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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刃 (击云腰)


赵王偏爱幼子到想废长立幼的地步,这些年来,列国皆知。
而景睦支持公子寿,也不是什么辛秘。
与其说他是见风使舵,倒不如说他是揣度王心的结果,是赵王默许的行径。
因而范奚便直言不讳,给他剖析其中利害。
“妙!”景睦痛快击掌,大笑之,“君所言甚是。”
景睦端起酒壶离开席案,走到范奚案前,亲自给他斟了一盏黄酒,郑重朝他敬了他一杯:“听君一席话,某受益良多,以此酒为谢,请!”
“请。”范奚随之站了起来,手持酒盏,以宽大袖遮掩,仰头一饮而尽。
当下,有小厮进来禀告,说府门外有人来找范大夫。
此事已了,既然有人找范奚找到他府上了,景睦也不便再多留范奚,遂亲自将他送至府外。
见来人正是乔装的姬禾与稚辛。
景睦露出个了然的笑,朝范奚道:“本想再送君一份谢礼,现在看来,恐有不妥,倒怕会令君之后宅起火,令这位小兄弟不得开心颜。”
和聪明人说话,不必把话嚼碎了摊开。
范奚自然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景睦竟把他当成有龙阳之好的人,还把姬禾当成他的……男宠,所以一到赵地,就给他送了四个男宠。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若不是姬禾找到这里,景睦只怕会继续给他送男宠……这个误会,真是闹大发了,偏偏事关姬禾的身份,范奚还不能解释得清。
范奚讪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朝景睦拜别,带着姬禾稚辛二人上了马车,离开此地。
姬禾是走路来的,诸侯馆内,连车马的使用都有规格限制,以她乔装的模样,什么也不是的身份,自然是动用不了马车。
出了诸侯馆,稚辛陪着她一路找人问路,二人穿过几座坊巷,七拐八拐才找到景睦的府邸,花费了不少时间,也走得她双腿生软发沉。
现在跟着范奚乘马车回去,双脚一下子得歇,姬禾竟有种失而复得的舒适享受。
她有些怀念自己的身份,带给她的各种便利。更加想回到鲁国,享受她的王姬待遇。
“师傅,我们何时回鲁?”
“这两日便回去。”
得到回应,姬禾展颜笑了笑。
她没忽视方才景睦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问道他所言何意,“师傅找景睦,是有什么要事,让他如此大方,竟又要送‘礼’?”
“说来话长。”
“若无不便,那就长话短说。”
范奚颔首,不做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与裕昌君被废的事,以及他劝景睦去为裕昌君求情之事,悉数告知与她。
“短短一夜,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姬禾听后,不禁感慨,“昨日白天,我还在宫门外遥遥见到了那位赵国公子,见他们一群人言笑晏晏,策马出宫行猎,我还以为赵国王族也与我鲁国一样,子孙和睦,情谊甚笃,原来不过是表象而已。”
“人非草木,皮相之下心难测,自古争权夺位,哪有不头破血流。”范奚淡声道。
姬禾不解:“我们本为过客,来去匆匆,赵庭内的事,师傅为何要趟这趟浑水,相助那裕昌君?”
“非也。”范奚摇了摇头,“天下之势,牵一发而动全局,若裕昌君被废,赵楚交恶引起干戈,破坏列国间近年来维系的和平之势,致使生灵涂炭,届时,苦的是天下黎民。是以,我并非相助裕昌君,我只是想要天下无战。”
天下无战。
这四个字,他分明说的很轻,是他一贯的语气。
但姬禾听着,觉得无比沉重,重的触动到她的内心,在她心脏上狠狠一击,激醒了她血液里流淌着的,姬姓族人的家国情怀与深深忧虑。
“天下无战,”姬禾眸光黯淡了下来,喃喃道,“自诸侯自立为王开始,这天下,注定动荡难安……师傅,你说何时才能真正有‘天下无战’的那一天?”
范奚看出她的失落与忧虑,安慰她道:“臣少时求学,去过齐国的国都临淄,在稷下学宫,那里诸子百家,士子云集,学派争鸣。各家各路,几十年来都在寻找一个有效的治世方略。‘天下无战’,更是天下所有有志之士共同探索,苦苦追求的目标。公女不必觉得难过,这天下还有很多人,都在为此努力,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
姬禾点点头,“儒家主张德治仁政,法家推崇以法治国,墨家提倡兼爱非攻,”道家以无为为本,兵家重在行军作战,纵横家有纵横捭阖之策……”
说的越多,姬禾想的也越多,“各国各家,走得路不尽相同,谁是对的,谁是错?又或许,这些本没有对错之分,错的是这个时代。”
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多思多虑的时候,范奚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赞同她的思考。
当年的他,差不多也是如此,对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充满了迷茫,对诸子百家的思想充满了怀疑。
有些事,需得自己经历过,才能知晓对错;有些路,需要自己走一走,才能知道通不通。
这些,都需要时间。
用时间去探求真理,等时间来检验对错。
“对与错,不过是胜者为王。”
范奚顿了顿,沉吟片刻,声音有些缥缈,“也许有一天,会出现一个国力空前强大的国家,再配有一个极为雄才大略的君主,以武德统一列国,以战止战,那个时候,或许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战。”
“以战止战,实现天下无战?学生不明白。”
“纵观近几十年,列国混战,大国越来越大,小国日渐消弭于世间。大国扩充小国,实行小统,土地兼并,壮大自己的疆域,无不是以武兼并,以战统一,‘以战止战’这是最坏、最为暴力的一种方法。”
“如此、如此……”可怕。
姬禾又问:“依师傅之见,列国之间,谁能做到‘以战止战’?”
范奚缓缓摇了摇头,“这仅是臣的一个猜想”
“目前没有一国有此实力与魄力,能同时兼并其余之国,反而一不小心,会被群起而攻之,落得被瓜分的结果。这也是近些年来,剩余诸国能维持微妙平衡的关键。”
之前几十年混战,各国耗费财力人力,皆元气大伤,是以都签订了停战盟约,各自在休养生息。

是日,赵绪之母——扇夫人,一早去了郜太后宫中请安。
伺候了老祖宗梳洗、用膳之后,扇夫人终是忍不住,凄凄哀哀,哭着将赵绪父子被囚狱中之事告诉了太后。
满头银丝的太后得此消息,向来康健的她,好半天没顺过气来,吓得扇夫人连忙围着她拍背顺气,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郜太后终是顺过这口气,深深吐了一口浊气,重重一拍桌案大斥:“这么大件事,你怎么也不早点来跟我说!”
这中气十足的呵斥,慈祥的面容之上,凤仪之威尽显。
扇夫人以袖拭泪,风烛残年的眉目之间,俱是委屈:“太后息怒,妾也是今晨才得知。”
郜太后看着她遇事哭哭啼啼样子,重重叹了口气。
扇夫人姿色平平,性子寡淡无趣,当年还年轻之时,也不懂得讨丈夫欢心固宠,如今已年老失宠,更是庇护不了自己的子女。
但她贵在自知,不会自怨自艾,当年既不得君宠,便主动前往万福宫侍奉郜太后。是以,她倒是后宫之中唯一一个失宠,却仍然留有夫人位份的人。
这也是赵王看她对太后一片孝心的份上,给的一点嘉许。
“好了,擦干眼泪,随我去见王上。”
扇夫人应诺一声,取了郜太后的鎏金凤首衔珠紫檀木杖奉上。
郜太后拄着杖,在扇夫人的搀扶之下,去了赵王殿内质问。
郜太后来时,王殿之外,如磐石般零星跪着几个人。
这些人正是昨夜跪了一夜的那几个重臣。
夜间已经有几位年事已高的臣子,身体陆续顶不住,昏迷了过去,被送出宫外。
见太后凤驾,这些人犹如见到曙光,皆山呼“太后金安”“请太后劝王上”……
这些脸孔,说来也都是太后的老熟人了。
他们从前辅佐她的丈夫,后来辅佐她的儿子,各个是国之栋梁,也都是与她一般年纪的耋耄老人家。如今却可怜兮兮的跪在此地,如此场景,令她五味杂陈。
郜太后问了几句事情的经过,遂让他们起来,自己带着扇夫人,推开门入殿。
面对太后气势汹汹的强行闯宫,门外的小内侍自然不敢阻拦,吓得哆哆嗦嗦,努力稳住声音站在殿门外高声唱喏:“太后到——扇夫人到——”。
赵王站在一排编钟前,听得一声声通传,极为不耐的皱了皱眉。
他面无表情的拿起一只铸造精巧的小铜槌,发泄般在十三枚编钟上挨个敲了敲,清灵乐声此起彼伏,掩盖住外界的声音。
郜太后疾步而来,就听得不成曲调的阵阵悠扬清越的编钟余韵。
走进了,才看见是赵王在敲击编钟。
她没有出声打断他,只静静站着观望他的一举一动。
赵王来回敲了几遍,终于搁下音槌,转过身见到太后与扇夫人,佯作惊讶,连忙跨步上前,朝郜太后拱手,“母后何时来的,儿子竟未听见通传。”
陪在郜太后身旁的扇夫人,对着赵王拜了拜。
赵王却是看也不看她,目不斜视,径直扶上郜太后的手引她入座。
郜太后将他对扇夫人的冷淡对待,收入眼底,不好说什么,她只道:“刚来,见王上好雅兴在击乐,便没有出声相扰。”
“哪有扰不扰的,母后说这话,可是与儿子生分了。原该儿子去给母后请安,母后年事已高,怎么自己过来了。”
“王上政务繁忙,时间珍贵,老身若不自己过来,又岂能见得到王上呢。”
赵王叹了口气,“是儿子不孝,近来疏忽,没能常去看望母后,望母后不要生儿子的气才是。”
“老身哪敢生王上的气,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这赵国之内,王上就是天,什么规矩不是由王上制定,什么事不是由王上说了算。”郜太后顿了顿,声音渐渐有些冷冽,“就连裕昌君一案,王上竟连会审都免了,直接下旨废黜。有没有可能哪一天,王上能连我这个娘,也一并废了去才好。”
“儿子岂敢。”赵王拱手,“寿儿身上取下的那枚箭簇,确确实实出自裕昌府,此乃证据确凿,赵绪谋害幼弟,其心可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等罔顾人伦的不仁不义之徒,寡人仅是将他贬为庶人,没赐死他,已是念及父子之情,并看在您的面上,法外开恩!”
“好一个法外开恩!”郜太后不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凤首杖往地上重重一敲,声色俱历,“刺客尚未抓到,人证也未见到,裕昌君父子更是宁愿受刑也不认罪,如今王上,仅凭一枚在猎场就能捡到的箭簇,就给绪儿定下重罪,法理在何处?”
“此事显然是有人蓄意栽赃嫁祸,王上仔细想想,每年春狩秋猎,猎场之上,废弃的羽箭何其多,被有心之人捡去藏了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郜太后辅佐了先王半辈子,什么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没有经历过。了解了来龙去脉,数语便将其中蹊跷,剖析的明明白白。
赵王昨夜盛怒之后,理智恢复,如何没有想过其中的关键,他只是不愿意替这个倒霉儿子彻查罢了。
郜太后来之前,景睦也进宫劝他收回成命,不可废君。
作为他的心腹,景睦向来是跟着他的心思走,断不敢忤逆他。
他问景睦前来当说客的原因,果然听他更是说了好一通如若废君,极易可能引发赵楚交恶的后果。
赵王挥手让景睦下去,独自待在殿内,尚在犹豫之中,一个早上没有好心情。
如今郜太后也来求情,更是明晃晃说了出来。不日,这些言论便会流传出去,届时,他更加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他权衡了几方利弊,只得顺着台阶而下,略有不甘地松口,“是儿子关心则乱,见他们兄弟如此,急得糊涂了,还是母后想的周到。儿子这便着人重新彻查此事,不令绪儿含冤,不令寿儿白白受此重伤。”
“王上英明!妾替绪儿谢王上恩典!”在一旁默然的扇夫人,听到这话,激动跪地地朝赵王拜谢。
当日,赵绪父子被放了出来,赐还裕昌君爵位。
围在裕昌府外的数百名甲士,也都撤走。
扇夫人向郜太后请旨,出宫去裕昌府,照顾身受刑伤的儿孙。
虽然裕昌君并未被明确定罪,但那一夜波谲云诡的变化,已经令许多人敏锐地嗅到一丝危机。
经此一事,更能看出赵王的偏心,只怕裕昌君与赵王的嫌隙,也会越来越大。
如今裕昌君幸得有郜太后的庇佑,若是太后百年之后,熟能知晓,届时会是个什么情况。
从前还会与裕昌府走动的好些人,为了避嫌,直接不敢上门探望。
唯有赵允,一听到赵翦回来了,马不停蹄登门来看望他们父子。
见赵允到来,赵翦从病榻上起身,披上外衣迎他入座:“允兄能来,翦感动之至,但是你也不避一避,现今与我走得近,可没什么好处。”
赵允向来是个欢脱的性子,此时也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态,依旧乐呵呵的。
“要不怎么说患难见真情呢。我可是除了公子寿之外,与你交情最好的了。”说着,他忽而一拳朝赵翦的胸膛砸去。
赵允身为赵氏宗亲的一份子,自小在宫中做众公子的陪读。他与赵翦,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有着从小打到大的深厚情谊。
赵翦身负伤,行动不便,未能如往常一般躲开这一拳。
胸口挨了这一拳,不禁令他轻咳出声,身形微微晃了晃。
“你怎么样,有无大碍,可要传太医?快快坐下。”见状,赵允连忙扶着他坐下,“瞧我这习惯,你还有伤在身。”
赵翦笑着摇头,“这点伤能算什么,哪比得上小叔父受的那一箭,也不知小叔父如何了?你可有去看看他。”
“还没进宫去看他呢,这不一听说你出来,我就过来了。”赵允摊手道。
“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入宫去看公子寿也不迟。”
“允兄说的是。”赵翦颔首,心中却隐有担忧。
他有预感:这件事,或许会成为横在他们之间,一道迈不过去的砍。
珵环夫人知道这件事结果的时候,赵寿也终于脱离昏迷,清醒了过来。
“寿儿可有瞧见是何人刺杀的你?”珵环夫人端着碗汤药,坐在床头,悉心给儿子喂药。
一夜治疗休养,加之并未伤到心脏,赵寿的面色恢复了一丝气色。
他倚在床头,摇了摇头,“冷箭伤人出其不备,儿子未曾见到。”
“寿儿可知,那箭簇分明是出自裕昌府的……”
赵寿猛然咳嗽起来,珵环夫人搁下碗,紧张地轻拍他的背脊,未说完的话就此中断。
“咳咳咳,母亲还请慎言……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证据。况且我也相信,无论是大哥,还是翦,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珵环夫人满目温柔地望着儿子,徐徐叹了口气:
“我的寿儿,就是太过善良了。”

珵环夫人伸出手,欲将赵寿鬓边的一缕碎发拢于耳后。
适时,赵寿偏过头咳了起来,避开了她伸来的手,珵环夫人顺势将手拍在他的背上。
咳了一阵赵寿才消停下来,他开口的声音有些虚弱:“儿子善良,是娘要我善良。儿尤记得,幼时启蒙,娘教我读《孟子》,讲‘人性本善’,要儿子做个知礼仪重孝悌的君子。”
赵寿望着珵环夫人,缓缓开口:“娘,你还记得吗?”
珵环夫人微微一怔,眼神有些闪烁,她移开目光,端起那碗未喝完的药,低头用勺子搅了搅。
碗中药汁乌黑,在搅动之下,犹如一眼波澜不止的幽深之渊。这深渊仿佛生出旋涡,不知要将谁吞噬。
珵环夫人舀了一勺汤药,喂给赵寿,“你知道娘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你一说,娘就想起来了。”
递到唇边,赵寿没有像之前一样开口喝下,他骤然从珵环夫人手中接过勺碗,重重搁在一旁的案几上,“儿子的善良,随娘,是从前的娘善良。”
“从前的我善良?”珵环夫人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睛里透着一丝掩盖了几分微微慌张,她的声音不由也染上了一层凌厉,“寿儿是说,现在的为娘,便不善良了是么?”
“儿子不敢。”
“不敢和谋害你的赵绪作对?不敢和王上要一个结果?却敢在这对一心一意为你好的为娘,冷言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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