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风险太大了,墨沉枫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可一直这么瞒着她也不是个办法。
墨沉枫一个人在沙发上思虑了片刻,手中一直紧握着手机,过了许久他才下定决心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墨时安几乎是秒接,低沉的嗓音穿过听筒传来,“爸,怎么了?”
“时安,去京城的事儿先往后推一推吧。你妈的情况不是很好,她又不肯跟我们一起去,我得留下来陪她。”
墨沉枫的决定自然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墨时安沉默了一瞬,才又继续开口,“爸,那您就先留在这儿陪妈,我先去京城找妹妹吧。”
墨沉枫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儿子的提议让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爸?"墨时安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会小心行事,绝对不会像这次一样贸然跟她见面。先确认她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墨沉枫闭了闭眼,终于低声道,"好,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刺激她,不要让她察觉什么。"
"我明白。"墨时安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妈那边……您多陪陪她。"
挂断电话后,墨沉枫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向二楼紧闭的房门。
宁栀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那扇门了,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像一座孤岛,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他站起身,走向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又加了一勺蜂蜜。
宁栀以前最喜欢这样喝。
他轻轻敲了敲卧室的门,里面没有回应。
"栀栀,我进来了。"他低声说着,推开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宁栀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墨沉枫走到床边,将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
"喝点蜂蜜水吧。"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宁栀没有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墨沉枫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栀栀,我们谈谈,好不好?"
宁栀的肩膀微微僵硬,但还是没有转身。
墨沉枫看着宁栀倔强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俯身靠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不去京城了,我哪儿都不去。你想去哪里散心?我陪你。"
宁栀的肩膀微微颤动,终于慢慢转过身来。
她的眼睛红肿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墨沉枫的心揪得更紧了,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痕。
"真的……,不去京城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那工作怎么办?”
"嗯,不去了。"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时安会处理好那边的事。"
宁栀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像是夜空中突然闪现的星辰。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墨沉枫伸手紧紧的将她圈入怀中,再也舍不得放开。
另一边,京城檀溪苑。
云筝的状态一直不好,从A国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有跟傅凌鹤说过一句话。
主卧内,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昏暗。
云筝蜷缩在床角,双臂环抱着膝盖,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隐约透进的一线光亮。
从A国回来已经快两天了,她几乎没怎么进食,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明亮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傅凌鹤站在门外,手中端着刚熬好的海鲜粥,那是云筝平日里最喜欢的。
他抬手轻轻叩门,声音放得极轻,"筝筝,我让陈嫂煮了你爱吃的粥,要不要尝一点?"
门内一片死寂。
傅凌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他尝试用指纹解锁,可惜门已经从里面被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傅凌鹤急得想去把门给砸了,可又怕吓到她,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筝筝,我放在门口了,你饿了就吃一点,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傅凌鹤将粥碗放在门边的托盘上,转身走向书房。
他的步伐沉重,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早已松开。
公司里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他处理,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云筝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回到书房,傅凌鹤拨通了蒋忱御的电话。
"蒋忱御,你不是医生吗?现在病人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你倒是来想想办法啊!"傅凌鹤的声音沙哑,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蒋忱御也无奈,“老大,我是外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你没听说过心病还得心药医吗?”
“话说,你到底怎么惹嫂子生气了?你们俩就一起去了一趟A国,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蒋忱御是看过他俩恩恩爱爱的模样的,所以根本不相信云筝会真不搭理傅凌鹤。
要是连老大都哄不好嫂子,那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人能够哄得好她了吧!
傅凌鹤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神色黯然。
还不都是墨家那群人惹的祸!
“你解决不了就没必要再说那么多废话了。”
傅凌鹤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低头看着手机,沉思了一瞬,拨通了岑黎安的电话。
简单把云筝的状态跟她说了一声,请她过来陪陪云筝。
半个小时后,岑黎安就风风火火的杀到了檀溪苑。
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傅凌鹤,径直朝楼上的卧室走去。
不管傅凌鹤说什么她都不信,她就秉持着一点,要是傅凌鹤没惹到云筝,她怎么可能会不理他。
岑黎安站在檀溪苑主卧门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门。
"筝筝,是我,安安。"她将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让我进来好不好?"
门内依旧一片死寂。
傅凌鹤站在楼梯口,西装外套早已脱下,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岑黎安回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最好走远点,她听见你的动静更不会开门。"
傅凌鹤下颌线条绷紧,却还是乖乖后退了几步,转身下楼。
确定傅凌鹤已经走了后,岑黎安再次转向房门,打开密码锁,熟练的按下一串数字。
她本不想用这种方式进去,但现在看来别无选择。
点一下确定键,密码锁应声而开。
门开了一条缝,浓重的黑暗从缝隙中渗出。
"筝筝?"岑黎安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凝滞的空气。
借着走廊的灯光,她看到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云筝瘦了很多气色很差,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身上还穿着三天前从A国回来时的那件米色针织衫,只是现在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岑黎安的心猛地揪紧。
她轻轻关上门,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
"天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她伸手想碰触云筝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云筝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岑黎安收回手,轻声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说话也行。"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云筝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安安……"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怎么来了..."
"傅凌鹤那个混蛋给我打电话,说你从a国回来就不吃不喝。"岑黎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你知道的,我这人最看不得美人受苦。"
云筝的嘴角勉强扯了扯,却没能形成一个笑容。
她重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岑黎安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在A国...遇到什么了?"
云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摇摇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那巴掌大的脸。
"不想说也没关系。"岑黎安轻叹一声,"但至少喝点水好吗?你的嘴唇都裂了。"
岑黎安说着赶忙倒了杯水过来,喂到云筝唇边,“好了,乖,多少喝一点,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云筝缓缓抬起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的瞳孔里仿佛盛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复杂的情绪在其中翻涌。
岑黎安从未见过这样的云筝。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布满血丝,眼睑下方泛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岑黎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手中的玻璃杯又往闺蜜唇边送了送,温热的水汽在杯口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杯沿碰到云筝苍白的嘴唇时,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就喝一口,好不好?"岑黎安的声音放得极轻,尾音微微发颤。
她倾身向前,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紧了睡衣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云筝终于微微张开干裂的唇,顺从地抿了一小口。
温水刚滑入喉咙,她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水珠从她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皱巴巴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筝筝!"岑黎安慌忙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床头柜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伸手轻拍云筝单薄的后背,帮她顺气。
咳嗽声在昏暗的卧室里回荡,云筝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的泪痕。
她死死攥着被角,骨节泛着青白,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岑黎安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看着闺蜜痛苦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云筝弯下腰的瞬间,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惨白的脸色,只有不断耸动的肩膀暴露着她的脆弱。
岑黎安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她能感觉到云筝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又快又乱。
"我没事……"云筝喘息着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她试图直起身子,却被又一阵咳嗽击垮。
岑黎安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另一只手将她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怎么可能没事?岑黎安在心里反问。
她和云筝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二十多年来见过对方所有的样子,从未见过云筝如此崩溃的模样。
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云筝逐渐平复的呼吸。
岑黎安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感觉到云筝的颤抖慢慢停止。
她悄悄抹了把眼角,不敢让闺蜜看见自己的眼泪。
"安安……"云筝突然开口,声音依然嘶哑,却比刚才平稳了些。
岑黎安立刻应声,"嗯,我在这儿。"
她稍稍拉开距离,双手仍扶着云筝的肩膀,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倒下。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映在云筝脸上,勾勒出她憔悴的轮廓。
岑黎安注意到她的下唇有一排清晰的齿痕,显然是极力压抑情绪时自己咬的。
"你们去A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岑黎安试探性地问道,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云筝肩头的衣料,"你跟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的。"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控制不住语速越来越快。
云筝抬起通红的眼睛,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扼住了喉咙。
这个动作让岑黎安瞬间炸了毛!
"是不是傅凌鹤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岑黎安猛地直起身子,一把撸起睡衣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她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眼睛里燃着愤怒的火苗,"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敢欺负你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说着已经摆出要冲出去干架的姿势,连拖鞋都踢飞了一只。
云筝急忙伸手拽住岑黎安的衣角,力道大得把布料都扯变了形。
"安安,不关他的事。"她急切地解释,声音因为用力而更加嘶哑。
岑黎安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顿住,缓缓转回身。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床边时把另一只拖鞋也踢掉了。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握住云筝冰凉的手,发现云筝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云筝的目光越过岑黎安的肩膀,眼神空洞的望向前方。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在她瘦削的下巴上悬了片刻,最终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安安,我...找到他们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们?谁呀?"岑黎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A国有什么人能让云筝变成这样?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云筝痛苦的闭上双眸,片刻才艰难地吐出五个字,"我的亲生父母。"
"什...什么?"岑黎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瞪圆了眼睛,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又因为动作太猛差点撞到床头柜。
"你说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筝筝,我是不是幻听了?"她说着伸手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筝轻轻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这...这不是喜事吗?"岑黎安慢慢蹲下身,双手扶住云筝的肩膀,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她仔细端详云筝的表情,却发现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可你看着怎么好像不开心?"她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是...他们人不好吗?"
云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岑黎安立刻挺直腰板,语气变得坚定,"筝筝,如果他们对你不好,那你大可以不认他们的。你有我,有你干爹干妈,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对了,他们到底是谁呀?我认识吗?"
"A国,墨家。"云筝轻声道出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墨家?"岑黎安起初只是觉得耳熟,但很快,她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震惊,最后定格在难以置信上。
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你说的该不会是A国顶级财阀墨家吧?那个掌控半个A国经济的墨氏集团?"
云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肩膀也垮了下来。
"我艹!"岑黎安直接爆了粗口,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完全顾不上形象了。
她仰头看着云筝,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闺蜜,"筝筝,那你是墨氏财团的大小姐?"
见云筝没有否认,岑黎安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她突然抓住云筝的手,语气变得兴奋,"等等,这是好事啊!墨家这样的大家族跟云家那群吸血鬼可不一样,他们可以成为你的靠山,以后谁也不敢看轻你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住,困惑地歪头,"可是...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张开双臂,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扑进岑黎安怀里。
岑黎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往后仰了仰,但很快收紧手臂,将云筝牢牢抱住。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的睡衣,云筝的抽泣声在耳边响起,带着说不尽的委屈。
云筝哽咽着说,"这20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打扰我的生活?"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岑黎安头上。
她突然明白了云筝痛苦的根源,不是找不到亲人,而是被亲人遗忘吧。
岑黎安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恨不得把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怀里的人。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筝筝,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呢"岑黎安轻轻拍着云筝的后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像黑夜中的灯塔,"现在找到了他们总归是好事。"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你要是想认他们,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你要是不想认他们,那我们就当他们是空气不存在就好啦。”
她说得轻巧,心里却沉甸甸的。
这哪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血缘的羁绊就像无形的锁链,哪能说断就能断的。
云筝在她怀里轻轻颤抖,泪水打湿了一大片衣襟。
岑黎安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像二十年来每一次云筝需要她时那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痕。
云筝的指甲深深陷入岑黎安的大衣布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眼泪浸湿了岑黎安的肩膀,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来。
岑黎安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发抖,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安安……"云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在乎是不是被他们遗忘了,哪怕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找我,我也不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