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盛(芥婕)

唐柠继续道：“但我觉得时间是格外偏爱盛大哥你的。”
盛琮黑沉的眸光盯着她。
唐柠不急不缓道：“同样的年纪，盛大哥你的思维更成熟，举止更稳重，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是同龄人比不上的。”
“想要变得像盛大哥这么优秀，其他人需要多花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来追逐。”
“这不是时间偏爱你是什么？”
唐柠眸光若琉璃，唇瓣殷红，说到兴起时，一双眼眸顾盼神飞，光彩动人。
“盛大哥你就像是被岁月酿造的美酒，越来越醇厚，也越来越名贵有格调……”
唐柠夸着夸着，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再多说点，这话里就多了点其他意思。
她点到为止，一脸诚恳道：“盛大哥，我说这么多废话，只是想说你真的很好，不要在意年纪这点小事情。”
“对的人会在人生路上等着你，你不要有年纪焦虑。”
“洛姨都没怕老呢，你怕什么呢？”
盛琮：“……”
他什么时候怕老了？
不过小小逗了一下小姑娘，小姑娘好像真认真了。
盛琮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个小姑娘灌鸡汤。
撞上唐柠略带打量的神色，盛琮云淡风轻道：“逗你的。”
唐柠面色怔愣。
盛琮以为她被吓到了，温声道：“别怕。”
低沉浑厚的声线吐出这两个字，透着哄人的味道。
像是细纱从耳廓一寸寸摩挲过去，又酥又痒。
唐柠的耳垂霎时染上一片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水润过。
她忽然想到来之前江秘书忽悠她时说的话。
‘先生很好哄的。’
‘他要是真生气了，唐柠小姐你就多夸夸他，说他年轻，说他优秀，说他有魅力。’
‘您要是说得多了，保不准先生当场眉开眼笑。’
唐柠：“……”
江秘书越来越坑了。
老男人明明好难哄！
唐柠看了桌上的鱼，轻声道：“盛大哥，那你下次别这么逗我了。”
“很吓人的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清脆，皓齿明眸，似天边最亮的明日，热烈又直白。
盛琮缓声道：“这怕是不能保证。”
男人沉稳端雅的姿态里，透出几分随性狡诈，像是红酒瓶开了道口子，溢出浓醇醉人的香气。
唐柠：“……”
见小姑娘耷拉着眉眼，盛琮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邀请函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他的举止十分有分寸感，又斯文沉稳，一举一动看的都格外赏心悦目。
唐柠悄悄看了眼，“这是什么？”
“看看。”
唐柠把邀请函拿了起来，是一场江南商会举办的私人聚会。
盛琮：“你说想变强，只跟在我身后偷师，怕是行不通。”
唐柠脸颊微红，有些无奈道：“盛大哥，那只是开玩笑。”
唐柠自己也知道，想要在各个圈子里混，一个要有权利，另一个要有人脉。
唐柠：“盛大哥要带我去参加聚会吗？”
盛琮缓缓点头：“我有个朋友，正好是江南昆曲协会赞助人。”
“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他讨教一二。”
唐柠眼眸一亮，只是霎时又暗淡了些。
她怕自己见识浅薄，性格不够稳重大方，反而会丢盛大哥的人。
见唐柠有些犹豫，他不急不缓开腔，“只是个私人聚会，人不多，以后你都会认识，也会打交道。”
唐柠对盛先生有种莫名的信服感。
其实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唐柠就已经心动了。
她好奇道：“私人聚会，还下帖子？”
“朋友好文雅，喜欢弄这一套。”
唐柠点了点头：“这帖子还挺好看的。”
她拿起来闻了闻，“还有股香气，不过和盛大哥身上的气息不一样。”
盛琮瞥了眼小姑娘手上的帖子，“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气息？”
盛琮语气平缓，像是随口一问，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唐柠却脸色有点红，随口糊弄了句，“可能是我闻错了，又或者是从家里其他地方蹭到的香水味。”
唐柠生怕自己再失言，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只是走出门后，她又忽然探头进来。
小姑娘微微歪着头，一如当日在二楼海棠花窗下明媚娇俏。
“盛大哥，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古板无趣！”
“你聪慧、博学、儒雅、稳重……是我最敬佩也是最想成为的人！”
“而且，你故意逗我的时候，也有点坏。”唐柠大着胆子道：“古板无趣的老头，可不会故意逗人玩！”
夸完人又瞬间控诉一顿，唐柠飞快的跑了。
毕竟她也没胆子当面在盛先生面前放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盛琮暗沉冷冽的眸光霎时柔和几分，薄唇微勾，满身风雅。
他缓缓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姿态稳重从容。
他的气息？
怎么他自己一点也闻不出来？
袖口的钻石袖扣幽幽闪烁，像是女孩明媚含笑的眼眸。

说完她一颗心就突突突跳，生怕盛先生生气。
要是搁在刚来盛园的时候，她是绝不敢张这个口的。
唐柠也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大胆，或者说是本性毕露更准确。
幸运的是，盛先生和洛姨都纵着她。
她拿着盛先生给的帖子仔细看看，才好好收起来。
又拆开了今天盛先生给她送的节礼。
一套很……少女心的笔墨纸砚。
唐柠拆开礼物时，顿时失笑。
淡粉色透明的小鹿砚台，同色系的毛笔和宣纸，除了墨条是黑色，其他都是粉嫩漂亮的色调。
看起来不像是练书法的工具，倒是给小孩买的玩具。
她在盛先生眼里就这么‘童心未泯’？
触摸砚台时，唐柠发现底部刻有一行字。
她仔细一看。
——多欢喜，不生愁。
唐柠鲜嫩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一行字，玫瑰般的唇瓣微微翘起，透着欢喜甜意。
她喜欢这句话，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
晚上，唐柠为了哄洛姨，又吃了两个粽子。
吃完后，饭都吃不了两口，撑的有些消化不良。
洛青瑶和容姨都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只能陪着她出去散步，还让她吃了几颗健胃消食片。
唐柠被调侃的有些脸红。
这么大人还吃撑了……实在是惭愧。
偏偏盛琮下来煮咖啡，正好听到了这些话。
对上唐柠的目光，男人黑沉的眸子略带几分戏谑，“粽子这么好吃？”
唐柠：“……”
社死两个字用在此时此刻的唐柠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红着脸，嘴硬道：“嗯，和盛大哥爱喝咖啡一样。”
盛家也不缺钱，也不知道盛先生怎么不在自己屋子里放一台咖啡机，每次煮咖啡都要到一楼来弄。
好几次唐柠和人说话，一扭头就看见盛先生无声无息站在身后，魂都要吓没了大半。
这次吃粽子撑了，又被撞见了。
唐柠咬牙道：“这么晚了，盛大哥还是注意点身体。”
盛琮微微颔首，很官方的腔调：“多谢你的提醒，我会的。”
洛青瑶：“……”
她也是第一次见盛琮这么会装。
二楼明明有咖啡机，偏要大晚上跑下来煮咖啡。
洛青瑶以前被蒙在鼓里，完全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现在却是一眼看穿自己儿子的小心思。
他哪里是来喝咖啡的？
分明是找借口下楼看柠柠的！
他这儿子，有点手段全用柠柠身上去了。
盯着盛琮看了片刻，洛青瑶忽然道：“是我的疏忽，早该让人在你书房准备一台咖啡机，辛苦你每次喝咖啡都要下楼。”
唐柠在一旁悄悄点头。
盛琮面不改色道：“不用。”
“我坐久了，也想下来走一走。”
洛青瑶：“……”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次，洛青瑶略输一筹。
直到晚上十一点，唐柠还是觉得肚子有点撑，还隐约有些不舒服。
她不喜欢熬夜太晚，还是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准备休息。
结果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的可怕，唐柠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应该不是吃撑的反应吧？
唐柠忍着痛意，在二楼走廊看了一圈。
大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下楼道的灯亮着。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佣人们也都休息了。
唐柠捂着肚子，最后还是敲响了盛先生的房门。
没过一会，大门打开，盛琮穿着睡袍出现。
男人身材高大，倾泻出一股压迫感，发梢还有着湿意，似刚洗完澡。
他的头发全都被抹向脑后，露出一张挺拔完美的脸。
那双过分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随即一蹙。
他嗓音沉哑：“哪里不舒服？”
唐柠：“肚子。”
盛琮：“……吃粽子导致的？”
唐柠听到这句话，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她还是忍着尴尬应了声：“嗯。”
“盛大哥，上次那个家庭医生……”
她还没说完，盛琮已经开腔：“你先在这等我，我穿件外套。”
唐柠一懵：“去哪？”
盛琮回答的言简意赅：“医院。”
唐柠：“去医院？！”
唐柠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肠胃不适，没严重到要去医院。
她来找盛琮，就是想叫家庭医生上门看一看或者开个药，也免得惊动盛园其他人。
可这会已经由不得她了。
盛琮只穿了件黑色大衣，顺手拿了件衣服给唐柠披上，就带着唐柠驱车去医院。
路上，唐柠的肚子越来越疼，额头还出了不少汗。
盛琮面不改色的踩下油门，一路加速，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
唐柠后面疼的昏昏沉沉的，都记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几个医生来给她诊治，围着她说了不少专业词汇。
最后确诊为急性阑尾炎，直接把她送上手术台。
临上手术台时，唐柠慌的不行。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手术呀！
而且……她只是多吃了两个粽子，怎么就要做手术了？
瞥见一旁身形沉稳的盛先生，唐柠鹿儿似的眼眶霎时蓄满了泪，水蒙蒙的，像是害怕极了。
她只是凭本能伸出手。
下一秒，女孩细腻柔软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别怕，我在门口陪你。”
唐柠点了点头，眼泪霎时从两侧滑落，抿唇倔强道：“那你不许走！”
她难得没那么懂事，得寸进尺起来，又像是在撒娇。
盛琮沉声道：“好，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唐柠那些慌张霎时消散，一颗心霎时安静了下来。

盛先生言出必行，真的一直在手术室外陪着她。
那一瞬间，唐柠内心涌动无数情绪，像是冬日的海水涌动。
沉沉凉凉的，又格外厚重。
她将这些陌生情绪归结于感动。
盛先生对她，真的是仁至义尽。
唐柠想着，她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回报盛先生，绝不能当一个白眼狼！
没过一会，盛先生推门而入。
男人眉弓深邃沉敛，俊朗的面颊上染着几分疲惫，似是一夜没睡。
他脸颊两侧偏暗，显得五官更幽深立体。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暗沉的地方是胡渣，好似春笋般，一晚上就全冒了出来。
在唐柠的印象里，盛先生永远是儒雅绅士、古板严肃的，着装更是一丝不苟。
从发丝到袖口的扣子，都是规规整整，不存在半点错位。
可今天的盛先生，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凌乱、疲惫、沉重……
固有印象里的那种高不可攀感散去，面前的盛先生似乎变得愈发真实，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醒了？”盛琮站在病床边，嗓音沉缓温和的询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手已经按了铃。
唐柠摇摇头，嗓音有些哑：“还好，就是伤口有点疼。”
怕盛琮担心，她连忙道：“不过还好，没有昨晚肚子那么疼了。”
盛琮嗯了声，“医生马上就来，待会先给你检查情况。”
唐柠忽然道：“盛大哥，我现在不是个完整的人了。”
盛琮沉敛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唐柠故意严肃：“……我没了阑尾了。”
盛琮真以为唐柠害怕，以为没了阑尾很严重。
他一本正经的解释：“放心，这只是一场小手术。”
“阑尾并不是人的必要器官，摘除后对你的生活不会有半点影响，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唐柠沉默片刻，讪笑道：“盛大哥，我知道了。”
她刚刚只是忽然想起网上的一个段子，小小的玩了个梗。
谁知道盛大哥完全没听懂。
看到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唐柠忍不住想笑，结果笑的扯到伤口，不由抽了口冷气。
盛琮：“……这么好笑？”
他也后知后觉品味出来，小姑娘可能在开玩笑，故意说那样的话。
只是他没听懂，显得很落伍，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代沟？
盛琮抿唇，神情沉敛严肃。
唐柠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唐柠也怂，立马转移话题：“盛大哥，你昨晚一晚没睡？”
盛琮：“还好。”
“你别含糊其辞，其实我还是有点感觉的。”
唐柠担心道：“你要不要先回去睡觉？到时候让护工来照顾我也行。”
盛琮眉眼沉敛，淡声道：“不急，看看医生怎么说。”
唐柠：“……盛大哥，我做手术的事情，你能不能别告诉洛姨？”
“不能。”
盛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唐柠的要求。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怕惹小姑娘伤心，又补充了一句：“瞒不住。”
“手术伤口不是一两天就能痊愈，你天天和我妈在一起，瞒不住她的。”
唐柠：“可以找个借口，就说有事要去其他地方……我不想让洛姨替我担心。”
盛琮陷入沉默：“……”
这个方法以前能行，现在却不行。
洛青瑶现在并不信任盛琮。
就算他能替唐柠找个借口不回家，洛青瑶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怀疑他居心叵测。
唐柠叹了口气，“盛大哥，你说的也对。”
“撒了一个谎，到时候可能需要十个可能更多的谎言来圆，一不小心就容易露馅，最后还会引得洛姨担心我。”
盛琮垂眸看着小姑娘忧愁的脸，一眼看穿她心里还藏着话。
“你还有什么顾虑？”
怕唐柠不好意思说，他淡然道：“或许我能帮解决。”
唐柠抬头看着盛琮，缓缓道：“司女士要来江南……我不想见她。”
如果司黎知道唐柠刚做了手术，不管是真心还是为了面子功夫，都会来医院看唐柠。
唐柠并不想看到她。
盛琮云淡风轻道：“这是小事。”
只一句话，就透出盛先生的稳重从容，以及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唐柠苍白的小脸上霎时浮现一抹笑，“谢谢盛大哥！”
虽然她还不知道盛先生会怎么解决，但唐柠现在无条件相信他！
明天还有一章，晚上别等了。

等医生来给唐柠检查时，洛青瑶也带着容姨赶来，满脸担心的握着唐柠的手。
“柠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吃这么多粽子！”
“阿琮每年都只肯吃一个，从来没出过事……”
容姨在一旁悄悄补充了句，“还是出过事的。”
站在两人身后的盛琮：“……”
唐柠没忍住笑出了声，差点牵引到伤口。
这么一打岔，氛围总算是好了些。
等医生走后，洛青瑶问盛琮：“昨晚是你带柠柠来医院的？”
盛琮微微颔首。
洛青瑶望着他，欲言又止。
旁边容姨半点没察觉，下意识问道：“先生你怎么知道唐柠小姐不舒服的”
唐柠出声解释道：“是我昨晚疼的不行，就去敲了盛大哥的房门。”
“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吃坏肚子，想让盛大哥联系家庭医生给我开药，谁知道盛大哥直接送我来医院。”
洛青瑶对上盛琮淡漠稳重的脸，忽然就有些心虚。
她差点误会盛琮了。
洛青瑶帮唐柠掖了掖被子：“你盛大哥做得对，身体不舒服就该来医院。”
“急性阑尾炎拖不得，要是耽误病情，你还不知道多难受。”
唐柠乖乖点头。
“医生说你今天禁食，我本来还特意让厨房熬了乌鸡汤的。”
唐柠：“给盛大哥喝吧。”
“他昨晚陪了我熬了一晚上，估计都没怎么睡，正好给他补身体。”
“我给盛大哥添了好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