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庄氏舒了口气，压力一下子没了。激动又真诚的笑道：“多谢嬷嬷了！墨伊这丫头真是有福气。想必您带来的裁缝也是了不得的，我们跟着能开开眼界。”
赵嬷嬷笑笑，回房了。
白做衣裳！？刘氏再也忍不住了，抓着墨媛问：“媛媛，有你的没？”
“应该是没有的。”
“娘跟赵嬷嬷说说去！”
墨媛赶紧一拉她，“别去！”
“那……要不然跟墨伊说说？哪里就会多你这一身呢！？”
墨媛眼神灼灼，“娘，您听女儿说！您就别管了，女儿心里有数。”
106衣如其人
晚饭后，王氏收拾东西。
准备把母亲和姐姐拿来的衣饰给赵嬷嬷送去，她不想让人太小看了墨家！
正这时，墨纹来了。
“纹纹，衣裳的事……没跟你说吧？”王氏小心翼翼的问。
“跟我说什么？没我的！我也不眼馋。”墨纹的态度算不得好。
“母亲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只是担心你也在那屋里，亲眼见着，心里头过不去。”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实话说能跟着赵嬷嬷上课，女儿就非常知足了。”
王氏老鼠偷油般的快乐：“她比陈娘子强吧？”
“岂止是强，简直是天壤之别。之前赵嬷嬷说的倒也没错，她教的礼仪，并没太出挑。但讲些宫中礼仪，宴会的开办和特色，还有人情世故，以及一些夫人小姐出过的差子，这些才是最重要的。陈娘子或者也会说一些，但绝对到不了这个高度。对了娘，把陈娘子推了吧！没必要再请了！”
“可是……你嫁到徐家，若说跟陈娘子学过，人家会高看一眼的。”
“您可真是……女儿若说跟赵嬷嬷学过，那徐家得高看我几眼？”
“哟，这还真是！母亲都没想到这儿！”
“有什么想不到的，这不是事实吗？”这声调就更不好听了。
“纹纹……”王氏对她一点脾气也没有。
“不多说了！您放心吧，女儿若是这些都应付不过来，到了徐家也没好日子！”
这两天，墨家姐妹仨，算是开拓了高于原本家世的眼界。聪明如墨纹，深深的感觉到：赵嬷嬷的话就没有白说的。仅仅几天，她就发现自己再想事情，跟过去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即让她庆幸又让她忐忑。
第二天早饭后，赵嬷嬷说：“一会儿，他们带来的面料和服装样子比较多。我希望你根据这几天上课的感悟，来确定自己的衣着打扮。
有句话叫：衣如其人。也就是说，你对衣裳的选择，其实是你内心的呈现。所以，你是谁。在做什么。是基于什么理由，选择这样的穿搭。是姑娘需要考虑的。”
其实，这样上课，也是她后来决定的。因为她发现墨伊是个务实而清醒的小姑娘，是个可造之才。不管将来如何，都愿意提点和栽培她。
“姑娘可以大胆的选，有自己的理由就好，不要怕选错。最后，我会帮你把关的。”
这又是在考自己了……墨伊默默点头。赵嬷嬷教学不光是教导和纠正，还无数次让自己自悟和思考……
“还有，要记住的是，不管什么样的衣饰，只有你能驾驭它，它才会为你添彩。否则，只会显得装腔作势，故作姿态。一遇到什么意外便会紧张而手足无措，最终成了笑话!”
这些道理，墨伊深以为然，所以上回去大觉寺时，她坚决不穿墨纹拿来的衣裳。
墨紋很有感触：墨媛，最爱追求衣裳的式样，做好的衣裳，她自己也会加点改点。没有场合也要顶件好首饰，招摇个没完。就是内心浅薄浮躁。
而墨伊太小家子气了，她就没明白，就算不出门，梳洗打扮好了，也代表了一个人的精气神！日久天长，是会影响整个状态的。想到此，心里不免有些起急，若能赵嬷嬷讨论一下就好了！
墨媛眨巴着媚眼，她也在审视自己……顺带着鄙视加嫉妒墨纹……和瞧不起墨伊。
三个人各怀心事间，裁缝们到了。
呼噜呼噜的进了好几个人，打头的是个小个子的白胡子老头，后面跟着两名妇人，小伙计。瞧着红颜和绿意也在。
不肖说，墨家人又站外头看热闹了。
“夫人！”小老头应该是好吃，脸上油亮亮的，笑得眯着眼。
赵嬷嬷说：“墨姑娘，这是姜师傅！”
“姜师傅！”
“时间有限，把东西都拿出来吧！”赵嬷嬷吩咐。
小老头躬身应答，冲旁边人一点头，立刻忙碌起来。
看着他们做活，就跟上回几个丫头干活似的，四个字形容：有条不紊。
只听得簌簌声响。不一会儿，几套成衣挂了起来，料子铺开，还带了几双鞋。红颜在旁边桌上摆首饰……
看着这些衣裳，大家满眼都是吃惊。
连墨伊都咧着嘴：我要穿这个？
墨家姑娘，尤其是墨纹，不能说没有衣裳，但真没有这样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套！
里、外。上、下。不知道有几层。
颜色，花型，款式，交相呼应。让人眼花缭乱的看不明白。
“给姑娘介绍一下吧！”
“先给姑娘介绍一下式样……”小老头说话声音非常轻柔：“左边两套，是多少年的春装式样了，经久不衰。一般的来说，穿上是不会出错的。中间这两件，是最新的春装，打江南那边的天衣阁传来的。现在，定这个样子的人很多。
这一件，据说起源于过年时，咱们贵妃娘娘首穿的衣饰。大家看到，惊为天人，所以回来，纷纷效仿。也是春衫中，最流行的式样。依老朽看，是宫里胡师傅的出品。他对衣饰有独到的见解……带出来好几种流行了。”
墨伊眼睛都不够用的了，紧张，这样的衣裳，她是驾驶不了的吧？穿上，恐怕会笑出来，到时路都不会走了可怎么办？
贵妃娘娘带出来的样子，最对墨媛的胃口，她眼冒着光，轻声叹道：“贵妃娘娘，一定美若天仙！”
赵嬷嬷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最右手的两套，是我们自己店里的新出品！”
其中一件暗花绉缎，外罩绡纱的裙子，被墨伊一眼看中了。
高交领，肩膀收得比较紧，再往下，绡纱松散，但又不算飘逸，即化解了上面的拘谨，又不太夸张。
保守中带着一丝随意，不突出女子的风情。她直觉，这应该是比较适合自己的。
说完款式，又开始介绍面料了，看起来赵嬷嬷也很懂这些，两
个人边看边说，更像是在聊天了。
气氛随意，墨家姐听得津津有味，上手摸着。
那些或薄或厚，或奢华或素雅的面料，触摸起来时，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这款衣裳的外搭，这是这一块面料，去年新出的品种，叫香萝。是由香云纱和萝拌织而成。别看它属蚕丝，但您摸摸。非常厚重，即保暖，又隔热，这个天气，做外搭就能穿。质地好，光泽稳而不浮。这一块……”
他不停的说着，还会拿起来在姑娘们身上比划。
之前，就应该针对墨伊挑选过，所以每一块面料，都挺合适她。
姑娘们听了半天，就见墨纹在细细的看一块白色似棉似丝，非常轻薄的料子，赵嬷嬷便低声说：“他怎么把这一块也拿来了？这是内务府督造，是专供宫里的主子们，用来做里衣的。外头买不到！”
“难怪，手感这么好……”墨纹感慨。
“嗯，柔软，吸汗，透气，不比那些华丽的面料便宜啊！姑娘眼力很不错！”
墨纹被夸，兴奋的脸都红了。
“墨姑娘，这次要给你做四套衣裳，最后选定两套。因为有时，挺好看的衣裳，上了身效果却不好。”
四套啊？！选两套？那另两套怎么办？
这么浪费的吗？
“进宫当天，穿一套带一套！哦，一般的来说，重要的场合，是会多带一套衣裳的。预防发生意外，着脏衣失礼。”
墨伊会做活，所以，做一件衣裳多长时间，大概是有底的。
这衣裳，这么复杂，还有绣工呢，离进宫没两天了，能做得出来？
“嬷嬷，时间来得及吗？这些绣工，就算师傅多，赶着活儿，恐怕几天也做不出来吧？”
“姑娘不用担心。这些衣裳都有做到半成的。可以根据姑娘的尺寸做些修改。姜师傅手下能工巧匠多着呢！”
姜师傅高兴的点头。
“衣裳还能这么做啊！？
“只需要姑娘定下样子，明天，就可以试衣了。如没有改动，再二天就好！您看这些鞋子，大小也都有成品！十分方便的！”
“好了，墨姑娘这边请！”赵嬷嬷站在放饰品的桌子前。
107拙守本分
“这些，就是为姑娘准备的首饰了……”
就见两大托盘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种饰物。旁边还有几个锦盒，装着成套的首饰。
真漂亮啊！墨伊最喜欢这个。
各种材质，各种颜色，各种造型，真是美不胜收。
也不知道戴完了，是给了我呢，还是像母亲一样，飞快的收回去……
正胡思乱想间，眼神便一凝……
在托盘的角落，安安静静放着的，是被赵掌柜讹走的那块蓝玛瑙……
脑子嗡的一声，墨伊激动抓到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没错就是它！
一时间难以置信，它怎么会来了这里？
赵嬷嬷去奇珍楼买的？
她花了多少银子呀？
也一千两吗？
应该不会，赵嬷嬷可没那么傻。赵嬷嬷……赵掌……
“墨姑娘？”这是赵嬷嬷喊她的第三声了，
这姑娘，拿着块不起眼的蓝玛瑙干嘛？！
“哦！嬷嬷，难以想象……难道宫里的娘娘和公主，整天就穿这些戴这些？”
赵嬷嬷随意答着：“这些算是宫里宴会的常服。娘娘和公主们，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穿的。如果是大婚和祭祀等重大场合，比这个还要讲究得多呢！先皇后娘娘大婚时，光衣裳就十多斤重！王妃、郡主……还有品级高的夫人和闺秀们，开宴待客时，也需要这样打扮。平日里嘛，就随自己心意了……”
“可是嬷嬷，穿上这样的衣裳，我怕都不会走路了呀！”
墨纹和墨媛暗恨，瞧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算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这么说啊！
那小老头笑了，“姑娘，不会的！您穿起来就知道了！好看极了！而且衣裳做出来，您行、走、坐，都没有任何妨碍。”
“您可以根据先定的衣裳来选首饰，也可以看到喜欢的首饰来搭衣裳。总之，高兴怎样便怎样！”赵嬷嬷大方的说。
墨伊环视了一圈儿，放空了压力，“赵嬷嬷，墨伊年纪不大，又出身小门小户，父亲无品级。进宫，只是偶得的大机缘，但穿着不应该脱离家世。再者……我模样普通，即不是艳丽的美女，也无西子之风。
同时，年龄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大姑娘了。
考虑到：衣着的颜色过于鲜艳的，未免张扬，显得肤浅。太过素净的，在宫里怕会失礼。
面料不能选太有光泽，或者过于繁复厚重的，那样会显得老成。
款式呢，要先简捷大方，行动方便的。
您看，这香萝颜色凝重，不适合。山东绸颜色明艳，光彩照人，也不适合。还有金银丝的织锦，太过华丽，不行。我想选的面料，是这样的……”
小老头说：“这是雪纺。”
墨伊冲他笑笑：“雪纺和提花缎，组合在一起，照这个样子做。斜纹丝打底，外罩蓝色绡纱，做这个式样。贵妃娘娘带出来式样，确实非常美。但墨伊不配穿，贸然穿上，会像是借来的！”
她这么一说，连墨纹都笑了。
“嬷嬷，墨伊本身就不是出色的姑娘，也没想在宫里一鸣惊人。只想安稳踏实的进宫，妥当无差错的拜见娘娘，然后平平安安的出来。”
“至于佩饰嘛……”她走过去，果断的拿起她“自己的”的物件儿，“蓝色绡纱配这个挂件，一定很美。”
赵嬷嬷笑了，这姑娘果然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从头到尾只有“本分”二字！
这样很不错。
当初的冯丽娘，同样的话题，也问过她。
她所选的，不是她的本分。而是她想要表现出来的模样：清丽，安静，温柔，听话。
足够聪明的她，当时想对应的：是王爷的霸气和不容置疑，
可惜自己那个时候，还没看出来她的用意，而只是以为……一个身世飘零的孤女，给她自己做的伪装。
她点点头：“墨姑娘所思所想，很是周全。就如姑娘挑的定下两套吧。接下来的两套，就由姜师傅帮忙推荐！”
墨伊轻轻行礼：“那就拜托姜师傅了！”
小老头笑笑的，“请姑娘放心，一定是适合您，行动方便，又好看的！”
赵嬷嬷看了看墨纹和墨媛。这几天，她们俩非常认真，从没有做任何影响墨伊上课的事。
虽然对她们的品性还不够了解，但肯定都是好学、向上的姑娘。
她喜欢这样的姑娘。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些帮助。
“两位墨姑娘，这次，只能给墨伊姑娘做。姜师傅的出品，价格相当昂贵。一件衣裳最少也要几十两，几百上千两的都寻常。嬷嬷来此，并无两位姑娘的预算。望你们勿怪。”
墨纹赶忙说：“赵嬷嬷客气了，能跟着您上课，我们姐妹荣幸万分了，哪儿好意思奢求更多呢！况且，时间这么紧张，能把妹妹做的就非常不容易了。”
“谢谢姑娘们的理解！姑娘们若是想要这样的衣裳，这几件成衣，可以放在这儿两天，你们扒一下样子。用自己的料子和常用的裁缝，价格能下来九成！”她说完，还看了一眼姜师傅。
姜师傅连忙摇手：“夫人！您说哪里话啊！怎么也下来不了这许多啊！您可别给咱们铺子砸招牌啊！这些成本，可都是不低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衣裳必须提前一天做好！”
“是！那我们就不耽误了。先走了！”
姜师傅带着人收拾东西走了，还真留了两套衣裳。
墨媛和墨纹也不客气，走上前，垫着干净帕子，细细的看着。
当听到这个报价，她们也真死了心。一千两银
子给她们做衣裳？开玩笑，一家子吃喝一年都花不了这些。
人家不给做，就只能扒样子了。
墨媛一脸的鄙视：“墨伊，贵妃娘娘带出来的样子，多好看哪！你就应该选藕荷色的缎和纱，来拼做。走在路上，犹如风过荷塘，多美？”
她这么一说，墨纹都点了头，不管如何，确实美。
墨伊不以为然：“姐姐，人贵有自知之明！”
王府，冯侧妃正在试穿衣裳，这是二月二，她要进宫时穿的。
衣裳很好，但她却有点不高兴……
因为，今天来给她送衣裳来的，竟然不是姜师傅。而为她试穿的师傅，都没跟她解释姜老头为什么没来！
拿她这么不当回事的吗？
简直是岂有此理！
“腋窝这里，有点过松了。显得人很拖沓！”她冷冷的说。
旁边的宋妈妈看出来她不高兴，直接跟店里的师傅发上火了！“上回娘娘没跟你们说吗？怎么拿来还这样？姜师傅人呢？”
那女师傅赶紧陪着笑：“今天姜师傅家里有事，没能来店里。怕误了娘娘的试衣，所以就让妇人先送过来了。娘娘若嫌这里……”
她有些为难的说：“娘娘，这个地方，您还要考虑伸肩和抬手时，若再紧，怕会有些妨碍！”
冯侧妃冷着脸，并不说话。
“你废什么话？你当娘娘考虑不到这些？让你改，就乖乖的去改！我看你们的出品，越来越差了！还没个好态度！再这么下去，我看你们就别想干了！”
这位宋妈妈，其实是冯侧妃的远亲，出嫁后生了个女儿。家里婆婆恶，丈夫狠，挨的打受的罪就别提了。最后，拼着口气求到冯丽娘头上。
冯丽娘等于把她和她女儿都买下来了，放在身边做事。
多年的遭遇，让她终于变成了恶龙。
现在，冯侧妃手下的体己，在后宅里飞扬跋扈。可是连田侧妃和管家都不服的！很多冯侧妃不想出面的事，都是她去办。若出事儿来，冯侧妃也只是轻罚。所以无人敢惹！
对伺候她的丫头，更是抬手就打。
唯冯侧妃马首是瞻。
这会儿，看娘娘不高兴，但对那个师傅吐沫星子横飞的越说越难听。
师傅连忙说：“我们马上就改！马上就改，一定不会耽误娘娘您穿的。您看，收这些行吗？”
冯侧妃任宋妈妈闹了一通，才点了头。“行，就这样吧！不行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