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要身边多一个人,多一个软绵绵叫他哥哥的人。
「绵绵怎么不说话,是不满意这份礼物吗?」久久没听到回话的萧矜不免追问。
隔了一会,那边才回话,「谢谢神仙哥哥,我很喜欢。」
「真的。」姜绵绵小声补充了一句。
姜绵绵小心将长命锁贴身藏好,房门就被人推开。姜怀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晃了晃手中一颗铸造成小鱼形状的金子。
「绵绵,压岁钱。」姜怀意将那颗小鱼塞进姜绵绵手里,还不忘得意洋洋看一眼跟在身后进来的姜怀之。
他定是三个哥哥里面出手最贵重的一个。
姜怀之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比那颗小鱼还大一倍的金乌龟来,递给姜绵绵。
姜怀意惊诧地盯着他,「全家上下属你最穷,这金乌龟你打哪来的?」
姜怀之没理他,掏了颗小一号的金瓜子丢给他,然后拿了一块未经雕琢的古玉送给姜怀临。
这些都是他在落月山搜刮来的。
当晚,绵绵收到了四件礼物,三件金子做的,另一件是姜怀临亲手编写的教材,敦促她来年努力上进。
翌日一早,喝的烂醉的成连平几人恍然想起压岁钱这回事,于是绵绵又收到了六件礼物。
时间一晃便是十日功夫,这日姜怀之带着祁灿,二人走的远些,去找草药。
结果远远的看见山脚下聚集了不少人,人头攒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两人小心摸过去,躲在边上偷听。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正是许氏和白柔,边上还站着个抱孩子的张柱子。
许氏面色苍白,唇瓣更是干裂起皮,但是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狰狞的吓人,此刻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还有没有天理公道了!这做人媳妇的竟然要赶婆婆出门!」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啊你可睁眼看看吧!」
「家门不幸啊!让我家柱子娶了个这么恶毒的女人进门,大冬天的要把我扫地出门啊!」
许氏哭嚎了一阵就开始咳嗽起来。
白柔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半步,「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几时说要赶你出门了,不过是看你病的厉害,想把你挪到隔壁房子居住。」
「就你生病这两日,还连累了二柱发烧,昨晚更是上吐下泻,今天一早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要再让你留在家里,我们全家上下还不都得病倒啊!」
许氏哭声一止,抬起猩红的眼看她,剧烈咳嗽起来,「好,你要我搬到隔壁房子居住可以,你得来伺候我。」
白柔拧起眉,明显不愿意。
她可不想过了病气去。
看出白柔的不情愿,许氏再度闹腾起来,坐在地上开始打滚。
张柱子看不下去,就开口说他去服侍,然而话说一半就被许氏打断。
「你娶这个媳妇是干嘛的!不就是伺候婆婆的吗,她要是不愿意伺候我,你就休了她,另娶个听话孝顺的进门!」
白柔听到这话也不干了,也跟着闹腾起来。
周围人有的看笑话,有的出言相劝。
好一会,才有人看不下去,出声道:「眼下周围几个村子发热的人不少,城里那个姓马的将军发话了,说可以把发热不舒服的人都挪去城里居住,那儿还有大夫伺候呢。」
「你要是不愿意你娘在家待着,不如就把人送城里去算了,既有大夫照看还有饭食供应,我们村不少人都去了呢。」
许氏动作一顿,拨了拨散乱的头发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发亮地盯着那个人,「真的吗?当真还管饭?」
那人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瞧着呢,一日两餐,时不时还有肉呢。」
「你若是要去,一会跟我来,我带你去。」
「就是有一点,只能病人去,家眷不可跟来。」
听见有肉,人群顿时沸腾开了,这会都恨不得自己也生这病。
白柔心下也起了打算,她忧虑地望向躺在张柱子怀里面色通红的二柱,咬牙道:「那把我家二柱也带走吧。」
那人闻声眸光眯起,扫了眼二柱,「好啊。」
「我家孩子年纪还小,一个人恐怕不行,我能不能跟着去照顾他。」白柔试探着出声询问。
然而被那人否决,「不行,只能病人前去。」
白柔咬咬牙,还是屈服在肉上,最近一段时间城里粮食价钱飞涨,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
有了这个宣传,人群中很快又站出几人,皆是头昏脑热,双目血红的人,其中就有祁大一家。
姜怀之躲在树后,看着那些人被为首的中年男子带走,眸光微闪,「祁二哥,那领头的男人你在小石村见过吗?」
祁灿摇头,「这人面生的很,不是小石村的人。」
姜怀之眸色晦暗,视线忽然落到他粗布麻衣遮挡下的鞋子上。
那双鞋是缎面的。
「祁二哥,我们快些回去,我有事要和二哥大哥商议。」
「这个领头的男人有问题。」
寻常农家汉子下地干活都是草鞋,就是冬日里也很少穿的起粗布做的鞋子,而那男子竟用的起绸缎。
姜怀之不知道这个男人带走这些生病的人要干什么,但是他听闻马元这个名字,应当没好事。
姜怀之一回去便将这事和姜怀意几人说了,几人皆是脸色沉重。
「瘟疫竟然已经蔓延到小石村了。」姜怀意吐了口浊气。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马元此人阴险狡诈,眼下应该紧锁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才是,他却一反常态,带了这么些染病的人进城,还放话说有药有饭食。」姜怀之皱眉说道。
这里面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在。
姜绵绵这会端了碗泛着苦意的汤药过来,递给姜怀之,「这是神仙哥哥昨日送来的药,三哥刚刚出去了,还是喝碗药预防一下。」
姜怀之点点头,接过碗仰头饮尽。
第六十七章 弒君的疯子
姜家几人有心想探查一番,但碍于眼下县城被马元手下士兵围的铁桶一般,更别提还有肆虐的瘟疫。只能暂且按下这件事,待日后寻到机会再说。
接下来几日姜怀之和齐逊几人都会轮流摸到山林外围,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个只言词组。
这日夜里,姜绵绵正坐在小院的摇椅上听姜怀临讲书,乍然看见院外去打探消息的祁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刚一进来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二郎!山外头来了一队人马,各个身披银甲,骑着高头大马。」
姜怀意闻声走了过来,嗤笑着给他递了碗水,「这会时局动荡,城里拨些人到周围村落也正常,你急什么。」
祁灿推开他递来的碗,弓起腰身干咳几声,嗓音粗哑道:「那些人是来找你们的。」
姜怀意一愣,坐在姜怀临身侧的姜绵绵和姜怀之也循声望去。
「什么?」
祁灿掌心撑着地面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姜怀意,「领头的是个年轻姑娘,瞧上去身量极高,腰间还佩着把大刀。」
「我远远地听了几声,底下的人唤她秦将军,眼下正在小石村到处逮人问半年前流放到这里姜家人的下落。」
见姜怀意愣神,祁灿目露担忧,「二郎,莫不是你们从前的仇家找上门了吧。」
那姑娘看着可不好惹,骑在马上端看比二郎还高半个头。更别说她腰间那把大刀,少说也有十来斤。
姓秦,是个姑娘,个子还高挑。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扭头去看姜怀之。
姜怀之这会嘴角紧绷,被姜绵绵看了一眼后起身朝祁灿走去,「不是寻仇的,我出去瞧瞧。」
姜怀意这会也想起是谁了,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姜怀之。
祁灿则是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弄的稀里胡涂,拉住要走的姜怀之,「怀之,这姑娘当真不是来寻仇的?」
他远远看去,怪凶神恶煞的,一身冷冽气势比马元还甚。
姜怀之没有吭声,随手背了把弓就出了院子。
姜绵绵原想在院中等三哥回来,只是左等右等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人回来,困得直打哈欠。
姜怀临揉了揉她脑袋,轻声道:「困了就先回房间休息吧,左右出山的路你三哥每日都走上两趟,不会有事的。」
姜绵绵点点头,先行回房间洗漱。
正待她准备换上睡衣的时候,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多了声爽朗女声。
小院里,姜怀之郁闷地被高自己一寸的女人搂肩搭背,闷声道:「松开。」
秦怜香挑了下眉,只当自己没听见,视线环顾了圈周围,落在院子正中央的姜怀临身上,吹了声口哨,「半年不见,你大哥的腿怎么了?」
见她说到姜怀临的伤腿,姜怀之视线顿时沉下来,没好气地拍开她动手动脚的手。
姜怀临倒未生气,坐在椅上,朝她微微点头示意,「秦将军此番来这所谓何事?」
秦家同姜家分管大齐两支军队,不同于姜家领兵的是姜父,秦家手握实际兵权的是秦家嫡女,秦怜香。
眼下局面混乱,姜怀临可不觉得秦家当家人千里迢迢从京中赶来是为了找他们叙旧。
秦怜香闻声柳眉挑起,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坐下,还不忘斜了眼不乐意搭理自己的姜怀之,「多学学你大哥,说话就是好听。」
「哪像你,一见着我张嘴闭嘴就是秦怜香秦珍珍,连声好听的都叫不出来。」
姜怀之听她大嗓门喊的满院子人都能听见,顿时脸上臊红,压低声警告叫了一声,「秦珍珍!你适可而止。」
珍珍是她乳名,是她母亲为她所取,想她如珠似宝。
「怀之。」姜怀临看了眼姜怀之,「去屋中沏盏茶给秦将军。」
姜怀之沉着脸进去了,不多时端了两盏茶水出来,重重搁在桌案上。
秦怜香丝毫不客气端过喝了一口,指腹擦过唇边水渍,笑盈盈望着姜怀临,「我今日至此,是为两件事。」
「秦将军请说。」
「这头一件嘛就是姜大人托我转答你们,他眼下平安无虞,正在联络各地镇北军将领,顺利的话半个月后会抵达青州。」
「父亲!」姜怀之惊讶出声。
姜怀临和一旁的姜怀意亦是惊喜。
「父亲他现下身在何处,可还安健?」姜怀临追问道。
秦怜香摆摆手,「他身体好着呢,这会应该还在凉州,你们镇北军大半都留守在那。」
听见姜父无事,而且身处凉州,姜怀临几人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敢问秦将军另一件事是?」秦怜香不远辛苦带回姜父消息,姜怀临眸中多了分柔和,再次开口时嗓音温软许多。
秦怜香忽地轻笑一声,示意姜怀之把她进来时带进来随手丢在地上的漆黑包裹拿过来。
姜怀之捡起那个漆黑包裹,眉心微蹙。
似乎有股血腥味。
秦怜香接过包裹毫不客气丢在桌上打开,露出一个紧锁的红木匣子。
在几人注目中,秦怜香利索地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呕。」姜怀意第一个侧过脸呕吐。
姜怀临指尖颤了颤,阖上眸子,须臾睁开,望向秦怜香,「这里面的头颅是……」
秦怜香轻笑,面不改色道:「认不出来吗?当今圣上的啊。」
「哗啦!」手边杯盏不慎被姜怀临碰翻,茶水泼在青色衣袍上,濡湿半边衣摆。
「怎么了?都不喜欢吗?」秦怜香支着脸环顾姜家三人,疑惑问道:「你们姜家被他流放至贫瘠之地,我特意把他脑袋镇在冰里当作贺礼送来。」
姜怀之脸色青了青,末了也只是学着他大哥闭了闭眼,哑然道:「秦怜香,你疯了吗?」
虽然早在京中就知道她疯的不轻,但从未想到她会疯到弒君,还……还割下首级一路带来。
秦怜香轻啧出声,丝毫不惧打量匣中头颅,「我不过是做了天下人想做的事,怎么能这么说我。」
「难道你们希望他在那皇位上长长久久不成?」
第六十八章 在这滚吗
姜家几人自是不想,厉帝昏庸残暴,半年前若非朝中不少老臣死谏,他们全家上下都不会是流放青州,而是满门抄斩。
但是他们还未想过厉帝会死,还死的如此荒谬不体面。
姜怀临轻吁了口气,将匣子盖上,「所以秦将军是杀了厉帝,带着秦家上下逃到此处吗?」
「自然不是。」秦怜香微微一笑,「我把我爹捆了留在家里。」
「半月前,他要我入宫为妃。」秦怜香点了点匣子,面露讥讽,「谁稀罕伺候个年纪比我爹还大的老头,我又不是好日子过腻了。」
姜家几人默然,听着她继续抱怨。
「不过是忌惮我手中兵权,有你们姜家流放在前,我爹那个老不死的又叫妾室吹了好一阵枕头风,觉得我入宫为妃才是正道,连手给我下药送进宫。」
「进宫前还不忘叮嘱我,要我讨厉帝欢心,切莫忤逆他,早日生下皇子保秦家满门荣耀。」
秦怜香舔了舔唇角,冷冷勾唇,「他这个脑子里全是稻草的东西,只顾得眼前一时富贵,全然不管我秦家其余人和平西军的死活。」
「没了兵权,我们这些人还不是任由厉帝和那些逆臣揉圆搓扁的。今日是宠妃,明朝就该不明不白死在哪处无名宫殿。」
她才不要,她三岁习武,五岁便策马在草原奔腾,六岁有了第一把属于自己的小弓箭。
她宁可死在征战途中,也不要窝窝囊囊地憋在后宫同一群了无生气的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宠爱,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下。
这是对她的侮辱。
于是在厉帝传她伺候的当晚,她在酒中下了药,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她长兄心疼她,里应外合放流民入观星楼,当夜起了一场大火。
厉帝尸身连同奢靡的观星楼烧的干干净净,无人知道是她下的手。
出宫后,她提剑刺死给自己下药的妾室,把吓的晕死过去的秦父拿麻绳捆了吊在梁上,连夜带着秦家其余人出京。
姜家几人沉默听完她的话,姜怀意率先出声打破小院寂静,他轻咳了声指了指那个匣子,「这个要烧了还是埋了?」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的脑袋。
秦怜香毫不在意,「随你们处置了,不过你们应当也察觉到青州气氛。」
「厉帝既死,各地藩王不会安分守己等新帝登基。」
姜怀临点头,「青州是梁王封地,他已有意起兵生事。」
自厉帝登基后,大齐各地民怨沸腾,各地藩王早就心生异端。而他的死也将揭开诸王平静的面纱,没了名义上的皇帝,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
端看谁先沉不住气,第一个起兵而已。
商议完今后的一些安排,秦怜香将目光落在姜怀临的伤腿上,「你的腿该早日接好,再拖下去只会愈发严重。」
姜怀临也正有此意,这几日他正打算将长歪的骨头打折重接。
秦怜香看了他一眼,忽然卷起袖子,「我略懂医术,我给你接吧。」
秦怜香此话一出,饶是稳重如姜怀临也愣住了。
「秦将军说什么?」
秦怜香定睛细瞧,忽然出手。
「唔!」姜怀临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钻心剜骨的刺痛传来,疼的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姜怀之和姜怀意更是呆住了,回过神后忙拉开秦怜香,去查看姜怀临状况。
「秦怜香,你是真的疯了吗!」姜怀之更是把人拽起来,咬着牙一字一顿逼问。
姜怀临缓过劲来,看向姜怀之,「怀之,松开秦将军,她没有害我。」
她是真的替他接好腿,就是手段粗暴了点。
秦怜香轻哼一声,扯过被姜怀之拽松的外袍,笑眯眯看他,「我要是真疯了早在京中就该把你弄到——唔!」
姜怀之耳朵尖发红,捂住她嘴连拖带拽把人带出院子。
待到一处无人空地,他才松手放开她,又气又恼瞪着她,「你在浑说什么?」
秦怜香懒散靠树,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我说错了吗,我母亲还在世时曾和你娘订下过娃娃亲。」
「你——」姜怀之气结。
「左右你们姜家得有个人进我秦家门。」秦怜香直起身子,俯身凑近他,「你要是不愿意,那我找你大哥?」
不等姜怀之骂她,秦怜香自言自语继续说道:「不过你大哥那身子骨看起来不够我折腾的。」
姜怀之只觉得胸口一股气堵到嗓子眼,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去,简直是要气疯了。
他怒极反笑,冷冷盯着秦怜香,「你要不要脸?」
秦怜香挑眉,「我就是太要脸才没在京的时候就把你弄到手,不然这会都该有孩子管我阿兄叫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