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盛(芥婕)

还没等唐柠继续往下说，盛琮忽然问道：“你来向我道谢，那谢礼呢？”
男人深邃浓沉的眼底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显得十分温和儒雅。
“容姨说，你给我买了礼物？”
“说起来，上次吃饭我没来，也算是爽约。”盛琮缓缓道：“现在还是要和你解释一声。”
他很认真道：“当时路上出了场车祸，堵了一会。”
唐柠心跳加快了一拍，下意识问道：“那盛先生你没事吧？！”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激动，立马补充了一句：“来不来吃饭是小事，只是您要注意安全。”
盛琮唇角勾着浅笑，似在看一个犯傻的小孩。
“我不是好好坐在你面前？”
唐柠讪笑，“是我关心则乱了。”
盛琮听到这句话，眸光深深浅浅，“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你帮忙保密。”
“我知道，洛姨知道了肯定得担心！”
“她身体不好，我不会说出来让她担惊受怕的。”
撞上盛琮沉稳含笑的眼神，唐柠心跳漏了一拍。
那种混合长辈的夸奖和成熟男人的认同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上头。
仿佛她做了一件多厉害的事。

第43章 “唐柠小姐，可以请你帮忙吗？”
还没等唐柠缓和心情，盛琮又问了句：“那礼物你还准备给我吗？”
很直白，也很坦荡。
他生了一副斯文俊雅的面孔，配上成熟稳重的气韵，很难不让人信服。
谁也不会怀疑他这句话藏着别的心思。
唐柠：“……我这就去拿。”
出了门，唐柠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今天的盛先生怪怪的。
他有些过于‘活泼’，话比以前一天都多。
而且明明是温和的话，却在言语间露出几分步步逼迫的感觉。
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掌控和压迫的感觉，侵略性极强。
唐柠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面对司女士时。
仔细想想，其实盛先生和司女士是一样的人，位高权重、说一不二，有着绝对的实力和自信。
幸亏……盛先生不是她亲哥哥。
唐柠暗暗庆幸。
她从房间拿出早就包装好的袖扣，送到了盛琮面前。
盛琮打开盒子，瞥到那枚暗沉的蓝钻袖扣，指腹下意识落在上面摩挲。
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因为他随性的一个动作，平白生出几分暧昧。
唐柠别开眼，正要离开。
“款式很不错，就是钻石颜色有些暗沉。”盛先生忽然道：“你觉得它很适合我？”
他黑沉的眸光落在唐柠身上，问的严肃又正经。
“是有什么其他意义吗？”
唐柠一时间憋红了脸。
她总不能说，这枚偏黑的蓝钻，很符合盛先生的身份地位，更符合他古板严肃的性格？
唐柠是真没想到盛先生会问她选这枚袖扣的缘由。
在她的认知里，盛先生应该是收了袖扣，微微颔首，夸赞一句‘不错’。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现在，她该怎么解释？
唐柠绞尽脑汁，面不改色道：“因为符合您的身份。”
她打着官腔：“您是盛园的主人，也是盛氏集团的董事长，太明亮的色调过于张扬，显得不够沉稳，不符合……”您的年纪。
唐柠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脑子里及时蹦出盛先生当初问她是不是嫌弃他年纪大的话。
她意识到盛先生也是在意年纪的，立马停住。
“不符合什么？”盛琮似漫不经心追问了句。
唐柠巴巴道：“……不符合您低调内敛的气质，以及个人的格调。”
听完唐柠一大堆夸奖人的话，盛琮嗤笑一声。
很淡，却低醇磁性。
这样具有魅惑力的声线挠的人心尖发痒。
“以前倒是不知道你这么会忽悠人。”
唐柠耳朵发红，故作镇定道：“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会问。”
但凡她脑子慢半拍，差点就得罪人了。
她这话有点孩子气，听的人想笑。
这一刻的唐柠，终于不再是戴着乖巧的面罩，流露出几分真实性情。
像是一只安静又乖巧的小兽，忽然露出獠牙咬了人一口。
不疼，却有点痒痒的。
盛琮拿起袖扣在袖子上试了试，只是单手不好用力，半天没弄上去。
唐柠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到。
盛琮顿了顿，从容道：“唐柠小姐，可以请你帮忙吗？”
这么官方而又礼貌的称呼，让唐柠恍惚了一下。
唐柠顿了顿：“您……在叫我？”
盛琮只扫了她一眼，似乎就看透她的想法，慢悠悠道：“不然叫你什么？”
“柠柠？”
唐柠：“……”
刚刚浮在耳尖的热意，霎时冲向面颊。
在唐柠瓷白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
她想起了昨晚的梦，也是这样一声暧昧低沉的声调。
盛琮瞥了眼，眸光微动，却只淡然敛下眉眼，当做看不见。
盛琮似乎早有准备，喊了柠柠两个字，又故意严肃起来，面上表情浅淡。
“你放心，我时刻记得你的提醒，会注意分寸的。”
唐柠：“……”
今天的盛先生，攻击力太强。
唐柠毫无还手之力。
简直像落入猎人陷阱的猎物，只能任由猎人肆意摆弄。
唐柠上前，拿起袖扣给盛琮戴上。
她倒是没多想，毕竟她买的这对袖扣佩戴方式确实比普通袖扣复杂。
女孩纤细白皙的手指灵动翻扬，几秒钟就把袖扣戴好了。
从始至终，盛琮的身体都维持在原地。
十分绅士端雅，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盛先生确实听进去了唐柠的话，把两人间的距离掌控的很好。
唐柠见他端正的身躯维持着一定的合适的距离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满意或者高兴。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总刻意疏远盛先生的事情。
好像，她有点明白那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感觉了。
戴好袖扣，唐柠就后退了两步，“好了。”
盛琮眸光沉沉的盯着那枚暗蓝色的钻石袖扣，缓缓道：“你选的确实不错。”
唐柠被夸的勾唇。
下一秒，就又听到盛先生漫不经心询问：“看你戴袖扣很熟练。”
“以前给人戴过？”
长者般温和沉稳的问话，唐柠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没有，不过买的时候导购姐姐教了我。”
她记性好，手又巧。
戴个袖扣而已，对她来说几乎没有难度。
盛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唐柠：“盛大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盛琮思索了片刻，“还真有件事。”
唐柠：“？”
今天的盛先生，事好多哦。
盛琮一眼看穿小女孩的想法，面不改色道：“上次你给我的小玩具，需要你提点参考意见。”
“小玩具？”
唐柠疑惑了片刻，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盛大哥你说的是那些手工品？”
盛琮应了声，弯腰从一旁的抽屉里把盒子拿出来。
“我思考了许久，不知道该把它们摆在哪个位置合适。”
“母亲说你眼光好，很会搭配，我看你买的袖扣也确实很适合，所以来求求你的意见。”
盛琮嗓音温和，气韵儒雅，像极了一个宽容大度、又需求求教的长辈。
唐柠……完全开不了口拒绝。
而且，盒子里的手工品一个个摆出来，放在宽大暗沉的书桌上，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不要说盛琮，就是唐柠脑子也有点懵。
这些‘小玩具’，放在盛先生的书房，确实很不合适。

第44章 只要它在这里，就是合适。
唐柠打量了一下盛先生表情，轻声道：“这些手工品的风格，确实不适合书房。”
“要不我先拿走？”
盛琮眸光一暗，脸上喜怒难辨。
但唐柠就是感觉到盛先生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她解释了句：“只是风格有些不适合，我再重新弄一些。”
盛琮敛下眉眼，语气沉稳：“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只要它在这里，就是合适。”
男人语调没有太多变化，可说出来的话却多了几分力道。
让人不敢违拗，更生不出拒绝之意。
唐柠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怎么觉得盛先生这番话，意有所指？
盛琮见小姑娘眉头紧蹙，缓声解释了句：“这是你的心意，盛园没糟蹋别人心意的规矩。”
唐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能硬着头皮拿这些小玩意摆在盛先生的书房各处。
幸亏，盛先生没有故意为难人。
对她摆放的位置没有提出半点意见。
唐柠动作越来越快，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编织这么多。
早点摆完，她就能早点逃离这种诡异的氛围。
弄完后，她拍了拍手，“盛大哥，东西摆好了，我先回去了？”
盛琮自始至终都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没挪动过一步。
可唐柠摆东西的时候，能明显感知到盛先生的视线跟着自己的背影在走。
唐柠在书房里待的越来越紧张。
盛琮微微颔首，还叮嘱了句：“你身体还没好，注意保暖。”
唐柠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
出门时，她遇见了摆花瓶的佣人落落。
落落好奇道：“唐柠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压低声音道：“是先生训您了吗？”
落落是盛园新招聘来的女佣，年轻有活力，比盛园里的老人多了几分好奇。
唐柠故作淡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书房里有点闷。”
落落轻声道：“唐柠小姐，我知道！”
唐柠：“？”
落落：“先生板着脸训人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上次我不小心犯了个错，先生训了我两句，我都快哭了。”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笑话我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落落委屈道：“她们哪里知道，我是被盛先生训的羞愧的脸红了。”
唐柠愣了愣，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可不许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能让容姨和洛姨知道。”
她脸这么红，肯定是被盛先生训的！
落落连连点头，有种找到同病相怜的小伙伴的感觉，“唐柠小姐，你放心，我一定谁也不告诉。”
下楼时，唐柠忽然有些开心，裙摆在轻轻飞荡着。
接下来几天，盛园的日子依旧安宁和顺。
只是唐柠下课后，打开车门看到盛先生的次数多了。
她不是个喜欢遮遮掩掩的性子，直白的问了。
“盛大哥，最近怎么经常是你来接我？”
盛琮坐姿端正，腿上还放着个平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神情从容，眉眼沉敛，“顺路。”
简单两个字，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驾驶座的江秘书探头解释了句：“先生最近在江大这边分公司办公，每天都会路过，就顺便接一下唐柠小姐，这样也不用麻烦李叔专门跑一趟。”
唐柠听了江秘书的话，瞬间相信了。
上了车，她把书包放下来，瞥了眼严肃板正的盛先生，不自觉端正坐姿，双腿乖乖合拢。
盛先生来接她的次数多了，唐柠也越来越习惯了他的存在。
不会再和一开始一样，总是全身紧绷着，对方有个动静就下意识紧张。
空气中有股沉敛端雅的香气，似幽幽雪冷的气息，又有点檀香的厚重和沉稳。
这也是盛先生身上的气息。
唐柠闻着这股气息，格外心安。
她渐渐有点犯困。
忽然，耳畔响起盛先生低醇的嗓音：“过两天我要去京城一趟，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唐柠打了个激灵，困意消散了大半。
倒不是因为盛先生的话，而是听到京城两个字，她就下意识的紧绷。
唐柠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她不喜欢京城的人和事，连带着不喜欢听到京城这两个字，又怎么会想要京城的东西？
唐柠知道自己的迁怒很没有理由，也很幼稚。
但她本来就年轻，有幼稚的资格。
开了这个话题，盛琮顺势收了平板，语气温和几分，问起了她在学校的事。
“什么时候放暑假？”
唐柠：“后天。”
“考试都考完了？”
“嗯。”
“考的怎么样？”
“还行。”唐柠罕见有点小骄傲：“我觉得能得优，上面的题目我都复习过。”
小姑娘的骄傲和小得意，也是含蓄的。
嘴角弧度克制上扬，只眼底的眸光光彩惊人，生动活泼。
盛琮：“那很不错。”
盛琮性格沉稳，行事古板严肃，很少说浮躁或者调侃人的话。
他这个的性格，固然有时让人又敬又怕，但认真夸起人来，还真的让人……很难不惊喜。
想一想不苟言笑的年级主任忽然拍着你的肩膀夸你很不错，你怕是高兴的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等成绩出来了，我再正式请你和洛女士吃饭，算庆祝，也算道歉。”
唐柠根本没法拒绝。
盛琮又问：“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唐柠：“我打算去找个大戏院实习一段时间，然后再花点时间去寻访一些乡间戏曲艺术。”
唐柠受父亲影响，很喜欢昆曲。
可惜练戏曲是童子功。
因为司家很忌讳戏曲，唐允方也因为戏曲吃尽了苦头，所以从不许唐柠碰。
唐柠现在转行再去学戏曲已经晚了，她也未必能吃得下那份苦，索性就学了戏曲研究。
当初在司家，因为‘戏子’出身的父亲，唐柠受了不少羞辱。
她看似乖巧，其实满身反骨。
司家人看不上，她偏要去了解、去宣传、去扩大戏曲的影响力。
盛琮大概猜到了唐柠学戏曲的原因，只淡声问道：“你学戏曲研究，有什么目标吗？”
“目标？”唐柠一愣。
也不知道是没想过盛先生会问这个问题，还是自己没想过这个问题。
面对盛先生，唐柠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她声音轻柔，却又充满力量。
“我想变强。”
“想有一天能以戏曲人的身份，站在司家人面前，让他们把当初说出来的话都吞下去。”
或许这些话在盛先生眼里，很中二也很幼稚。
但这确实是二十岁的唐柠最想做的事情。
司家那一张张轻蔑桀骜的面孔时常出现在她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唐柠说完，车内一片寂静。
她坦然而清醒道：“盛大哥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天真幼稚？”
“你这么厉害，已经达到我能想象到的‘强大’的顶端，站在你的位置来看我，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小孩。”
她终其一生，可能都难有盛先生这样的地位和实力。
上位者低头往下一看，很少是怀着赞同怜悯之心的。
唐柠声音刚落，就觉得盛先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沉了几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可敬可畏？”盛琮嗓音沉哑，到了嘴边的老字，硬生生换了个词。
唐柠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盛琮，认真的点了点头。
盛琮：“……”
似轻轻叹了口气，盛琮才缓缓开腔：“要变强，强到令司家人刮目相看，只做这些可不够。”
唐柠微愣。
他言简意赅：“司家不是普通人家，也不是你凭借几年功夫就能随意碾压。”
唐柠：“盛大哥，我知道。”
唐柠还以为盛琮是在打击，让她意识到现实。
不料男人话音一转，又道：“可唐柠，你也不是普通人。”
“你母亲出身司家，现在又是盛家的人，无论怎么说，你都谈不上普通人三个字。”
唐柠：“……”
虽然唐柠不喜欢司家，也不得不承认盛先生的话。
她眸光明亮澄净，乖巧又好学，“那盛大哥有什么建议呢？”
盛琮：“你预备做的事，对你的事业有多大的成效？多久能见效？”
唐柠：“……”
“也许能帮你在毕业论文上写的更顺畅，或者是找工作的时候多一份优势。”
唐柠无奈苦笑：“盛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这明明是很常见的事，可从盛先生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太死板，目光短浅。
盛琮身体往后一靠，肩背肌肉舒展，姿态沉稳从容。
“你不缺钱，也不缺人脉，要想走出自己的一片天，拥有身份地位，我的建议是创业。”
他的语态有着上位者天然的从容，甚至透着点慵懒的松弛感。
唐柠听后，还真认真琢磨了下，“盛大哥，你从哪里看出我不缺钱，也不缺人脉的？”
盛琮淡定道：“我有钱。”
唐柠面颊霎时染上一层浅浅绯色，眼底惊讶，下意识道：“可那是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