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全都按照里面的内容来看,那现在他们身上所展现的疼痛症状就太过浅显了。
真正的怒伤肝的症状,是肝火过旺等一系列具体病症,并不是单单的疼痛就能概括的。
能达到这种原地让人过度疼痛的效果,只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秘术!
刘邙眯了眯眼睛,耳边又传来了念经的声音。
无论是这念经的声音,抑或是方才他们经过闹市时的叫喊声,还是方才那些妇人的争吵声,都起到了一个作用!
那就是打乱他们的心绪,放大他们的情绪。
要不是这声音的影响,平日里几个护院全都是不会惹事的性子,哪会因为一句话就同别人争吵起来。
车夫过度恐惧,要么就是看到了白事,要么就是因为被打斗的场面吓到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放在平常根本构不成特别恐惧的心情。
而那一个伤心的护院,多半是想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可也不至于这么伤心。
这都是被声音所放大了,而那些声音放大他们的情绪,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产生疼痛的症状。
如若刘邙察觉不到这其中的玄机,那他们活活被痛死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缜密的心思,刘邙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清瘦冷厉的身影。
除了她,林家还有其他人有这种心思吗?
答案是没有。
是的,如若一开始白侍郎的邀约让刘邙心生疑惑,觉得是林知清在阻止他去刑场的话,那现在他便肯定了。
林知清确实在动手脚。
上次刘府失窃,那窃贼闯过了书房的三层秘术阵,还从密室之内拿到了证据,并躲过层层秘术,成功逃脱。
从那刻开始,他便怀疑还有人懂得秘术。
今日之经历,让他心中更加确定了这种可能。
没错,用听觉来施加秘术,这种手段何其熟悉?
再加上医术一道,为陆家的陆南月所擅之道。
今日这局,很有可能是这二人布下的!
想到这些,刘邙的眼神渐渐幽深了起来。
林家人花大力气布置了这一切,为的便是拖住他,不让他去刑场。
不让他去刑场,那个林知清手中还有证据的消息便又可信了三分。
那么,今天这个刑场便是必须要去的了!
打定主意,刘邙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今,他只需要破除那声音带来的疼痛感与情绪,这一关便拦不住他了。
怒伤肝,悲胜怒,也就是金克木。
喜伤心,恐胜喜,也就是水克火。
思伤脾,怒胜思,也就是木克土。
忧伤肺,喜胜忧,那便是火克金。
恐伤肾,思胜恐,那便是土克水。
于医术一道,刘邙并不精通,但他平日里极注重养生,这才对这五行相克之道有些了解。
但让他具体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去抓捧土过来。”刘邙心中有了方向,马上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了起来。
护院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捧土过来之后,刘邙将土撒在了过度恐惧的车夫身上。
恐伤肾,思胜恐,土克水。
肉眼可见,车夫的状况也逐渐好了起来,正靠在马车上喘气。
随后,刘邙又从侍卫的荷包中拿出了一块金锭。
怒伤肝,悲胜怒,也就是金克木。
因为怒火而疼痛的几人接触到金子以后,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最后,便是那个泪眼婆娑的护院。
忧伤肺,喜胜忧,火克金。
侍卫很快拿出了火折子,在护院周围转了几圈以后,那护院的眼泪才慢慢止住。
做完这一切,刘邙心中才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叫他看了出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林知清啊林知清,会秘术又怎么样?
解除危机以后,刘邙对林知清的手段嗤之以鼻。
他虽然加强了防备之心,但并没有将林知清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年纪轻轻,又是女子。
在刘邙心中,这两点便注定了林知清的秘术,没有他的精湛。
他甚至觉得林知清有可能是仿照刘府书房内的布置来进行的。
而且这个阵法的医道晦涩难懂,他猜测多半是陆家的那个陆南月向林知清进言献策,林知清才模仿着他的手段做出了这个阵法。
有人相助,怎么会比得上他以一己之力摸索出来的秘术精湛呢?
想到这些,他冷哼一声,再次上了马车。
走出一段距离以后,马车又去到了西市一处还算僻静的街市。
这地方左右两边多是一些酒楼,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前往菜场口看热闹去了,但还是有一些人正在吃饭喝酒。
或许是受到了刚刚那户胡搅蛮缠人家的影响,刘邙听到周遭行人往来的声音,脸上出现了一种鄙夷的神色。
若不是东市路走不通,他是绝对不会纡尊降贵往西市这边走的。
在他眼里,东市和西市就代表着权贵与普通人的界限。
他在朝堂耕耘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挤不进东边,府邸只能落在西边,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要知道,连林家也在东边。
这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一想到上头的大人物答应过自己,只要这一回林家倒了,那林家的府邸也可以归他所有。
刘邙不想一辈子待在西边,与那群贱民为伍,所以铆足了劲跑这一趟菜场口。
与此同时,一阵小二叫卖的声音了起来。
“客官,今儿个可有口福了,我们店里来了上好的桃花酒。”
“这酿酒的花瓣可是从桃花源摘来的,比初春开得还要新鲜,你们知道桃花源吗?”
“我的远房亲戚在刑部当值,据说这桃花源跟朝中的通议大人有些关系!”
小二的声音很大,“桃花源”“通议大人”几个字眼,瞬间飞进了门外正在行进中的马车里。
听到这里,刘邙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对春姨娘与林九思的事一清二楚,对这桃花源,自然也不陌生。
“停车。”刘邙叫停了马车,扭头四处寻找着“桃花源”声音的来源。
他刚掀开车帘,就发现离他最近的酒楼的一个小二瞬间背过了身。
然后扭头上了二楼。
刘邙眯了眯眼睛,给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迅速走向酒楼,追着那小二的背影往上走。
可疑的是,那小二似乎在观察着侍卫的动静,见侍卫跟了上来,他闪身进了厢房。
侍卫上前,一把推开了门,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
而此时,酒楼外的刘邙坐立不安。
虽然他心里知道林知清对桃花源的查探牵扯不到自己身上,但还是有些紧张。
这到底是把柄。
好在这种紧张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侍卫很快便从酒楼出来了。
不止人出来,他手上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待侍卫来到马车边,刘邙快速出声询问:“那人呢?”
“我刚跟上去,人便消失不见了,对方应当是个高手,且早有预谋。”侍卫回答道。
“预谋?”刘邙皱眉:“什么预谋?”
“大人请看。”侍卫恭敬地呈上来一件东西。
刘邙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他用眼睛扫了扫,发现那似乎是一卷书画?
眼见没有什么异常,他这才伸手将其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刘邙的眼眸一缩,脸上的表情瞬间紧绷了起来。
那是一封血书,角落已经有些陈旧了,明显就是有人经常翻开查看。
而且,他对这封血书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亲自写下的。
他府上的书房是一个巨大的陷阱,里面每一层都是由他精心布置的秘术,能够迷惑别人的心智。
这书房的动静,偶尔也有被人察觉的情况发生。
但只要那些人进入书房之内,根本没人能活着走出来。
上一次林知清或是林知清的同伙是唯一的例外。
他们不仅活着从书房内出来了,还将他书房内第三层的秘术破坏掉了。
第三层的秘术依赖气味存在。
而那些气味,便来自他手上的血书。
这血书是用好几种名贵的香料、毒药,同处子的心头血结合在一起研制而成的,闻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馨香。
若是有不知深浅的人闯了进去,在第三层待的时间太长,会被拉入幻境不说,还会不知不觉地吸入毒药,当场身亡。
可在刘府前日几日失窃时,刘邙第一时间便检查了密室和书房,除了书信这一证据之外,书房内还丢了一幅血书。
正是现在他手上这一副。
已知,书信证据在林知清手上,那这份血书的来历也就不言而喻了。
“贱妇!”刘邙想到这里,一把将手中的画掷到了脚边,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那是一种被挑衅所产生的气恼的情绪。
“你们几个,给我上去仔细搜,务必要把林知清那个贱妇给我搜出来!”
“是!”马车外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随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便朝着酒楼而去。
刘邙气急了,自从他进入官场,凭借着一手秘术,很少碰壁,可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而林知清,便是他栽的第一个跟头。
如今林知清还拿着他的血书耀武扬威,他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他极度气恼的时候,有脚步声靠近了马车。
他的气恼一下子转变成了谨慎:“谁!?”
可马车外的人并未答话,甚至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难不成是过路的人?
刘邙皱了皱眉头,想撩开车帘看一看情况。
可他才刚刚起身,一句高昂的“驾”便传进了耳内,随后,马车一下子便动了起来。
刘邙毫无准备,脚底一滑,瞬间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马车之内。
“停车!停车!”他忍不住喊了起来。
可外头的人听到了这句话,速度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提高了。
不仅如此,整个马车突然往右一甩,刘邙身体被甩到了左边。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马车是被人控制着往反方向走去了。
刘邙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是中计了!
现在马车被人控制,就是因为他身边的人都被调开了。
那些人为什么会被调开?
还不是因为他被那封血书冲昏了。
这是一个阴谋!
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一个不想让他去刑场的阴谋!
如若不然,为何外头的人要掉头往刑场的反方向走去?
想到这里,刘邙皱起眉头,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越想越确定林知清就是不想让他去刑场!
那行迹莫名消失的白衣女子一开始为何会突然出现?
那医术一道与五行之法为何出现得如此之巧合。
不应说的是真的,林知清手上肯定还有其他证据。
为了阻止他,林家人定是在这一路都设置了陷阱,他刚刚应该掉头的!
掉头也不行。
谁知道另外一条路会不会比现在更凶险呢?
就在刘邙思考的时候,随着“吁”的一声,马车一下子停住了!
刘邙躲闪不及,身体一下子往前扑去,鼻子直愣愣地撞到了车门上,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
刘邙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可手却触及到了一些液体。
他低头一看,是血!
愤怒与被戏耍的羞恼冲上心头,刘邙一把拉开了车帘:“岂有此理,我乃朝廷命官,谁敢在此造次?”
驾车的人一愣,瞬间回头。
一张娃娃脸清晰地出现在了刘邙眼前。
林十安!
研究了林家这么多年,刘邙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林从礼抱养的林十安。
果然是林家人!
“大胆,你乃戴罪之身,竟敢挟持朝廷命官!”刘邙指着林十安,手臂微微抖动。
“刘大人,我就是同你开了个玩笑,这与你做的事比起来可要轻多了。”林十安面色微冷。
他说着说着,手便伸向了腰间的剑。
刘邙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喉结动了动,瞬间不敢开口了。
他怕江流昀对他下手!
可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林十安猛地抽出长剑。
刘邙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想做何,就算杀了我,你以为你就可以给林家翻案了吗?”
“翻案?谁说我要翻案?”林十安的娃娃脸此刻已经变成了阎王面:
“我只想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地刺向刘邙。
刘邙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剑身,心中大骇,难不成他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他还没有加官进爵,也没有拿到该拿到大人物许诺的金银财宝。
强大的求生欲望让他一把抓起手边的血书向林十安扔了过去。
林十安的视线被血书阻隔,鼻尖动了一动,一时之间,刀尖偏了一分,在刘邙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一击不中,他还想再补一刀。
刘邙见状,顾不得疼痛。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方才林十安摸鼻子的动作,迅速开口:
“放下你的剑,放下你的剑。”
闻言,林十安一愣,双手立刻扶住了脑袋,面上浮现出了一些痛苦的神色。
“哐当”一声,长剑落在了马车之上。
刘邙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一喜,自己的秘术奏效了!
他趁林十安不备,一把握住了那把剑,迅速将剑尖指向林十安。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刘邙眼中出现了一丝毒辣,他毫不犹豫的提剑便砍,分明是想要林十安的命。
刹那间,林十安的意识仿佛清醒了片刻。
随即,那种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看清此时的状况,他猛地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还有被控制的可能性,他神情有些挣扎。
“可恶,大意了!”林十安咬了咬牙,还是不敢恋战,足尖一点飞身朝着马车上方逃窜。
只一眨眼,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刘邙从马车之内探出头,可他的动作实在太慢,林十安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他的面色阴沉,一把将长剑丢出车外。
他猜得不错,马车确实被林十安驾回了方才的小巷当中。
要不是自己方才警醒,恐怕他早已被送回刘家了。
林十安分明心怀杀意,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使用秘术迷惑了林十安,使他的精神恍惚,恐怕现在自己回到刘家的时候便只有一具尸体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勾唇笑了一笑,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胜利者的光辉:
“跟我斗?”
“没想到吧,林知清,派出一个空有几分蛮力的人就想杀我,做梦去吧!”
“若不是你送来的血书,我还真不一定能够蛊惑林十安。”
“若是有机会见到你,说不准我还得道一声谢。”
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刘邙每次使用秘术时,都需要一个载体。
如若没有方才的血书作为引子,他能不能成功施展秘术,都还是个问题。
即便是刘府中各处布下的秘术,也是脱身于各种载体的。
比如说声音、画面,又或是味道。
这些东西大概率都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林知清照猫画虎,也用了声音为饵,算计自己中了五行相克之道。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又是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刘邙刚刚才放下的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他看向街尾。
在看到侍卫熟悉的那张脸时,整个人略微放松了一些。
“大人,你没事吧!”侍卫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无事。”刘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怒火:“方才你们怎么回事,马车被人盗走了,都没有半分察觉吗?”
“我被人挟持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大人息怒!”几个人立刻跪倒在地,不断请罪。
侍卫更是一脸惊恐:“属下罪该万死,实在是那贼人太过狡猾,将我们全都引开了。”
刘邙略微冷静了一些:“今日回府以后,各自去领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没有人有怨言,也没有人敢有怨言。
侍卫将早已七荤八素的车夫推了出来,随后拱手看向刘邙:“大人,你已负伤,不如先回府上让府医看看。”
刘邙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被侍卫这么一提醒,他才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随后又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着实不大好看。
鼻青脸肿不说,连衣襟冠发都不大齐整了。
这种情况下,回府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
但他不能回。
“现在回去,可还赶得上刑场的好戏?”他率先问了一句。
“大人,这……”侍卫没有说完,但刘邙却已经懂了。
赶不上。
那是不行的。
“不回府了,直接去刑场。”刘邙说完,便要回到马车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