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天,你还是受不了了,也可能是你的时间到了,你从很高很高的楼跳下去。我那一辈子可能过得太顺遂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神明要带走这么好的一个人呢?也可能是……我发现你解脱了,而我还没有。”
“你明明可以早一天自杀,也可以晚一天,可是你死的那天是你的生日。横滨所有的霓虹都在为你庆生,但你却被血浸透了,瞳孔里都是死气。第四个我在想,怎么办,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了,我被你按进噩梦,余生难以安歇。怎么办啊……怎么办呢……谁都可以,救救我吧,我好想活下去,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呢……实在是想不出答案,所以……”
“唉,”她顿了顿,她已经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去描述这场梦境,却还是只能用笑声将哽咽吞进喉咙里,“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狗男女婚内出轨,没有好下场吧。”
太宰治摊着手,四只鸽血红耳坠在他苍白的手心里,像四滴凝固的血。
“太宰先生,”江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两个人在一起,对双方当时的状态和心性,都是有很高要求的。幸福是这么一件阴差阳错、如履薄冰的事物。正是因为失败的可能性远远多于成功,所以才显得那么珍贵。”
“给你说这些,其实是因为我觉得,它们都不重要。只是,如果你希望得到所谓的'确定性',这里就有一份殉情的答案,它现在就在这只耳坠里。”
“但是,你看看眼前这个我,我不是梦境里的人,我充满了求生欲,既不会轻易被恐怖分子杀死,也不会主动殉情。因为那是不对的。在感情最深的时候殉情,不能代表爱意永恒。活着,经历所有的不确定性,接受随时会失去对方的可能,或者已经失去对方的事实,克服写在基因里趋利避害的本能,忤逆自私、贪欲、怯懦,依旧选择相爱。这种选择本身,就是轰轰烈烈的事情,比这世上所有的生死相隔,都要艰难得多。这才是我想告诉你的答案。”
“在无数的宝石里,必定还有脸孔可怖的你,大脑锈迹斑斑的你,阴险自私的你,还有小腿那么长的蟑螂……别人的故事很多很多,但那与我们无关。”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你就只需要看着我,做你自己的选择。”
太宰治依旧静静地注视着掌心,一言不发。
江愿见状,低头轻笑:“太宰先生,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你虽然比我大几岁,但其实也才二十二岁。你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你没看过卑尔根的极光,没听过布拉格的钟声,你经手的走私航线在全球各地,但你甚至都没离开过几次横滨,自然就没有见过各种各样的人。除了S.ODA先生,你好像……也还没有交到别的朋友。”
听到那个名字,太宰治的身体终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江愿温柔的笑容。
“太宰老师,”她说,“你教给了我很多东西,现在,也由我来给你一些建议吧。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不妨耐心一点,也可以经常出门走走。当初莲司说不和我结婚的时候,我觉得再也不会有比他更心仪的对象了,结果就是,只是坐了一趟缆车,就发现,非常有。每一次出门,都会有新的收获。未来,你也会遇到很多人,除了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去告诉你不同的答案。”
“我的第二个建议是,”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狡黠的引诱,“你可以试着和笨一点的人在一起,自己也变得笨一点。再然后,就和她结婚。这样,日子就会过得又简单又快。告白到答应,只需要一分钟;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陪我去乌斯怀亚,只要三个月;然后我们再去鹿特丹,去哥本哈根,去看全世界的港口……不知不觉,这辈子就过完了。”
“我爱你,喜欢你,只有你。在所有的时间里,你可以无数次、无数次地向我确认这一点。”
她向前倾身,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你觉得,好不好?”
太宰治沉默了许久许久。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精疲力竭。他看着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无奈:
“……你为什么总能说出这么多肉麻的情话?”
“这是我的本事。”江愿毫不谦虚地挺了挺胸膛,“是我比你厉害的地方,是我的优点。如果你自己做不到,那至少要学会脱敏。”
太宰治静静地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亮晶晶的,温柔又真诚,仿佛聚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涌动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他忽然想起,他就是在这双眼睛的倒影里,看到了那场小小的烟花。
他想,这是个骗子。
她说得不对,她一点也不笨。他从未应对过如此狡猾的敌人。她生得这样勾人,还生性固执,说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话语,一步步瓦解他所有的防御。
太宰治觉得,对付她,比对付费奥多尔还要耗费心神。他为了阻止共噬和对付魔人,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此刻只觉得被她趁虚而入,攻占了最后一点城池。
他最终长长地、认命般地叹息了一声。
“小姐,你真的太凶了。”他说。
他伸出手臂,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去亲吻她的嘴唇。
眼看着唇瓣即将相贴——
“对了……”江愿忽然开口,用手指抵住了他凑近的唇,“我们……和好了吗?”
太宰治眨了眨眼:“……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吗?”
“上次亲完你就不认账了,我也是很聪明的!”
太宰治只觉得她过于精明了,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
他沉沉地叹气:“……好吧。”
这是一个大获全胜的夜晚。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
江愿在太宰治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柔软的被褥间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她磨蹭了许久,才从一片乱糟糟的床里爬起来。
没想到,早上八点,客厅里就已经坐着一位客人。
那是一位戴着圆框眼镜、文质彬彬的黑发青年,周身散发着一丝不苟的精英气息。江愿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正垫着脚尖,想悄无声息地溜回楼上。
“下来吃早餐。”太宰治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哦。”江愿停在楼梯上,飞快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她想,她很快就是个成年人了,就算明年就怀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完全不需要为在男朋友家度过一个纯洁的素夜,而感到羞耻。
这么一想,她立刻挺直了腰背,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走下楼,准备向这位客人展现主家的风范。
“早上好。”她声音温软。
那位青年闻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问道:“……秘书小姐?”
江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个声音她也听出来了。她曾数次假扮过兄长的秘书,打电话给他的高尔夫球友,一位在异能科供职的年轻高层,让对方行个方便。上次劳驾这位先生,在大约两个月前,为了查找太宰的行踪,索要一纸进入异能科档案馆的临时通行证。
电光石火间,她立刻举起手,比划一个复杂的手语:“你好,我其实是个哑巴,偶尔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请不要介意。”
“雾岛小姐不必紧张,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名叫坂口安吾的青年笑了笑,说明了此次拜访的目的,对方希望她可以协助审讯费奥多尔。
话说到一半,太宰治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将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放在餐桌上,瓷器碰撞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恰好打断了坂口安吾的话。
“不必再说了,安吾。我替她驳回了。”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太宰,我认为还是听雾岛小姐自己回答比较好。毕竟,她在费奥多尔那里也吃了苦头。只要是魔人亲口说的,任何情报都至关重要。”
太宰治不置可否,拖了把椅子在江愿身边坐下:“那你问她。”
江愿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对面的坂口安吾。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哑巴”,歪过脑袋,用头顶轻轻蹭了蹭太宰治的肩膀,嘴里发出两声压在喉咙里的“嘿嘿”声。
太宰治挑眉,递给坂口安吾一个得意的眼神。
坂口安吾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却低声笑了起来:“嘛,意料之中,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他转身告辞,走到玄关时,太宰治叫住了他:“安吾。”
“这个异能,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但想必我不说,你也很快会收到和辉君的电话。”
江愿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
客人一走,太宰老师的课又开课了。
他走到江愿对面坐下,说道:“你的异能是很危险的,我以前跟你说过,不要滥用它,但是没跟你说过原因。这个异能是从你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不是你自己的,很多规则你都还不完全了解。”
“我们已知的是,当你集中注意力发起请求时,如果对方答应了这个请求,那么下一次请求的'约束力'就会增强。”他从餐边柜的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港口黑手党以前对这项异能做过数据测算,但那时候这个异能还不在你身上,所以只能作为参考。从你母亲的数据来看,'约束力'的增幅是指数级的,因此普通人的自控力维持到第二或第三次请求后,就会百依百顺了。但是针对费奥多尔的情况,又如何呢?”
江愿抿着唇,回答:“我向他发起了68次请求,但他只答应了36次。而且,他满足请求的时间发生了严重的延迟。最长的一次,是想吃杏仁可颂,延迟有几十小时。”
太宰治叹了口气:“果然。”
他继续说:“不仅如此,这个异能还有很多结构性弱点。首先,是语言漏洞。”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对她说道,“你试着,从我这里,拿到这只茶杯。”
江愿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把茶杯递给我。”
太宰治闻言,站起身,慢悠悠地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茶杯,放到她面前的餐桌上。
他没有任何停顿,接着说:“第二,他仍然可以通过间接行为达成目标。例如,你发出'不能杀人'的请求,他便可以让A买来柴刀,让B挥下刀子,再让C清理血迹,任何第三人在场,都可能导致请求结果失败。”
“第三,就是答应,但不马上执行。对方是否会遵循你的请求,依靠的是抽象的'约束力'。但当你的请求与对方的心理预期和意志力产生严重违背时,这两种力量就会进行较量。而判断的标准,实际上是由对方控制的。所以,越是意志坚定的人,就越容易出现答应但不执行,或者延迟执行的情况。就像这次,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提出更多的请求,才能掌控对方。”
“第四,对方可以制造逻辑悖论,比如他可以对你说……”
江愿的视线凝固在他开合的薄唇上,只觉得这人言辞调理分明,逻辑严丝合缝,角度细致入微,停顿还恰到好处,整个人散发着诱人犯罪的气息。
太宰治又取来一张纸,把她曾向费奥多尔提出的每一个请求,以及对方执行的先后与所用时间逐条记录下来。凭借对费奥多尔这只实验白鼠一贯动机的了解,他由此又得出了若干新的研究结论。
江愿的思绪早就飘远了。
太宰治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打断了她的神游:“你有在听吗?”
江愿猛地回过神,她视线慌乱地从他的嘴唇上挪开,红着脸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太宰治歪头去看她躲闪的视线,无奈地往后一仰:“算了。你只要记住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异能,只有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一旦被人洞悉了原理,就……”
一阵手机提示音打断了他。
太宰治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去书房取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接通了视频通话。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张与江愿十分相似的俊美青年面孔。他留着一头极具辨识度的中长发,接受采访时总是一丝不苟地扎成小辫,但现在是伦敦的凌晨,他显然是在家中,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添了几分慵懒。
“和辉君。”太宰治打了声招呼。
“念念呢?让她出来。”屏幕里的男人声音冷淡,开门见山。
江愿听到这个声音,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从餐椅上弹了起来。她朝着太宰治拼命地慌张摆手,示意他赶紧关掉。电话那头那个,才是她真正的“小爹”,她的大哥,雾岛和辉。
太宰治却像没看见她的惊慌失措,好整以暇地在她身边坐下,甚至还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让摄像头精准地对准了她的脸。
江愿只好对着屏幕,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她说:“您好,吃了吗?”
雾岛和辉没理会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确认她安然无恙,才点点头,对太宰治说:“按照你说的,我把念念的声音设置成'逻辑锚点'的生物密码。要趁爸爸发现前换回来,现在事情解决了?”
“嗯,辛苦了。”太宰治应了一声。
江愿紧张地绞着手指,试探道:“爸爸也知道了呀……”
雾岛和辉顿了顿,告诉她:“爸爸已经是个可怜的鳏夫了,我真不想用'太宰治来找我说,念念又被绑走了'这种事吓死他,你们自己能解决最好了。”
“……嗯,谢谢。”
江愿很开心。这么大的事居然能被悄悄按下。她偷偷去看太宰治,只觉得这不乏他的手笔。她从未见过行事这么妥帖周到的人。
“费奥多尔没有立刻杀你,也是因为他同时得到了这个情报,需要保留你和你的声音作为人体钥匙。”太宰治也淡淡地瞥过来,他接着说,“但是,如果再有下次,他想尽办法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吧。”
江愿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她回忆起一个细节,更验证太宰治所言。在不知道这个异能存在的情况下,费奥多尔竟然仍随身携带着一瓶哑药。
她颤抖不已:“他怎么这么坏呀……”
她心虚地回想起自己得意忘形时,抓着费奥多尔打牌并大肆羞辱对方的举动,又想到太宰治刚刚提到的那几种致命漏洞,不由得一阵后怕。
太宰治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看了一会儿,沉声加了一句:“嗯,所以你最好别再见他了。”
一阵安静。雾岛和辉的视线从江愿身上移开,落回到太宰治脸上,语气冰冷:
“这个,也不许见了。”
太宰治哭笑不得:“和辉君,这是在做什么?如果是因为以前的事,我已经不为港口黑手党工作了,你可以直接去找森先生的麻烦哦。”
雾岛和辉不打算翻旧账,但他微微蹙眉,抛出一连串审问:“你们俩现在在哪里?不会是在你家吧?这是客厅?怎么比我们家厕所还小?你怎么混成这样了?你让念念住在鞋盒里?你现在年薪多少?你怎么能把别人家未成年未出嫁的妹妹,就这么拐回自己家里过夜?”
江愿从他开始发问时就皱紧了眉头,听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歹毒?你要给太宰先生道歉!”
“我给他道歉?”雾岛和辉气笑了,“他勒索我们家一百亿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给我道歉?”
“你又提这个干嘛!那是他的工作嘛!”
“闭嘴,你这个一分钱不挣还天天被绑走的胎盘。”
“你……我今年都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厉害死了厉害死了……”
太宰治安静地听着兄妹俩吵嘴,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容。他盯着屏幕里的摄像头画面,忽然低下头,凑到江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愿的眼睛瞬间睁大,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太宰治,转过头,满脸一言难尽:“……大哥,你和你旁边那个意大利男人,是什么情况?”
“……”
屏幕那头的雾岛和辉脸色瞬间铁青。沉默了几秒后,一言不发地挂断了视频。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笑声渐歇,太宰治重新靠回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她:“那么,和好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想好了吗?”
“嗯。”江愿点头,“你今天可以请假吗?”
太宰治沉吟一声,随即夸张地叹了口气:“啊……真是好难猜,好有新意的安排啊……”
“别这么说,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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