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晟拿上契书, 就着县丞给他安排的牛车,把粮食运到了夜市街的小院。
牛车过大,进不了院子,只得停在巷口, 靠着人力搬到巷子里, 要么就是从前边铺面抬进来。
铺面东西多, 还得让东家挪动物件,太过麻烦, 也就从巷子抬进来。
祁晟扛着一麻袋粮食到院子外的巷子,放下去后, 复返又去扛了余下的几袋。
陆鸢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跑到院子外,趴在门缝看了眼, 看到祁晟的身影后, 才拿开门闩, 开了门。
祁晟听到开门声, 转头看向她, 说:“还有一袋粮食,我扛回来再和你解释。”
说着就往巷子外走。
陆鸢瞧着他的背影, 心说不用解释,她也知道哪来的。
过了一会, 祁晟扛着最后一袋麻袋回来, 又复而把粮食搬进院子里头。
等他搬完了,陆鸢端了一杯热水给他, 看着四大麻袋,瞧着都有百来斤了。
她问:“这都是粮食?”
祁晟喝了水,应:“两袋子黄豆, 两袋子稻谷。”
陆鸢讶异道:“这山贼窝子也有黄豆?”
祁晟走到水缸前,用水洗了杯子,说:“只要是粮食,就会抢。”
陆鸢:“这么多的黄豆,还有这粮食,估计两个月都不用买豆子和黄豆了,能省下一大笔支出呢。”
祁晟道:“对了,还有五贯钱。”
祁晟把另一个小袋子提了起来。
陆鸢瞧着钱袋子,琢磨了一会,问:“你说这广康城的钱庄可信吗?”
祁晟问:“你想把钱存进钱庄?”
陆鸢点了点头,祁晟想了想,说:“那等我去公署任职后,我就给你打听打听,看哪家钱庄靠谱。”
这公署的人,消息会比在外打听靠谱得多。
听到这话,陆鸢瞧向他:“真的确定下来了吗?”
祁晟点头:“但只是贴职。”
陆鸢露出疑惑之色:“什么是贴职?”
别说是她,就是本土人丽娘的记忆中,也不了解这什么是贴职。
祁晟想了想,解释:“就是兼任,不是专职。单日去上值,双日不去。”
陆鸢听明白了,简单地来说就是兼职。
“杨县丞答应了?”
祁晟点头:“他应该是想着,把我这个人先留下。”
说着,掏出了签好的契书。
陆鸢接过来,晦涩地从头看到尾,能看得明白。
看完后,她递还给他:“万一到时候杨县丞调任的时候,不遵守约定,还是想法子要把你带走,咋办?”
祁晟把契约叠好:“起码现在这张纸就是一个保证。”
“再说,杨县丞瞧着也不全是强横专制的人,他能一次又一次剿匪成功,靠的不仅是我的帮助,更在于底下的人为他的命令而拼命。”
“杨县丞只是看着五大三粗,但也是会御下的,肯定不会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还毁约,不仅我不会再真心听候他差遣,就是底下的手下也不会信服。”
陆鸢听着他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不过,先别说这三年后是不是真能顺利不干了,还是先想想今日回去后,怎么和老太太交代吧。”
今日不出摊,而且老人和小孩都在城里了,车斗还没做好,他们俩暂时不打算摆早市,留一天在家里住。
祁晟耸了耸肩,无奈道:“也只能是如实交代。”
休息了一会,陆鸢拿上方才出去买的菜,与他一同回家。
家人在哪,哪就算家,
现在这个小院都完全不算是家了,只能算是一个栖息地。
回到家里,已是午时末。
老太太见着他们,念叨:“你们怎回来得这么晚?两个孩子不愿吃中食,说什么都要等到你们回来才愿意吃。”
两个孩子现在都扒拉在了陆鸢的腿上。
祁晟把背篓放下,说:“丽娘早间去买了菜,都在篓子里了。”
老太太道:“天冷,放不坏,先吃了中食再弄。”
祁晟点头,瞧了眼桌面的菜。
一盆炒鸡蛋和素炖豆腐,还有一个炒菘菜。
祁晟把这些菜端到厨房里头,重新加热。
吃了中食后,陆鸢领着两个孩子回屋午睡,让祁晟有空闲时间与老太太说话。
祁晟敲了祖母的房门,进了屋子后,老太太瞅向他,问:“咋样了?”
祁晟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祖母问的是什么。
他点了头:“书买了。”
老太太道:“既然买了书,就赶紧践行,别光说不练假把式。”
祁晟:……
祖母自他昏睡不醒后,这说话真的越发地彪悍了。
祁家还未没落前,他的祖母虽说不是高门出身的闺女,可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后来被流放后,性子才逐渐泼辣。
但祁晟也明白,若是性子不泼辣,那时他年纪又小,祖母一个妇人带着个小孩,又如何能在岭南存活。
“祖母,这件事你不用过多担忧。”
老太太又睨了他一眼:“我能不担忧吗?人家刘家三郎比你就大了两岁,可人家都两个孩子了,你瞧瞧你,媳妇都娶好几个月了……。”
祁晟:……
一阵无言以对后,祁晟想起了自己的正事,道:“祖母,且先不说这些,我另外有事与你说。”
陆鸢拍着两个孩子的背,忽然听到老太太高喊一声“我不同意”,两个已经闭上眼睛的孩子,听到这声音都睁开了懵懂不解的眼睛。
陆鸢道:“没事没事,你们爹他在和老太太商量事呢。”
这一声之后,倒是安静了,过了一会,陆鸢觉着两个孩子睡着了,她才从屋中出来,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房门敞开,祖孙俩一坐一站,都没有出声。
陆鸢跨过门槛,瞧了眼为难的祁晟,再看了眼黑着脸,被气得不轻的老太太。
她转头就训祁晟:“你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惹你祖母生气了?你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么?”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陆鸢谄媚地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抱住了老太太的手臂:“老太太你别那么气,这也怪不得郎君。郎君也是想要拒绝的,可那杨县丞不讲道理,民哪里有底气与官斗,郎君也实在是没法了。”
老太太哪里不清楚个中原因,可就是气。
气红了眼,瞪向孙子:“你想没想过,你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老祁家就真的断后了,这往后列祖列宗还有谁记得,还能有谁去祭拜?”
陆鸢可不敢说还有两个小姑娘,毕竟古代讲究的是无后为大的思想,把香火传承看得比什么都大。
祁晟沉默。
老太太继而道:“我也晓得,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既然如此,你们俩就应我,明年让我抱上曾孙。”
时间一瞬间从一年半变成了一年。
没等祁晟说话,陆鸢忙道:“这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春节了,在十二个月内让老太太你抱孙子,这时间太赶了。”
老太太看向她:“你可别和老太婆我说你不想再生了?”
陆鸢连忙摆手道:“那倒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这太赶了,也不是说想怀就能怀上的。”
要是真不想生,那一开始就说明这个想法,肯定不能成了亲之后才说,多少都有些不道德。
当然,陆鸢也没想过生不生的问题,想的是以现在的家庭条件,还有她的身体条件,都不太允许现在这会要孩子。
老太太冷嗤一声:“你们俩房都没圆,那当然怀不上。”
陆鸢一瞬间哑火。
祁晟道:“祖母,先前不圆房,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如今有了条件,自然是会提上日程。”
“只是,祖母,我的身体才刚恢复不久,丽娘先前也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好歹让她养半年,再说要孩子的事。”
老太太眼眶一瞬间湿润:“我是不给吗,可你这干的活,与刀尖上舔血有什么区别?”
“要是你们一直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晚个一年我都不说什么。”
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陆鸢让祁晟先出去,她留下来。
等屋子里只有她们时,老太太才抹泪道:“方才的话,你别记心里去,祖母晓得你身体还没好完,要孩子的事再等等就是了。”
“我就是气呀,气这官家,翻脸无情,让家破人亡的是官家,如今又让人拼命的也是官家,合着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就是命不值钱的蝼蚁。”
她这心里憋屈呀。
陆鸢心叹,古代皇权太荼毒人了。
她拍了拍老太太的肩头,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什么道理都懂,只是迈不过心里那道槛,更不想让自己的孙子涉险。
陆鸢在屋里待了一刻余,从屋子出来,祁晟还等在房外。
他问:“祖母怎么样了?”
陆鸢把房门阖上,小声道:“说是累了,把我赶出来了。”
“不过瞧着,老太太也知道这事没法更变,现在就是特别担心你。”
祁晟看了眼祖母的房门,颇为无奈。
两人回了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祁晟才道:“孩子的事。”
陆鸢先打断了他,说:“我的身体是该好好调养,等大夫说可以没有任何危险,能生养后,再说孩子。”
“还有,生孩子的前提,咱们家的家底,至少不能少于这个数。”
陆鸢抬起手,左手为掌,右手为拳。
也就是五十两的家底。
祁晟笑了:“虽然应了祖母,还是能拖的,你想何时生育,便何时生育。”
更别说,圆房的八字都没一撇。
陆鸢闻言,顿时朝着他笑了:“别的且不说,但你这话,我爱听。”
陆鸢和祁晟在家住了一宿, 老太太都不带搭理孙子的。
直到第二日吃了朝食,夫妻二人准备返回夜市后,老太太才看向孙子,又气又无奈, 更有担忧的叮嘱:“你好好的, 别让我和丽娘为你操心太多。”
祁晟与身边的陆鸢相视了一眼, 随而点了点头。
老太太继而叮嘱:“去公署当职后,别太拼命, 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不干, 一切以性命为重, 晓得不?”
祁晟点头答应:“孙儿知道。”
老太太看向陆鸢,道:“丽娘, 你也看着点晟哥儿, 别让他太拼了。”
老太太不放心的一而再叮咛, 话语中都是长辈对孙子的满满担忧。
话到最后, 老太太问:“丽娘, 咱们什么时候挑个时间,去法陀寺拜一拜?”
陆鸢应道:“等咱们的马车弄好了, 咱们就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老太太闻言, 便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和老太太, 还有孩子们话别后,就回了夜市街。
祁晟和陆鸢与老太太说清楚了去公署兼任的事后, 心头大石都不约而同地落了地。
离家远了,陆鸢才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公署上值?”
祁晟道:“最迟下回单日就得去了。”
陆鸢与他道:“我想过了,虽说你只要单日去当职, 但我想着还是得请个人来帮忙,以防万一你双日不在的时候,也有个打下手的。”
公署的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也得休息好,才能有这精神。
请一个人,也能减轻他的活。
祁晟点头:“确实该请个人。”
回了夜市街,祁晟去忙活,陆鸢跑去糕点铺子串门,顺道去向糕点铺子的掌柜娘子打听招人的事。
糕点铺子的陈娘子端着一盆刚出炉的米糕,瞧见陆鸢,笑道:“哟,什么风,把丽娘你给吹来了?”
陆鸢笑吟吟的道:“当然是今早刮的东南风。”
陈娘子道:“正好,我这有刚出锅的米糕,你尝尝。”
陆鸢笑道:“那我可要尝尝了。”
陈娘子给她夹了一块米糕,随即道:“这快过年了,你家可要准备些什么零嘴,糕点什么的。都可以在我家定,我给你便宜价格,你要是能给我多介绍些客人,我再给你更便宜的价格。”
陆鸢道:“那成,我家老太太前几日不是进城了么,就两天时间就和左邻右舍混熟了,我回去后,让她给糕点铺子多做宣扬。”
“那可就谢谢你家老太太了。”陈娘子笑道。
陆鸢吃了一口米糕,不甜不腻,挺适合给老人小孩吃的。
陆鸢道:“这米糕,等年二十九,给我也定十盒,红枣糕也给我定十盒,等会我回家再拿银钱来付定钱。”
掌柜娘子诧异道:“定这么多,你发达了?”
陆鸢:“这不是年节了,要走访亲朋好友么。”
这祁晟正在这个时候去公署上值,还是要打点打点的,先定这么多,到时候不够再买。
说了糕点的事,陆鸢又问道:“陈娘子,你可认识勤劳的姑娘或者脾气好的大娘。”
陈娘子瞅向她:“你要做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陆鸢心领神会,立马道:“不是,是我家郎君有别的活计,这忙不过来,想请一个人帮忙。”
陈娘子道:“我还以为你这有了,要请个人伺候呢。”
陆鸢:……
得亏没与祁晟圆房,不然这么多人都在说孩子,她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怀孕了。
掌柜娘子又道:“我在这也开了十几年的铺子了,倒是认识一些人,我给你问问,不好的我也不给你介绍。”
“那就谢过陈娘子了。”
陈娘子:“谢啥谢呢,你帮衬我的生意,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对了,这工钱咋算?”
陆鸢:“我不大了解行情,陈娘子你给提提建议。”
陈娘子道:“你这只是摆夜市?”
陆鸢点头:“这年底人多,也忙不过来,就先干夜市。”
主要她这吃食,也不适合探亲访友。
陈娘子想了想,又问:“那得给你推磨不?”
祁晟双日在家,就算个别双日不在,她也可以自己推。
“不用,就帮忙搬一下摆摊用的东西,或是打打下手,平时我郎君没什么事,都会过来帮忙。”
陈娘子道:“我倒是听说这寻常食肆的小二,一个月是六百文钱,按日算的话,这一日就是二十文钱。”
“你这一晚上三个时辰,又要做得深夜,怎么都得给十八文。”
陆鸢点头:“这个工钱还是很划算的。”
岭南都是流放之地,物价人工也就这样。
陈娘子道:“你觉得划算,那就成。”
陆鸢嘱咐道:“找的人最好是离夜市比较近的,太远了,晚上收工回去很危险。”
陈娘子认同道:“确实是这个理,若是个小姑娘,晚上回去就太危险了。”
“就是大娘,也不敢说安全。若是个小伙子,倒不用担心。”
陆鸢道:“那肯定不成的,若是平时郎君不在家,就我一个妇人,别人肯定会说闲话。”
都预料到这了,肯定是要避免,她可没那闲暇时间来自证。
陈娘子点了点头:“你放心吧,这几日我肯定帮你找到合适的人。”
陆鸢又道了谢。
陈娘子白了她一眼:“谢啥呢。”
“对了,你这不忙吧?”
陆鸢摇头:“还没到推磨的时候,不忙。”
“不忙就陪我唠嗑一会。”
“唠嗑啥?”
陈娘子眯眼笑:“这附近的商户住户,对你们家的事可好奇了。”
陆鸢纳闷道:“有什么可好奇的?”
陈娘子道:“你家郎君那般模样,当然好奇了。”
“他们都好奇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还把你家那么个丰神俊朗的郎君调教这般疼爱媳妇的。”
陆鸢娇作地摆了摆手,忽悠道:“哪有的事,这还不是他先看上的我,我勉为其难才答应嫁给他的。”
陈娘子瞪大眼睛道:“敢情还是你家里郎君先瞧上你的,你还勉为其难才答应。”
陆鸢道:“那不然呢,你说说看,他长得这么俊,初初见他的时候,也不了解他的秉性,谁知道他是不是那等花心的郎君。”
“再说了,长成他那样,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欢,我要是真答应了,指不定有多少姑娘会仇视我呢,我能不怕么?”
陈娘子仔细想想,竟也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你说得还怪有道理的。”
“仔细想想,要是有两个家庭都相当的上门提亲,一个是你家郎君那样的,一个能是普通人,我喜欢归喜欢,但还是会选普通人那种过日子。”
陆鸢道:“瞧吧瞧吧,你也是这种顾虑不是?”
陈娘子笑道:“可你这不是赌对了。”
陆鸢心说就她这性子,若是赌不对,当然是把人给踹了。
陆鸢归家,见祁晟正在打扫院子,她在洗手的间隙,与他说道:“方才陈娘子问我,我和你咋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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