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当她的夫君和她说还要去参加文会时,冯十一什么都没说。笑着目送她夫君出院,再转身时,冯十一笑上笑意全无。回到屋子里,栓上门,冯十一打开箱笼,从箱底里翻出了两柄短刀和两把长刀。
长刀出鞘,芒光闪过,刀身映着锋利的眼眸。
许久没动手,刀也该磨一磨了。
两日,冯十一在家安安静静呆了两日,第三日,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冯十一刚把夫君送出门,就收到了一匣子糕点。掰开糕点,里面夹着一张小纸。
打开纸,纸上只有四个字。
【今夜,亥时】
简单明了的四字却让冯十一皱了眉。
眼看着就最后一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偏偏还是这时辰。这两日她夫君早出晚归,回来差不多已是亥时,这时辰她还真不好抽身,她夫君早回来便罢,要是迟些回来还真麻烦。
冯十一思来想去,叫来了韩伯。
“韩伯,你知道夫君去哪参加文会了吗?”
韩伯摇摇头:“这几日先生出门都不是我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娘子要找先生吗?”
冯十一蹙眉,她该多问两句的,眼下想给他传个话让他早点归家都不知道该给哪递话。
用了午膳,冯十一想着索性自己出去找一找。既然是文会,参加的人定然不少,城中总有人知道。
冯十一正打算出门时,她夫君回来了。看着她夫君进门
,冯十一松一口气之余有些讶异。
“夫君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男人笑笑:“回来陪陪娘子,这几日都没能陪陪你。”
冯十一:“原来夫君也知道都几日没陪我了啊!”
冯十一略显幽怨的语气惹来了一声轻笑。
宽大的手掌牵着她回房,步履间,冯十一瞥到她夫君的衣摆处有几处深点,那色泽,看着怎么像血。
冯十一顿住脚步,她身侧的人也随之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垂下,男人也看到了自己的衣摆。还未等她发问,男人解释。
“方才在文会,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红墨,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听到他的解释,冯十一忍不住嘟囔一句。
“文人也都这么粗手粗脚的吗?”
回到屋子,他换下了衣衫。
“娘子这两日在家闷坏了吧,我陪娘子出门逛逛。”
背着他偷偷出门听了一日曲的冯十一面不红心不跳。
“都这个时辰了,就不出门了。夫君陪我去喂鱼吧。”
雨后的秋季,清风徐徐,最是凉爽舒适。
一把鱼食撒下,鱼群蜂拥而来,一把鱼食很快就分食干净,被鱼食引来的鱼群并没有散去,而是围在亭榭旁的水面不断转着圈。偶尔间,还有鱼儿张着嘴越出水面。
白皙的手捻着鱼食,手的主人面上噙着狡黠的笑,颇有兴致看着鱼群,东撒一处西撒一处,将鱼群溜得团团转。
一直在一侧看着她的男人,看着她的笑颜,脸上也浮现笑意。
郁明从不知道,原来喂鱼也能喂出这么多乐趣。不只是喂鱼,许多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稚气的事,她都能显出很大的兴趣,而且做的津津有味。
微风下,大盆的鱼食喂尽,趴在栏杆上的人还有些意犹未尽。而郁明则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擦着手。
“舅母同我说,她有个亲戚,在杭州城外有一处别庄。别庄很大,背靠山,庄子里有大湖,有池子。风景甚佳,离杭州城也不算远,是座极好的别庄。这样的别庄本难得,但舅母亲戚因为产业经营不善,需要大笔现银,所以想将别庄出手。本是想问舅母要不要的,可舅母知道我们有意去杭州城看看,便问我们要不要买下。”
冯十一本也在思量着离开苏州后要去哪,她夫君就给了一个选择。
“夫君若觉得合适便买下吧。要多少银两?”
郁明垂眸,摩挲着她擦净的手。
“银两还未谈,但只怕要不少。要花这么多银两总得亲自去看看。明日我带娘子和舅舅还有舅母道个别,后日我们就启程吧。”
冯十一:“这么急?”
郁明:“嗯。本就是急着现银周转。若不早些去,只怕要被旁人买下了。”
冯十一沉思了下:“好。那就后日启程吧。”
入夜,用了晚膳,冯十一如寻常一般要去沐浴,她夫君帮她掺好热水后,对她道:“娘子,这几日文会我收获颇多,趁着还未离开苏州时,我理一理。我去书房,娘子今夜别等我,先睡。”
冯十一身型一顿:“好。”
戌时二刻,守在书房外的忠平看着夜色下缓缓而来的身影心中一紧,但他面上保持如常,快步迎了上去。
“娘子,您怎么来了?”
冯十一手拎食盒,笑笑。
“我怕夫君夜间会饿,便让阿无熬了甜汤,甜汤刚熬好,我送来给夫君。”
冯十一说着拎着食盒就要往书房走,忠平不动声色挪了一步,挡在了冯十一身前。
看着忠平挡住了路,冯十一皱了皱眉。而忠平却已经嬉笑开了。
“娘子,方才先生与我说,他有些累了,先小憩一会,让我别扰他。”
冯十一:“累了怎么不回房睡?”
忠平:“先生说小憩一会,一会就醒了。娘子要不把食盒给我吧。我交给先生。”
忠平面上镇静,但心却猛跳。正当他忐忑之时,食盒被递到他面前。
“甜汤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喝了吧。既然夫君累了,就让他睡吧。若他未醒。你就别唤他了。”
忠平点点头。
“好。娘子放心吧。”
忠平拎着食盒,看着他家娘子转身离去,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娘子未曾发现。
回到书房前,忠平坐在书房门前,打开了食盒。食盒里果然放着一碗甜汤,还冒着热气。
看着弯月,捧着碗,忠平小口小口喝着甜汤。喝着喝着,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一声清脆的碗落地的声音后,一道身影从后墙翻进,贴在书房侧墙上。
这道身影正是刚离去的冯十一,她绕了个圈又进了院。站稳身型后,冯十一先偏头看了看屋外已经没了意识的忠平,再听着屋内平稳的呼吸声,冯十一从怀里掏出一只细香。香燃,纸窗破,香燃尽,冯十一转身翻墙离去。
一路再回到屋子里,冯十一穿上了早已备好的黑衣,背上了早已磨好的刀,避开了守在宅院外的那些视线,隐进了夜色里。
戌时四刻,冯十一随着灯笼的指引,到了一处巷口。巷口的阴影处,几道黑衣身影本隐在其中,冯十一落地时,黑衣身影齐齐迈出一步,黑影黑巾蒙面,领头的人露出了一双凤眼。
“老大,你来了……”
夜色中,冯十一看着眼前的稀稀拉拉的几人皱了皱眉。
这笔单子从开始时就麻烦重重,暗中更有不知几方的人盯着。今夜要动手,难免会和暗中那些人撞上面。上回已经吃过一回亏,冯十一没想到这一回就派了这几个人出来。
冯十一没戴黑巾,所以她的那副嫌弃表情被人瞧得清清楚楚。
领头的时寅轻咳一声,跨前一步。
“老大,今夜兵分两路。镇北侯世子就在前面那个巷子的民居里。阁主说他亲自坐镇。我们今夜就负责镇北侯世子身侧的那个护卫,还有那护卫要见的人。”
冯十一:“褚十三亲自坐镇?”
好一个褚十三,嘴上说着自己事忙。她来了苏州,还给了他十日,结果到头来他坐镇?
冯十一冷笑了一声,跟了冯十一几年的时寅听到那冷笑就知道冯十一这是被气笑的。
时寅凑到冯十一耳侧低声道:
“阁主说,说好的五成照旧。一分都不会少您。”
这还差不多。
月色下,狭长的巷子一改白日的宁静,各处门檐下艳色灯笼高挂,巷子里通红一片。巷子里,面容各异但身姿同样妖娆的女子站在灯笼下迎来送往。趴在屋脊上的冯十一看着下面热闹的巷子也反应过来。
这巷子是条暗娼巷,多方人马一直苦寻不得的镇北侯世子,居然藏在暗娼巷。怪不得……
冯十一一行人屋脊上趴了很久,弯月高挂高空之时,一个佝偻身影出现在巷子深处。那身型不止佝偻,一头头发更是已花白。
这巷子来来往往的都是壮年,突然出现了一个头发发白的人,怎么看怎么突兀。
冯十一瞥了一眼偏头看向时寅:“是他?”
时寅点头,眼神专注。
“就是他,这两日他频繁出门,都是春风楼见人。我已经去春风楼踩过点了,楼里也安插了人。还有您在,必定没问题。”
冯十一只是个护单的,说白了,她就是个看娃的奶娘。顺利便罢了,不顺利那她就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对她而言,一个人都不带,就她独自一人去这单子也许还能轻快些。但,她已经离开了青云阁了,今夜不是她的主场,所以随他们怎么安排。
几人趴在屋檐上,看着那佝偻身影一路走出巷子。领头的时寅并没有急着追上,而是沉着心,扫视了四周一圈。确保没
有人跟着她今夜的目标,她才下令。
“走,跟上。”
坠在最后面,冯十一看着最前面的时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冷静穿梭在黑暗中引着路。不过几条街就跟着目标到了提前踩好点的观察点上。
春风楼对面的高楼屋脊上,冯十一趴下后不由心生欣慰。跟了她几年,不算白跟。
欣慰过后,冯十一把注意力放在了对面的春风楼上。不同于方才的暗娼巷,春风楼做的是大门大敞的明面生意,隔着街,都能听到春风楼里传出的乐舞声还有男女的嬉笑声。
当然,除了这些表面繁华外,冯十一还看到了一些守在暗处的身影。
方才一路走来,没发现人跟着,本以为今夜可以轻松了。没成想原来是都已经在这候着等着了。
这镇北侯世子的护卫,警惕心还真不怎么样。这行踪被人摸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怎么一路到的苏州。
冯十一眉眼冷漠,趴在她身侧的时寅则打了两个手势。手势后,时寅身侧的两道黑影滑下屋脊,往春风楼暗处摸去。
趴在屋脊上冯十一看着两道黑影慢慢靠近春风楼,同时悄无声息收割人命时,春风楼上,雅间内,一道清瘦的身影坐在茶案前,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今夜,不留活口。”
那一夜,杀镇北侯府一行人的压根不是突厥人,这几日,翻遍了苏州城都没发现突厥人的踪迹。
他今夜,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费这么大的心思追杀镇北侯府的人。
黑夜中,锋利的刀划过咽喉,泅泅鲜血涌出,让人连惨叫都叫不出,就捂住咽喉倒下。
一道道人影倒下,两道黑影快接近春风楼正楼时,他们的腰部被利刃抵住。
“谁派你们来的?”
一曲舞乐止,两道黑影并没有如计划那般出现在春风楼的屋脊上,时寅和冯十一对视一眼后,又做了一个手势。
剩余的人包括冯十一都随着时寅向着春风楼掠去。
即将接近春风楼,冯十一才真正体会到今夜的精彩。一个小小护卫,不知道引来了几方的人马,如今这些人在暗处互相杀的正热。时寅刚派出的两个杀手,进了这厮杀圈,就如同水滴入江河一般,砸起微微的涟漪后,这水面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走向。
贴在冯十一身侧时寅也发觉暗中的多处厮杀,她看着暗中缠斗在一起那些黑影皱了皱眉,皱眉后今夜一直冷静把控局面的时寅头一回求助冯十一。
“老大,怎么办。”
两把短刀从袖口滑出。
“击杀点在哪?”
时寅指了个方向,随后本站在她身后的人迈了一步走到她面前。然后毫无犹豫迈进了厮杀的正热的暗处。
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黑夜里。时寅带着人跟在身后,连刀都未出,她只需接着那些倒下的尸体不让他们砸出动静即可。
春风楼共四面,很快其中一面就彻底陷入寂静。
而时寅连刀都未沾血,就到了计划中的击杀点。找好位置隐匿好后,她才看向身侧的人。杀了那么多人,她脸上连滴血都没沾上。只有手中的两柄短刀,滴滴鲜血正顺着刀锋落下。
时寅眨了眨眼,掏了块帕子递了上去。而跟在时寅身侧的几道黑影,蒙面黑巾之间露出的眼眸中震惊难掩。
帕子被接过。同时,不远处,通明灯火下,一道婀娜身影端着托盘向着二楼走去,行走时,婀娜身影视线有意无意落到时寅他们这个方向。
时寅看着婀娜身影走上二楼推开了一道房门,又站在房门做了一个手势,时寅面露惊喜道:“老大,那房间有暗格。”
多年杀手生涯,冯十一不知道在青楼杀了多少人。而这些单子大多数都是一些商贾之家的正妻,生下继承人后,不愿再忍受不了夫君整日眠花宿柳或娶回一个妓子威胁其地位。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下了单杀了她们的夫君,以此落个清净。
而冯十一在一次次来青楼给那些妻子解决她们的夫君时,也对青楼了如指掌。
青楼除了供人眠花宿柳,还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许多青楼上等的雅间里都偷偷藏有暗格,让人得以偷窥收集情报。
“带迷烟了吗?”
时寅点点头;“带了。”
冯十一知道时寅原本的计划是在这击杀点隐到人出来,但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而且,听暗处的动静,只怕今夜的厮杀很快就要有胜者了,等胜出的一方集合到一处,想走是容易,但想要把人杀了再走就只怕没那么容易了。因此,得速战速决了。
“走。”
冯十一简单一字,刚隐匿好的一行人又动了。
一路向下,这一回,时寅走在最前头,待进了雅间后,她凑到冯十一身侧。
“老大,我身手是不是进步了。”
冯十一横了时寅一眼。
只一眼,时寅就理会了冯十一的意思,她讪笑了下,恢复了正经模样,脚步无声,时寅走到了方才给她比划手势的婀娜身影面前。
“在哪?”
婀娜身影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画。顺着手指的方向时寅往画走去,走到画前她轻手卷起挂画。
果然,画后的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小洞,洞很小,但穿透了整个墙壁。
时寅凝了凝眼,贴近墙壁,往洞口看去。
许久没动手,冯十一有些累,刚在软榻上坐下等着时寅把人迷倒,结果时寅没掏迷烟,还扭过头对她无声招了招手。
冯十一疑惑之下,挪了挪刚坐下的屁股,起了身往时寅走去。
无声脚步下,冯十一走到时寅身侧,时寅让了让身子,示意冯十一看洞口。
站在画旁,冯十一虽不知时寅到底是何意,但她还是看向那洞口。
洞口狭小,视线也受限,但冯十一还是将洞口另一侧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明亮的雅间内,一人坐一人立。
坐着那道清瘦身影,冯十一再熟悉不过,正是忠平口中她那说累早早睡的夫君。而站着的那人,头发虽还发白,但身型不再佝偻。高大的身影背脊挺拔,头微微下垂,做出一副下位者的恭敬姿态。
“今夜,外头不会留活口。待我从杭州回来,我就安排你们离开。”
清冷无情的声音清晰入耳,冯十一本收回袖口的短刀又滑入手。
不留活口?
从杭州回来?
冯十一眉眼锋利,同时攥紧了手里的短刀。
她的好夫君,这就是她的好夫君。
时寅说镇北侯世子的护卫这几日夜夜都会来这春风楼,而她的好夫君,这几日又夜夜迟归。
什么狗屁文会,他整日呆在这春风楼才是真吧。
怪不得中秋夜那夜热情似火,出了趟门回来就佛性的和和尚一样。还有她花重金买的那些药,他这是把她费心心思给他治好的精力都花在这春风楼了啊!
冯十一面无表情直起身子,她刚摩挲了下刀柄,袖口被人扯了扯。
冯十一偏头看去,时寅站在她旁边,嘴唇轻抿,神色比她都肃然。再看时寅的手,她的短刀也已经出袖了。
四目相对,无声交流下冯十一对着时寅微微点了点头。
点头后,时寅走向那道婀娜身影,而冯十一往站在她们身后的几道黑影走去。
刀起,血溅,人消。
一场无声冷酷的抹杀正在进行,而隔壁的人一无所察。
岑成:“先生要去杭州吗?”
郁明:“嗯,处理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岑成抬眸:“那莫生呢?先生找到了吗?”
坐在茶案后的男人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我到时,他已经被人带走了。”
岑成:“被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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