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提着包裹,把何老婆子领进了屋子,然后才问:“郎君是怎么回事?县丞怎忽然让他领路?”
提起这事,老太太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这都是些什么事,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陆鸢抬手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安慰道:“会平安无事的。”
之后根据老太太的叙说,陆鸢才知晓返程的半道上,道路被封锁了。
马车窄小,有一老两小,又装了许多家当,祁晟也就和车夫一同坐在外头。
恰好正面碰上县丞。
老太太也不明白县丞为何忽然让人把孙子喊了过去,更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后,就有衙差过来传话,说县丞需得她家郎君领路,县丞则安排了几个人护送她们回城。
说完了经过,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她,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着,又自言自语的道:“不对劲,那县丞怎会无端端的认识晟哥儿,还让晟哥儿帮忙领路?”
陆鸢忽然间也找不到什么没漏洞的借口,而且老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肯定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陆鸢仅犹豫了几息,老太太就瞧出了不对劲。
“你们肯定是又事瞒着我!”
陆鸢开口:“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老太太立马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头:“你这开头的话,我就知道你要编借口来糊弄我。”
陆鸢:……
眼睛要不要这么的毒辣?
老太太:“与我说实话,别让我这个老婆子胡思乱想,你晓得的,我年纪大了,不宜多愁多思。”
陆鸢心道不宜多愁多思,但也不宜情绪大起大落。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就先前咱们上次从村里回城的路上,遇上山匪绑架过路人,郎君便追踪而去,最后领着县丞去了贼窝解救了被绑架的人,许是那时县丞知道郎君常年在山林间打猎,对山林了解,所以才会让郎君领路。”
何老婆子听到她的话,陡然扶着桌子在杌子上坐了下来,神情恍惚。
陆鸢道:“县丞只是让郎君领路,不会真让郎君剿匪的。”
她在安慰老太太,也在安慰自己。
静默了一会,她又道:“已经做好中食了,先吃一些吧。”
何老婆子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陆鸢默了一会,还是转身出了屋子。
她把两个孩子喊出了屋子,到了堂屋,给她们各盛了一碗羊肉汤,让她们先喝。
但两个孩子都没动,春花问:“娘不吃吗?曾祖母也不吃吗?还有祁叔怎么还没回来?”
秋花也看向陆鸢,开口:“娘,爹呢?”
陆鸢应道:“他有事情要忙,过两天才能回来。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要歇一会,我一会再陪她吃一点。”
山林复杂,便是有人领路,山贼窝点也不是一日就能攻下的。
两个孩子也饿了,便捧起羊肉汤喝了起来。
喝的第一口,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春花抬起头看向陆鸢,说:“娘,这个汤好好喝。”
陆鸢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锅里还有,不够喝我再给你们添一些,也别光着喝汤,也吃点肉。”
春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但这羊肉可不是底层人能负担得起的,因着肉猪饲养的环境,以及啥都吃,所以有些钱财的人,都嫌弃猪肉,一般吃的都是羊肉。
这猪肉一斤十来文钱,而羊肉则是数倍,陆鸢买的就要三十八文钱一斤。
她原以为祁晟也会一块回来,所以买了三斤。
如今两个孩子吃不了多少,老太太牙口也不大好,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寒冷天气,最久只能放到后日,希望后日祁晟就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祁晟在第一回助县丞抓贼寇时,领着众人在山路崎岖,地形复杂山林中穿梭,就好似自家山头一样。
当时杨县丞就问了他,为什么能这么清楚记得这山涧的路。
祁晟就在那时解释自十二岁就常在山林行走,打猎改善家里条件,不管是熟悉的地方,还是陌生的山林,他只要走过一遍,就能记得返回的路。
这能力可不是人人都具备的,所以县丞才想招揽这年轻人。
可没想却被拒绝了,还说有眼疾。
杨县丞也派人去医馆询问,也证实了祁晟确实有眼疾,且刚恢复六成的眼力。
六成的眼力,分辨位置就如此精准,这无疑是个人才。
杨县丞还琢磨着之后如何威逼利诱招揽这人,没想他自己撞了上来,这可怪不得他了。
杨县丞把人留下来后,与他说道:“柳杨村被抢第二日,我就率人来柳杨村调查,知晓是附近叫猛虎寨的人做的恶事,但因这周围都是山,根本不知道是匿藏在何处,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勘查到他们所在的山,可也不了解地形,贸然派人围剿,不仅会打草惊蛇,也会损失严重,所以才会在此守株待兔,顺道等着护城官兵会合。”
祁晟问:“那大人要我做什么?”
杨县丞道:“山野贼寇警惕非常,你却能跟着他们到贼窝,便说明你善匿藏,追踪。且我上一回就注意到了,那贼寇躲藏的地方,易守难攻,且也容易哨守。你却如出入无人之境地离开,甚至领着我们众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一网打尽,你的能力只为一个贩夫走卒,着实可惜了。”
祁晟解释道:“我常年打猎,所以才会善匿藏,追踪。这些,许多猎户都能做到,再者我五识灵敏,是因昏睡了数月,也做了两个月的盲人,算不得什么。”
杨县丞挑眉:“你这就谦虚了。”
“还有一点,我也挺欣赏你的。”
祁晟不解,表情带着些许疑惑。
杨县丞道:“我刚进公署任职,这公署里的大部分的衙役捕快在我跟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第一回见着我,却满脸平静。”
祁晟闻言,心忖自己连吃人的虎都对阵过了,还能怕你一个还有人性的人不成?
自然,他也没实诚到什么话都往外说。
祁晟面上不显,平静从容地应道:“大人是好官,又非穷凶极恶之人,我心里只有敬重,并无惧意。”
杨县丞轻一笑,倒是没有点破他的假意恭维。
“大人到底想让我做什么?”祁晟再次问道。
说了这么些,好似还没说要他做什么,但他也隐约猜到了。
杨县丞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峦,道:“你领两人假扮猎户入山,一日十二时辰内查清贼窝所在之处,不管成不成,十二个时辰内一定要回来,若事办成,必有重赏。”
两个年纪三十来岁的捕快被安排听从祁晟的指使, 一个时辰后乔装成猎户入山。
两个捕快看到让他们听命的郎君,是个比他们年轻许多,且面容俊美的男人时,眉头皱了起来。
杨县丞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眼底的不服, 道:“可别小看着小郎君。”
听见小郎君这个称呼, 祁晟微微蹙眉, 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
杨县丞拍了拍身边祁晟的肩膀,手劲颇大, 祁晟的身形都不由地微动。
肩膀略疼。
杨县丞道:“先前抓回去的八个流寇,就是这小郎君尾随着贼寇入山, 最后带着我等一行人, 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这些个流寇抓住,把被绑之人救出。”
“你们对山林的了解远不如他, 所以……”杨县丞的脸色顿时冷肃, 沉声吐出几个字:“别拖后腿。”
两个原本带着轻视态度的捕快, 一看到县丞的表情, 似有威严重重压来, 立马就僵直了背脊,异口同声地应:“属下领命!”
几人换上了猎户的衣服, 杨县丞和两个手下上下打量着祁晟。
杨县丞看着祁晟,微微眯眸, 怀疑道:“你真的是猎户?”
就着原先的衣裳, 就腰间围了一块兽皮,脚上也是用动物皮毛着的皮靴, 背后也背了一把弓箭,还有柴刀。
就是祁晟的肤色不像常年游走山林的猎户,虽不算特别白净, 可与粗糙的猎户相比,反倒像是……进山寻乐子的公子哥。
祁晟能猜到杨县丞为什么有这些怀疑,他道:“我本就不黑,且有小半年没打过猎,也没下过地,甚至日头都晒得少,自然就是这个肤色了。”
杨县丞道:“不是猎户反倒像猎户,是猎户反倒不像。”
琢磨了一下:“就这样,小心行事,被逮到了就说是猎户,找机会逃跑。当然,我希望你们别暴露行踪。”
杨县丞给了时间他们交谈行事计划,细节,随之骑马而去,从另一处入山。
杨县丞身边的幕僚道:“大人就这么相信那年轻人能把贼窝位置找出来?”
杨县丞道:“你是没见过先前他领着我们游走山林的那种从容,好像都不是用眼睛找的路,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极强辨别方位的能力,闭着眼睛走过一遍,他估计都能记住。”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探路,先前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了,若是屡次派人前去探路,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快狠准。”
“不说别的,这祁晟探路的能力,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好。”
不知不觉便入了夜,两个孩子第一次住新家,不敢自己睡,陆鸢也就只能带着她们俩一块睡。
孩子都哄睡了,陆鸢却没半点睡意。
她披上外衫出来上茅房。
去了茅房回来,就听见从西屋传出叹气的声音。
陆鸢也跟着叹了一声,这可没法安慰,唯有祁晟平平安安地回来,才一切可解。
她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门,最后还是转身回了屋。
早间陆鸢一脸疲惫地给秋花穿好衣裳,出了屋子准备去烧水给她们洗漱。
出了院子,才听到厨房传出声音。
这老太太总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她带着两个孩子到厨房门口,就见老太太已经在烧火做朝食了。
陆鸢问:“老太太你一宿没睡?”
何老婆子转头看了眼她,道:“一宿没睡,我可受不了,只不过是年纪大了,觉少。”
瞧着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不像是一宿没睡,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何老婆子道:“桶里有洗漱的热水,应该还温着。”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一块盥洗后,才问:“做的什么朝食?”
何老婆子道:“我手艺没你的巧,就只会煮个粥,见你昨日宰杀的鸡也没烫,就用水煮了,煮出来的汤用来熬粥了。”
白切鸡也是岭南的风味,等晌午吃中食的时候,再切块,准备点酱料沾着吃。
用了朝食后,陆鸢说:“我一会去广康城衙门问问郎君的事情。”
老太太丧气的脸上顿时恢复了些许光彩,眼里也浮现了期待:“他们能有消息吗?”
陆鸢道:“便是没有消息,我也得去问问,这没由来的,忽然就让郎君帮忙引路,那总得有个说法。”
陆鸢收拾好了,就带着春花出门了,这老太太也没什么精神头,也不能让她带两个孩子。
陆鸢找到了衙门,直接说了来意。
衙役道:“我们没收到消息,若你家郎君真被县丞征用,那过几日就能有消息了,且在家等着吧。”
陆鸢没法,只能先行离开。
祁晟被县丞征用,她也没心思出摊,再者怕老太太胡思乱想,出点什么意外,她还得在家里盯着。
祁晟和另外两人是在酉时进的山,在翌日午时就赶了回来。
他倒是平安无事,只有一个人肩膀被弓箭擦伤。
杨县丞神色肃严,问:“被发现了?”
没受伤的人姓陈,他应道:“应该没有被发现,进了山后,祁郎君就逮了一只活野兔,那贼子特别警惕,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射箭,陆捕快不慎被箭射伤,祁郎君当机立断用箭直接刺穿了野兔,扔在了原处”
受伤的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杨县丞看了眼祁晟,问:“那这是没被发现?”
祁晟道:“山野林中多的是这种小兽制造的动静,每天晚上不知会遇上多少,他们不会怀疑。”
杨县丞点了点头,问:“那接下来呢?”
陈捕快回道:“祁郎君让我先行离开危险范围,让我们二人在做了标记之处等候,若是一个时辰没等到他,就让我们先行回来。”
如今三人都能平安回来,就说明这事算是顺利。
杨县丞复而看向幕僚,吩咐:“立刻准备笔墨纸砚,让祁郎君把路线图画出来。”
祁晟用了小半个时辰,把上山的两条路线图画了出来,还有山寨的哨点。
他把画好的图给了杨县丞。
眼力极好的陈捕快继而道:“在后撤之前,我已上树查看过寨子的情况,人数约莫在五百人到七百人之间,所有的人质都被关押在空地的牢笼之中,有人看守。”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消息,道增援的两千护城兵到了。
杨县丞闻言,顿时笑了:“整军歇息两刻后,即刻根据地图上的两条道,兵分两路,势要攻下猛虎寨!”
祁晟已经三日没消息了,家里也逐渐压抑。
两个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也不怎么笑了。
何老婆子还是给愁病了,染上了风寒。
陆鸢正在屋子里熬着药,春花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低头看向她,就见春花小小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扁着嘴,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她蹲了下来,问:“春花,怎么了?”
春花声音带着害怕,问:“娘,曾祖母会好起来吗?”
大抵是先前所在的村子太过贫穷,春花见过太多太多因为生病而得不到及时医治而死的人了,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死亡,所以很害怕好不容易亲近的曾祖母也会一样。
陆鸢摸了摸她的脸蛋,说:“曾祖母喝了大夫喝的药,会没事的。”
春花眼眶红了,又问:“祁叔呢?”
陆鸢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没有在他们面前明说剿匪的事,这俩孩子也不清楚祁晟是干嘛的,却忽略了现在这氛围,有些像先前祁晟昏睡时的情况,所以春花也察觉出来了一些不对劲。
陆鸢默了默,片息后,才道:“祁叔也不会有事的,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继而抱住春花,温柔地说:“这些事也不是你个小小孩能操心的,你呀,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就行了。”
春花没忍住,微微抽泣,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娘,我好怕。”
陆鸢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都会没事的。”
她一抬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秋花,她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秋花扶着门框走跨过门槛,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她们身边,张开小手臂也抱住了她们,然后小手还在娘亲和姐姐的后背轻拍了拍,声音稚嫩地安慰:“不怕,不怕。”
陆鸢原本还相对压抑的情绪,被这小姑娘一捣鼓,都有些想笑了。
这姊妹俩真是全然不一样的性子。
姐姐多愁善感,共情能力强。
而妹妹则是少年老成,小小的年纪,说话都不利索的年纪,却是格外的稳重。
互相安慰了一会,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陆鸢眼神一亮,倏然站起,往院子外跑了出去。
她们入住这么些天,也没有走访邻里,忽然有人敲门,会不会是祁晟?!
陆鸢跑到院门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把门打开,在看见不是祁晟,而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时,她期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还没问话,屋子里头就传出老太太着急的声音:“丽娘,可是晟哥儿回来了?!”
陆鸢心下微微一叹,应:“是别人。”
回话后,她疑惑地看着陌生男人,问:“你是哪位?”
年轻男人道:“我是广康城衙门的衙役,敢问是祁晟郎君的家吗?”
闻言,陆鸢眼里顿时有了光亮,点了头,急问:“可是有我家郎君的消息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道:“县丞命我回城传消息,祁郎君便让我顺道来与家眷传个口信,他说他一切平安,两三日内就能回来,让家中妻儿和祖母莫要为他担心。”
陆鸢闻言,险些喜极而泣,眼里有些泛红,惊喜过后,她才回过神,忙道:“官爷一路辛苦,且等着,我现在给你倒水出来。”
男人忙道:“不用了,我还得回家去,就先走了。”
男人离开后,陆鸢把门阖上,迫不及待地跑进老太太屋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让她安心。
何老婆子听到孙子平平安安的消息, 原本病病恹恹的一个老太太,脸色似乎都红润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陆鸢都害怕是回光返照,吓得她寸步不离。
夜幕降临, 陆鸢把两个孩子的饭送到了屋子里头后, 再把自己的饭菜和骨汤粥, 都端到了老太太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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