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缡,我……”
他张嘴,想要解释,嘴巴却像是打了一个结,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辩驳。
说他没有投靠程伯侯?说他没有陷害萧执聿?还是说他没有与祁铭合作?
诚然,他都说不出来。
苏绾缡看着他满面惊慌,却一个字都解释不了。
失望一点点透入肌理,渗入骨血。心间只觉得无比悲凉。
想象中的快意并没有到来,涌起的只有深深的乏力。
画舫那一日,祁铭就设计亲眼见实了她与贺乘舟的瓜葛。
只有他,至始至终站在这场棋局之外的人,才能如此观瞻全貌,轻易摸到每个人的弱点,击毁这看似稳定的圭形。
她一直在等他的后招,却不想,竟是这般迎头痛击。
当真是好手段。
他拉拢贺乘舟,利用常人都不能忍受的夺妻之恨将矛头对准萧执聿,轻易便毁掉他的前程。
也毁掉她对他初萌的爱意。
而她,只是这场权利争逐游戏里面最不起眼却又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是激起他们斗意的源头,是加剧他们争端的催手,是弄淆浑水的枢纽,更是他们获胜的彩头!
谁都在说为她好,谁都要她留下来。
可有人问过她吗?
有谁问过她的意愿吗?
问过她想要做什么?问过她想要跟谁走?问过她想要过怎么样的人生吗?!
没有……
没有一个人……问过她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萧执聿要她留下来,陪在他身边。
贺乘舟要她离开,去到他身旁。
她在他们之间被拉扯,被博弈,成为承载胜利的容器。
她就如这林间雏鸟,看似腾跃而起,拥有百般自由,可是终其都饶不开崇山岭。
苏绾缡累了,她真的累了。
是她自以为是,以为救了贺乘舟,嫁给了萧执聿,一切都尘埃落定。
在她这里,今后只会有能不能接受夫君,会不会爱夫君的选择。
却不想,她从不谋局,却早在局中。成了所有人出手前都需要掂量的筹码。
苏绾缡想笑,她何德何能啊。
“贺乘舟,你不用做那么多。其实仅凭你入狱一事,我就会离开他。只是我没有想到,为了扳倒萧执聿,你竟然会以赈灾的救命粮为诱饵,不顾林州一城百姓的死活。”
两万石粮食的疏漏,会有多少黎民百姓失去生机。
可这些贺乘舟都不在乎,只要能够扳倒萧执聿,他可以以一城百姓的生命为代价!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贺乘舟吗?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喊着誓要报国为民的贺乘舟吗?
苏绾缡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以为只是一次身体的交换,谁都得到了自己最好的结果。
却不想,萧执聿从一开始就是算计,贺乘舟因此心生仇恨,而她,是所有罪孽的根源。
她以为她救了贺乘舟,可偏生将他变成了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命运从未将她渡岸,她自己便是漩涡。
是助纣为虐的一环……就好像一切的纠缠,痛苦,都因她而起。
“绾缡,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只是太想要你回到我身边了。”贺乘舟简直已经语无伦次了。
“绾缡,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只要你能够回到我身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贺乘舟真的怕了。
苏绾缡的眼神实在太过冷静,冷静到不掺任何情绪。
一开始她的质问还包有对他能够否认的希冀,报复的快意,失望的痛意。
可到了最后,只有麻木。
她不再有失望,愤怒,痛苦,只是那样冷静,平和,空洞,像是瞧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望着他。
不再有他所熟悉的仰慕,欣喜,担忧,想念,依赖……什么都没有了!
“贺乘舟,如你所愿,萧执聿已经赋闲,他不再是你的对手了。我也知晓了他一开始的算计谋划,我会离开他,你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
不同于贺乘舟的声嘶力竭,苏绾缡平静得异常。
想通以后,她都释然了。
欺骗,利用,算计,筹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不应该将生活的全部底牌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无论那个人是萧执聿还是贺乘舟,都没有依靠自己来得安心。
她总要活下去。
“新籍都备好了吧。我只再要一份回兰州的路引。”
她看着贺乘舟,轻勾了嘴角,分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讽。
“咯啦”,裂缝隙得更宽,摇摇欲坠。
他颤着嗓子想要开口,却觉喉间似有万千柳絮拥堵。
有什么东西隐隐浮出,他明明知道握住会有怎样的结果,却还是抚开面上尘土,任由那股欲望宣泄出口,“你都知道了。”
苏绾缡笑,用一种几乎决绝的,不留情面的话术道,“萧执聿以你入狱为诱饵,逼我上钩。你以一城百姓为代价,害他前程,让我回到你身边。贺乘舟,你并不比萧执聿多光明磊落。”
那笑,是冷漠的,嘲意的,像是唾他跳梁小丑,稚子手段。
萧执聿算计她,难道他贺乘舟就干干净净吗?
他一味让她回到他身边,究竟有几分是对她有情有义,又有几分是誓要报夺妻之恨?
他一心只想着扳倒萧执聿,让她回到他身边。却从不设想,萧执聿若败,她回到他身边需要面临多少闲言碎语,受尽多少白眼指摘。
她作为萧执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一旦他出事,势必要与他共生死。
他区区侍郎如何救她?
买通官差,换她身籍,藏于贺府,脱胎换骨?从此,再也不是苏绾缡……!
他早就备好了不是吗?
他口口声声说,萧执聿蒙骗她,玩弄她,可他所作所为,又比萧执聿坦荡多少?!
苏绾缡没再继续拆穿,只是看着他,像是给他留了最后一份体面。
贺乘舟脸似是有火在烧,柳絮堆积在喉口,封住呼吸,胸腔几欲挣破,他也无言可辨。
他颓然伸手,明知结果一般非要往前触,预料般的,瞧见苏绾缡冷眼后退的一步,手僵硬在了半空。
华镜彻底四分五裂,“哗啦啦”声响砸了一地,裂片纷飞,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低垂着眼,嗓音艰涩,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一般妥协道,“三日后城门,我会亲自送你。”
苏绾缡屈膝行了一礼,侧身从他身旁径直走过,没有再留念一眼。
“绾缡,你真的非走不可吗?”贺乘舟忍不住出口,抱着心间最后一丝希望,他转身看她,像是一定要得到她决绝的恨别才会死心。
苏绾缡停下了脚步,林间静得异常,飞鸟的鸣音似乎都归于沉寂。
好半晌,像是停了一整个寒冬般漫长,苏绾缡终于再次提步,走时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在经历一整个春日的绚丽绽放,枝头绿叶将全部养分供给终于完成它短暂使命,于暮春时节纷纷坠落,碾落成泥。
最后一次新叶轮换是春日的告别,落过以后便是新生……
它们从枝头零落,洋洋洒洒飘向四面八方,在旅人的头顶飘旋,在她肩头点触,落至她的脚边又被风扬起,拂过她垂落的青丝渐行渐远……
最终在何处叠落成丘,没有人再会知道。
这是贺乘舟第二次看着苏绾缡离开。
大理寺狱时她说希望他好好的,而这一次,她一字都不愿意留给他。
回过头来看,好像他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他越是想要拼命留住什么,什么就流失的越快。
是他,毁了自己,也毁了他们。
熙和元年,贺乘舟人生中第一次认识到,这世间之事,不是每一件,费尽心思手段就能够稳操胜券,取之为囊中之物。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如此,人更是如此。
只是可惜,萧执聿此时还并不懂的……
苏绾缡下了山以后,并没有立马回到萧府,反而是去了长崖村一趟,因而赶回城内时,时辰已将至午时。
她不敢再耽搁,下了马车就忙慌朝着府内奔去。生怕晚于萧执聿一步。
府内,静悄悄的,推开清竹院的门,更是一片冷清。
风在廊下穿梭,枝叶摇影,分明长势良好,却不见勃勃生机。
重重绿影缠绕交织,糅杂浓黑深影。血色浓艳争芳,恍如狰笑魅鬼。
明明院内一切皆与从前一般无二,可是此刻站在院门处的她,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俯瞰目之所及,却觉诡异熟悉,后脊一片生凉!
偌大萧府,清幽雅致,即便主人落败,它却依旧保持往日荣光规整,像是一方精巧的匣子,被人精心雕纂涂釉,可锁枷落上,却是密不透风。
即便已经做好准备回到萧府,暂且与萧执聿虚与委蛇。
可当识破真相以后,如同大梦初醒,过往忽略种种皆能被一一串联,通通印证那人皮下的阴暗可怖。
就如匣子一般,外表再如何瑰丽华美,也掩盖不了它落锁成牢的事实。
像是有意印证她心中所想,身后,木头“吱呀”突响,缓慢沉闷的声音在空中绕梁,间短地,厚重地,一声声打在苏绾缡的耳间。
她腿脚骤然发软,却还强撑着一口气绷直了身子站立,死死盯着身前那一道影子。
伴随“咯吱”声响消泯的是地表上逐渐被合拢的日光,那道颀长身形也终于湮灭在一片阴影之中。
与她严丝合缝贴近,融为一体。
“去哪儿了?”他偏着头去寻她颈侧上的齿痕,环住她腰间的手不安分地上移,一双冷白到清晰可见底下青筋纵横的大手轻易掌住她剧烈起伏的胸膛。
以一种完全包裹的姿势,尽全力感受她。
颈侧呼吸灼热,刺痛的麻意蒸涌而上,感受到他舌尖轻搅,她忍不住发抖,软进了他的怀里。
“长崖村。”她镇了镇心神,没忘记回答,强装冷静道。以避免萧执聿有理由的得寸进尺。
语气虽然稍显僵硬,但她没说谎,好歹还算有底气。
萧执聿不知道有没有信,他没说话,只顺着她前颈抚摸,轻易扳过她的下颌,将她转了过来。
他依旧垂头在她脖颈处,像是逼着她看。
一会儿的功夫就磨得湿红。
发丝在苏绾缡下颌处摩挲,有些痒,齿痕隐隐发痛,在难耐的两重体感中精神被绷到极致。
指尖死死嵌进掌心,她竭力压下心间的恐惧,羞耻和厌恶,理智却在萧执聿的开口中支离破碎。
“我有没有说过叫你等我回来?”声音沉缓,砸进耳尖像是一击闷雷敲响。
“你真的很不乖。”他咬着那处齿痕,尖利的嵌进去,轻抬眼眸轻幽幽地落在她泫然若泣的嫣红眼尾上。
“让我想想,应该怎么罚你。”
“萧执聿,你做什么?”被扔进榻上那一刻,苏绾缡彻底心慌,从心底升起的恐惧叫她本能地嘶吼出声。
“绾绾不听话,不应该罚吗?”他站在榻前,高大身形落拓挺拔,轻易便将外间射入的阳光尽数挡住。
垂眼盯着身下的人,眸露不解,说得义正言辞,像是他真的在干什么很正义的事情一样。
苏绾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以理解他的处事逻辑。
识破温润面具下,掩藏的,是不计人情的强制,自私和冷血!
她这时才发现,他的衣衫与在林间时不一样,是被换掉了。
冷不防的,那颗咕噜噜滚转的头颅再次浮现,萧执聿冷漠倦怠的神情与眼前模样开始重叠。
是个疯子!
她竟然还妄想着还能够与他虚与委蛇,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相敬如宾!
恐惧萦绕在心头,她慌忙爬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往榻下冲,眼看即将要逃出却被一把擒住了手臂,轻易便将她给扯了回去。
眼前白光消弭,硕大阴影倾泻而下。
双手被束压过头顶,萧执聿单膝顶开她双腿。
帷幔叠影交缠,他紧贴她的脸颊,“跑什么?”
“萧执聿,我错了,我不该出府的,你别这样。”泪水从眼角无声滚落,她仰面看他,哭腔里尽是惊慌乞求。
“乖,你会很舒服的。”他擦掉她眼角咸湿泪水,黑眸里浸出要溢出水的温柔。
“不要……唔!”苏绾缡偏过头,将整张脸埋进了枕衾里,声音断断续续哑在喉间。
恐惧,委屈,羞耻,快感,恨意因他齐齐涌上,几乎要将她撕裂开来!
眼泪簌簌滚落,大颗大颗砸进枕间,洇湿面颊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她死命咬着下唇,渴望以痛意拼死抵住某种极端的冲动。
“是要把自己闷死吗?”他把她从里面捞出来,四指顺着她的后脑插进秀发,迫她抬起,就着大拇指擦掉她脸上糊满的泪水。
“怎么有这么多水要流?”他看着她满面湿痕,整张脸都哭得红红的,眼泪更是顺着流到了颈窝,十足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可他才用了几分力?就一副他多么不计人情的模样。
就这还是他夜夜耐心耕耘才能打开的程度。如果这都承受不了,那以后呢?
萧执聿并不打算轻易放过。
“你……出去……!”苏绾缡嘶吼着,说话的嗓音在空中变调颤抖,明明是厉声的警示,却因推搡他的手无力到像是在挠痒痒而变得像是调情。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任由萧执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像是永远不会流干。
“不舒服吗?”明明知晓她不是这个意思,他却非要问她。
“不!”苏绾缡喊着,用尽力气睁着几乎是已经涣散的眼神瞧他,倔强的模样像是已经无计可施到即便是用这样的形式也要打败他。
萧执聿没说话,高挺眉骨打下的阴影将他沉黑眸色浸染得更深,他盯着她看了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衣料摩擦的声音逐渐加大,隐隐混杂着水声,直到苏绾缡喉间不由泄出一声轻喘,他才一副了然模样开口,低哑嗓音里混出轻笑,“你看,你还很喜欢撒谎。”
他俯下身子,扳过苏绾缡欲要重新枕入的面孔,轻磨她的唇瓣,终于给了她安抚。
“明明很舒服却说不要,明明答应了陪在我身边却总是往外面跑。”
他沿着她的唇角,嗓音绵沉,细数她的罪责。
“那你说你错了,再也不出府了,是不是也在骗我?”
轻掀眼皮,看着她的反应轻弄。
“——嗯!没!没有……”涣散瞳仁骤缩,她抓住他紧实的小臂,哭着摇头让他停下。
“可是它咬得好紧,它不想我出来。”用力,语调却轻柔。
他是故意的!
苏绾缡几乎快要崩溃,身体和脑海双双被送达顶峰,她不可遏制地想要叫出声,身体像是飘在云端,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她渴望,甚至享受!
眼泪流得更欢了,她唾弃这样的自己,更加厌恶这样的自己。
厌恶不仅仅是身体,就连大脑,都在向他缴械投降!
苏绾缡彻底陷进了柔软如云的被衾里,暖湿的帕子抚过,她不经意一颤,酸软到泛麻。
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躺在贵妃榻上,半掩着目,视线里只模糊瞧见萧执聿更换被衾的身影,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一觉醒来,外边天色已然大暗。
下意识吞咽的动作引得喉间发疼,不甚清明的脑海骤然浮现出白日的淫/糜画面。苏绾缡内心怔仲,只要三日,只要再熬三日……
帷幔被人撩开,随手挂在了金钩上,萧执聿落坐榻侧,伸手将苏绾缡揽腰抱坐到了腿上。
“你又要做什么?”苏绾缡蹙眉,浑身疲软到没有力气抵抗,开口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先喝点润润。”知道她没有力气动,萧执聿只虚虚环住她的腰身,手执汤匙缓慢地搅散热气,语气轻柔耐心。没有强硬的掌控意味,这个时候倒像是真的只是在关心她的身体模样。
貌是情非,表里不一!
“都没用早膳,饿坏了吧。”他执起汤匙喂进苏绾缡嘴边,眸露怜惜,“是我不对,下次应该让你先用膳。”
听见他又谈起白日的事情,苏绾缡煞白的脸孔骤然红晕,她震惊地看着这个人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来,胸腔忍不住剧烈起伏。
他语气是那样歉疚,可是道歉的方向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歉疚没让她用膳就折腾她,却不歉疚没有顾及她的意愿,像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苏绾缡觉得他实在难以理喻,心豁出一个缺口,冷风嗖嗖地往里面钻,骨血筋脉都泛着凉意。
温润假面一层层被剥下,露出里面难堪的,冷血的,自私的,卑劣的,强制的种种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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