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胃部痉挛不止,胸膛闷到无法喘息,却伸手将地上的油皮袋一点点拽到了怀里。
小魔头一边干呕,呕到眼角都溢出了眼泪,一边颤抖地拿出一粒琥珀糖放在嘴里。
口腔裹着琥珀糖,舌尖泛上甜滋滋的糖意。
“我尝了,我尝了。”
“娘子,它是甜的。”
“甜的,好吃。”
一只肥鸭迈着摇摇摆摆的鸭子步走过来,用扁平嘴巴琢了琢应天元怀里的油皮袋。
应天元慢慢想起这只养了好几个月的花鸭,原本要被娘子炖了给他补身体,可小花鸭实在可怜可爱,平时还能和他说话聊天——他单方面说话和聊天。
所以就被留了下来。
不止花鸭,还有这个小院子,隔壁的大娘,都是他和娘子的美好回忆。
她问他的真心呢,事到如今,他的真心早已昭然若揭。
他想永远留在这个院子里,和她一起抚育他们的孩子。
应天元护着油皮袋和肚子,又开始呕了。呕得心慌,呕得泪水都掉下来;呕得花鸭看他才是可怜可爱的那个,花鸭听到这干呕到不能自已的孕夫哽咽地对它说:“……你快去,快去叫她回来。”
鸭遗憾。
鸭做不到。
没多久,却有一道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了应天元面前。
她回来啦?
应天元顶着一双通红泪眼,惊喜抬头。
大肥花鸭也抬头。
不是另一个主人,嘎。
鸿照雪看着曾经一身傲气的同伴,短短几个月便变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应兄,需要帮忙吗?”
被昔日同伴看到了最狼狈的样子,应天元僵硬了一瞬便恢复镇定:“不用。”
他自己擦净眼泪,护着肚子站起来,才问:
“照雪兄,你怎么在此。”
鸿照雪这一个月一直在这座都城寻找紫衣女修,挨家排查,挨户探究。直到眼下正好寻到了这边院子,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干呕,也看到了狼狈到无法言说的应天元。
从应天元的状态和院落的居住程度,他是和旁人住在这里,并且一起生活了不短的时间。
鸿照雪得到了应天元不需要帮助的回答,应是叙旧两句便该自觉离开。
可鸿照雪也憋了满腹心事,突然想在应天元这儿取取经。
应天元说了两句场面话,潜台词是打发鸿照雪离开,却没想到对方一点没有屌数地跟他进了屋子。
应天元心情忧郁,又呕得快要脱水,强打精神只想喝口甜水缓缓,也不管鸿照雪如何参观屋子了。
不料,鸿照雪突然问他:
“怀了多久?”
应天元差点被水呛到,咳了好几下,倒也没有尴尬:“五个月。”
修士们见多识广,男子怀胎也无甚惊奇,可应天元判若两人的模样还是惹得鸿照雪打量了他几眼。
“那女子对你如何?”
应天元放下甜水,眉眼浮现骄傲:“衣食住行,无不为我打点妥当。是世间难寻的良配。”
鸿照雪继续问:“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应天元:“萍水相逢便处了个对眼。”
“如此之快?两人间从未有过任何争吵与矛盾?”
听到鸿照雪这么问,应天元心里泛起了苦水。
就在方才他和娘子刚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争吵,不过在好友面前他强撑颜面,装作思考的样子:
“之前分开过。”
想起城主府的女同伴曾经提到过“网恋”一词,应天元又说:“然后借着同声玉网恋了一段时间便又和好了……唉。照雪兄,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鸿照雪却说:“我明白。”
质疑网恋,理解网恋,成为网恋。
从前他一心只有大道,看着应天元一副沉浸感情的样子只会感到极其不解。
可眼下,应天元和喜欢的人起码在一起了,他和紫衣女修却还停留在没有见面的……单方面网恋阶段。
应天元稀奇,他明白什么了?
只听鸿照雪说:“我有个朋友,恰好也遭遇了感情难题。”
应天元颔首。
“他被一女子抛弃了。”
“不是我,是我友人。”
应天元:我也没说是你啊?
鸿照雪沉默了。
应天元:“照雪兄为何不继续了。”
鸿照雪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如何说。”
“就说——你友人被女子抛弃的原因,两人之间的具体矛盾。”
鸿照雪想了想:“唯一的矛盾便是……朋友如今有一份婚约在身。”
这不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么?应天元听完后一个白眼险些翻到鸿照雪脸上,他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和鸿照雪朋友的未婚妻何其相似。
鸿照雪解释:“可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两人间并无多少感情。我朋友真正的意中人是那名女子。”
鸿照雪说了许多,但应天元渐渐听不下去了,痛骂了那“友人”许久。
鸿照雪默默听着,心中愈发愧疚,脱口而出一句:“那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应天元眉头拧死:“便让……便让你朋友不要再追踪那名女子的踪迹了!”
鸿照雪追问:“为何?”
应天元说:“他若是与未婚妻并无感情,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去解除婚约……其他的,其他的解除婚约后再说。”
难不成正是因为他没解除婚约,紫衣女修才对他一直避而不见?
听君一席话,鸿照雪终于恍然大悟。
灵犀离开院落后,就给浮屠发去了消息。
然而这一次消息如石沉大海,始终很快回应她的佛子许久都没有答复。
灵犀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她回头看着距离很远的院落,那个短暂生活过数月的地方,她再也没有回去的打算了。
灵犀在纸蝶上注入灵气,让纸蝶引着她,用了半日光景抵达了上三洲禅门。
禅门守卫森严,不过以她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避开巡逻武僧,跟着纸蝶,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来到了一间普通僧舍前。
纸蝶消耗了最后的灵力坠落在她掌内。
灵犀攥起掌心,无声推开僧舍房门。
里面一片安静,宁静的老山檀香在空气间漂浮,一名长发男子上半身不着寸缕,侧卧在榻上,背对房门的脊背上密密麻麻……都是鞭笞的血痕。
他是浮屠。
浮屠与灵犀分别后回到了禅门,他时常与灵犀报平安,却从来没有告诉过灵犀他经历了什么。
浮屠打小被养在僧院,由住持师傅带大。
住持师傅看着他从小和尚成为灵台澄明的佛子,自是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知佛理,明世故。却不要被世俗感情所牵绊。
而与道门的渡劫雷云不同,佛门子弟历经劫难才能修得无上法相,他需要踏遍千仞山,淌过愿智河,见众生见天地才能见自己。
所以尽管有所不舍,住持师傅还是在耳提面命后放任他去了下三洲。
可万万没想到,浮屠比约定日期更早一步回来了。
他回来便和住持师傅禀明,他有了喜欢的人,他要为对方蓄发还俗。
住持师傅苦口婆心念了他三日都没有劝回一意孤行的人。
作为无数僧众敬仰的禅门佛子,带头违反戒律,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自当施以笞刑,以儆效尤。
第200章 我在修真界搞网恋(35)
浮屠在昏沉中捕捉到了接近的脚步声,以为是同院的小沙弥为自己送斋饭。
他勉强提起精神,问:
“住持师傅还在生气吗?”
“你们住持师傅生不生气我不知道,但我有点生气。”一道有别于僧众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浮屠瞬间清醒,惊慌又惊喜地回头:
“金师妹!”
他同一时刻拿起僧衣,想把伤势藏起来。
灵犀站在床前:
“你挡也没用,我看都看到了。和尚,你伤得那么重怎么也不上药?”灵犀看着伴随着浮屠起身立刻从他肩上滑落的乌黑长发,顿了顿,又说,“如今不能叫和尚了。你已经不是和尚了,秀秀。”
浮屠生疏地把长发拢到一边,露出一个腼腆又开怀的笑容,“一点小伤。忍忍就能熬过去了。”
灵犀从储物袋拿药,又让他放下欲盖弥彰的僧衣。他到底拗不过金师妹这朵霸王花,老实地重新趴在榻上。
灵犀上药时下手没轻没重。
浮屠痛得闷哼了好几声。
“现在知道疼了”灵犀故意放长折磨他的时间,好让他长长记性,况且药膏要揉进皮肉才会见效,“你明明习得护体佛功,被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保护自己?”
“我之前毕竟是佛子,若我满心偷懒耍滑,岂不是让大家知道毫无代价便能叛出禅门?这实非我所愿。”
浮屠一片赤诚,曾经一心礼佛是真心的;如今蓄发还俗亦是真心,他却不愿败坏禅门名声,好教他人效仿自己。他甘愿受此惩戒,一是告诉大家禅门戒律森严,犯戒者一视同仁,亦表明自己绝不回头的诚心。
浮屠说完,紧接转移话题,
“你是来找我的么,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灵犀张开手指,一只沾着血的纸蝴蝶展露在她掌心。
“纸蝶传情,你也不在传文里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今日发现纸蝶,又发现上面的血,你又想挨痛多久?”
浮屠:“无碍的。住持师傅顾念着情谊,分三次惩戒我。这已经是最后一次痛了。”
浮屠隐瞒的是,住持师傅分三次惩戒他;
可每一次伤势都要养一个月有余;
刚养好又要接受下一次笞刑,每次负责行刑的都是力大无穷的武僧,原本想要对佛子手下留情。
可谁知浮屠一板一眼地让他们一定要恪尽职守,两名行刑武僧也是个实诚僧,打得毫不手软,直教周围旁观的僧众们看得眼热牙酸。
浮屠行事光明磊落,性情刚柔兼备,曾经负责过小沙弥们的功课,为他们梳理晦涩经文,极有耐心。
小沙弥们便哭着求住持师傅:「住持师傅,可不可以不要打佛子阁下了?」
最后一次行刑时,住持师傅站在平日里传授佛法的堂前,身前是围观僧众,身后是十大金刚,天王们姿态各异,法相庄严。
住持师傅阖眸,不停盘珠,无声念经,仿若没有感知到周遭发生的事情。
浮屠趴在长凳上,武僧又一板子落下,“嘭——”皮开肉绽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彼时,住持师傅瞬间睁目:「浮屠,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老衲最后问你一次,可愿回头?」
浮屠被打得双目失焦,似是已经听不到周遭声音。
住持师傅看一眼四周区别于年轻僧人们的老僧。咚一声!老僧们手中禅杖齐齐一震地面,整个空间便开始不断回响起同一句话——
「苦海无涯,你可愿回头?」
「苦海无涯,你可愿回头?」
「苦海无涯……」
念得人喘不过气。
浮屠颤抖地掀开短睫,看着满目僧众,看着金刚尊者:「我不愿。」
住持师傅摇头:「顽固不化。」
浮屠深吸一口气,声量渐大:「苦海无涯,若对岸是她,我愿渡苦海……」
「哪怕要经历五毒六欲七情八苦,哪怕穿肠烂肚,我甘愿自食恶果,永不回头!」
武僧又一板子重重落下,说完那句话,一口鲜血便从浮屠口中溅射而出。
小沙弥们急得哭:「佛子阁下!」
住持师傅心狠转身:「勿要再称他佛子,他既冥顽不灵,便从此除名,收回法号,再非佛子。」
直到行刑结束,小沙弥们手足无措地扑过来,却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浮屠轻松地笑了笑,昏迷前告诉他们:
「我叫秀秀。秀秀。」
「……」
回忆结束。
那些纸蝴蝶实际上全是浮屠每次被打后叠的,在养伤过程中他叠了很多很多只纸蝴蝶,有些不小心沾了血的被他搁在钵里,完好无损的才会放飞。
可遭受的最后一次笞刑他伤得实在太重,竟然神志不清放飞了一只沾了血的血蝶。
没想到金师妹会因此来探望他,浮屠高兴极了,嘴里说着无碍,可灵犀再一使劲擦药,他立刻痛得绷紧脊背,心虚地不敢作声了。
上药到了最后,灵犀拿出布条开始给他一圈圈包扎,呼吸时不时洒到他受伤的地方,浮屠面红耳赤,一动不敢动。
还没包扎好伤口,一串莽撞的脚步声冷不防往这边疾跑,下一刻小沙弥端着斋饭旋风般撞开房门,喊了声:
“秀秀哥哥!我来送饭啦……”
声音越来越低,小沙弥不敢置信地望着灵犀和浮屠。
灵犀对他眨了眨眼。
小沙弥脸蛋爆红,踉跄退后两步,端着斋饭拔腿就跑。
“等等。”灵犀说,“饭留下。”
小沙弥身体僵住,呆愣了半晌才像乌龟一样慢慢挪动步子,将斋饭放在了门口地上:“我放这里啦……”
说完,不等灵犀再挽留,小沙弥立刻慌乱逃走,同时心中呐喊:不好了不好了,佛子阁下,不是,是秀秀哥哥的僧舍里有漂亮女子!
啊啊啊啊我还和她说话了,住持师傅住持师傅,小和尚不干净啦啊啊啊!
徒留两扇被大力推开的木门,在空气中嘎吱嘎吱晃动。
灵犀回头,某个前佛子也脸蛋爆红,有种被熟人发现的羞耻感。
浮屠低声:“他不会乱说吧……”
“你怕什么?”灵犀起身去拿斋饭,一边开导他,“你既已受了笞刑,被禅门除名,便不算禅门子弟了。哪怕明日你束冠成亲都与这僧院毫无瓜葛。”
束冠成亲?
浮屠羞涩地蜷了蜷指尖,视线跟着灵犀移动,旋即越过她身前,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人。
灵犀弯腰拿起斋饭,感受到目光凝视,她也慢慢抬起头——
只见门外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应天元拖着臃肿的身体,满脸的难以置信,震惊又愤怒地看着灵犀二人。
下一刻,他足尖一踏,闪身出现在灵犀眼前。
两人只有半米距离。
灵犀样貌纤毫毕现地倒映在他颤抖的眼底。
尽管眼前人和清冷女修有些差别,但相处数月,为她怀胎至今,应天元敢保证哪怕对方化成灰他也绝无认错的可能。
更别说他是寻踪的翘楚,之前抱着以血盟约的心思,小心地取了灵犀的一滴血藏在自己身体里。
此刻那滴漂浮在空气中的血珠,也非常肯定地告诉他,眼前人的是他娘子。
可对方的眉眼间不存在任何伤疤。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娘子!
“你到底是谁……”
小魔头挥开半空中的血珠,死死盯着灵犀,脑海中美好的回忆转眼间布满破碎裂纹,不断在破碎消失。
这比之前的争执更让他难以承受,他又生出了那种想要干呕的欲望,更拼了命想要抓住那些熟悉的东西。可最终双手抓住了一把虚无,让他浑身冷汗,几乎陷入崩溃——
“你是谁。”
“你究竟是谁!”
僧舍前除了他的嘶吼一片安静,檀香幽幽上升,却无法唤醒泥足深陷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
灵犀端着斋饭,慢慢叹了口气,既已被发现,她也不准备演了。
“我姓金。”
她露出了个和清冷女修截然相反的笑容,
“金灵犀。”
应天元嘴里不断重复这个名字,金灵犀,灵犀,灵犀……
从前他不是没问过灵犀的名字,可她始终未说,应天元便想反正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其他都不值一提。
可现在,他只想着他怎么不早点知道她的名字?
他双拳攥起,眼里恍恍惚惚地聚起了雾水,觉得自己整个人犹如突然被沉湖了一般,水渐渐地漫到了头顶,害得他再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了。
直到灵犀问:“圆圆,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灵力的?”
应天元的灵力自从怀胎以来便处于失控状态,压根无法使用以血寻踪的手段。但好巧不巧,他在半日前遇到了鸿照雪。
应天元从鸿照雪口中听闻了他人的感情纠葛,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他怎么能因为那些疑神疑鬼的小情绪,就跟娘子大发脾气呢?
他拜托鸿照雪为他恢复灵气。鸿照雪自然没有推辞。
然后应天元带着道歉的诚心,没有丝毫犹豫地跟随着血滴,从下三洲追踪到了僧院。
起初,他还有几分不解,娘子怎么会来僧院?
但看到灵犀和浮屠的那一刻,他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金灵犀,拆开前面两个字,不就是城主府那个神秘的新同伴么!
是他,是他亲手把乔装打扮的女修,亲手推到了浮屠身旁!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的错!明明是她改头换面骗他!
应天元再也无法开怀了,他宛如挣扎的溺水者般,嗓音嘶哑问:“为什么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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