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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林叙然)


“你若没事就先睡吧。”沈思宁寻来两件夹袄,四处找布条,想做个简易的围帘,“我遮遮光。”
“没事,你先抄吧,不必管我,若困得厉害了,这点光也算不得什么,不碍事。”
工具匮乏,沈思宁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思她所言有理,只得作罢,将冬衣一扔,又埋首抄写起来。
周缨眠了一阵,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见她还苦兮兮地披着件薄袄在那里抄书,想是困乏得厉害了,身子往旁一栽,那纸上的字迹便糊成一团,又登时惊醒过来:“完了完了,祝尚仪要见我抄成这样,恐怕也要打我板子了。”
周缨披衣起身,走近一看,不由微微皱眉,纸上有几处因栽倒而被涂抹出的黑点不说,整篇也因犯困而字迹歪扭,显然是不能入祝尚仪眼的。
“不要用这个,小心因小失大。”
周缨探手将纸张收起来,站至一侧往砚中注水,替她研墨:“你重新写,我陪你说会子话,打起精神来。六尚之中,其余四尚局正皆是安排手下女官负责此次授课,唯有祝尚仪和汪尚服亲自前来讲授,可见祝尚仪对这次擢选极为重视,明日午后还有她的课,你这样子不行,今晚必须抄完。”
沈思宁吸吸鼻子,在她小臂上蹭了蹭:“阿缨你真好。”
二人对坐,时不时说上几句闲话,沈思宁抄写,周缨便替她检查有无错漏,天将明时,方才完成这项浩大工程,二人困倦至极,身子歪歪斜斜叠至一处胡乱睡了。
天光大亮,外间用餐已毕,周缨才猛然惊醒,一把推醒沈思宁,两人草草整理好仪态便往课室赶,却见汪浅已在位置上站定不知多久了,横眉倒竖,脸色阴沉得可怕。
二人杂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慌得脸都白作一团,垂首不敢言。
“你二人为何迟来?”汪浅的声音含了怒气。
生怕连累周缨,沈思宁抢先一步出声:“禀汪尚服,是我贪睡,周缨为等我,稍误了些时辰。”
“贪睡?昨夜做什么了?”
沈思宁声音小下去:“昨日祝尚仪考校宫仪典籍,因答错被罚抄书,耽误得晚,今晨一时不察误了时辰,还请尚服责罚。”
“不学无术,样样无成。”汪浅音调陡高,“按照宫规,你二人今日犯的错该如何处罚?”
沈思宁尚在思索,便听周缨先出言道:“笞十。”
汪浅乜她一眼,淡道:“念在初犯,减半吧。”
宫正司派驻于此执掌戒律的典正严知微执戒上前,戒尺长约一尺宽约两寸,榉木材质制成,厚约寸余,边缘已油光铮亮,显然已经历多年深宫岁月,彰显过无数次宫廷威严。
沈思宁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立即被两名宫人制住,待受完罚,又疼又惧,已是止不住啜泣。
周缨担忧地看她一眼,尚不及关切,便见严知微已站至身前,只得垂首领罚。
汪浅告诫室内众人:“你们都睁眼好生看着,即便是进宫来做女官,日后得授品秩,不与一般宫人一概而论,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前朝官员们上值误时,仍有受御史弹劾上司责难之险,遑论若是朝会迟到,轻则降职,重则罢官,你们又如何能特殊?”
汪浅淡扫她二人一眼,语气冷得厉害,用戒尺一指墙角:“今日教授宫廷穿戴礼仪,你二人站那里好生听着。”
“是。”二人自是不敢造次,乖乖站至角落里。
因先前常年事蚕桑之事,周缨对此颇有兴趣,虽手上隐隐作痛,却也在以眼神安抚好满怀歉意的沈思宁后,一直抻着脖子凝神细看,生怕错漏一处。
见她如此,汪浅反倒怒极,待到授课结束,冷声斥道:“周缨,你去禁房思过,无令不许出。”
众人哗然,沈思宁欲要申辩,周缨忙阻止她:“汪尚服如此安排,自有其意,不可冲撞。”
严知微率人将她领至东廊后的禁屋。
一间逼仄窄小的屋子,其上锁已斑驳生锈,屋内无窗,仅设一道小门,灰暗而沉闷,踏足其间不过片刻,周缨已觉鼻腔与胸肺间皆有不畅之兆。
严知微道:“宫中初选女官都在此受训。上一次擢选女官还是五年前,这屋子已经五年未曾启用了。”
周缨点点头,听她接道:“按照此处的规矩,凡于禁屋受训者禁食一日。按理你之错不至于此,只是汪尚服对你抱以厚望,你却如此慢待她的课,她生气也难免,你先好生待着,午后祝尚仪来授课,看她有无异议。”
“多谢典正。”周缨客气致谢。
门从外锁上,黑暗笼罩着这方寸之地,伸手不见五指,周缨凭方才所见,小步往前挪移,脚踢上一处硬物,判断出应是一张窄小的木床,缓缓屈身坐下。
昨夜歇得晚,早间又不曾进食,周缨力乏,手下意识地往后一撑,又疼得一缩,只好往掌心吹气,试图缓解疼痛,后来便力图睡过去,以让自个儿好受些。
好在昨夜睡得少,眼皮沉重得厉害,不多时,周缨便耷拉着双腿草草睡了。
再睁眼时,眼前仍漆黑一片,已辨不出是昼还是夜。
不知过了多久,锁扣声响起,门被从外推开,周缨下意识地先抬头去看天色,外头同屋内相差无几,仍是灰暗的,仔细一看方能瞧出有几颗发白的星子。
周缨看着门口进来的人,起身行礼:“祝尚仪。”
严知微提灯站在一侧,祝淮睨她一眼,语气严厉:“可知错了?”
周缨称是:“万不敢再犯。”
祝淮走近两步,柔和的光影随之移动。
祝淮声音温和不少:“手伸出来,我看看。”
周缨不肯。
“不服上官之令,你还想受责?”
周缨迟疑伸手,严知微显然留了情,伤处并未破皮,轻微隆起,呈青紫色,被提灯一照,倒是有几分可怖。
祝淮接过提灯,仔细照看片刻,说:“你同我来。”
严知微提灯在前引路,周缨跟在最后,往东廊下祝淮用来小憩的居室走去,走到近前,端跪在门口的沈思宁闻声抬头,眼圈红得厉害,忙磕头道:“谢尚仪开恩。”
祝淮遣她回去:“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
沈思宁不安地回头看来,周缨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自个儿没事,她才快步回了寝屋。
祝淮于圈椅中落座,严知微将提灯搁至一旁案上,往圈椅前铺上一个掐花锦缎蒲团,周缨会意,理裾在上面跪下来。
“责罚已毕,坐着就行。”
周缨迟疑片刻,乖乖跪坐下来,严知微打来一盆温水,拧干热巾递给祝淮,祝淮接过,也不说话,只那么看着周缨。
周缨迟疑着伸出手来,祝淮便轻轻替她擦拭了一遍。
“司饰一道,经手的都是价值连城之物,需格外用心。汪尚服本对你青眼有加,你却对她的课如此不上心,她今日显是恨你不成器,怒极了,想必对你存了些成见,或许已将你拒之门外了。”
周缨垂首:“是我之故,不敢有怨。”
见她此言不似作假,祝淮方说:“宫墙之内,有一条生存之道,本不该由我来告知你,但此事既因汪尚服而起,我又与她有几分私交,且观你来历,或许不太能过早领悟,便提点你一句。和颜可藏冷刃,厉色能存温仁,凡事勿被表相迷惑,要用心辨别。”
周缨称是:“谢尚仪指点,我当好生领悟。”
“尚服手下,那是极好的出路,旁的女孩儿们不说,私底下必然心动得很。汪尚服本对你多有器重,若为这么一件小事,失去一个极好的机会,你悔否?”
周缨垂首不言。
祝淮低笑了一声,取过案上的瓷瓶,以银蔑将药膏涂上她掌心:“虽伤得不重,但还是好生护持,好得快些,少受些痛。”
周缨疼得想缩回双手,却强行克制下来,任由她替自个儿擦好伤药。
严知微将周缨扶起在对面坐下,端来一碗饺子和热汤。
周缨迟疑着抬眼,祝淮淡说:“吃完就先去休息。既因犯错,惹得汪尚服动怒至此,我总理女官规训之事,不能坐视不理。等汪尚服何时消了气,你再搬出来罢。”

◎破局之法,唯有笃行不倦这一条。◎
自此事后,周缨愈发谨慎,真正将崔述和祝淮两度提点的“用心为要”刻进了心里,断不敢再犯任何错误,课业上进步愈发明显。
时日一久,汪尚服见她时,面色也稍霁了些。
她本一直忐忑不安,至此才慢慢安下心来,得有闲暇之时,常随处取材,用竹枝树叶做些精致的小玩意儿给同伴们送去。
为还她的情,众人也设法省下些灯油偷偷拿给她,倒令她得了便利,再不用去庭院中受冻,也有足够的灯油支撑她挑灯夜战。
预想中的不适应虽有,但却并不强烈,导致她在这一个月里,很少去回想来玉京后的这一年多,无论是净波门外的清静日子,还是崔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习艺学识上。
日子竟似比先前过得还要快,一直到考校开始,周缨才恍然意识到,她竟已跨进宫墙一月有余,也在那间低矮逼仄的小屋里住了将近一月了。
七门功课一一考校完毕,众人得了一日的休沐,虽也不过是被安排扫洒院落,但一日三课的紧迫感倏然消散,众女笑语叽喳地在院中闹作一团,惹得东廊下小屋中的汪浅皱了皱眉。
她已对着那对极具巧思的银丝竹叶耳珰沉思了许久。
正当此时,祝淮带着一小瓶温颜粉进了门。
汪尚服将耳珰收起,祝淮眼尖,玩笑道:“也不用藏,我知道你属意谁。”
“听你这意思,要同我抢了?”汪浅露出一个不大和善的笑。
祝淮便笑说:“咱俩争了这些年,往年旧主在,总是你得脸,而今章皇后入主中宫,点了我总理此次女官擢选事宜,总算是让我扳回一成。”
“你今日是来耀武扬威的?”汪浅将放耳珰的匣子往怀中一揣,起身要走,“既如此,拼上我这张老脸,我也得去向章皇后禀明,她就是司饰的苗子,倘若跟你混迹故纸堆,她未必畅快不说,也埋没了她这双巧手。”
祝淮拉住她衣袖,轻轻将头枕上她的左肩,语气放得极为柔和:“姐姐,就让妹妹一次吧。”
汪浅一愣,冷声斥道:“你做什么?少来这套。”拂袖甩开她的手,却到底没有走开一步。
“咱们姐妹同批进宫,迄今已经相伴整整十三年了。”祝淮仍旧低低说着,“先皇后好饰,又嫌少府监那帮粗人蠢笨不合心意,偏你有颗玲珑心与一双巧手,便将制饰之责也一并划与了尚服局,你也因此得了多少看重与赏赉。往年女官中总是你说一不二,这么些年下来已搜罗了多少好苗子,周缨手再巧,总敌不过你手底下这么多调教成熟的能手。
“可我身边,你也知道,新主入宫后,虽给我拨了不少新人,但得力的却始终还是只有一直跟着我的纫兰,自她染上恶疾亡故,我身边便一直少了个能帮衬得上的可心人儿。”
汪浅没出声,扭头瞧着外面。
冬阳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洒下淡淡光斑,在她眼角晕开一点不易觉察的红。
“你也知道,章皇后重读书教授之事,我如今肩上事不少,实是焦头烂额。近来有份急差,旧人里思来想去也挑不出个合适的人选,这一批新人里,我也都仔细瞧过了,独她韧性强些,且自尊好强,又踏实用心,还算勉强能胜任。”
祝淮声音压得低:“我知道,我是总理此事不得不亲自来,你却也肯亲来授课,其实是存了和我相斗的心思,想在新主面前夺回些地位。只是这件差事实是有些急,皇后也重视得紧,随意糊弄恐怕交不了差,还会受到责难。旁的我都不与姐姐争,任凭姐姐先选,独她,还望姐姐让让我。”
轻浅的呼吸将汪浅的心拉扯得不成样,挣扎半晌,她将祝淮撇开,一言不发地开门离去。
祝淮注视着她的背影,眼里淌出淡淡的戚然。
外院嘈杂的洒扫声、人声悄然退场,只余淡淡的光影随日头移动,留下一片斑驳。
这日头再次自东跃升起时,结果公布,祝淮依言点了周缨并其余三人作尚仪局女史,汪浅则将表现最优的六人尽数收入囊中,沈思宁得偿所愿,随尚食做事。
众人道过别,随上司各奔前程,周缨与另三人一并随祝淮穿过永巷前往新住所。
尚仪局的值房在与外朝相接的永遇门内东侧廊庑,居所则在内西门附近的掖庭中。
祝淮单独为她安排了一间僻静的房间,推开窗可以看到一株银杏树,这时节正落叶,地上黄灿灿的一片。
周缨喜形于色,一转头瞥见尚仪正沉沉地看着自己,忙敛了神情,福身道:“谢尚仪。”
祝淮微微点头:“知我为何选你么?”
周缨埋首:“请尚仪指教。”
“本次入选四十余人,学识胜于你者逾半,初试时的排名便能说明,包括我所选的另外三人,亦比你强些。”
祝淮见她将头垂得更低,轻笑了一声:“但我有一晚见你于庭院温书,寒风相逼,亦不释卷。故令你于禁屋长住,让你有一个安静的读书之所,好在你未让我失望,这一月间的进益我都看在眼里,还算差强人意。”
周缨惶恐抬头,又倏然垂下眼,只说:“我已知晓此道非己所长,但仍执意为之,破局之法,也唯有笃行不倦这一条了。”
祝淮赞许点头:“你有一股旁人没有的劲儿,若用得好,兴许能走得更远。”将两刀纸笺放至桌案上,又说,“学识暂且不论,你的字实在差得有些远,竟似只有两三年之功。”
周缨将头埋得更低,耳垂轻微发烫。
“好生练字,不可懈怠。每日下值后练够至少半个时辰,第二日上值前放于我案上,我会每日亲自检查。”
“是。”
祝淮睨她一眼,淡说:“我手底下并不缺寻常做事之人,深宫年岁长,并不急于这一时,不指望你现下就能立即帮上我大忙。但眼下手上倒确实有一件差事,预备安排给你。事情不算太难,但磨人心性,你们四人之中,由你来做更合适。
“东宫殿下开蒙课已习完,不日将受傅。但殿下年幼,目前仍随章皇后居于景和宫,暂未开设詹事府,一应事由皆由章皇后安排六尚代行。因思虑殿下前往外朝上课不便,圣上与皇后议定后,传旨在永遇门外明德殿设讲堂,目下正缺一名展书官,你便暂担此职。”
周缨难掩讶异,即便东宫暂未开府暂无属官,这样的差使应也是内侍之责,而非女官可任。但初来乍到,秉持多听少问的准则,便没有出声相询。
祝淮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继续将此差使的职责与她讲来:“需于课前备好笔墨书籍,并于课上随时听候殿下与讲官差遣。若明德殿书籍有缺,或侍讲学士与殿下有需,即时令人去外朝藏经楼取回,万不可延误。
“就这一件小差,难在除每旬及节庆休沐日外,每日风雨不误,殿下不歇,你不能懈怠,更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尤其是再有迟到误事的情况。”
祝淮盯她一眼,警告她:“上回不过女官内部教习,你虽迟了,汪尚服也只是轻罚,若耽误了殿下的课业,便不是可轻松翻过篇的了,我也保不住你。你且将时辰记到脑子里,便是忘了你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能忘记每日巳时开课,你需至少提前两刻到场准备,可记清楚了?”
“谢尚仪提点,我记住了,万不敢忘。”
祝淮继续交代道:“另外,殿下年纪太小,章皇后会亲自监督功课,你需记录侍讲学士所授并殿下所对之内容,交与殿下的贴身女官带回景和宫。”
“尚仪,我的字恐目前还入不得眼。”
“无妨。章皇后宽厚,你的字虽论起书法来算不得优秀,但工整可辨,你且认真些,注意记载内容不得有错漏,更不得歪曲讲官们的意思即可。”
祝淮凛然正色,替她将先前之惑解开:“这差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务必好生把握。只一点,殿下虽暂未出阁,但按惯例侍读之责应由内侍省担任,是章皇后金口玉言力排众议,才替尚仪局博来这个机会,你不能出错,以免负皇后信任。”
周缨再辞不得,只得应下。
“圣上正在斟酌太子少师人选,等降完旨,待少师领侍讲学士议定好教本学程,便会立即开课,你预先准备起来,今日先整理居所,明日我让人带你去明德殿熟悉环境。”
祝淮想了一想,又叮嘱道:“圣上重视殿下,能给殿下授课的官员,在朝中身份地位皆不一般,你往后自行领悟。眼下只需记住,明德殿中切记礼遇,不可怠慢,更不可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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