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难攀(又见桃花鱼)

墨家妇女们，更紧张了。
“我的课，千金难买。更别说，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诰命。”
庄氏一听大惊，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有点本事的教养嬷嬷，却没想到，人家早就是有诰命的夫人了。
连忙站起来：“夫人，对不住！我等不知，失礼了！”
墨家女子们，包括墨伊都没想到。想到刚才跟人家胡说八道呢，她脸都红了。
赵嬷嬷一笑：“墨太太不必如此。我是来做事的，没表明身份，就是不想让各位有所顾忌！”
她看了看墨家几个姑娘，“现在，我想做个说明。我即将要教授的，只是一些基础礼仪，如：行、走、坐、食、礼、言等等。这些，与墨太太给姑娘请的师傅，教的内容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我的强项在于别处。而这些，寻常的女子是用不到的。”
墨家妇女们彼此看看，没太明白赵嬷嬷的意思。
“目前，墨伊姑娘也用不到。我的是意思是指：现在要教给墨伊的，与其他师傅要教的，并无区别。”
墨纹和墨媛，却是激动的心狂跳，她们就喜欢赵嬷嬷身上这种：平日里温和，笑模笑样的。但一严肃，却又让人打心底害怕的感觉。
“不过，既然墨伊姑娘张嘴了，我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姑娘们想学，可以来旁听。自己准备好笔用以记录。但是，不得干扰我给墨伊姑娘讲课。
而且，我不会教你们！课堂上，不会解答你们的问题。不会评论你们的对错。课下，如果有时间，我也没太累的话，倒是可以解答一二。毕竟，我喜欢好学，且积极上进的姑娘。”
墨媛盈盈行礼，“赵嬷嬷所说的，墨媛都听明白啦！墨媛愿意去上课，并保证遵守嬷嬷所定的规矩！”
王氏一看墨媛又跑在前头，赶忙捅墨纹。
墨纹也反应过来，上前行礼：“墨纹多谢嬷嬷提携！”
王氏又去看墨青。
墨青怕赵嬷嬷，跟王氏猛摇头，表示自己不去。
赵嬷嬷又说：“姑娘们拿定主意，就准备东西过来吧！每天早晨辰时上课，一直到中午吃饭。午休后，下午未时上课，一直到酉时。晚到的，不能入内。上课时，非我允许，也不能发出任何响动。咱们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若按墨纹以前她的性子，受此轻视，她说不定就不会来了呢。
而今天……虽然有些不满，但想到要面对的，却又很激动。
“谢谢赵嬷嬷，我们姐妹，一切遵守您的规矩！”
105真会享受
姑娘们准备好了东西，来到上课的房间。
一进门，就发现脚下的地毯件好物件。看着，好像母亲也有块类似的，成色比这块稍差。但那也只是过年，或者来重要客人时，才会拿出来铺铺的。
屋中间烧的炭盆，一丝烟也没有，不像是家里常用的。大伯和大伯母，真下本钱哪！
炭盆上有个紫铜架子，雕花的。
上面放着铜壶，跟架子跟成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造型很古朴。
屋里熏过香，还留有淡淡香味，让人忍不住深呼吸几口。
桌边有个架子，最上面是一壶两杯的茶具，瓷质如凝脂，曲线流畅。旁边小碟子里放着一些糖果……
架子下层有香炉和一些瓶瓶罐罐。
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一种格调，而且能看出来是经常用的。
可以想象，赵嬷嬷在家，烧水泡茶，品茗燃香，日子是何等惬意了……
因为两个姐姐要来旁听，又重新布置了一下。墨伊的桌椅在前头，两个姐姐的在后。打量完了，墨伊也没客气，在最前面坐下了。
也许是神秘光环加身，两位姐姐感觉这个老实巴交的妹妹，变化可有点大……
墨媛笑着凑到墨纹跟前，悄声说：“竟没想到，墨家姑娘里，最出息的竟然是墨伊。”
知道这话是在气自己，墨纹冷声轻回：“你想说什么，便赶紧说。一会儿赵嬷嬷出来了，你就只能在午饭时张嘴了。”
“彼此呀！”墨媛仍然笑咪咪的。
声音小，墨伊听不真着。
但依她的了解……墨纹肯定因赵嬷嬷说话极不客气，而伤了自尊，虽然她也来上课了，但或许就恼了自己！
而墨媛……有打击墨纹的时候，绝不会放过！随她们去吧！
她头都没回，放空一切，事到如今，只能往前走了！
墨纹果然在恼她了：这是翘起尾巴来了？！哼，走着瞧！
赵嬷嬷打里屋出来，三个姑娘起身，行礼。
若说之前，对赵嬷嬷多的是客套，而现在，面对二十岁就得了诰命的夫人，是彻底服气了。
赵嬷嬷换了衣裳，屋里热，她身穿灰色软丝窄袖薄丝绵褂子，灰色百褶裙，灰色丝鞋。头发只简单的盘着圆髻，别着两只白玉钗。
她抬手整理了下桌面，露出腕子上白玉镯。
除此之外，周身再无饰品，干练利索间，又带了一丝温雅之意。
墨伊一眼见到那镯子，就又移不开眼了。好东西呀好东西：又白又糯，又宽又厚，带着天然油脂。估计……跟上回侯夫人戴的那只差不多。
这种东西要在奇珍楼卖，那个狡猾的赵掌柜，得要个天价吧？！
怪不得赵嬷嬷是这个口气，瞧她的物品和人手，恐怕富有得很呢！
这样的人物，来给自己上课……她不敢再多想，凝神的望向赵嬷嬷。
“墨姑娘！咱们开始上课。首先说明：咱们不是去考学当状元，不是进宫选秀，也不是两年比一回的淑女会。本人更没有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本事。
我们要学的，是一个姑娘，在重要的场合……比如：在皇宫里，在皇后娘
娘面前，甚至有幸得见天颜时……该有怎样的言谈举止。
严格说起来，这里头的规矩和礼仪非常多，也非常复杂。只不过，以姑娘现在的身份，倒不必想那么多。
因为，娘娘说要见你，也许真的就只是看一眼。
至多，会问你姓字名谁？多大年纪？家住哪里？都有什么人？平日都做什么等等……问其它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呢，你只需要做到：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语调温和平缓。眼神不飘不乱，神情不慌不怯懦，就足够了！
那么，我们就先从站有站相开始。请姑娘站到空墙那里……”
赵嬷嬷说完，自己先站了起来。
墨伊走到墙边，留了一多半给两位姐姐。墨纹还在犹豫，墨媛却很主动的起身站了过去。
“刚开始可会有些累，希望姑娘能坚持。背靠墙站好！”
她的表情和语言，没有任何波动，不严肃，也不温和。
语调不容置疑，凡话不说两遍。
墨伊靠墙站好。
“先如我这般：向后转肩，下沉。”赵嬷嬷亲自示范着，“双手自然贴近腿两侧。后脑，肩膀，臀部，小腿肚，足跟，都要贴着墙。会腹部呼吸吧……注意眼珠不要乱转，目光平视前方。”
墨家姑娘都照着做。
“嗯，很好。要体会自己头部的位置。下巴不要上抬，不要往前探，适当向后收。不要刻意挺胸，尤其肋骨，不要往前挺。”
“嗯……很好。保持这个姿势不变。均匀呼吸，站稳不要动……我说动时，姑娘才可以动。”
她说不教墨纹和墨媛，果然就不教。即不看她们俩动作如何，也不做做点评。
看墨伊站好了，就回身坐在桌子后。
炭盆上的铜壶，水开了，冒起了蒸气。
她不慌不忙的，动手泡了茶。
墨家姐仨，平日里很少用这样的站姿，现在都有心学，慢慢的揣摩着。
赵嬷嬷先悠闲喝了一盏茶。
然后，从旁边小箱子里拿出一个黄铜雕花香炉，在桌上放好。
打开红木盒，拿出一个罐子，用小香铲，铲了罐子里的白色基粉，放进香炉台。抄起一个银制香筷，把那些白色粉沫调均，再用一只雕花银灰押，把白色粉压实。
在上面放了一个镂空的香篆模，从另一个小罐子里，舀出两小勺褐色粉沫，撒在香篆模上，往空档里轻扫，待香粉都进去了，最后用羽扫，把沾在旁边的香粉清扫干净……
然后，轻轻的一拎，将镂空香篆模提起，白色基粉上，是一朵褐色的云纹。
小丫头点了一只细香，递给赵嬷嬷，她接过来，找到云纹的边角，点燃。
扣上了盖子，顿时，一股青烟从空隙中冒出，高雅又醒神的香气四溢。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好看！
如果不是三位姑娘们之前自己叮嘱了自己半天，恐怕都要惊叹出声了……
这就是香道啊……
虽然墨家没有，但三个姑娘都听说过，正所谓寸香寸金。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
难怪这东西贵，原来可以这么美，这么香……
她可真会享受啊！怪不得说她的课千金难买呢……看来，人家不但是诰命，还有银子的很哪！墨伊打心底里羡慕这样的生活。
赵嬷嬷不知道三个姑娘在想什么，她站起身，走到墨伊面前，“墨姑娘。”
光全神贯注的看赵嬷嬷表演了，一听她喊自己，以为叫停了，墨伊一下子松了劲儿：“嬷嬷。”
墨纹保持着没动，墨媛也松了劲儿……她有些累了。
“墨姑娘，我还没说停，所以，请继续站好！”
赵嬷嬷态度冷冷的……
105不会聊天
墨伊一下脸红了，连忙又规矩的站好。
“想跟姑娘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这样就不会感觉太累了。姑娘上过女学？”
这会儿，墨伊才发现自己确实很累，腰背吃力，腿有些酸，气还有些不够用。
“回嬷嬷的话。墨伊八岁时，上过两年女学。后来，家里请过女先生。大伯和父亲有空时，也会教我们。”
“读书、写信，都没问题吧？”
“一般的书，是可以读明白的。大哥读的那些，看不大明白。”
“那你都看过什么书呢？”赵嬷嬷问。
“家中大伯，主管编纂。手里各方面的书都很多，可以借回来给我们看。我喜欢游记，杂记，食谱还有……一些闲书！”
“有话本子吧？”
墨伊不由眼珠转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姐姐们。
大伯倒不古板，往回拿书时，一拿一大堆，什么方面的都有。还有爹爹会给她买些乱七八糟的书，各地风俗，奇闻异事，甚至鬼故事。
这些，一般人家，可是不允许看的。
“……有的。但我更喜欢游记！”
“哦？为什么喜欢游记？”
“身为女子，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京城。所以，很想看看别的地方的人，是怎么过活的。”
赵嬷嬷笑了笑，“琴棋书画这些呢？”
墨伊说：“这些我都不行的。我三姐姐琴弹得好，四姐姐下棋好。我倒是喜欢画，但画的并不好。”
“平日里，姐妹间会在一起交流这些吗？”
墨伊心里话：没有。但是这么说……
“偶尔……”
“那您平日里，你喜欢什么，又都做些什么呢？”
墨伊心里话：我喜欢银子！喜欢做活赚银子。还喜欢……您的玉镯子……
赵嬷嬷看到墨伊火热的目光，盯自己的手腕子……
“墨姑娘？！”
“呃……站得有些累了。”被人发现，墨伊脸有些红。
“是会累的。今天上午站一刻，下午站一刻。晚上如有心，自己再站一柱香的时间。明天翻倍。后天开始，每次半个时辰，每天三次。习惯后，会再加。”
“……”三个都微微出汗的墨家三姐妹，有点发怵。
又累又单调，关键还不让说话！
“咱们接着说，姑娘平日里做些什么？”
“我……”墨伊在想自己应该怎么说。
墨纹心想，如果嬷嬷问自己：早晨起来梳妆打扮，然后去母亲房里请安，陪母亲吃早饭，送父亲和兄长出门。
然后回房读一会儿书。
头中午吃饭，去到母亲房里，跟姐妹们聊天说笑。
下午午睡后，还要学针线，绣花儿……偶尔学做点心。
那边的墨媛心想，若是她就会说：上午会看书，看棋谱。
下午跟姐妹谈心，饮茶，做做点心，下棋。
她们俩都想把自己的日子形容的丰富而雅致，但赵嬷嬷却不问她们，也就没了发言的机会。
然后，她们二人就听得墨伊说：“墨家是寻常人家儿。也就是伯父开明，家里的姑娘能读书习字。但是，也要做些活儿的。在家穿的衣裳，还有父母兄弟的袜子，都得带着丫头做。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有大事，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帮忙去做。再加上自己的事……总之，是闲不下来的。”
墨纹和墨媛，心里这叫气闷哪！
这个傻丫头，真不会聊天！
也不嫌丢人！
两人一激动，动作都变型了。
赵嬷嬷也不理会，而是继续问：“墨伊姑娘，您累吗？”
“累。”
“嗯，差不多到时间了。您身上的衣裳，就是自己做的？”
“是自己缝的。裁不好，母亲身边的嬷嬷会裁剪。但如果是过年节穿的，或者出门做客要的，就到外头去栽。”
墨纹和墨媛都不由转过头，去瞪墨伊。
你怎么没完没了！？
难不成，将来皇后娘娘问你，你也这样说？！
赵嬷嬷怎么也不说她啊！
哎哟！真生气，气的气都不够用的了！
然后三个人才发现，后背和脑门都出了汗。
“嬷嬷，平日里，我也有站时间比较长和走长路的时候，可都没今天这么累啊？”
“您平日里的站姿，人是松散的。累了可以换条腿，可以软一下腰。而现在，人就如松柏一般，笔直精神。当然就会累了。”
“那，平日里，嬷嬷您也是这么站的吧？”
赵嬷嬷笑着点头，“是。”她不由想起当初，在娘娘面前伺候时，一站两三个时辰也是有的。再遇到重大庆典，那时间就更长了。
“习惯成自然。当您养成习惯，就不会感觉累了。你要慢慢的适应这种体态，随时练的时间加长，会形成固有的动作。最终，即使不贴墙站了，您也能主动保持这个站姿。”
墨家三姐妹并不愚蠢，看着赵嬷嬷的态势，就是好看。
终于，赵嬷嬷说：“好了，以放松一会儿，坐上歇息一会儿了。”
几个姑娘都有些头重脚轻的走到自己座位前，一屁股坐下，含胸弯腰的歇会儿。
就听赵嬷嬷说：“现在，咱们说说坐姿。”
三个姑娘一听，立马又坐正了……
中午吃饭，也是在这间屋里，因为连吃饭时，赵嬷嬷都在讲课。
吃完饭，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又开始下午的课程。
一天下来，姐仨累得有种要散架的感觉，简单吃了点东西，上床倒头便睡。
第二天上课还缓不过来，听着课，眼皮就要打架。
赵嬷嬷节奏掌握的很好，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叫她们起来，不是走
路，就是行礼。
虽然累，但三个姑娘都很认真，没人打退堂鼓。而且，墨纹和墨媛在这方面更灵巧些，一点就通，动作标准。
赵嬷嬷虽然不管她们，但看在眼里，表示满意。
课下，三人摒弃前嫌，相互讨论，相互提点，进步神速。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三四天，墨家正在用晚饭，赵嬷嬷来到了饭厅。
“有件事，我尽快说，不打搅大家用餐。明天一早，裁缝要来，要给墨姑娘裁进宫穿的衣裳！”
王氏赶忙说：“赵嬷嬷，我家母亲和姐姐，为墨伊准备了一些衣料和首饰，一会拿过去，您过过目？”
“也好！”赵嬷嬷无所谓的说了一句。
刘氏目光炯炯，有些兴奋，轻轻的捅旁边的墨媛，是不是也有你的？
墨媛却对她示意切莫多言。虽然她很想要，很想很想。但通过这几天，她更加的明白了：这位赵嬷嬷可不会有滥好心，也不会顾及别人的面子。
自己的收获不算小了，不能太贪心，因为贪心也得不到。
墨纹也有些尴尬……
庄氏暗自着急，不知道赵嬷嬷说的做衣裳，要多少银子，又是怎么个算法。自己家里虽然没有，但她也知道有钱有势的人家儿，上千两银子做一套衣裳也是可能的。
墨伊进宫所穿的，肯定差不了。要是由墨家负担，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其实她已经意识到衣饰的问题了，跟丈夫说，他只说该置办什么就置办吧！置办？银子打哪儿来？她又揪着儿子嘀咕，但墨帆却跟老爹一个看法！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墨大太太！”赵嬷嬷说：“墨伊姑娘进宫的一应用品，从头到脚，都由我来操办！墨家不用费心。”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