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关心我?”
男人眼神勾人,语气更是轻佻。而冯十一似乎早习惯他这副模样,面色不改云淡风轻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少在我面前这般作态,我如今是有夫君的人了。”
男人的视线在冯十一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冯十一颈侧。黑色夜行衣裹着白皙的脖颈,黑白相交处,一抹淡淡的红色若隐若现。
看着那抹红,男人本饱含风情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他举起茶盏,掩住了自己唇边的那抹冷笑。
“是啊,我们十一如今是有夫君的人了。”
男人淡淡语调中意味深长,只是坐在他对面的冯十一并未听出来。
冯十一自顾自继续道:“此单虽废,但我也算折腾了一趟,我当初允你的那个承诺算还了吧。”
褚清:“嗯!昨夜,你没受伤吧。时寅说你们在春风楼也遇到了伏击。”
冯十一面不红心不跳:“嗯,我没什么事,就是没能保下阁中其余人。”
褚清:“你无事就好。这单子暗中势力太多了。昨夜我那边损失了不少好手,算上上回折的,人数真不少了。好在单主已经撤单了。阁中接下来也得休养生息蛰伏一段时日才能缓回来,我也得回去了。你呢,要回竹溪镇继续当你的药材铺东家吗?”
冯十一摩挲着杯沿:“还不知道呢。也许会和我夫君到处走走,游玩一番。”
褚清皮笑肉不笑:“如此也甚好……江南风景秀美,我此番来一趟,也有些流连忘返舍不得走了。”
冯十一眯了眯眼:“那不行,你留下,阁中事务就无人管了。你该早些动身回西北。”
褚清轻笑一声:“就这么想我走?放心,待我明日去见过单主便立马动身回去。”
冯十一抬眸,压住眸中惊喜:“单主如今就在苏州?”
褚清:“是啊。我……”
叩叩——
褚清话至一半,门突然被人叩响。
“进!”
冷冷音调后,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白色纤细身影迈入。
“阁主……十一你也在?”
叩门而入的正是郑九娘,她看着房里的冯十一露出惊讶之色,惊讶之后她温和一笑。
面对郑九娘温和的笑颜,冯十一颔首示意。褚清却很冷淡:“何事?”
郑九娘迈着小步上前,走到了茶案旁后她微微躬了躬身,递上了一张纸条。
“阁主,这是方才那头派人送来的,是明日约您相见的地点。”
纸条虽是递给褚清的,但也明晃晃露在了冯十一的眼前,冯十一看似垂眸喝茶,但视线余光一直放在了那张纸条上。
修长的手接过了纸条,随手放在了茶案上。
“知道了,你下去吧。”
收回空了的手,郑九娘并没有离去,反而面露犹豫。
“阁主,我还要要事……”
郑九娘不止面露犹豫,语调也徘徊不定。冯十一一听就知道这是在避讳她,冯十一放下茶盏,
“需要我避避吗?”
有心避让自然早已起身,可冯十一现下说话时稳稳坐在茶案前一动不动,坐在对面的褚清看着她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选择自己起了身。
“出去说吧。”
脚步声后,是一声关门声。本稳稳坐在位置上一副淡定之色的冯十一在关门声后立马探出了手,眼疾手快一下就将茶案上的那张纸条拿起。纸条展开,瞥一眼,合上,再恢复原样放回了原位。
冯十一手速之快,一番动作不过几息时间,关上门走出的二人此时也才刚在走廊立定而已。
郑九娘:“阁主,人都准备就绪了。”
褚清:“无需留手。”
郑九娘垂头:“是!”
二人再推门进屋,发现本坐在茶案前的人已经站起了身。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祝你们回程一路顺风啊!”
说完,冯十一就夹着那个匣子走到了窗台旁,即将跃出窗台前冯十一还顿住对他们笑了笑。
待冯十一的身影和笑颜消失在窗外,立在屋内的人终于收回了视线。
走回茶案后坐下,修长的手拿起还剩一半茶水的茶盏准确无误倒扣在了那张纸条上,茶水很快濡湿了纸。
“你出去吧……”
安安静静候在屋中的郑九娘正打算转身走,又听:“把披风带出去,烧了。”
郑六娘再出屋时,手臂上多了条被沾湿的柔白披风。一直远远候在走廊尽头的女子看着郑九娘出屋便向郑九娘迎了两步,待她看到郑六娘臂弯间的披风时,面露惊讶。
“楼主,这不是您给阁主做的披风吗?”
郑九娘没答只是将臂弯中的披风取下:“拿去烧了吧。”
冯十一隐在夜色中一边往宅院方向去时一边还思忆着方才在纸条上看到的内容。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枫林居。
苏州城那么大,就这简单三字,她自然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在何处。思来想去只能回去同韩伯打听打听,若韩伯不知道,她只能明日再出门暗中尾随褚十三了。
今夜她本以为要费些心思探探消息,可没成想褚十三正好要去见人,也算是得来不费工夫了。
自昨夜起就不甚美妙的心情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心静了,自然也就耳更聪目更明了。
黑夜中,脚步踩过屋檐砖瓦的微小清脆声传了冯十一的利耳中,捕捉到声音正避在墙根的冯十一抬头。一抬头只见数道黑色身影在不远处的屋脊上闪过。
一众黑色身影的身姿轻巧,速度也极快。冯十一没有多思,点步越上墙就跟了上去。
若是以往,冯十一绝不凑这些热闹,但如今,苏州城暗中势力太多,说不准哪一方就想要镇北侯府世子的命从而牵扯到她夫君呢。
顾虑着这一点,冯十一才选择不远不近跟着,本只是想探探情况。可很快,她就发觉那些黑色身影定住了身型不再前进,定住后一众黑色身影很快就各自分散隐匿了起来。而一直默默看着的冯十一,看着一众黑色身影动作默契,再看他们占据的地势和摆出的架势。冯十一确信了,这些人也是杀手,他们这是在准备伏击。
冯十一趴着,看了看前头的黑影再看头顶的月。月挂中天,差不多已经子时了。这时辰,他们是在伏击何人?
夜风徐徐,风吹过湿透的身躯让人着实有些难挨,但冯十一却一动不动,甚至呼吸都平缓无声。黑夜中,她的眼神化作刀,犀利盯着黑夜中的黑色身影。
哒哒哒——
寂静了许久后黑夜中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冯十一眉眼一动。
来人了。
这应该就是那些黑色身影要等到人了吧。
听这马蹄声,来人可还不少呢。
冯十一暗腹之时,马蹄声更清晰了,与此同时隐在夜色中的一众黑色身影终于动了。夜色中,黑色身影齐齐俯冲而下。
“有刺客……”
黑影刚冲下,就听到一声冷喝,很快便是兵器相
交的厮杀声。
听着起此彼伏的厮杀声,冯十一动了动身子,本想要不要再靠近些看看,只听一声:“节帅,小心!”
这两个字在黑夜中砸进了冯十一脑中。
节度使?
她夫君的舅舅……
主街上,陈渡身手利落,一剑抹了朝他刺来的刺客的脖子。血溅了一脸,陈渡却面色不改。
“留一个活口就行!”
身为节度使,一军主帅,陈渡身手不俗,近身亲兵也都是军中精锐,寻常刺客他并不放在眼里。可此番撂下话后,陈渡就发觉,今夜的刺客与寻常刺客不同,身手太凌厉了些。
眼看着护在他身前几个亲兵被一剑刺穿,几个黑衣刺客齐齐向他围来,陈渡沉了脸。
“放信号。”
陈渡冷声下令时,几个黑衣刺客也到了他的近前。其余亲兵此时都被死死缠住了,只能眼看着刺客到了他们主子面前,他们却近不了身相护。
“节帅……”
亲兵呼喊时,其中一个放了信号。
赤红色的烟火旋飞上天,霎那间映红了冷剑。
冷剑众多,重重攻势下,陈渡才挡下一剑,另一剑已向他刺来,眼看着剑刺近,陈渡瞳孔一缩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一股冷风从他耳侧擦过,随后噗呲一声,兵刃入体声后离他最近的刺客倒下了。
陈渡还未细看,便被人揪着后背衣裳猛然一拉。陈渡被迫后撤几步之时,一道如黑衣刺客衣着相似的黑影站在了他原本站着的位置上。
陈渡堪堪稳住身型后就亲眼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黑影如鬼魅一般穿梭在黑衣刺客中。身手凌厉的刺客在黑影手下就如易碎的豆腐一般,黑影手上动作一过,黑衣刺客便纷纷倒下。
对于陈渡一方而言,原本僵持甚至有些劣势的局势,在黑影出现后出现了大反转。几个亲兵趁此机会,突破了包围,杀到了陈渡身侧。
“节帅,你没事吧。”
陈渡眸深如墨:“我无事,速战速决。不要伤了那人。”
亲兵顺着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收割人命如割草一般的黑影。
“是。”
就在亲兵打算上前时,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急促脚步声。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一行黑衣刺客顿了顿动作。
“撤——”
清晰的一声令下,所有黑衣刺客都停住了动作,随即所有人毫不犹豫开始后退。而杀红了眼的亲兵哪容他们走,当即就缠了上去。
可刺客终究是刺客,身法诡异。被亲兵缠着杀了几个后其余的都隐进了夜色中。
立在陈渡身侧的亲兵眼看着刺客消失,黑了脸。
“节帅,要不要追。”
消失的哪只是刺客,还有那道突然出现的黑影也消失了。看着浓浓夜色,再看一地尸体,陈渡沉眸摇了摇头。
“别追了,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活口!”
就算没被刺死,那些刺客也会咬破口中早就暗藏好的毒毒死自己。
这也是冯十一在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抓了一个活口,还没问话就眼睁睁看着刺客在自己面前毒发后才得到的结论。
口中藏着毒,这些人不是杀手,是死士……
看着地上的尸体,冯十一取下了面前的黑巾,黑巾之下,她面色阴沉。
怎么又有人要她夫君舅舅的命,还派出这么多死士?难不成也是因为镇北侯府吗?
冯十一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翻涌。
麻烦,真是一家子的麻烦……
另一侧,郑九娘再次进了屋,她进屋便走到了立在窗边的身影身侧。
“阁主,十一出手了!”
“知道了,给京中传信吧。”
郑九娘走后,白色身影仰头看着弯月,冷嗤一声喃喃自语道:“冯十一,你还真是……偏心呢。”
临近宅院,冯十一本想照出来时那般走水路,可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匣子改了主意。
甩出两柄小刀,引走了蹲守在花园后墙的人,冯十一一个跃身上了墙。
宅院里安安静静,显然所有人都已入睡。冯十一小心翼翼摸回屋,烛都没点,也未惊动人要热水,脱下湿衣后她径直泡进了冷水里。
冷水洗去了浑身的血腥气,重得一身清爽的冯十一擦了擦发套上衣裳又出了屋。出屋后她脚步一转走到隔壁,随后轻手轻脚推开了门。
门后,散着浓郁药味的屋子里烛光微弱,屋内的一切都影影绰绰。冯十一走近床榻一侧,又燃了一支烛,烛火跳动,带来了光亮,借着光亮冯十一转身,这一转身她冷不丁对上了一双映着光的眼眸。
冯十一没想到他居然醒着:“夫君怎么还未睡?”
床榻上的人看着她,眼眸在烛火跳动间也跟着闪了闪:“白日睡了一日,没了睡意。娘子怎么还不睡?”
事实是,他并不是没了睡意,而是骨子里的刺痛在折磨着他,让他难以入眠,尤其她还不在他身侧。他忍着那细细密密的刺痛的同时还在想着她。想着她是不是真的惧他气他嫌弃他不想呆在他身侧时,她进屋了。夜半深更,她又默默进了屋,应该是为看他吧。
就在郁明脸上有了笑意时,冯十一往床榻走近,一脸关切。
“是不是哪难受着?要不要我去叫老赵?”
郁明刚想摇头,就瞥到了走近的她湿着一头乌发,发尾处更是还滴着水珠,郁明蹙眉:“娘子发怎湿着?”
冯十一摸了摸发,讪笑了两声:“睡不着,便起来沐了个浴。”
郁明:“我怎没听到娘子要热水?娘子洗的冷水吗?”
冯十一被问的一愣:“啊……”
郁明看她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撑起身子:“忠平。”
还凉爽着的九月初,忠平遵照主命端了一盆碳进屋。
碳盆滚烫火热,放在了床榻旁,烘得榻旁热热的。被热气包裹着,冯十一枕在男人的腿上,一头乌发披散着沿着床榻边垂下,碳盆烘烤着湿发的同时男人还拿了巾帕给她轻柔擦拭着。
“夫君,你躺着吧。我自己擦发就好了。”
冯十一一直想起身,可他却制着她,制着她的同时还不忘拉过被褥盖着她防止她冻着。冯十一怕伤到他,只能放弃了。
“下回莫再洗冷水了,洗冷水对身子不好,万一病了如何是好。”
长到这年纪就没洗过几回正经热水澡的冯十一毫不在意撇了撇嘴。撇嘴后她倒也没什么反驳,就这么枕在他的大腿上,任由他给她擦着发。
被褥是他方才盖着的,还带着他的体温和药味。药味苦香,冯十一闻着药味仰头去看他。烛光下,他目光专注,视线始终放在她的发上。他面色倒是比初醒时好了些,虽还无血色,但双唇红润了不少。
看着他的脸,冯十一蹭了蹭枕着的大腿。
“夫君,待你身子好些,我们便离开苏州吧。”
回来的一路,冯十一想了许多。
他呆在竹溪镇十年都无事,来了苏州才惹上这些麻烦。他们离开了苏州,甩开这些麻烦,再找一个似竹溪镇一般的僻静小镇,他们依旧能继续过他们的宁静日子。她欠褚十三的承诺也清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来扰她清净了。至于他,他最起码得养半月,这半月她尽量给他舅舅还有镇北侯的人清理掉一些暗中的麻烦,余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本就不关他的事,也不该牵扯到他。
她一向不想沾惹麻烦,但为了他,她也只能认下这些麻烦了。
冯十一想的简单,所以说的也轻松。听到她的话,给她擦着发的男人动作一顿,随后他沉默了。
冯十一见他沉默,敛了敛眼帘。
“怎么?夫君不愿离开苏州?”
男人拿着巾帕的手一紧,巾帕被他紧紧攥在了手心。良久,他放松手,理了理他娘子额间的碎发,眸光柔和。
“娘子,我同你说的那座庄园,我其实已经让忠平置办下来了。我想让你先去杭州安置下来,我在苏州再多留些时日。”
冯十一脸上的懒散姿态散去:“留下做何?”
郁明敛眉:“就是昨夜我去春风楼见的那位故人,他遇到了些麻烦,想让舅舅替他解决,我得在中间牵个线。”
冯十一:“牵线搭桥引荐下能需要多少时日,夫君不是还得养病半月吗?这半月派人给舅舅传个话,时间已然够了吧。半月后,我们便离开苏州。”
冯十一说完话,就起了身。乌发从男人手心滑走,拢了拢半干的发,冯十一下了榻。
时她已然没了笑脸,再待她走到门边打开门撂下一句:“夫君早些睡吧”时,她面上更是已经阴沉了下来了。
他是她的夫君,她自然是喜欢他的。不管是他的那副皮囊还是成婚后他待她的种种好。这些,都能让冯十一非但不计较他瞒她的事的同时还愿意为他处理掉一些麻烦。但这些种种,还远不到能让冯十一愿意一头扎进去,从而抛弃自己想要的清净日子的地步。
门再次阖上,半靠在床榻上的男人手中还拿着那块半湿的巾帕。拿着巾帕,男人一脸怅然,上一回她离开,他还不确定。但这回,她显而易见就是生气了。语调更是难得的冰冷,而这都是因为他的话。
为何,她突然坚持要离开苏州,明明之前她没那么急的……
“忠平。”
端来碳盆后就守在外头未走的忠平推门而入。
“主子……”
“把碳盆给娘子送去。”
亲眼看着他家娘子冷着脸出屋,忠平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何事。他本想问问,可他发觉他主子脸色也不是很好,忠平垂眸老老实实应下。
“是。”
这碳盆,忠平最后也没能送去,因为他吃了闭门羹。他家娘子进屋后就栓了门,他叩了两回都没开,碳盆灼面,忠平内心也烧的慌。
两位主子,这是吵了架置上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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