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底下鸦雀被惊得乱飞尖鸣,叫声凄厉。
薛明英下意识眼睫颤了颤,脸上却仍是无动于衷的面无表情。
之后两日,那人再未出现在她面前。
除去司衣局的人来过两仪殿,给她量了量身形体围外,也没什么旁的人拜访。
她也不去想所谓的立后之事,只记挂着母亲,派人叫来容安几次,问他是否知道她母亲何时回来。
容安没给个明确答复,只模模糊糊地说,已叫人去高陵县告诉薛夫人,娘子从岭南回来了。
但要说什么时候回来,他也说不准。
薛明英客气地道了谢,便不再追问。
有几次容安欲言又止,被她看出来了,她直接以累了要休息为由,将他赶出了两仪殿。
她看得出来,容安话说一半不为别的,打的是让她去太极殿求那人的念头。
这两日她隐隐听说那人脾气不大好,训斥了不少朝臣,宫里宫外的人都想着法子在这些时日避开他,不要上前去触霉头。
薛明英想,她与这些人想得一致,不想到他跟前去触霉头。
最好可以一辈子都不见他。
这天夜里,和过去两日一样,薛明英沐浴后穿了身雪白寝衣从湢室走出,披着身用巾子吸过水的长发,发梢略略还有些潮意。
她打发走了宫女后,自己一人趴在了梳妆台前,长发顺着肩背散落,瘦弱身形显得孤苦无依。
久久地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般。
忽然有脚步声从她身后的珠帘传来。
薛明英愣住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转眼间就被人抱在了怀里,柔滑的寝衣在那人臂弯垂落,像拥了雪白的云在怀里。
她呼吸急促得厉害。
深夜里,他来两仪殿做什么?
抱着她就往床帐走……
她开始推着他,无声却又用力,掌心推得发红,仿佛也是在抵抗着他随心所欲便让她遭受的痛苦。
那人步履向前,不为所动地任她捶打推搡,一声不吭,脸色紧绷却又坚决。
到了床帐前,薛明英留了些指甲的指头重重刮到了他的下颏,瞬间便有股血腥味冒了出来,才让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她。
薛明英手上一顿,身子抖了抖,却还是那样紧抿着唇望着他,眼里有警惕、戒备、些许惧意,唯独不见丝毫心疼之色。
任谁也想不到,当初的她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可能染上时疫后,急匆匆地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袖子,抽泣着说要和他同生共死。
让他别赶走她。
李珣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意从下颏处传来,却都不及他心中痛意十分之一,明明她已到了他身边,即将成为他的皇后,反而让他觉得离过去越来越远,明明开始之初,她那般爱慕于他,让他觉得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在他所得知的全部里,他不过是未曾向她言明,不过是在那场冬至宴上没在明面上护着她,如何就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他将她推入了床帐里头,抵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索要,将下颏的血珠蹭在她的雪白寝衣上,让她全身都染上自己的痕迹。
她不是喜欢他?既然喜欢了,就该一心一意喜欢到底,谁许她轻易转变了心意,头也不回地撤身离去?
他不信她这般决绝。
也决不容许。
和那日在软榻上一样,薛明英又躺在了他的怀里,背对着他,似要被他滚烫的胸膛灼伤,一动不动,似根木头。
“你母亲明日便回来了,朕和你同去见她,可好?”
李珣把玩着她的一缕长发,卷在了指端,开始时便有些发潮,出了汗更湿了,不少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黑影糜乱。
不出所料地没听见她的回答,他手臂落到她腰间,抱紧了她,在她颈侧落了一吻,感受到她下意识瑟缩了下,闷声笑道。
“那就是好。”
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她在无声拒绝他。
第67章 “英英,你不要逼朕!”……
次日,薛明英从噩梦中惊醒,身后抵着她的灼热已不见了,除了床褥来留有些许余温,那般强逼着她贴近的力道已然消失不见。
“娘子起来了?今儿个可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宫女见她醒来,勾起了床帐,笑吟吟地叫进来热汤巾子,送到了她跟前。
见她脸色淡淡,低头时颈后红痕一片,光看着就能想象昨夜定然闹得厉害,不由暗暗心惊,笑意不自觉收了几分。
陛下这是……
不来就两日不来,一来就将人往狠里欺负。
“衣裙已经备好了,洗了脸,奴婢便替娘子更衣罢?”
宫女轻声问了句。
“不!”薛明英立马拒绝了她,似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些,缓了缓道,“不用,我自己来便好。”
合紧的寝衣底下,还有不少他留下的痕迹,她不想让旁人看见。
即便是哥哥,也没这般弄过她,吮吸啃咬,仿佛要将她活生生吞吃入骨。
虽没到最后一步,却也是过于贴身的亲近,呼吸紧紧纠缠在一块儿,分不清彼此。
她手指拢在一块,握了握拳,却又无力地松开了,起身亲自动手换了衣裙,便打算出宫去见母亲。
刚走出殿门,容安赶了过来,在她跟前笑得小心翼翼道:“陛下请娘子去太极殿一趟,叫娘子见个人再去公主府看薛夫人。”
他偷偷打量着这位主子的神色,怕她一个不高兴拒了。
昨夜主子批完折子后突然要来这里,脸色压抑发沉,他看着都胆战心惊。
今早上走的时候也是神色冷峻,下颏上还有道血痕,似是被女子指甲抓挠才有的。
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嘴更是闭得比蚌壳还紧,在主子面前都比往日格外地小心些,盼着别触了眉头。
看样子,这位娘子倒是当真和过去不同了,留在主子身边不情愿的模样,近身伺候的人都看得出来。
薛明英却没说什么,由他引着登了板舆,到太极殿下来,微低着头,慢慢进了里面。
李珣见她来了,本高坐明堂,立即起身急步走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牵到了自己身边坐下,笑着对一侧的江越山道:“先生,这便是朕心中属意之人,昔日在东宫之时,朕就已认定了她,还望先生尽早将那道折子上来,朕感激不尽。”
江越山忙起身道:“臣领旨。”
他一大早便被召入宫中,寒暄过后,陛下便直言要他上道请封立后的折子,越快越好。
说话间,陛下还特意提及岭南,道是那地方恶水僻壤,将人养不了多好,论风水气候,还是上京最好。
江越山不敢反驳,只默默听着。
多少也有些明了陛下为何特意将自己召来。
他这几日便听说那位齐国公府的娘子回来了,只是没回齐国公府,不知去了哪里。
隐隐猜到许是陛下特意安排了去处,想了想后,还去宝华寺问了问,从智清大师口中没听说寺里多了什么人,才稍稍放下了心。
分别时,智清大师却又向他透露了个消息,陛下不久前派人来取走了此前测算过的八字,还给宝华寺又添了数万两,让寺里的僧人此后在佛前多念祝祷之词,保帝后恩爱美满,常乐无虞。
可谁都知道,陛下并未立后。
正因为如此,今日被召见后,江越山多少也猜到了些是要自己做什么。
经历了这些事,他也有些麻木了,只要不是强娶岭南都督之媳,立个二嫁之女为后,也算不了什么。
陛下喜欢便好。
等江越山走出太极殿后,薛明英仰起了头看那人,平平道:“陛下要我见的人见完了。”
打断他后,气都不换一口地接着道:“我可以去见母亲了吗?”
仿佛立后这件干系两人的婚姻大事,在她心中未曾落下丝毫痕迹。
李珣握着她的手腕紧了紧,深深地看着她。
她就那样平静地坐在他身旁,仰头与他对视。
眼中无一丝波澜。
李珣将她猛然按进了怀里,手掌重重地压在她的圆润肩头,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碎,呼吸急促如大雨狂风,字句从齿中蹦出道:“英英,你不要逼朕!”
他要的东西向来都会得到,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未想过会在她身上跌跟头。
她不能这样逼他。
薛明英没说话,静静地呆在他怀里,等着他平息。
抚慰他?
她不想做。
也做不到。
李珣没等到她的回应,眼中一片猩红,急迫地捏着她的下巴,和昨夜一样,索取着她的呼吸,逼她从口中发出破碎的呜吟声,软弱无依地倒在他怀里,身上都是他的气息。
这才让他感到些许安心。
让他觉得自己身旁坐着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只会呼吸的木头。
可无论他多么蛮横深入,让她无处可避,薛明英始终紧握着拳,抵在他的胸前,不肯像与哥哥拥吻般,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抱紧他的脖子。
午后,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出了宫,往公主府而去。
薛明英借着开窗的名义,坐到了一侧的位子上,没坐到他身边。
她蹙着眉头不住地往外看,看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到。
见她始终以侧脸面着他,李珣长臂一伸,将车窗合了起来。
“不急这一时半会。”
“你!”
因为事关母亲,薛明英一下子没忍住,动了怒意。
李珣愣了愣神。
原来她没变,生气了会瞪人,鼻翅微微一扩,浑身上下都在往外溢着怒气,比这些日子的样子加在一起都生动。
他黑眸微微发亮,贪看着,怀念不已。
薛明英颤了颤,一下子撇过了头。
“主子,到了。”
话音刚落,公主府里便走出奴婢仆妇簇拥的两人,一人是公主府的主人,另一人便是薛玉柔。
两人看见门口跪了一地的人,再往前,停了副通身气派非凡的宝马雕车,鸾铃正在风中微微晃荡着,发出响声。
那位陛下先行下了马车,矜贵地站在车前,再自然不过地伸出手,去扶从车里走出的一位娘子。
薛玉柔又惊又喜,丢下那位公主,匆匆赶了过去道:“阿英!”
第68章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不见得……
薛明英直接挣开了那人的手,向母亲那走了几步,被母亲握住手心疼端详了一番又一番时,委屈浮了上来,眼中多了些许晶莹。
薛玉柔看着她消瘦不少的面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若她在岭南呆得幸福快活,不会是如今模样。
更别说刚刚还是那位陛下将她亲手扶下马车的。
这其中曲折,只会多不会少。
她将那个孩子掩在了身后,勉强笑着行礼道:“臣妇见过陛下。我家阿英才从岭南回来,谢陛下送她到臣妇身边,臣妇家中出了些事,等安顿好了再带她入宫谢过陛下。”
“薛夫人不必多礼,朕与英英……”,李珣顿了顿,见那人躲在母亲身后低着头,连个额头都不愿露给他看,方才在她迫不及待离开他向母亲跑去时就隐隐生出的不满又添了些。
“朕与英英,不必计较这些。”
他将手负在身后,视线未从那人身上离开,多少将字咬得重了些。
但等他看见那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眼前这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娘子,让他想起了两次在净莲寺见到的人儿来。
她与她母亲,倒确实比旁人家里更亲密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般小的时候就跳入湖中,游出净莲寺,全身湿漉漉地拦住他,要他帮她。
若非如此,她母亲也不会在忍受多年之后,得知她生父要将小小年纪嫁给个鳏夫,便将她生父灌醉了,掏出柄匕首来。
那时的她也不知哪里听说的,道十二往下的孩子伤了人,即便判刑也不会受死,夺过了带血的匕首跑出那间屋子,要不是撞见了他,只怕便要去认罪伏法。
就为了保住她母亲的命。
也正是如此,才让他在六年中如此笃定她不会离开。
她是爱憎分明的性子,爱人时倾其所有,不计较得失,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得出去,那些让她能胜任太子妃之位而遭受的些许打击与性命比起来,委实算不上什么。
他当真不明白,如此爱他入骨之人,为何能一夕之间,便收回了自己的心,决然地向岭南而去。
即便逼回了她,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不见得多好受。
她对他不再有那股甚至伤了自己也无妨,能靠近他便好的炽热,看着他,不仅漠然,许多时候甚至像在看厌憎之人。
时刻不提醒着他,在他一无所知之时,他已失去了至真至贵的情意,再要从她身上得到,遥遥无期,乃至无望。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听他说完那句隐含怒意的话后,薛明英察觉到他的沉默,以为他不肯让自己跟母亲离去,便慢慢松开了母亲的衣袖。
她不能让母亲为难,也不能让她担心。
抬起头看向那人时,却发现他眼中透出些哀痛,转瞬后又昂了昂头,她不曾十分看清。
薛玉柔闻言,尴尬笑了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倒是折煞我家阿英了。时候不早了,臣妇搬了新居,须得好生归置,若陛下没什么旁的吩咐,臣妇斗胆向陛下请辞,还望陛下准允。”
李珣负手打量了眼周遭,见另有辆车在旁,塞了不少行李。
出乎薛明英意料之外的,他竟松了口,对她母亲道:“既如此,薛夫人带着英英坐朕的马车前去。”
“不可不可,那多不便,我们早已备了车马,就在边上……”
薛玉柔推辞再三时,薛明英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公主适时赶了过来,满面笑意道:“薛姐姐,你自和家里娘子按陛下的意思回去罢,是不是担心逾制?其实这有什么?陛下亲口谕令,还怕旁人说闲话不成。我看时候确实不早了,不好再耽搁下去,快些启程罢!我再遣些人过去帮你整理新居,千万也别辞让,往后说不准还要常常见面,彼此有些情分倒好!”
她又笑着问默默立在一旁,却无法叫人忽视的至尊之人,“陛下您说是不是?”
李珣看向她,只淡淡道:“朕听闻姑母府上养着良马。”
“有的,有两匹西域寻来的,倒是精壮勇健,陛下若看得中,便请让臣献给陛下,聊作出行之用。”
公主将人向府中引时,一面向容安示意了眼,容安闻弦知雅意,当即欠身请了那位娘子和薛夫人上马车。
李珣跟着公主入了府,数步后,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周遭景象,问道:“此去,并非马厩之路。”
毕竟没人会将马厩置在木芙蓉盛放的花园之中。
公主连忙请罪,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道:“臣斗胆请陛下喝杯茶,请陛下给臣个机会,试解陛下心中为难。”
李珣停了下来,看着她,似疑非疑地“哦”了声。
公主吓得一颤,看了眼他的神色,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找不到方才在府门前宛如寻常郎君的平易气度,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近之则畏的帝王之气,目光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是有关薛娘子之事!”
公主不敢再瞒半分。
她开始没把握堂堂帝王会为个落在上京里头压根不起眼的娘子便来喝她这杯茶。
“陛下可是想立薛娘子为后?也想让薛娘子心甘情愿留在宫中?”
她不得不直接戳穿了窗户纸,全盘托出。
李珣没应她,负着手走到了湖边,望见垂柳发黄,已入了深秋,眸光微烁。
公主紧随其后,见他没有当即离开,心中把握多了几分,小心措辞道:“臣这几日陪着薛夫人时,不免与她谈起和齐国公合离之事,也难免派人去探了探,那日拦下薛夫人车驾之妇人的底细。”
“这一查,却查到了……霍家身上!”
这位陛下背对着她,她无法看清他是何神情,只得惴惴地往下道:“臣想着帮人帮到底,便又问了谁人主使,传回来的消息皆指向那位自前年冬日便深居简出的霍娘子身上。”
“臣还偶然得知……这位霍娘子早已剃发为尼,在霍府中淄衣守在佛前,守着不知谁人定下的清规,食不许荤,服不许彩,眠不许久,跪不许迟。”
“是吗?”李珣侧过头,向她瞥了眼,语气平淡。
却就在这一瞬之间,公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从前年冬至宴闹出那场风波后,这位霍娘子便被眼前之人下了禁令,强迫她剥去华服,剃发为尼,每日只可清苦度日,岁岁年年,任凭斗转星移、春秋更易,她也走不出霍府那间小小的佛室一步。
对个处于青春韶华的娘子而言,这等禁罚,无异于钝刀割肉,更别说这位霍娘子的心气还极高,当初是奔着太子妃之位做下的事,就这样将她困在佛室一辈子,明明白白告诉她就是个笑话,无异于要了她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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