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刚起,守在门外的魏晋便动了。可他身形才动,守在门外的李正一行人便立刻挡在了他面前。
终究是在别人的宅邸里,魏晋今日带的人手并不多。听着屋中不断传来自家主子的惨叫声,魏晋心里火急火燎,可偏偏又束手无策。
起初,挡在门边的李正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情安抚他:“有我家公子在,殿下绝不会有事的。”
李正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一道温润的劝阻声:“娘子,算了,算了……”
听到声音,李正还想对魏晋说“你瞧”,可他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一声属于他少主的闷哼。
这下子,李正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笑没了,身子也僵住了,可即便如此,李正依旧牢牢守在门外,丝毫没有要放魏晋进去的意思。
那声闷哼过后,屋内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
过了许久,紧闭的屋门终于打开,门开后,一道青裙身影如风般掠出,速度快得让人连她轮廓都来不及看清,就见她消失在主屋门后。
眼看青裙身影不见,堵在门外的魏晋与李正同时动了。两个身形健硕的壮汉猛然往前,竟直接在门口挤作一团堵住了门,一时间谁也动弹不得。
挤在一处,两人互相瞪了一眼,谁都不肯先让一步,最后挣扎几番,他们各自侧过身,这才勉强挤进屋中。
一进门,两人便各自寻起自家主子。
魏晋的主子此时正龇牙咧嘴倒在软榻上,单手扶着腰面容扭曲,单看脸上,一时倒瞧不出明显的伤来。
另一边的李正也看向了自己的少主。
他少主端坐在圆桌前,初看时身形板正、背脊笔直,与平日里一般,也不像软榻上那位般疼得直抽气。李正刚放下心,就见他少主缓缓抬起了头。
抬头,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李正倒吸一口凉气。他少主清俊的面庞上,温润的眉眼旁,赫然好大一块青紫。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李正惊得原地弹跳俯冲而去。
浓烈的跌打酒味充斥在屋子里,郁明闻着药味,感受着眼眶处传来的温热,目光落在软榻上。
看着软榻上褪去衣裳俯趴着任由老赵涂药的人,他嘴唇轻抿,面色极为难看。
“赵靖川,往后你若是再管不好你的嘴,那我不介意给你亲手灌一碗哑药。”
若是平日里,赵靖川必然反驳,可今日他也自知理亏。他再怎么调侃郁二,那是他和郁二之间的事。虽说郁二的娘子不是什么寻常后宅妇人,他也不该说那话。
自知理亏的赵靖川忍受着骨子里的痛意,侧头看他:“知道了。我又不是有意的,你没看今日我都没还手吗?”
郁明冷笑一声:“你该庆幸你没还手。否则,今日,我还真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命。”
说完,郁明拂开忠平的手,接过他手中的温热鸡蛋起了身。
“涂了药,赶紧滚!”
主屋里,冯十一正褪下外衣换寝衣时,身后贴上一具带着凉意的身躯。他精瘦的手臂环上她的腰,将温热的气息埋进她颈间后,他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尚且温热的鸡蛋。
“娘子,给我揉揉,我
冯十一心头还憋着气。捏着那枚圆润的鸡蛋,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待她看清他眼上那片青紫后,她绷着脸,眉间浮起不悦。
“谁让你突然来拦的。”
冯十一本只是想挥开他,哪曾想一个反肘直接肘在他眼上。还好她顾忌着他的伤,挥开他时并没有用力。否则,就不只是青紫这么简单了。
清俊温润的脸上突然添了这么块显眼的青紫,乍一瞧,有些可怜,可怜中又带着说不出的滑稽。
再看他可怜的面庞上露出委屈神色,冯十一缓缓脸色,扣着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下。
他坐着,她站在他两腿之间,垂着头,拿着鸡蛋轻轻给他揉着眼眶。
“下次别拦了,”她声音淡了些,“我心里有数,不会真弄死他的。”
郁明环住她的腰,轻轻一拉,将她带得更近些后,脸颊贴上她的胸口,微微仰头看她,闷声道:“我知道。”
以她的身手,要废了赵靖川本是易如反掌。可到头来,赵靖川不过受了些皮肉伤,还都在身上,半点没伤着脸。她再怒再气,终究还是给赵靖川留了脸面。
郁明心里清楚,她绝非是顾忌赵靖川什么,她这般做,全是为了他。
“娘子受委屈了,下回他若再出言不逊,不必娘子出手。我亲手给他灌哑药毒哑他。”
听到他的话,本就垂眸看着他的冯十一嗤笑一声。“得了吧,灌哑药哪有我自己动手来得解气。”
冯十一可不觉着他真能给赵靖川灌哑药,但他的态度让她的心情平缓了些。
她给他揉着眼,郁明与她说起解均尸身的去处。
冯十一留着解均的尸身本就是为了给老赵看,如今老赵看过了,这尸身也要处置,能派上用场自然更好。活着时恶事做尽,死了哪能这么轻易入土为安。
思绪发散,她突然想起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的对话。她一手拿着鸡蛋仍在他眼周轻轻打着圈,另一只手则缓缓滑到他后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温热的肌肤。
“赵靖川怕我,说我是悍妇,”她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你呢……怕我吗?”
他脖子被她摸得微微发颤,他借着仰头的姿势往她怀里蹭了蹭,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下颌。
“不怕。”
听着略带沙哑的两个字,冯十一的指尖顿了顿,随后挑眉看他:“你就不怕我用对付解均的手段对付你?”
郁明闷笑一声,环在她腰上的手又收了收。
“我清清白白,不管是心底还是身侧,从始至终只有娘子一人,我有何好怕的。”
冯十一睨他一眼,面色虽未改,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鸡蛋在他青紫处慢慢打着转,她道:“少贫嘴滑舌。”
他怕也好,不怕也好,她反正改不了自己的性子。再说了,恶人总需要她这样的恶人磨。像吴六说的,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何况,她也是为了老赵。
冯十一心里坦然得很。而老赵呢,痛哭一场发泄完情绪后,简直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好比这会儿,老赵一脸殷勤,给她送来能让她肌肤早些恢复的药膏。而冯十一睡了两日,歇过劲儿来了,精神好了许多,也有了心思问起他江南的事。
“那些孩子如何了,可有救?”
老赵摇头:“伤的是脑,我至多能让他们恢复一些心智,像个寻常人。旁的,我也没法子了。”
老赵叹息着没再言语,一旁坐着的郁明便接话道:“舅舅已派人妥善安置了那些孩子,他们不会有事的。”
冯十一没再作声,只等老赵走后,她坐直了身子看向他,开口问:“那些孩子,除了我们拦下的那一船,还有从江州到京郊的那批,其余的呢?褚十三送来的那人,不是供出了四个据点吗?难道一个孩子都没找到?”
郁明正垂头替她揉捏指骨,用指腹的温热助她吸收药膏。听到她的话后,他微微摇了摇头:“只找到骸骨,还有一些死士的尸身,孩子一个都没见着。有人比我们先动了手,把孩子都带走了。”
冯十一眉头一蹙:“是瑞王的人?”
郁明心中其实已有了猜想,但面对她,他没直说,只道:“若真是瑞王的人,断不会留下这么多骸骨任人当把柄。”
冯十一蹙着眉没再说话。郁明便继续道:“舅舅已经加派了人手在上下搜查,也在彻查江南所有码头和善堂。京中也派了人过去,那些被带走的孩子,若还在江南,必会露出蛛丝马迹。若不在江南了……”
他没再说下去,冯十一却懂了他的意思。她看着他,忽然冷不丁问了句:“在世家权贵眼里,人命是不是比草还贱?”
本低垂着眉眼的人闻言掀眸看她,面上是难得的严肃。
“这世间人心难测。用阶级与贵贱来区分谁心善、谁心狠,未免偏颇。我也算得上世家出身,舅舅如今也算得上权贵,娘子可觉着我们视人命为草芥?”
冯十一本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如此严肃。她为了生存,为了金钱,也杀人无数,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冯十一没应声,郁明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若想天下明治,百姓安定,必然得有明君。我推赵靖川上位,不只是因为想为父兄复仇,而是我觉着,他比起其他皇子,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什么皇子,冯十一不认识,也不知道。但单单和那什么瑞王比,那赵靖川确实是好上不少。
冯十一撇撇嘴:“矬子里拔将军呗!”
本还严肃的郁明,被她逗笑:“嗯,娘子说的没错,矬子里拔将军。”
就在夫妇俩坐在一处说着话时,他们口中那个所谓的矬子里的将军正抱着自己的王妃告状。
“阿姐,郁二纵他夫人打我!”
“你是不是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
“活该!”
第83章
冯十一刚狠狠收拾了赵靖川一顿,本以为他会在自己眼前消失一段时日,没想到第二日他就又来了。跟在温姮身后不情不愿来的。
自宣州一别,已有许久未见,温姮的肚子已高高隆起。见到她大雪天顶着大肚子登门,别说郁明了,就连冯十一都皱起了眉。
郁明:“这大雪天阿姐怎么来了。万一滑到可如何是好?”
郁明一边说话,一边拿冷眼去扫赵靖川。
温姮笑笑,牵起了冯十一的手:“我也是才知道你们刚进京了。听说十一路上挨了冻,我来瞧瞧,顺道送几盒玉舒膏来。”说着话,温姮柔软的指腹抚过冯十一的手。
“这手怎么冻成这样。阿怀,你是怎么当人夫君的,怎么将人照顾成这副模样。”
温姮面露不满,冯十一没说什么,郁明先认错。
“是我没照顾好娘子。我已经向娘子认过错了。阿姐若想骂我,坐下骂吧。”
郁明说着话,冯十一也抽回手,搀扶着温姮的手臂:“阿姐先坐吧。我无事的,不过一些冻伤。涂些药便好。”
温姮坐下后,倒没再念叨郁明,而是替赵靖川赔起不是:“十一阿,听说昨日阿川惹你不快了。今日除了我想来看看你,他也想来和你赔个不是。”
赔不是?
冯十一挑眉。
昨天被她整治成那副模样,都没松口。今日来赔不是?
冯十一转眸,看向立在温姮身后的人。
垮着的脸,锋利的眉眼,不耐的眼神……
这哪像是赔不是,这像来寻仇啊。
冯十一冷眼看着没说话,坐着的温姮没听到声音转头。而温姮转头的瞬间,立在她身后的人表情瞬变,不耐神情散去,眨眼间便变成了一副温顺模样。
温姮:“阿川,不是你说要来同十一道歉的吗?”
女子语调温柔,听不出任何胁迫之意。而被点名的人喉结动了动,抬眸对上冯十一冷冽的视线,先是咧嘴笑了笑,笑得难看不说,随后从牙关中挤出的三个字更是不情不愿。
“……对不住。”
男声尾音刚落,冯十一便嗤笑一声。
“淮王殿下的赔罪,我可受不起。”
冯十一话落,赵靖川刚压下去的不耐又要往上冒,但在瞥见温姮转过来的眼
风时,他即刻憋了回去,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僵在脸上。
温姮收回眼神,像是没瞧见冯十一和赵靖川之间的暗流涌动般,抬手将冯十一的手拉近牵在手中。
“十一,阿川自小就这般,嘴坏。昨天是他不对,阿姐替他向你道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冯十一的视线在温姮温柔的笑脸上顿了顿,又扫了眼她的肚子后,冯十一也扯出笑脸:“我没放在心上。只是同淮王殿下开玩笑呢,我说的对吗?淮王殿下!”
冯十一话落,立在温姮身后的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字:“是!”
温姮来得突然,恰好撞上郁明该换药喝药的时辰。郁明找了个借口去隔壁换药,冯十一也跟着过去了。
郁明坐在软榻上,先褪去得知温姮来后匆忙套上的外衫,又解开中衣,露出光裸的肩膀。
老赵站在一旁给他解着裹伤口的白布,冯十一则慵懒地靠在一旁,懒懒道:“赵靖川跟她说我们刚入京?”
郁明点头:“此前进京并未让阿姐知晓,我受伤的事也瞒着阿姐。娘子在阿姐面前切莫说漏了嘴。”
冯十一挑眉:“你倒是在意她。”
郁明闻言笑了,笑得明朗。冯十一难得见他笑得那么开怀,皱眉问:“笑什么?”
郁明难掩笑意:“娘子这是醋了?”
冯十一横他一眼:“有毛病!”
温姮顶着大肚子来了,郁明自然不可能让她就这么走了。留着用了膳,随后又让老赵给她把了脉。
听老赵说她脉象一切好时,郁明也放了心。
老赵退下,温姮笑着道:“我都说了,我一切安好。只是离京几年,一时难适应京中这下个不停的雪天。这般风雪,我又怀着身孕,这屋门实在是半步也迈不出去。若不是你们进了京,我还不知道得在屋里困多久呢。”
温姮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中也颇多无奈。
女子怀胎本就诸多不易,何况是这大雪天。温姮腹中怀着的是皇孙,伺候的人自不敢有半分怠慢,处处小心谨慎。至于赵靖川,更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里。
在这件事上,郁明也难得地与赵靖川念头一致。
“眼看离年关也近了,年关过了,这雪也就小了。届时阿姐再出门不迟。这些时日,阿姐若觉着无趣,不妨请些戏班进府热闹热闹。”
温姮:“我今日来,也是想同你和十一说此事。既然进京了,你和十一闲来无事时便去我那坐坐。至于除夕夜,今年我怀着身子,想来早些离席圣上也不会怪罪,你和十一也别忙活了,大年夜我来安排,咱们一起过,一起守岁。”
温姮说这话时,眼中闪着光,满满的期盼,一侧赵靖川许久没见到她如此模样,不由侧目。至于郁明面对她更是无法拒绝,只不过在应下时,郁明还是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子,见她点了头,他才真正应下。
“好,不过,我还得多带一人叨扰阿姐。”
温姮了然:“是枕舟吧。我上回见他他还是个孩子。一别经年,听闻他如今可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舟公子了。京中不少女郎还对他芳心暗许,只待他明年秋闱上榜呢!”
面对旧人,提及旧人旧事,温姮的眼神明显亮了几分,连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一直默坐在旁的冯十一瞥向坐在另一侧同样默不作声的赵靖川。脸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神情,可冯十一莫名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黯淡了不少。
一屋子四人,一个怀着身孕,一个带着伤,余下两个也算不上全然康健。闲话一阵,也得各自休养去了。
目送温姮携着赵靖川走后,冯十一直挺挺倒在了软榻上一动不动,郁明见她那样就知道她是应付方才的场景应付累了。正想上前去安抚安抚她,门被叩响,随后忠福推门而入。
“公子,娘子,淮王殿下送来的礼该如何归置?”
冯十一头都没抬,郁明坐到她身侧,边给她揉着腰边道:“都是些什么礼?”
忠福左右看看:“要不我拿来,公子娘子瞧瞧?”
冯十一本以为无非又是些金银首饰,她也提不起多少兴致。可待忠福捧着几个长短不一的匣子进来,在她面前一一打开后,原本懒懒趴着的她坐直了身子,连身侧的郁明,也难得露出几分诧异。
匣子里不是什么珠宝,而是各式武器。
有长短不一的刀剑,还有打磨锋利的箭矢,最让冯十一眼前一亮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箭弩。那箭弩通体玄黑,入手时份量沉得压手,一看便知是精铁所铸。
眼看冯十一起了兴致,郁明挥挥手,让忠福将东西留下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他们二人,郁明环住她的腰,笑着看她:“赵靖川这赔罪的礼,算是赔在娘子心坎上了。”
冯十一也没料到,赵靖川明面上的赔罪瞧着百般不情愿,私下里送的礼倒显出几分诚意。说到底,还是好面子,拉不下脸。
不过,他一个皇子王爷,这般心性倒也寻常。
挨她一顿打,还能做出这番姿态,倒也是为难他了。毕竟,若他们谋划成功,那他还是未来的皇帝呢。
拿着箭弩研究的冯十一冷哼一声:“算了,不同他计较了。”
听到这话,郁明不免暗自松口气。他与赵靖川共谋大计,他娘子又不是寻常后宅妇人,也摆明了自己不想事事被他隐瞒的态度。这往后他们二人碰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若还是那副见面就掐,针锋相对的状态,他夹在中间也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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