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沈乐妮坐了一会儿便起了身,只是刚往回走两步,便发现几个女医立在一处,有人似是不太舒服,正躬着身,手轻抚着胸口。
她朝几人走去,开口询问:“这是怎么了?”
几人朝沈乐妮行礼,一人面色有些苍白地回道:“回大人,我们几个有些不舒服,过来透透气。”
沈乐妮稍一想,便有了猜测,说道:“是因为一路上的尸首?”
那妇人点头又摇头,艰难道:“方才看见一些将士骑马离去,回来时见他们刀上都沾满了鲜血,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巡视的时候,顺手处理了战场上那些还未死透的匈奴……”
说到此,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画面,险些又呕起来。
沈乐妮默了默,道:“战争总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人,您说为什么好好的,要打仗呢。”有一人伤感着。
“是啊,在长安的时候,也没听说匈奴打过来了呀。”
“若不打仗的话,那么多将士也不会受伤,也不会有那么多将士死掉了。”
“虽说匈奴可恨,可这一路上的场景,看得我心揪得慌,唉……”
几个女医叹着气,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
对于她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和和美美、平平安安才是要紧的,谁又会希望打仗呢?
沈乐妮望着天际,声音同目光一样悠远:“没有人愿意挑起战争,有时候打仗,不是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是为了长久的和平。”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短暂休息后,军队再次启程,加快速度赶往了目的地。
此后的日子里,后勤军队除了救治伤兵,隔几日就会往前驻扎一些,为的便是离大军近一些,以便伤兵能够得到及时救治。至于被救下的将士,则会留在原地休养。后面的地方早就被大汉将士占领,每处庵庐也会留一部分将士下来保护伤兵,因而是极安全的。
反而女医们一路奔波,吃不好也睡不好,还要保持高强度的工作。但她们却没一个人敢松懈,毕竟有那么多将士还等着她们救命。
当青嫩的绿色爬满原野时,已是四月初。
天空湛蓝无云,嘹亮的鹰鸣声响彻云霄,草原上各种动物与植被争相冒出,已是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大捷!!大捷!!我军大捷!!!”
“我军击破了浑邪王部和休屠王部!!!”
“我军胜了!!!”
高亢的嘶喊声惊破庵庐沉静的氛围,将士们纷纷探出头来,将远处那个骑着马赶过来的将士盯住。等听见他说的什么后,将士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叫喊,要把天给喊破一般,原地手舞足蹈起来。
这二十多天里,也时不时有捷报传来,但此次的不一样。因为此次乃是和匈奴主力军交战,所以这场捷报意味着,大汉军队在这一场战争中,成为了胜利的一方。
得知情况的女医们,也纷纷激动地落下泪来。因为这也意味着,她们总算不用再奔波了。
沈乐妮看着那个赶回来送捷报的将士,连日来沉重的心情总算是能松一松了。
第一次河西之战,总算告捷。这段日子见了太多伤兵与尸体,即便她再稳重的心态,也有些郁结了。
但打仗结束了,她们的任务可还没结束,毕竟将又会有一大批伤兵被送达这里。
沈乐妮让女医们轮流去歇一歇,养足精神,准备好打最后的这一场仗。
当日,几十名伤兵就被护送到达了后方。
女医们日夜不休地给将士们处理伤势、观察伤情,明明身处还有些冷的草原,一个个累得整日满头大汗,养了一些的精神又
给消耗了去。
两日后,霍去病率领大军到达了后方。
彼时沈乐妮正在一处毡帐里检查将士们的伤口,替他们换药消毒,帐外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将士们不知为何起了骚动。
沈乐妮细细一听,才听清楚外面的将士们喊着“将军回来了”,她不由愣了愣神。
原来是霍去病回来了。她已经二十多天没有看见过他了。
忙完事情以后,沈乐妮才离开庵庐。
此时霍去病才方到达这里,沈乐妮看见了领头的那人,他骑着通身黝黑的高头大马,身着寒光凛凛的玄甲,单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执着长戟,浑身是滚过沙场的凌然气势,背后披风肆意飘扬,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打了一场大胜仗。
他居高临下,身后天光照耀,端的是威风凛凛。
沈乐妮看得有了些恍神。
大名鼎鼎的少年战神,就这样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霍去病也看见了沈乐妮,马儿载着他慢悠悠朝她而来,两侧是无数将士的欢呼,但此刻他的眼里,就只装下了她。
待他近了,沈乐妮才发觉不对之处。
他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霍去病停驻在离沈乐妮十步远的地方,他下了马,径直朝沈乐妮走了过来。
沈乐妮盯着他的脸,待他走近了,还没等开口,就听得霍去病关切的声音:“这些日子可还好?”
沈乐妮闻言却是眉头一蹙,他不仅脸色差,声音还虚浮无力。
他受伤了?
“我还好。你呢?”沈乐妮也问他。
但听到她的话以后,霍去病先是朝她浅浅一笑,然后竟眼睛一合,往她身上栽了过来。
四周响起一片片慌张的惊呼。
霍去病带伤归来,刚下马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这一消息在军队里传了开,令将士们把心揪了起来,他们不敢打扰将军治伤,只能默默为他祈祷。
起初他当着沈乐妮的面倒了下来,把沈乐妮吓了一大跳,她扶住他,手忙脚乱地同旁人一道把霍去病安置进主帐。等她将他的甲胄褪去,这才发现他的大腿上有一道伤口。
伤口包扎着,已然是经过处理的,只是白布上已经浸出了一团血渍,不是是尚未愈合还是崩裂了开来。
沈乐妮轻手将布揭开,待得露出伤口,她呼吸微紧了紧。伤口倒是不长,但有些深,且看着像是不久的新伤,还尚未愈合。
虽是止了血,但一看就知道没有得到精细处理。再摸摸额头,果真见他发了热。他之所以会昏过去,想必是没有好好休养和上药,加上交战和赶路,这才致使昏倒。
沈乐妮一想便知,他定是受伤后不将这道伤口放在心上,草草处理,更不愿龟缩在后方,以免乱了军心。
她有些生气他不听她的话,但看着他苍白的脸,以及紧闭的双目,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沈乐妮亲自替霍去病处理好了伤口,喂了药,然后让人给他擦了身换好干净衣物后,便一直守在他榻前。
她坐在凳子上,盯着霍去病用纱布包裹的大腿,心里颇有些无力吐槽之感。
他是穿上了防砍服,上半身没被伤到,可这算怎么回事?莫不是匈奴见他上半身砍不出伤口,改砍下半身去了?
那以后她是不是得用防砍服给他改条裤子啊?
霍去病昏睡了一日,临近傍晚才醒来。他醒来时,发现沈乐妮趴在他榻前小憩。
帐子里就只有他二人,厚重的帐帘稳稳地垂着,不留一丝空隙,看不见外面天色。
霍去病又看向趴着的沈乐妮,见她睡得熟,恬静的眉眼间疲色明显,想也是这段时间不曾休息好。
他轻轻抬起手想碰一碰她的脸,却在距离一指的时候顿住在虚空。他怕吵醒了她,便又收了回去。
霍去病一收神,便忽然反应过来棉被之下的下半身只穿着一条亵裤,而且好像受伤的那条腿被剪去了料子,那没有遮挡的感觉令他面颊一热,下意思又看向熟睡的沈乐妮。
这……他的伤,是她亲手处理的?那岂不是……被她看去了他的大腿??
一想到此,霍去病就忽觉得喉间顿生痒意,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嗽,就把沈乐妮给咳醒了过来。
沈乐妮身体轻轻一抖,而后睁开了眼。闻声抬头,果真见霍去病醒了。
“感觉如何?伤口疼得厉害吗?”沈乐妮开口便关切他的情况,问完又抬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发觉烧退了下去,松了口气。
霍去病好不容易把咳嗽憋了回去,生怕她察觉什么,听到她的话赶紧摇了摇头,答道:“尚可,伤口不是很疼。”
沈乐妮扶着他半坐起,倒了碗温水递给他,霍去病接过三两口就喝尽,沈乐妮拿过空碗放回了桌上。然后……就静静盯着他。
霍去病被她看得心里发怵,看她的眼神便知她定要问他的伤,心里发虚,张了张口:“你……”
谁知沈乐妮却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我先让医官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其它的等一会儿再说。”
说罢,她便径直起了身,往帐门口去了。
霍去病看她的背影越看越心虚,心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应付才好。
沈乐妮叫来医官给霍去病看了看,得到他没什么问题只需好好休养的回答这才松了那口提着的气。
待霍去病吃下一碗特地给他熬煮的肉粥,又服下一碗防止伤口恶化的汤药后,沈乐妮才又坐到他榻前,直直把他盯住。
帐帘将毡帐里外隔成两个世界,眼下这内里安安静静的,连两人的呼吸声也都能闻得见。
霍去病背部靠着床头,不敢看她,躲着她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你……你想问什么?”
沈乐妮面无表情:“看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带着些冷气的声音,听得霍去病心里越发没底,小声磕巴:“对、对不起……”却只道了个歉,就消音了。
沈乐妮看他那愧疚中又带着些委屈的样子,心中那一股气也就散了去,叹了一息。她看着他,无奈道:“说说吧,怎么自己还弄晕过去了。”
霍去病见她不似责怪,便老老实实地把从受伤之日简单说了说。
如沈乐妮猜测,霍去病这伤本来伤得不重,可战事紧张,他便没有多放在心上,更不愿缩在后头养伤影响军心,所以草草处理后就带伤去了战场。
这场战役至关重要,他重心都放在这上面,因此就忽略了伤口。一连两日的交战使得他早已有些坚持不住,只觉得头脑昏沉,发起了热,但他不能倒在前方,所以就坚持到了返回后方,然后就撑不住了。
沈乐妮很是无奈。
想必历史上的他就是这样吧,好好的身体不爱惜,生生给拖出了毛病,到最后猝然离世。
她不是万能的,不能做到时时刻刻守着他寸步不离,因而她害怕他以后也会是这样,害怕历史重演……
沈乐妮的脸色不由黑了黑,盯着他道:“出征前你怎么答应我的?口口声声说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一见面就晕倒在我面前?”
霍去病被她字字句句的质问问得无法解释,只得羞红着脸嗫嚅道:“我、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主帅,不能居于后方,否则于军心有碍。”
沈乐妮冷哼道:“可万一你要是不小心晕在阵前,那才是有碍军心。”
霍去病被堵得哑口无言,又开始道歉:“我、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好好养伤……”
沈乐妮无声一叹,对视着他,正色道:“你答应我,以后再和匈奴打仗,千万要注意,不要让自己受伤。若是受了伤,也要及时处理和休养。”
霍去病心里动容,望着她郑重点头:“我记住了。下次,一定不叫你担心了。”
“记住就好。”沈乐妮又冒出一句:“否则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她说的本就是实话。她回不去,可不就是活不了么。况且留在这里,失去系统,她想安然活下去怕是也难说。
霍去病闻言却是狠狠一怔。
毡帐里过于安静,霍去病觉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呆愣愣地注视着沈乐妮,冷不丁对她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沈乐妮定定地与他对视着。
本来她的意志是坚定的,可自那次在山顶上听了霍去病对她的那番告白后,她那心墙不免有了丝缕的裂隙。
今日上午霍去病当着她的面直挺挺倒下,着实将她吓得不轻。心神无主下,她一瞬就想通了。
若是救不了霍去病,那她何不趁还剩几年时光,同这位历史有名的少年将军谈谈恋爱,这样她也不亏。若是完成任务,能回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霍去病,那么与他谈一场短暂的恋爱,就如霍去病所说,将来回忆起来也是一份美好的记忆。
跟霍去病谈恋爱哎,够她吹一辈子了!
反正也只能仅限于此,能够与他像现代人那样谈谈恋爱,她就已经知足。两人本就是过客,若能改变他的命运,她也好洒脱离去,霍去病人生漫长,她也希望他能在这个时空找到一个相爱之人成亲生子。救不了的话,那她在此孤身一人就行,了无牵挂地去面对重重危机。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愿意?
想及此,沈乐妮眼底透亮,她直视着霍去病的目光,开口问他:“你真的此生非我不娶?”
霍去病本就一直凝视着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眼中眸色的变化,心中下意识期待地一紧,下一瞬就听见了她的问题。
他呼吸骤然一滞,旋即略微急促起来。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沈乐妮,眼底浮现出一抹明亮之色。他语气坚定地回她:“自然。既然我能说出那番话,便不会骗你。”
沈乐妮顿了顿,张口道:“我考虑好了。”
霍去病眼瞳变化一瞬,神情紧张又含着期待,向她确认:“你……同意嫁给我了?”
沈乐妮却是摇头,有心想捉弄霍去病一下,于是摇了头后一时没有说话,果真见他肩膀往下一耷拉,整个人就是透出一股颓败之气,闷着头不说话了。
她憋住唇角的笑意,又开口道:“之前你问我谈恋爱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也可以。”
霍去病眼眸一动,又抬眼看她。
沈乐妮认真望着他,解释道:“意思倒是与你想的不差。这个词,说的是一对
相互喜欢的人,通过一起生活、一起相处,来发展男女之间的爱情关系。”
霍去病呼吸一紧,情不自禁发出声音:“你……”
他听懂了。所以……她这是何意?
只见看着他的沈乐妮忽然笑眯眯起来,对他道:“成亲的话怕是不行,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谈一谈恋爱,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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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加油][加油]
第196章 亲密之事
像是有钟撞响在了脑子里,令霍去病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所有杂乱的思绪都散去,只有沉沉的钟声嗡鸣不停。
片刻,他的心陡然剧烈跳动,眼中的难以置信令沈乐妮没来由心间微涩。
“当……当真?”霍去病听见自己发出微哑的声音。
沈乐妮对着他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也不说假话。”
霍去病忽然面现狂喜之色,他突然抬手拉过沈乐妮,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他激动到说不出话,只默默地将她抱住,手慢慢用力,将她拥紧。
沈乐妮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也不反抗,就这样任他拥抱着。
身前靠着的胸膛虽不算太宽阔,但温热而坚实。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身上有着一股阳光气息,被包裹在其中,令人心安。
头顶上忽然传来霍去病低低的笑声,声音里满满含着的都是开心喜悦。
沈乐妮从他怀里挣出来,与他面对面,挑唇同他玩笑:“你就这般开心?”
“我当然开心,很开心。”霍去病笑得眼眸弯起,像个小孩子一般。
“那……你这是同意与我交往了?”
“交往?”
沈乐妮解释:“和谈恋爱一样,都是一个意思。”
霍去病忙不迭点头,生怕他应得慢了她就会反悔一样:“我当然同意!”
沈乐妮坏笑着吓他:“可是谈恋爱就相当于当下的私相授受,你就不怕让人发现了后被世人唾骂?”
霍去病无所谓道:“旁人骂不骂的,不干我的事,无需在意他人眼光。”说完他忽然望着她深深一笑,也促狭道:“只不过我是男人,世人对于男子大多包容,可你毕竟是女子,如今你主动提出,那你便不怕?”
沈乐妮同样一脸无谓地耸耸肩,“这三年我被骂得还少?若是你想看我笑话,那可就要失望了,我的脸皮早已练得比城墙还厚。”
霍去病被逗得哈哈一笑。
“不过我可舍不得让你因我被人辱骂。你放心,咱俩悄悄的,不让旁人看出来就行。”沈乐妮狡黠一笑,朝他眨眼道。
没成想霍去病听了后却委屈起来,他语气含着幽怨:“原来在你看来,这段关系就那么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