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晟笑意敛去,点了头,回屋取布条遮住双目。
黑色布条遮住双眸,只隐约透来微弱的光亮。
他这小半年下来已经适应了黑暗,倒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轻车熟路地拿起竹竿,与她道:“走吧。”
陆鸢拿上锁头,出了门后,便把院门给锁上。
通往铺子的门没有锁,只能是用绳子给绑了死结,等回来时,绕去西市再买个锁头回来。
去至医馆,陆鸢把欠下的三日医药钱结清了,今日五十文的针灸费用也一并给了。
结清后,陆鸢才找到大夫,商量道:“我如今在夜市摆了个小摊,才刚开张两日,结清了前几日和今日的药钱,便囊中羞涩了,且今日不出摊,所以明日的医药钱,能不能缓到后天再给?”
大夫听到药童说他们夫妻已经把之前的账结清了,便知道他们是守信用的,且是能负担得起的,便应道:“那你们之后便两日一结吧。”
陆鸢笑意顿粲:“谢谢大夫。”
把医药钱的事商量好了,陆鸢才与大夫道:“我郎君今日起来的时候,说是能看得更清了。”
大夫闻言,便让祁晟把眼巾摘下,然后仔细查看眼珠子的变化,确实在慢慢地聚光了。
大夫举起了手,问他:“这是几根手指?”
祁晟微微眯眸,定眼瞧了半会,说:“有重影,瞧得不真切,像三根,又像四根。”
陆鸢默然地看向大夫竖起的两根手指。
他视物重影还是挺严重的。
大夫收了手,道:“这也比老朽预想的要恢复得好。”
“本预想是再施针三到五次再隔日施针,但就时下来看,再连续施针两日,之后便隔日施针五次再看情况,若是恢复得快,就不需要再施针了。”
要真按照大夫所言的治疗方式进行,那不仅能省下一笔银子,而且他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哪怕针灸不疼,可日日在脑袋上针灸,日子长久了,谁都受不了。
祁晟在针灸过后,他大夫问:“眼巾是否可以拆下了?”
大夫应:“晚间和晨间都可以不戴,但白日的光照过于强烈,还是得戴上眼巾,若你觉得这布太厚实,可换成轻薄可透的布料。”
陆鸢在旁点了点头,眼睛刚经过重创,要恢复,她明白的。
就是这时代没有墨镜,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地戴什么眼巾,遮住视线。
从医馆出来,陆鸢道:“今日带出来的银钱,都给你结了账。等明天针灸之后,咱们再去布料铺子挑条透光且轻薄的纱布。”
就是锁铺子和后院门的锁头买不了了,是铜制的锁头,肯定不便宜。
祁晟应道:“买不买都成,总归入了夜也不用戴,还能帮你看摊子。”
陆鸢应道:“该买还是得买的,起码白日还可以看路。”
归至租赁的小院,陆鸢让他去补眠,她则在附近逛逛,顺道瞧瞧这附近的铺子,有哪一家铺子的买卖是需要用到石磨的。
比如粉摊粉铺,或是糕点铺子。
这些铺子的后院很可能都有石磨。
等先记住位置,明日出摊前再去问问,看能不能租借石磨来使。
她明晚还卖不了豆乳,所以今日也不着急问。
还卖不了豆乳,不是买不起材料,而是暂时买不起桌椅和碗勺。
这豆乳搭着油条,不见得城里的人会像镇上的人,愿意站着吃 。
而祁晟四天的针灸费和药钱,都花了两百多文,如今剩下的,只够明日出摊的材料费和摊位费,再有就是这两三日的买菜买米钱。
这情况,也是比开摊子前是要好一些的。
等明晚再出一回摊子,手头上就能宽松些。
就现在这挣钱速度赶不上花销速度,她竟然想把老人孩子接到城里来,过于异想天开了。
等祁晟不用再针灸了,每日能省下五十文后,那会才是开始挣钱的时候。
陆鸢出门逛了一圈,记下了两间点心铺子和红丝馎饦铺子的位置。
傍晚,天色微暗,祁晟便把眼巾取下了,再次去打水,用来烧水洗澡。
他去提了三回,陆鸢见他脸不红气也不喘,便也没有拦他。
她做了一年的护士,真没见过哪个病患的体质能有他这么好的。
她觉着,要不是因为他眼睛不好使,阻碍了他,他估计都还能出城去无主荒山给她砍两捆柴回来。
陆鸢低头看了眼角落里那稀稀落落的柴火,估摸着只够明晚再出一回摊子了,后日一早就得去西市买柴火了。
陆鸢在天黑前就洗了澡,祁晟摸黑也无甚影响。
她从窄小的澡间出来,便给祁晟兑好洗澡水,让他自提进去。
祁晟把水提进了澡间,放下草帘时,便与她说:“你把衣服放到盆里,一会我给你洗。”
陆鸢一喜:“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喊你。”
祁晟“嗯”了一声。
陆鸢忙把自己的贴身衣物洗了,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竿上,再而把外衫都放到了盆里,趿着鞋跑进屋子里,立即上榻裹上被衾。
这天一天比一天凉了,瞧来还真的要把芦花塞进衣服里了。
等后日得空了,再做。
陆鸢听着外头的声响,没半刻,祁晟就从澡间出来,然后是洗衣裳的声音。
陆鸢听着声,不由地傻乐。
不用洗衣服真好,要是这会再给她两本话本,和一些小零嘴,这日子才叫舒坦呢。
要是这时代能有土豆,她还能炸些薯片,但好像她都没有在镇上或是城里看见过土豆,估摸着这会还没从外邦传进来呢。
虽说现今的朝代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却与宋朝相似。
饮食习惯,还有开放夜市,都与宋朝相似。
如果轨迹也有重合的话,说明这土豆还得再改朝换代后的下一个朝代才会传入,所以薯片这零嘴也只能是想一想了。
陆鸢胡思乱想之际,祁晟也晾好衣服回了屋。
她往里挪了挪,问:“你要睡了吗?”
祁晟摇了摇头:“今日睡得多了,不困,你先睡。”
陆鸢道:“那我先睡了,你困了就自己上来。”
祁晟“嗯”了一声,在杌子上坐下。
陆鸢熄了灯笼,便也就躺了下来。
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说不出的宽敞,舒适。
挣钱了,还得换一张床,或者再添一张竹床,不然一直挤着睡,太憋屈了。
陆鸢的消费清单表上,又多添了一项。
翌日出摊前,陆鸢去问了三间铺子,只有两间铺子有石磨的,但仅一间肯把石磨借给她用。
但得按着三文钱半个时辰算,双日最多只能用一个时辰。
仔细算算,一个时辰就只能磨六七斤湿豆子,也就是两斤干豆泡发的豆子。
两斤豆子,也就只有三十来碗的豆乳。
这本钱是十六文,估计就只能挣个二十文。
没有石磨真不方便,可石磨贵得很,现在肯定是买不起的,所以便是只挣二十文,那都是挣的。
约定好下回双日申时再过来用豆浆,陆鸢才返回家中洗洗涮涮准备出摊。
依旧是祁晟把重物都背了出去,然后陆鸢来把油端出去。
都不用陆鸢吆喝了,一出摊,就有人等着她炸油条了。
今晚风有些大,瓦舍的灯笼都被吹得摇晃,一些铺子或是小摊的旗子也被吹得翻飞乱舞。
夜市走动的人比上一次夜市,少了许多。
一晚上,陆鸢的生意不如上一回的好,直至等到里甲敲锣,他们二人才收拾归家。
回到家中,陆鸢也没仔细问有多少,而是自个边泡脚,边把铜钱串起来。
串完后,有些笑不出来。
“今晚摆得比上回久,但还是少了二十来文,只有二百七十三文,而且还剩了好些面没用完呢,一会蒸上,明日就吃这个了。”
祁晟对这些吃得倒是没什么要求,点头应了好。
陆鸢想了想,与他说:“若不然我们双日早上还去东西摆个早市,单日就休息,你说成不?”
之后天气会更冷,生意只会比今晚更差,到时候不说夜市了,早市估摸着人都少了。
再说祁晟这眼疾,花钱如流水,若是不趁着天还没冷多挣些银钱,恐等天更冷了,夜市人便少了,挣的钱也少了。
祁晟沉思了几息,说:“也行,我现在双目可视物,也能帮你把重物都带去早市,你便只负责炸油条就成,等真变天了,就不出早市了。”
先前不答应,是她说的是每日的早市,她肯定吃不消。
且那时他双目还未能视物,现在眼睛好些了,早间日头还没出来,他也能不带眼巾帮她把重物运送到市集。
陆鸢把钱放到钱袋子里,说:“那就这么说好了。”
“反正东市离医馆也近,到时你帮我把东西都弄到早市去,你再自个去医馆,都不耽误。”
两人有商有量,便也就把事情定下了。
陆鸢泡了脚后,便去厨房把面蒸上。
祁晟也趋步在后。
她转头与他道:“我不用你陪,你回屋去吧。”
祁晟摇了摇头:“我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能陪一陪你。”
“夜半三更没人与你说话,我怕你不习惯。”
陆鸢笑应:“我不怕。”
以前刚做护士值夜班的时候,确实怕过,后来也就习惯了。
他继而道:“总归我也睡不着,顺道看一看火,你若困了,便去眯一会,等差不多我再去喊你。”
陆鸢摇头:“不了,我也不是很困。”
她捏好馒头就着竹筛放到了锅里,便生起了火。
秋夜寒凉,但生了火,在窄小的厨房中,很是暖和。
她坐在厨房里,祁晟则坐在厨房门口,背对而坐。
陆鸢烘烤着手,与他闲聊道:“我好似都没仔细问过你,你是怎么发生意外的,就是先前怎么会伤到脑袋?”
她听旁人说了大概,却也没仔细问过他。
祁晟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好像遇上了身躯庞大的大猫,被逼至崖谷,便不慎掉下去了。”
陆鸢不免好奇了起来,问:“这老虎到底有多大,才能把你逼到谷底去了?”
祁晟仔细回想,琢磨后才应道:“比两个高大男人的重量还要重。”
陆鸢听着,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心道那不得有两百多公斤了?
看多了动物世界,她是清楚老虎的掌力有多大的。
人人不是天生神力的武松,祁晟不是对手也情有所原。
祁晟能在虎爪之下活下来,确实是幸运了。
“你以后还是别去山上打猎了,与我一同摆摊就好。”
祁晟轻叹了一息,道:“其实是我心气高,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往深山老林里去了。”
正是因为经此一事,祁晟性子才沉稳了许多。
陆鸢:“不管是不是深山老林,还是少进山,偶尔打两只野鸡野兔,说不得你,但别把这再当成营生了,太危险了。”
祁晟笑了笑,应:“晓得了,家中有上有老人,下有妻儿,我自是不舍得再拿命做营生了。”
陆鸢闻言“噗嗤”一笑:“你这父亲的角色,适应得可真快,都还没多久呢,就喊上妻儿了。”
祁晟转过身,望着模糊的人影,说:“从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一刻起,你与春花秋花就已经是我的妻儿了。”
“现在差的,只不过是名副其实罢了。”
陆鸢听到“名副其实”这四个字,笑意一滞。
心说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还是说在点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眼睛快好了,也要与她做真夫妻了?
陆鸢想到这些,便有些怂了。
虽然她也想过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可她是个有色心可没色胆的。
且不说旁的,就说古代可没什么避孕措施,她可不想生活还没好起来,就要怀里揣一个,然后继续讨生活。
但转念一想,她与祁晟睡在一张床上都个把月了,也没见他有过半分逾矩的举动,就说明他不是急色的人。
再说现在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先妥帖安排,而是急在这一时。
陆鸢琢磨过后,又宽心了。
应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管什么名副其实,咱们也是拜了堂的,我肯定是跑不了的。”
祁晟听到最后的话,心下一紧,眉心紧蹙,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还想过要逃跑?”
陆鸢没好气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在想什么呢?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跑我都不跑呢。”
这人也忒敏感了一些。
就现在而言,他不仅花了她那么多银子,且有一副好皮囊的同时,还尊重人,且事事迁就着她,在陌生时代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她断然没有逃跑或是和离的心思。
祁晟闻言,心下才微松。
随即神色却是一怔忪。
他,怕她跑了?
意识到这点,祁晟的神色忽然也多了些恍惚。
他好像,不止是把她当作妻子。
还当作了——心仪之人。
祁晟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起,对她有了这些感情的。
或许是醒来拜堂时,又或是更早,躺在榻上之时,就已经对她生出了好奇。
第三回出摊的银钱, 在陆鸢的手上才刚焐热,便都用来添置桌椅和碗勺了,准备做豆乳生意了。
双日这日,天没亮, 陆鸢就起来泡豆子了, 吃完早饭后, 便去医馆。
从医馆回来,经过西市看了桌椅。
看好的桌椅, 给了定钱后,摊主会送到家中, 不用自己运送, 所以回来时,陆鸢便让祁晟从西市背回了一捆柴, 而她则捧着新买的六副碗勺。
下午, 桌椅送来后, 也差不多到了未时, 陆鸢便领着祁晟去点心铺子推磨。
夫妻俩到了点心铺子, 掌柜娘子仔细打量了一眼祁晟后,便领着他们到了后院, 让他们使石磨。
点心铺子的后院有很多个蒸笼,这回还在蒸着点心。
有人在后院忙活着, 掌柜娘子也没盯着他们, 而是回到铺子里。
她与自家男人道:“这小夫妻还怪可怜的,一表人才的郎君, 竟是个瞎子。”
掌柜把别人订制的糕点放置盒子中,应道:“人家好歹还有挣钱的营生,用不着你可怜。”
“你要真的觉得可怜, 人家来借石磨,你就别收钱。”
掌柜娘子却不乐意了,撇嘴道:“那不行,不收钱,人人都来我这借石磨使,可怎么成?”
掌柜笑了笑,朝着院子瞧了眼,便看到推石磨的是那瞎子郎君。
虽是瞎子,倒也能自力更生,饿不死。
祁晟推磨,陆鸢则把豆子和水放到石磨中,磨出来的浓浆则用小扫子扫到桶里。
磨了一半豆子,陆鸢看向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的祁晟,说:“你要是累了,便歇一会吧。”
祁晟摇了摇头:“倒是不累,就是有些热。”
觉着有些冷的陆鸢:……
一个刚醒不到两个月的植物人,身体热量这么高,这对吗?
她解开腰间别着的帕子,走到他跟前:“你停一下,先擦擦汗。”
祁晟也就停了下来,正要伸手问她要帕子,她却已经抬起手擦到了他额头上。
在昨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对于夫妻间的亲密举动,祁晟接受得越发坦然了。
对自己妻子有感情,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他朝着她笑了笑:“谢谢。”
陆鸢也没察觉出他与平日有什么不同,给他擦了汗后,便继续干活。
磨好豆浆后,陆鸢把六文钱给了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给她拿了块红枣糕:“咱们店铺卖得最好的糕点,送给你尝尝。”
陆鸢接过,道了声谢谢,随即道:“我在夜市也摆了个卖油条的摊子,掌柜娘子若来,我便请掌柜娘子吃油条。”
掌柜娘子惊诧道:“原来夜市上新出的新鲜吃食是你们家的呀,我还与我家掌柜的说今晚要买来尝尝呢。”
陆鸢笑道:“不用花钱买,我请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笑道:“那行,晚些时候我再寻过去。”
陆鸢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娘子做买卖了。”
掌柜娘子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点心铺子,陆鸢与祁晟说:“张嘴。”
祁晟刚张开口,她就往他口中塞了一 块温热的红枣糕,浓郁的红枣甜味顿时在口腔散开来。
陆鸢也掰了一点来尝,问他:“你觉着好吃吗?”
祁晟道:“还行,我不喜吃太甜的甜食。”
陆鸢道:“我觉得挺好吃的,不会太甜。”
这时代糖精贵,糕点都不做得太甜,远比她以前吃的甜点要淡得多了,所以她觉得甜度适中。
“那你吃吧,不用再给我分了。”他道。
陆鸢“嗯”了声,几口便吃完了糕点,拍了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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