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拱手告退。
出了宣室殿,两人并肩而行。霍去病看她眉头就没松开过,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安慰她:“别担心,虽然并未第一时间发现疫病,但也不算太晚,朝廷也派了人过去,应当不会太严重。”
沈乐妮叹了口气,怅然道:“你不知道啊……”不知道黑那啥病的厉害。若真如她猜测,那大汉不知道会面临怎样一场劫难。
历史上有这一回事吗?她好像并未在史书上看见过。莫非,是平行时空的原因?
第198章 土……土拨鼠?
翌日大朝,刘彻对取得战功的一众将领进行了封赏,骠骑将军获封食邑两千五百户。国师和女医队也得到了赏赐,国师获封食邑一千,而女医队除了每个人都拿到丰厚赏赐,更是得到圣上亲手所书的金牌匾,这代表着国师所建的女医堂和这群女医,得到了当今君王的肯定。
女医堂今非昔比,此后许多人闻风而来,想把自家孩子送进来当女医,女医堂一时门庭若市。
论攻封赏完后,便是商议对俘虏的处置。
“诸位爱卿,对于那八千多匈奴俘虏,你们有何看法?都说说吧。”刘彻将问题抛给了殿内百官。
齐博明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言辞道:“陛下,微臣认为,蛮夷之族顽固不化,且数目太多,应当直接处理了事,以绝后患!”
有人反驳:“不可!若这样做,我大汉与那群蛮夷又有何区别?”
“可匈奴杀我汉人百姓的时候,可未曾心慈手软!”
“哼!照尔等这么说,以后拿下匈奴王庭,莫非要把所有匈奴全部赶尽杀绝?!”
“难道你想要那些俘虏好生生活在我大汉疆土上?让我大汉血脉被蛮族污染?!”
“休要胡诌!本官未曾说过让匈奴与汉人通婚!”
“臣觉得太常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臣也认为统统杀了为好,以祭奠此次死去将士们的亡魂!”
“……”
殿内早已吵作一团,叽叽喳喳犹如闹市,可御座上的刘彻始终未发一言,神色平淡无波,仿佛早已有决断在心。
待他们各抒己见的差不多后,刘彻适时打断:“行了。”话音落下,殿内便渐渐静了下来,刘彻又看向沈乐妮:“国师如何看?”
沈乐妮虽然也讨厌那些匈奴,恨不得都死了才好,但她知道那里面有一些会真心臣服于大汉,以后也对大汉有一些帮助,所以她将早已想好的办法道来:“臣认为,不如给那些俘虏一个机会,若真心归顺、想效忠大汉和陛下的,那么便留他们一条命,看守在眼皮子底下,待他们以功劳换取能够长留大汉、甚至于与我族通婚的机会。至于那些不想归顺的,便……直接处理了为好。”
这个折中的法子,倒是合了意见各不相同的群臣的心意,以默不作声表示赞同。
显然刘彻亦是如此想法,他对着百官道:“大汉重儒家,以‘仁’治天下,不论匈奴、西羌还是南越,既已是俘虏,总
要予以机会,融入大汉。以后大汉军队踏入蛮夷领土,一味杀戮终究为成为未来隐患,两族百姓若要长久和睦,融合便是唯一的途径。”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道。
刘彻看向卫青:“大将军。”
“臣在。”卫青出列。
“这些俘虏,朕便交给你了。就按照国师的意思来安置和处置吧。”刘彻道。
卫青垂手:“臣领命。”
说完此事,刘彻望着众臣,缓缓扔下一记惊雷:“不久前,朕收到并州代郡的一封急报。在三月,代郡始出现疫病,到如今已近两月。”
群臣哗然。
这瘟疫不是打仗,这是能杀人于无形的东西!
文武百官无不变了脸色,不禁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人群里嗡声又起。
因为疫病非同小事,那时代郡情况尚不算严重,况且军队还在河西境内,因而刘彻此前并未第一时间告知众臣,怕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如今时机到了,便不再隐瞒。
所以站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方才知晓此事,震惊慌乱在所难免。
“朕已在半月前命丞相着人前往代郡,如今代郡已被军队守住,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入,丞相也查到了些线索,诸卿不必惊慌。”刘彻环视众人,声音微沉:“即便代郡已受控制,但仍不可大意。即日起,各处郡县城门严令防守,凡自代郡及附近郡县而来或经过之人,一律不得放进城内。”
“一旦有相似病症之人,立即由官府抓起关押在一处,由大夫判断后方决定去留。长安乃京城重地,更要严加管理。”刘彻目光落在众臣身上,徐徐开口:“朕今日告诉诸卿,是要你们有所准备,配合丞相安排,但若是让朕知道谁借机生乱,朕不必轻饶。”
群臣立时齐声道:“臣,谨遵圣意。”
朝会结束后,刘彻留下了沈乐妮和公孙弘,一同去了宣室殿。
进入殿内,刘彻并未走到御座上去坐着,而是走到殿内西边窗扇下立着,他负着手,对两人道:“叫你二人前来,是商议有关疫病一事。”他看向公孙弘,对沈乐妮说道:“对于这次疫病起源,丞相已查到了些线索,今早方八百里加急呈至朕手上。丞相,你与国师说说吧。”
公孙弘应下,看向沈乐妮道:“据排查,此次疫病的第一人极有可能是食了类似于老鼠的动物而起。”
沈乐妮瞳仁变了一瞬,不禁看向刘彻,发现刘彻也在看她,但他神色平静,显然是先一步知道了。
还真给她猜对了??
但沈乐妮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情沉重。
鼠疫啊,鼠疫啊!
“有当地百姓说,那叫方石的男子进山打猎时无意在山脚发现了一只鼠类,只不过这鼠极大,比普通老鼠大约莫十倍,通身土黄。方石将其猎回家中,因为此种鼠类当地未曾有人见过,所以那时方石所在的方家村许多百姓都知道了方石捕住了一只奇怪的老鼠,争相前去方石家一睹老鼠长相。”
“后来方石与其家人煮之相食,当日,方石一家五口就发了热。刚开始病症较缓,烧了三日才出现呕吐和下痢症状,方石一家无论服用什么汤药都不起作用。又三日后,方石一家相继死亡。”
“方石一家之死并未引起方家村重视,四日后,又有人有了相同病症,亦是不治而亡。再后来的半个月里,方家村接连有十几个人相继死亡,皆是同方石一家同样的病症。方家村村长这才警觉,他前往附近村镇打听,这才知道附近村镇也有不少人同样病亡。有人猜测极有可能是疫病,几个村这才将此事报了上去。”
沈乐妮仔细地听完,而后两条眉毛就拧到了一起。
比普通老鼠大十倍?
沈乐妮心里有个猜测,但她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不能妄下定论。她问公孙弘道:“可有那老鼠的画像?”
公孙弘颔首:“有。”
他刚说完,刘彻就移动了身形,走到御案前,在一堆竹简旁拿过了一块叠好的布帛,递给了沈乐妮。
沈乐妮接过打开一看,一看就认出了那布帛上的画像,果然是那著名的——土、拨、鼠!
学名,旱獭。
刘彻和公孙弘两人见沈乐妮神色微有变化,对视一眼,公孙弘开口问:“国师认得这鼠类?”
沈乐妮合上布帛,递还给刘彻,这才道:“若臣没认错的话,此鼠名为旱獭,一般生活于草原之地。”
“草原?”公孙弘皱眉。
可代郡不是边境之地,离草原尚有一定距离,为何生活于草原的鼠类会出现在代郡?
为官几十载的公孙弘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不由看向刘彻,果真见刘彻的眼神幽深了下来。
“难道……此次疫病,是匈奴所为?”公孙弘朝着刘彻开口,怀疑道。
沈乐妮也有所不解和怀疑,但兹事体大,不敢妄言,只望着刘彻。
刘彻神情有些莫测,他默了会儿,道:“此事,朕自会令人去查。”他抬眼看着公孙弘,“丞相眼下要做的,是尽快控制住疫病,防止蔓延。”
“是。”
“国师对于控制疫病,有一些方法,今日一早已着人呈到了朕手里。”说到这里,刘彻看向沈乐妮道:“国师如今既在,便再口述给丞相听听吧,你二人也好再仔细商议一下。”
沈乐妮应下,对看过来的公孙弘徐徐开口:“发现疫病后,应当立即封锁出现疫病之地,最好把范围划远些,然后将有症状的人安置在一处,排查出他们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谁,将最好近十日内与感染者——也就是确定染上疫病之人接触过的人安置在另一处,再查清楚哪些人与这些近距离接触者有过接触,将他们再安置在别的地方观察一段时间。”
“其余人则待在家中,不得随意出门,但官府需要定时给百姓送米粮等东西,以保证百姓们不出门也不会饿着渴着。所有人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要遮住口鼻,进食喝水前要用热水净手。”
沈乐妮猜想此次疫病极有可能是旱獭身上携带病菌,它们四处游荡,污染了水源和地里的蔬菜。又或者是旱獭身上有跳蚤,接触到人后跳到了人身上,或者跳到了牲畜和家禽身上,再传染给了人。
而关于疫病扩散,还有一个可能是感染者的呕吐物、粪便,还有死者的衣物,这些都携带病菌,被种种原因带到别处,传染给了其他人。
虽然此次疫病传播通过飞沫传播的可能性比较小,但还是捂住口鼻比较保险。
-----------------------
作者有话说:土拨鼠很可爱,但是很有可能携带病菌,大家碰见了千万别上手摸哦
第199章 能否请仙神赐仙药?
“关于百姓如厕的处理,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沈乐妮看着公孙弘,吐字清晰道:“臣认为,除了旱獭身上携带能使人染上疫病的病菌以外,感染者的排泄物里也带着大量病菌。所以对于感染者的排泄物,要处理妥当,不得让感染者随意排泄,需固定到一处远离人烟和水流之地。另外百姓如厕后,要将排泄物撒上草木灰或者蜃灰,再以土就地掩埋。”
“还有感染者的呕吐物,亦是要以同样的方法进行处理。在处理过程中,若是不小心沾到肌肤上,需立刻擦拭干净,再用滚水和烈酒进行消毒杀菌。若是沾到衣物上,便要将衣物即刻褪下,就地以火烧之。”
这番话,令刘彻和公孙弘脸上都不免带上了古怪之色。无它,只因国师此言,实在过于……豪放不羁了些。
刘彻虽然一早就看过了沈乐妮差人呈进宫的竹简,但那上面好歹措辞还算看得过去,但如今她用这么通俗的话讲出来,着实令他有些不适。
而公孙弘则暗暗瞅了刘彻一眼,见他未有怒意,又收回了眼神。
国师将此等污秽不堪之言都当着陛下的面讲了出来,陛下也没有要怪罪国师御前失言的意思,看来陛下对国师的这份宠信,确实无人可比啊。
公孙弘没有质疑地应道:“下官谨记,定按国师之言去办。”
虽然他不知道国师话中那些诸如“病菌”“消毒杀菌”这些字眼是何意,但联系前后之言以及字面意思,他也勉强能懂。
沈乐妮继续道:“无论是否染了疫病,所有百姓的衣物被褥都要用滚水浸泡、在阳光下曝晒。官府有条件的话,可以用烈酒、盐水或者蜃灰泼洒整个疫区,进行杀毒,可以隔两日喷洒一次。没有条件的话,便用草木灰或者沸水进行泼洒。”
“感染者以及近距离接触者的所有衣物都要搜集起来,集中到一个地方,全部烧掉,不过这些损失自当由官府负责,否则百姓怕是不愿交出自己的衣物。”
“另外,还要多派人搜查整个代郡以及周遭郡县是否还有旱獭,不全部找出来处理掉,这场疫病怕是难以控制。再让人打探出方石一家将旱獭的皮毛以及内脏扔在了何处,找出来就地烧掉,并在周遭土地多撒些蜃灰等能消毒杀菌的东西。”
“此外,让代郡附近郡县的百姓尽量待在家中一段时日,排查出有病症或者
有相似病症的人,安置在一处,由大夫进行判断,最好观察他们至少七日。其它州郡的百姓尽量少出门,每个郡县之间设立关卡,排查出入的人来自何处、有无症状。这些方才在朝堂上陛下便说过了。”
口若悬河到此处,沈乐妮总算是把进献给刘彻的办法说完了。她缓了口气,才又对公孙弘道:“这些便是我所知道的一些控制疫病的办法,至于如何医治疫病,我怕是帮不了丞相。”
而公孙弘早已在她那一长串的应对法子里怔住,她说的每一条细细琢磨起来,都是可行而有效的,像是经过无数磨难和先贤钻研凝聚而成的经验和结晶。
难道国师以前,经历过疫病?可安顺镇那里,以前有过瘟疫吗?
公孙弘按下心里的好奇和疑惑,朝着沈乐妮颔首道:“下官记住了。国师的这些办法,仔细想来,都对控制疫病极有帮助,若照此来做,相信这场疫病一定能尽快控制住。”
“还得辛苦丞相。”刘彻出言抚慰道。
“陛下言重,这是臣之责任。”
沈乐妮又思索了下,补充道:“虽然疫病尚未蔓延出来,但大汉各地百姓还是得有所防患。”
“如何做?”公孙弘问。
“也没什么,除了减少不必要的出行外,便是注意进食前、如厕后都要净手,衣物被褥可以用滚水浸泡过后晾在阳光下曝晒,最重要的还是排泄物的处理,不能随地如厕,家中溷藩要保证干净,茅坑里可以按时撒一撒草木灰。”沈乐妮补充最后一句:“只要注意自身清洁,便可减少得病的几率。”
公孙弘点头:“国师言之有理,下官稍后便吩咐下去。”
沈乐妮这才看向刘彻:“陛下,臣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告诉了丞相。”
刘彻嗯了一声,吩咐公孙弘:“丞相,你便即刻去安排吧。此后把有关疫病之事都分毫不落地详细告诉国师,与她商议有无改进和增减之处。”他微顿一下,又开了口,声音漠然中带着斩钉截铁:“不惜一切,哪怕放弃一些百姓,也必须尽快遏制住疫病。”
公孙弘面色平静地抬手:“臣,领旨。”
刘彻却并未让他退下,而是目光投向虚空,语气淡淡:“还有,若是找到了方石捕捉到的旱獭的皮毛,先不要烧毁,也不要挪动,将那处封锁住。待搜查出还有旱獭存在后,再将其烧掉。至于捉到的旱獭,处置掉后保留完整皮毛,并将其处理干净,确保没有危害后,以原样封存至透白琉璃瓶中,将之存放在代郡。朕需要时,再送至长安。如若确认代郡及其附近郡县没有旱獭,就将方石扔掉的皮毛按照以上方法进行处理和放置。”
沈乐妮眼眸一动,没有说话。
“是。臣告退。”公孙弘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没忍住,当着刘彻的面就发出了两声带着压抑的咳嗽,而后公孙弘立即惶恐地请罪:“微臣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刘彻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公孙弘退下,后者松了口气,行礼离开。
沈乐妮却望着公孙弘有些佝偻清瘦的背若有所思。半晌,她眼眸微微一睁。
若是没错的话,丞相公孙弘会在今年就因病逝世,如今看来,他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下一任丞相,好像是李蔡。
“丞相他这是病了?”沈乐妮似随口问起。
刘彻点了点头,叹着气:“病了好些日子了。唉……终究人啊,上了岁数是不如从前。”他感叹完,看着沈乐妮,说起另一件事:“方才朝会上,你也听到他们吵了。朕是想问问你,若是以后大汉军队攻打下整个大漠,对于那些不曾开化的异族,是赶走,还是杀掉?该怎么做,才是最妥的?”
这个问题……好庞大啊。沈乐妮直想抠脑袋,“这,臣不敢妄言。”
“无妨,你说说吧,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乐妮叹气,只能道:“容臣仔细想想。”
“嗯。”刘彻缓步走到御座前坐下,然后颇有耐心地静静等待着她。
沈乐妮纠结着眉头静思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上方之人,想到某些她想说的内容,不知道刘彻中不中听,便弱弱向刘彻试探:“那、那臣真说啦?”
“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刘彻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意思。
于是沈乐妮只好组织好语言,道来:“在臣看来,任何一片土地之上不能没有人的存在。有人,才是江山。陛下可知,战争有等级之分,这世上最高级的战争,是为文化入侵。想要彻底征服一个族群,不是赶尽杀绝,而是同化他,同化他的思想,同化他的文化。正如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实施了统一货币、文字、度量衡这些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