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吧。”楚青鸾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
“听闻西域草原如今一分为二,一边是你的叔父,一边是你的胞兄,不知乌雅公主对此事,怎么看?”
乌雅心中一动,随即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
“让殿下见笑了,兄长与叔父各执己见,乌雅远在大楚,实在无力置喙,只盼他们能早日和解,莫要让草原的百姓遭受兵戈之苦。”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楚青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反应,同时抬手轻抚手腕上的玉奴。
小貂安静的蜷缩着,毫无昨日的躁动不安,仿佛对乌雅毫无反应。
乌雅见到楚青鸾手腕上的小家伙,眼睛闪了闪,很快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
楚青鸾见玉奴没有反应,不禁心下疑惑。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昨日她也是差不多这个距离,玉奴明明很躁动来着。
秦渊曾说,玉奴对所有的毒物都很敏感,蛊毒也不例外。若乌雅身上真的有与醉仙藤的相关气息,不可能会如此平静。
她正思索时,目光无意间掠过乌雅的唇瓣,发现她今日的唇色较往日苍白了许多,眼下也泛着淡淡的青影。
“公主这几日,似清减了些?”她装若关切的开口问道。
乌雅掩唇,轻咳了一声,勉强笑道:“劳殿下关心,只是昨夜研读医书,睡得晚了些。”
楚青鸾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待乌雅退下后,她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眸色渐深。
另一头,乌雅在转过回廊的拐角后,猛地停住脚步,捂着胸口闷咳了一声。
侍女忙上前搀扶她:“公主,您怎么样?”
乌雅摆摆手,压下喉间的不适。
“我没事。”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提前将蛊虫逼了出来。
要不然,方才就该露馅了。
可这蛊虫在她体内待了数年,一朝被逼出来,于身体大有损伤,所以,她的气色很差。
若是再在殿里待下去,难保不会被大楚公主发现端倪。
“快走,回宫。”
乌雅催促着侍女,很快离开了现场。
殊不知,这一幕,恰好被隐藏在不远处的知夏目睹。
她看着乌雅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很快飞身下树,离开了回廊。
“殿下,那个乌雅果真有问题。”
回到养心殿,知夏便将方才的发现禀告给楚青鸾。重点说了乌雅的身体不对劲,很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内伤。
楚青鸾听完,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乌雅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了内伤?
是与人动过手?还是说……与父皇的昏迷有关?
“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下虽然怀疑她,可没有切实的证据,若是贸然抓捕,很有可能打草惊蛇,惊动幕后之人啊。”
若乌雅真的和大秦有关,这中间一定还有个牵线的人作为桥梁。
直接抓捕,并非良策。
楚青鸾眉头轻蹙,确实,眼下所有的怀疑都只是猜测。
想要查清真相,还得另寻突破口。
她思索了一阵,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看来,得去一趟琼华宫了。”楚青鸾站起身,“知夏,随本宫走一趟。”
是夜,琼华宫内,檀香袅袅。
姜嫔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持毛笔,一丝不苟的抄着经书。
她穿着一身素色宫装,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玉簪,神情虔诚而专注,笔下的字迹娟秀工整。
殿中很安静,只听得见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
“娘娘,皇太女殿下到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姜嫔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很快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心神一动,放下笔,用锦帕擦了擦指尖,准备起身迎接。
她走到殿门口,便见楚青鸾一袭墨蓝色宫装,头戴九尾凤钗,正立于阶下。
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清辉,看上去既高贵,又清冷。
“嫔妾参见殿下。”姜嫔福身行礼,声音柔婉。
“娘娘不必多礼。”楚青鸾转身,目光扫过窗台前的经书,“看来娘娘一直在为父皇祈福,你有心了。”
“陛下龙体安康,是嫔妾唯一的心愿。”姜嫔柔声说道,“殿下请坐,嫔妾这就吩咐人上茶。”
楚青鸾闻言,抬步朝殿内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琼华宫,殿内装饰和摆设都算的上宫里最好的。由此可见,她虽然不像谢嫔那样深受父皇宠爱,但在一应用度方面,后宫并无人苛待她。
随即,楚青鸾在上方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本宫今日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娘娘。”
姜嫔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殿下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是嫔妾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楚青鸾微微颔首,道:“听闻娘娘入宫前,曾是西域鹰师部族最得宠的小公主,想来对于西域王庭的事,应当也有所了解。”
姜嫔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殿下说笑了,嫔妾入宫时年岁尚小,对王庭的事大多是听族中长辈提及,所知并不算多。”
“那便说说你知道的。”楚青鸾目光沉静,“关于乌雅公主,还有她的父亲,你了解多少?”
提到乌雅的父亲,姜嫔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乌雅的父亲,是当年老西域王最看重的嫡子,也是草原上最英勇的王子。老西域王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要将王位传给他。”
只可惜,他和阿穆尔注定不能共存,迟早得有一战。
虽然后来阿穆尔胜出,做了王,可最近听说小王子赫连朔,又重新攻占了一半草原,与阿穆尔形成对抗之势。
姜嫔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轮回。
赫连朔要斩杀阿穆尔替父报仇,这都是因果报应。
而她却只能被困在这遥远的深宫之中,半点忙也帮不上。甚至连心事都要小心翼翼的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既然如此,那乌雅公主在草原上,一定备受宠爱。”
姜嫔的声音低了下去:“这都是嫔妾入宫以后的事了,听说老西域王突然病逝,大王子也在那场战乱中不知所踪,至今杳无音讯。而乌雅公主之所以还活着,则是因为阿穆尔的一时恻隐之心。”
楚青鸾挑眉,显然并不认同她这个说法。
阿穆尔既然都敢杀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又怎会对自己的侄女动恻隐之心?
不过她并不打算拆穿姜嫔的话,而是又道:“那娘娘觉得,乌雅公主如此尊贵,又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会甘愿在大楚皇宫,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医女吗?”
姜嫔顿住,没料到楚青鸾会如此直白。
“嫔妾不是乌雅公主,也不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楚青鸾紧随而上:“那娘娘觉得,乌雅是真心想要治好父皇吗?”
“还是说,留在大楚,是为了等待时机?”
姜嫔整个人僵住,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嫔妾久居深宫,早已跟外界没了联系,这个问题,公主怕是问错人了。”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楚青鸾缓缓起身,从台阶上步下,目光紧盯着姜嫔。忽然开口道:
“本宫原本还想着,若是娘娘愿意站出来,指证乌雅,本宫便允许你们母子出宫,回到西域,一家三口团圆呢。”
话落,姜嫔眼皮猛地一跳,抬头看着楚青鸾。
楚青鸾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的打开了她尘封多年的心门。
回西域,一家三口团圆……
多么美好的愿望啊,这原本也是她在这深宫里熬了整整二十年,午夜梦回时都不敢奢望的事。
可是后来,随着阿穆尔叛变,用铁血手腕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屠戮自己的手足,镇压了那些反对自己的势力之后,她心底的想法慢慢就变了。
阿穆尔是她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也是她一生的羁绊,可如今却变得这么残忍,血腥,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月亮湖许下誓言的少年勇士了。
而楚皇,明知自己早已没了清白,还依旧给予她庇佑,让她生下孩子,护楚泓平安长大,待她也不薄。
她心里都知道。她对楚皇,有感恩,也有敬畏,唯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而现如今,若是自己站出来指证乌雅,那乌雅必定无法活着回到西域。这深宫之中必会再添一具冤魂。
姜嫔不愿。
她想帮助阿穆尔,减少一分罪孽。
希望这些恩恩怨怨,到此为止,也希望乌雅看在自己牺牲的份上,不去找阿穆尔报仇。
良久后,姜嫔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楚青鸾:“殿下,嫔妾虽然没办法指证乌雅,但……”
“嫔妾知道有一个法子,可以去除陛下体内的蛊毒。”
楚青鸾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姜嫔顿了顿,又道:“嫔妾先前在草原时,曾有一位密友,乃是巫医族的圣女,她曾告诉过嫔妾这个法子,有些凶险,且需要几位难得的药材,还得嫔妾亲自调配。”
楚青鸾垂眸,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事关父皇龙体,你要本宫如何相信你?”
有了乌雅的前车之鉴,楚青鸾不会让父皇再冒任何风险。
乌雅既然敢给父皇下蛊,必定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之所以现在还没抓她,一是因为没有证据,二是因为,一旦乌雅不配合,她会很被动。
“嫔妾所言,句句属实,嫔妾愿意以苍狼神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嫔妾死后永不入轮回。”
草原人信奉苍狼神,楚青鸾是知道的。
但她觉得,光是这个誓言,还不够。
她紧盯着姜嫔,语气沉稳:“本宫不需要你用自己起誓。”
“若你真的无惧,可敢用楚泓来起誓?”
姜嫔猛地一僵,错愕的看着楚青鸾,却刚好撞进对方那满是冰冷的眼底。
半晌后,她朝着楚青鸾一拜,郑重道:“嫔妾愿意,但,嫔妾只有一个心愿,恳请殿下能够答应嫔妾。”
“你说。”
“日后无论楚泓犯下何错,恳请殿下,都要留他性命。”
姜嫔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很坚定,仿佛这是她最后坚守的底线。
楚泓是她唯一的牵挂,她不能让他有事。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她也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赌上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楚青鸾盯着她看了许久,像是要看透进她的心底深处。
“好,本宫答应你,只要他不作出谋逆叛国这等动摇国本的重罪,本宫保证,绝不伤他性命。”
姜嫔紧绷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对着楚青鸾深深一拜。
“谢殿下成全!”
这时,楚青鸾也起身,忽然凑近了几分,“这么说,娘娘早就知道乌雅有问题?”
姜嫔闭了闭眼;“嫔妾起初也只是猜测,后来才确认,陛下中的乃是西域的噬心蛊,需要以心头血为引,种入心脉,操控其神智。”
楚青鸾眸色骤冷,“所以,你明知父皇有危险,却一直隐瞒?”
姜嫔单薄的身子一颤,语气诚恳:“嫔妾不敢妄言,更无证据,直到今日……陛下突然晕倒,嫔妾才得以确认。”
她深吸一口气,“请殿下放心,嫔妾向您保证,不出三日,陛下体内的蛊毒定能悉数拔除!”
楚青鸾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缓缓起身。
“好!那本宫便等着娘娘的好消息!”
等楚青鸾走后,姜嫔这才如释重负,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取出脖子上的狼牙,在手上摩挲,眼底满是哀伤。
侍女阿箬慌忙推门进来,担忧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那法子,分明就是一命换一命,娘娘真傻,为何要答应下来。
姜嫔摇摇头,低声道:“傻丫头,你不懂……”
说完,她在阿箬的搀扶下起身,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从进宫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心腹侍女,交代她。
“等我走后,你就去找泓儿吧,让他送你回西域,看在我的份上,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不,娘娘!”阿箬摇头,“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说过,要一直追随娘娘。”
“傻丫头,这条路是本宫自己选的,连累你被困在这里二十年,是本宫的不是。”
她抬手轻轻擦干阿箬脸上的泪水。
“回去草原吧,就当替本宫看看,本宫的族人,西域的草原,烈马,还有……月亮湖,是否还是原先的样子……”
“不要,娘娘,咱们去找乌雅公主,让她跟公主坦白,一定能换得一线生机的。”阿箬建议道。
姜嫔却摇摇头,“不了,她冒险这么做,一定是抱着必死之心,无论是自己的意愿也好,还是被人胁迫也罢,这都不重要了,希望本宫的死,能结束这场阴谋,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一旦楚皇的蛊毒解开,自己就会死,可乌雅毕竟还是西域的公主,希望楚皇能看在她的份上,只将她撵出宫,至少能留得命在。
阿箬伤心不已,一个劲的掉泪,“娘娘,这不值得……”
“还有,”姜嫔嘱咐她;“这件事,一定要向泓儿保密,就说本宫……是旧疾复发,不治而亡,懂了吗?”
她不愿楚泓将她的死,归咎到大楚皇室身上,那样只会激发他的愧疚和恨意。
她是自愿选择救陛下的,不希望楚泓知道了,横生枝节。
“娘娘……”
一时间,琼华宫内都弥漫着哀伤的气息,连树上的鸟儿都停止了啼鸣。
翌日,姜嫔特意起了个大早,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发间朱钗未戴,只用一根银簪松松挽起。
她站在铜镜前,轻轻抚过自己苍白的脸颊,眼底一片平静。
“阿箬,药煎好了吗?”她轻声问道。
阿箬红着眼,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眼眶泛红,“娘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姜嫔接过药碗,手有些发颤,却未做任何犹豫,很快仰起头,悉数饮下那碗里的药汁。
“时辰到了,走吧。”
阿箬知道劝不动她,只能含泪点头。
养心殿外,楚青鸾正站在廊下,知夏在她身边低声道:“殿下,太医们都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再等半刻钟。”她望着琼华宫的方向,眼神复杂。
太医们被拦在门外,为首的陈院判急得直搓手:“殿下有令,让我等再等半刻钟,可陛下的龙体耽搁不得啊!”
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
殿内,姜嫔跪在龙塌前,将药碗轻轻放在案几上,缓缓从袖子里取出一柄短刀,刀锋锋利,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陛下……”她低声道,“嫔妾今日,便还了您这二十年的恩情。”
话落,她猛地举起短刀,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胸口!
第238章 条件交换,留他一命
瞬间,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刀尖流到下方的药碗里,漆黑的药汁遇见鲜血,很快在碗里不断的融合,最后逐渐变成暗黑色。
“娘娘!”阿箬心疼不已,顿时手足无措。
姜嫔强撑着起身,将药碗端起,小心翼翼的喂到楚皇口中。
阿箬跪在一旁,泪流满面,完全不敢出声惊扰。
最后,眼见一碗药即将见底,可楚皇体内的蛊虫还没有出来的迹象,姜嫔放下碗,咬牙,重新举起刀尖,再次朝着心口刺过去——
“娘娘,不能再流血了,继续流下去,您会没命的!”阿箬试图上前阻止。
姜嫔额头上满是冷汗,闻言依旧强撑着紧要牙关。
“不能毁在这最后一步,嗯……”
“等蛊虫喝饱了血,自然就会爬出来,再等等……马上就好……”
刀尖刺入胸口,比上一次还要深。
姜嫔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娘娘……够了,真的够了!”阿箬泣不成声。
姜嫔颤抖着手拔出短刀,鲜血喷涌而出,她忙用另一只手摁住伤口,将涌出的血滴进药汁里。
碗底的药汁本已所剩无几,此刻被新鲜的血液染得愈发浓稠,散发着奇异的腥甜。
当楚皇喝下最后的药汁时,突然躬起了身体,一口黑血瞬间就喷溅出来。
那黑血中,赫然看到一条细如发丝的金色蛊虫,正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成了……”
姜嫔露出虚弱的笑容,整个人突然瘫软在地。
阿箬扑过去,忙稳住她下滑的身体,触手是一片温热和黏腻。
“娘娘!!”
屋内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门口的太医。
等楚青鸾和太医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阿箬扶着姜嫔躺在地砖上,那身素白的衣裙上全染上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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