,准备晚上在此处落脚,等八卦岭的人下来。
司珏自进了道观,一直悬浮移动,脚都没沾过地,手也垂下放在袖中没有动作,看着周遭环境他很是不满:“此处怕会脏了衣衫,我暂且回去,等你什么时候带人改了阵并将罗盘拿出,我再回来。”
临走时,司珏不忘提醒禹清池她跑不掉,而后不等禹清池挽留,便化成了尘烟弥散于空气。
“哎,能跑哪去啊!”禹清池将鸡毛掸子扔在一边,望着窗边快要落下山的夕阳,眼皮不觉打起架来。这两日太过折腾了,还有个司珏在她身边施压,难得放松,困意便如潮般袭来。
她这一觉本该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后半夜却被一阵冷风吹醒,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只没皮没四肢的怪物正趴在她床边。禹清池一激灵坐起身,只见怪物这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嘶吼。
禹清池入睡前特意强撑着睡意准备好了符咒,考虑到今晚独自在外面过夜,所以临睡时她还翻出几张放在身侧,这应该是怪物没有近她身的原因。
不过这些鬼模鬼样的东西在她床边也够恐怖,她定了定心神,取出一张灭鬼的符来附到怪物身体上,只见原本尖声嘶吼的恐怖怪物受到符咒作用剧烈
挣扎,不消多时便化成了云烟。
禹清池早就习惯了这些麻烦的鬼怪,虽说服用了固魂汤,但她毕竟只有一魂,想来晚上碰到鬼怪的日子只多不少。不过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被这么惊了一遭,索性她也睡不着了,便决定从床上下来推开门去外面走走,若有旁的鬼朝她而来便一道灭了。
道观里只零零散散地飘着几只鬼,道行都不深,禹清池捻了几道决尽数灭去,而后她来到道观后门之外,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动弹不得。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鬼煞,悉数聚在残月之下,仿佛啃食着月光的精华,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叫,她已经看不出哪个长得更恐怖一些,都是一些没皮没眼的东西,有的像在油锅里滚过一圈似麻花般扭曲,有的像在水里泡了几百天身体膨胀到分不清四肢与身体,各有各的诡异。
“这些…都是冲着我来的吗?”禹清池勉强动用僵硬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好像踩到什么,嘎吱作响。
她低头看去,密密麻麻的蛆虫在她脚下蠕动,她喉间泛起一阵恶心,一边躲闪身体,一边从袖中取出符纸,以血画就净身咒后张贴于身上。
蛆虫好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集体朝她爬去,禹清池即刻双手迅速结印,在身体上形成一道无形的光罩,使得蛆虫近不得她的身。
她只顾得上料理虫子,却未注意这会儿的功夫无数鬼怪已经朝着她游来,它们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是在为发现猎物而阴笑。
禹清池咽了咽口水,一手悄无声息地探进袖中,突然捞出数张符咒挥至鬼怪方向,而后转身疾奔。鬼叫声在她身后此起彼伏,她不敢回头看,只一心朝着道观逃去,却在进门瞬间被一只鬼挡了门。
这鬼妖娆多姿,是个以色勾人的美人鬼,此刻倚在门框上,眼中尽是风情。
美人鬼朝着禹清池勾勾手指,轻启朱唇。禹清池一时错乱,她是个女的,这鬼诱惑人不看性别的吗?再说现下她只顾得上逃命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禹清池没做停留,只挥出一张符咒来应对美人,接着她一头钻进道观后门。却见美人鬼在被符咒附上之时身体骤然扭曲,五官依次落下,皮肤如腊一般融化成汤,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紧追着禹清池不放,下颌骨上下碰动发出声音:“你-还-我-的-皮,还-我-的-皮……”
禹清池被追的厌烦,很是无奈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若是当初不离手的桃木剑还在身上,定能一刀将恶心人的东西斩成两半。如今她只能飞起一脚,将骷髅踹成一根根零落的骨头。
只是事情还没完,在她将美人踹成一堆乱骨后,成群的鬼怪也钻进了道观,禹清池本想逃到她布置过的房间,但已经来不及,那间房已经被鬼怪堵的严严实实,一些道行不低的甚至游进她布置过的房间,眨眼间叼出了烧得只剩半截的符咒。
虽看不出神态,但禹清池感觉得出它是在挑衅。
此时禹清池被困在道观的院子里,层层叠叠的恶心东西将她围住,密密麻麻的蛆虫再次袭来,只怕不多时便会钻进她的身体,啃食掉她的眼珠和舌头,而她仅剩的一魂也会被这群鬼蚕食。
禹清池做好防备姿势,她呼吸急促,身体有些颤抖。此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死在这里!
禹清池大脑飞速运转,这成百上千只鬼,只凭一人之力是绝对灭不完的,就算抵挡也挡不了多时,唯有一个办法。禹清池用指甲将手心划破,顷刻间整个右手手掌都被血液染得通红,她迅速结印在周围形成一道抵御鬼怪的无形之墙,随后半蹲在地上,用鲜血画阵。
此阵是上古留下的秘术,传了几千年后便只成了太极宗独门秘法,需要以人血作画,以八道驱鬼辟邪之咒印分列八个方位,可挡百鬼不侵。
禹清池一边回忆阵法笔画作画,一边维持结印。百鬼围上来,在她身侧呼啸嘶喊,干扰着她的心神,一些模样可怖的鬼怪贴近了结印的墙体伸出长舌舔舐,她整个人如身处十八层地狱的恐怖景象。
终于她捱到了最后一个方位的咒印,禹清池念着清心咒刻意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勾画着最后几笔,生怕画错导致整个阵法作废丢了这条命。
可就在此时,她方才结印塑的墙被厉鬼冲破,一个口子打开之后,几只鬼瞬间涌了进来,一只鬼扑上来咬住她右手的手臂,其厉害程度简直像要生生咬下她一块肉。她吃痛,身体往后仰发出一声嚎叫。
随之涌进来的几只鬼又咬住她的肩膀和两条小腿,另有几只等着她被咬死后争抢魂体。禹清池此刻觉得身体如被猛兽五马分尸,巨大的疼痛下她几乎想要快点死去结束痛苦,可又被本能的求生欲拉了回来。
她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放在左手上。
只差最后三笔……
她不能!不能死在这里!
“啊!!”禹清池怒吼一声,攒蓄力量将左手与右手并拢,在左手沾染血液之后,她奋力挣脱几只鬼的撕咬,忍下莫大的痛苦,用左手一笔一划地完成了最后几笔。
最后一笔完成之后,鲜血画成的阵法发出一点金光,由落笔之处起勾勒至末尾结束,随后一圈金色的光柱直通云霄,阵法中挤进来的几只鬼顷刻化成了烟尘。
禹清池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金光将她伤口处的戾气清洗干净,她轻笑一声,躺在阵法之上静候着黎明。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禹清池经历过濒死心中想了许多,她回忆在太极宗的日子,回忆师父和师兄的死,还有沈砚白亲手杀她时的神色,记忆断断续续的,有爱有恨,还有悔。
她闭着眸子,无惧凶残厉鬼在她身边发出阵阵长啸。
禹清池现在已经无畏无惧了。她从刀下生还,从厉鬼口中抢命,她还有什么怕的呢?她现在只是有些疲累,伤口处发疼发冷,让她想要昏睡。就在禹清池快要昏厥过去时,坠在她眉间的一点雨水打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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