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一令一动,解开他里衣。
贺兰远一见着缚在闻折柳肚子上的那条布带,“啊”一声惊呼开来。
“微臣在脉象看着,殿下是动了胎气,微臣还奇怪,殿下脾性甚好,怎会动这般大的气?原是这布条惹的祸,快快将这个布条拆下,孩子还能保得住!不若,又要出血了!”
布条被一圈圈拆下,闻折柳腹部的数十道红痕显出。
它们盘根错节,宛若缠绕的蛇。
“哈,啊……”
乍一摆脱束缚,浑圆的肚腹弹出来,无依无靠,直直往下坠。
闻折柳用手在肚子底下托着,小心翼翼给了肚腹些许向上的气力,才终于是把这口气喘了上来。
“殿下,孩子这会儿是保下来了,可之后若想留住,还需好生静养。”
贺兰远坐在一旁,静候半个时辰,见闻折柳不再渗血,又给他把过一阵脉后,如是说。
“……嗯。”
闻折柳将手放到小腹敷着的艾叶包上,身子发作一番,他懒动又畏寒,只靠着火炉,懒懒睁了一半眼。
“之后,都不能束着腹了?”
“自然不……”贺兰远话说到一半,注意到小白在瞪他,识时务话锋一转。
“老臣知晓殿下不欲让陛下察觉,因而时刻束腹,适当束一束,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您有孕四月有余,体弱,身旁又无妻主陪着,为保全孩子,还是少束为妙。”
闻折柳略抬手,小白登时心领神会。
“今夜之事,劳烦贺兰太医嚼碎了往肚里咽去,莫向旁人提起,之后殿下的身子,就劳烦您调养了。”
贺兰远到底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最识时务。
“殿下放心,老臣断不会与外人提起,方才抓的那些药材,也是从老臣府中调派来的,而非太医院配的,不会被陛下查到。”
闻折柳颔首。
“贺兰太医有心了。”
贺兰远从袖里摸出张纸,恭恭敬敬双手奉上:“老臣这儿还有张安胎的方子,您若是不弃,可拿去一用。”
“有劳。”闻折柳抬手示意小白收下,“小白,送贺兰太医。”
直至瞧不见贺兰远与小白,闻折柳方放纵自己,不再挺着松柏般笔直的腰杆,而是没骨头般瘫下来。
早听闻怀上身孕艰难,好好护着孩子,直至孩子降世更难。
这个中心酸,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为了孩子,他日后饮食起居,都得格外留心才是。
好不容易腹部疼痛缓了过来,闻折柳盯着床头兀自燃烧的红烛,正要阖眼睡过去,小腿肚忽地一抽,只一抽还不够,停住片刻,连着抽了三五下。
这小腿肚好似不知何时开了灵智一般,连筋骨带皮肉,自个儿筋挛得厉害。
东宫人多眼杂,闻折柳本不欲声张,怎奈痛楚尚可忍,抽搐再难捱。
“嘶!”他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小白打东宫侧门回来,敲了敲门入屋,正听见闻折柳吸气,登时俯身过来:“公子,怎么了?”
他念旧情,私底下,到底还是喜欢称呼闻折柳“公子”。
“我说过,唤我‘太子’。”
闻折柳是个注重细节之人。
他听小白乱了分寸,连自己身上的疼都顾不上,非要将小白口中的称谓纠正过来,才说自己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腿,在抽。”闻折柳呼吸深浅不一。
小白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闻折柳在榻上安然放置的腿。
“没有抽啊?”他疑惑伸手,摁了摁。
“呃啊!”小白轻轻一触,闻折柳眼尾飙起泪花。
转筋最忌讳不相干的触碰。
小白这缓解不了一点酸楚,反倒是添乱。
“你要么,一直摁着,要么,别碰。”
小白受不得闻折柳发红的眼眶,连声抱歉,伸手摁住他在外头完全看不出什么情况的小腿。
“您好端端的躺着,这腿怎会抽起来?属下记得,只有忙着身子抽条儿的少年,这小腿才会在夜里抽抽,您已过了这般年纪,不该抽得如此厉害才是。”
闻折柳又痛又昏,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都带颤。
“管它,怎么回事,你先好生,摁着。”
他整个人全身上下,渗出层冷汗,这小腿的抽搐,才缓和了些。
痛楚消退,闻折柳身体放松下来,才有心思去思索,这突如其来的抽搐,是怎么一回事儿。
许是为保下孩子,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罢?
“殿下,您腿不抽了。”为不落他人口舌,小白不再唤闻折柳“公子”,而是同闻折柳其她下属一样,称呼闻折柳“殿下”,他怯生生问了句,“还要继续摁着么?”
“不,你拿套干净衣裳过来,接着将这套沾血衣物销毁,出去伺候。”
终于汗湿的黏腻衣裳换下,温暖干燥的舒适感笼罩周身,闻折柳忍着险些小产后的隐痛余韵,姿势别扭地伸了个懒腰。
一不留神抻到了腰,他手轻轻扶着,蹙眉缓过一阵酸麻。
肚腹痛楚缓解,可这腰间还是坠着。
闻折柳避开敷在小腹的艾叶,指尖往酸痛最甚之处揉了几揉。
腰痛,许是每位孕夫的必经之路罢。
毕竟肚子吹气般鼓了起来,也不奇怪。
目光下移,对上小白方才摁过的脚,闻折柳眼睛无声瞪圆。
他的腿,怎肿起来了?
跟泡发的馒头似的,
虚浮一块儿。
何霁月此前还道,他这双腿,不常行走,纤细又雪白,甚是诱人。
每每鱼水之欢,她都爱拎起他一双腿,扛在自己肩头上,在此大开大合的姿势下,享受他动情的身姿。
他手指一戳,这小腿肉竟还陷下去,半日才缓慢回弹,跟废了似的。
鼻腔一酸,闻折柳一口气险些没抽上来,他脊背倚在榻上,歪着头咳嗽,呛了个死去活来。
他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好。
不过脸看得过去,四肢还算纤细。
腿肿了,她就不喜欢了。
没了她的喜爱,他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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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改了改下一本未悬游女E男A的设定,把男主腿改残了,还给他加了心脏病,最近好喜欢病弱轮椅男[害羞][撒花]
世人常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闻折柳险些失了孩子,整个人为数不多的精神气儿都少了一大截,下榻走两步就道头昏,每日喝了药就躺倒。
所幸接风宴往后推两日,方是闻折柳上朝之日。
他倒在床榻上,整天整夜昏睡,倒也不碍什么事,还省下多余心力,去应付前来巴结的文武百官。
只是闻折柳少得的清醒时刻,还得听独孤秋唠叨,她一口一个“您猜,朝堂上谁最不好惹”“陛下后宫之中,哪位夫郎最得宠”,闻折柳听着,耳朵都起了茧子。
“我晓得了,万事以母皇为先,母王那些夫郎,我不用理,平日里温和,但该在百官面前崭露锋芒时,还是得露。”
闻折柳懒懒打了个长哈欠,疲惫劲儿袭来,又想躺下歇息,他挪了下垫在腰后的软枕。
“还有别的事儿么?”
独孤秋伺候司徒筠久了,惯会看人脸色,一见闻折柳哈欠连天,便知晓她不该再多说什么,只是话没办法讲完,必须留一半在心里,终归是难受的,她只要顶着闻折柳的困倦,挑最紧要的一点说。
“还有最后一点。”独孤秋把“最后”二字咬得极重。
闻折柳颔首如小鸡啄米,捕捉到这两个字,勉强掀开眼皮。
“你说。”
独孤秋长话短说:“殿下,明日是您首回上朝,虽说接风宴您与文武百官都见了一面,但在宴席碰头,与在朝堂相见,到底不一样,你今夜早些休息,万不可误了时辰。”
……原来她要叮嘱的是他别迟来。
他还当是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儿。
“嗯,晓得了。”闻折柳嘴上答应,心里虽把它当了回事,却不觉得有什么难。
他不是个赖床的主儿。
这几日总在榻上躺着,一多半是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在那儿靠着。
非要爬起来,也不是做不到。
翌日,小白打着哈欠揭开闻折柳帐幔,他在里头睡得天昏地暗,昏黄烛光下,闻折柳皮肤白皙,跟一碰就碎的娇贵瓷娃娃有的一拼。
“殿下,该起身了。”小白连着催了三五回,终于见闻折柳睁了眼。
与窗外蒙蒙亮的天对上眼,闻折柳一咕噜翻身下床,动作过急,头又发晕,不得已靠在榻上歇息片刻,才在小白的搀扶下,缓慢来到梳妆台。
“怎么不早唤我?”闻折柳对着镶金边儿的铜镜,懒懒打了个哈欠。
“属下已经唤过好几回了。”小白是个实诚人,受他“诬陷”,瘪着嘴,嗓音听上去很受委屈。
闻折柳先阖眼“嗯”了一声,被小白扶起来,到全身镜跟前着外衣,又笑道。
“好了,错不在你,是我贪睡。”
他一笑起来,如天气回暖,开春冰河消融,百花齐放,叫天底下任一男女老少看着,都不忍心同他置气。
小白个单身男子,哪受得了这种诱惑?
他垂着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昏天黑地歇过一日之久,闻折柳总紧绷着的骨头总算松泛了些,连带着总病恹恹的苍白容颜,也跟着添上血色,多了不少精神气儿。
在全身镜跟前,他身着里衣,那微微挺着的大肚子无处遁形。
闻折柳拿过小白手中的朝服,往身上比划,悠悠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小白拿束缚带来。
这肚子,是越发大了。
朝中个个都是人精,他挺着个大肚子上朝,又站在百来号人跟前,不引人侧目才古怪。
不束起来,怎么可以?
“再绑紧些。”对着全身镜里头的只消下些许的肚子,闻折柳让小白再使劲儿。
“不能再紧了。”小白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将布条往他肉里勒,“贺兰太医交代过,您胎相未稳,最好别束腹,即使要束,也不能勒太紧。”
实在拗不过他,闻折柳只好作罢,所幸一同朝会下来,文武百官都念着他在接风宴上的锋芒,只恭恭敬敬同他行礼。
早朝结束,百官各回工作之处,闻折柳随司徒筠去尚书房。
路上两人乘着步辇,司徒筠在前,闻折柳在后,两人相距甚远,闻折柳还当司徒筠方才在朝会上磨得嘴皮子发酸,这会儿没工夫同他掰扯,却忽地听她问起来。
“你这肚子,怎看着比前日鼓了些?”
他束得这般紧,竟还是被觉出不妥了?
心里七上八下,闻折柳寻思避无可避,索性直面迎上去。
“母皇真是心细,儿臣这肚子,是比平时鼓了些,究其缘由,也怪儿臣嘴馋,儿臣住于中原多年,思乡情切,好不容易回归故土,对我大美西越珍馐的诱惑,难以抵挡。
“一连几日进食过多,吃撑了,略有积食,不过儿臣前日已召贺兰太医看过了,并无大碍,不劳母皇挂心。”
“贺兰远?”司徒筠若有所思,“原来是她在给你治,怪道前日朕头风犯了,派独孤秋去请,她道贺兰远在东宫。”
“母皇头风犯了?可吃过药了?”
闻折柳微微瞪大圆眼,流露出份恰到好处的讶然。
司徒筠摆了摆手:“朕吃过药了,昨日贺兰远也来诊过平安脉了,不妨事。”
闻折柳又关心了几句,长叹一声。
“都是儿臣不好,光顾着自己难受,把母皇忘了,没有在母皇难受之时,在母皇身旁侍疾尽孝。”
司徒筠若有所指:“你有牵挂朕的心,就是最好的了。”
到尚书房外头,两人落轿。
司徒筠揽过闻折柳肩头,与他一同迈过门槛:“你对那何霁月,了解多少?”
何霁月?司徒筠提她做什么?
短短三个字,冲击力极大。
闻折柳空落落的心里,像是倏然闯进来一大堆在寒冬闷久了,终于找到温暖新春的蟾蜍,它们活蹦乱跳,像是要将闻折柳的心,撞出个千疮百孔才尽兴。
小腿肚莫名抽起来,闻折柳走的步子不由打飘,跟踩在白云团一般。
“殿下当心。”小白适时扶住他手臂。
“怎么了?”司徒筠压在他肩头的力道收紧。
“……回禀母皇,儿臣胃脘略有不适,怕是不能久站。”
闻折柳手搁在腹部,眉心轻蹙,眼尾泪光点点,神情隐忍,薄唇抿成条直线,跟真那么回事似的。
司徒筠眯眼,松开她在闻折柳肩头,似保护,又像禁锢的手:“来人,赐座。”
“谢母皇。”闻折柳由小白
扶着,勉强挪了过去。
司徒筠稳坐跟前,目光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闻折柳,闻折柳小腿抽得厉害,也没敢伸手碰,只是咬牙忍着。
“方才在朝堂上,你也接触到不少官员了。”司徒筠一摆手,示意独孤秋取名册来,“再看看这名册上的女子,可都知晓是谁家的了?”
不聊方才那有关何霁月的话题了?
闻折柳心有戚戚焉,粗略扫过一遍。
“晓得了。”他垂下眸子,不动声色地敛去眼中的一丝不悦。
人还是那些人,只是顺序有变。
原先排在第三的慕容锦,赫然列到了最前头。
他与慕容锦起过冲突,司徒筠并非不知,可她既然知道,非但不把慕容锦撤掉,反倒还将她挪到第一个,是何居心?
分明是故意而为。
她要看他笑话?也不算。
司徒筠若真想拿他当茶余饭后的乐子,大可在方才朝会上,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这会儿两人私下聊,她这般,更像试探。
“母皇之意,是将儿臣许给慕容锦么?”
闻折柳面上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表情,只是语出惊人,“啵”一下戳破那层隔在她们母子俩之间,薄如蝉翼的窗纸。
司徒筠一怔。
“论家世样貌,她都是最好的。”
言外之意,无非慕容锦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你闻折柳不过是个混了一半污血的杂种,别在鸡蛋里挑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这是卖不卖乖的问题么?
他一男,怎能同嫁两女?
更别说,他心里早已认定,他此生,只追随何霁月一人。
再嫁给慕容锦,莫言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何霁月,会不会原谅他不声不响的背叛,他自己都会唾弃自己见风使舵的行径。
“怎么,安排你同她成亲,你很委屈?”
司徒筠紧紧盯着闻折柳愈发苍白的脸,独属于帝王的王霸之气,自周身散发出来:“折柳,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这般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母皇给你选的人,就是最好的。”
她竟是连之前那句,“总归是那些女子高攀,你挑个自己喜欢的”的客套话都忘了。
闻折柳银牙紧咬。
他不是不想反抗,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哪怕他心有所属,在集西越权势于一身的司徒筠跟前,也仅能以儿臣的身份做小伏低。
“母皇所言极是,但凭母皇吩咐。”
闻折柳用力压下心中贞洁列夫的念头,硬生生从嘴角挤出一抹笑。
“那行,你没意见的话,你和小锦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剩下的你不必忧心,我与小锦母亲自会谈妥。”
闻折柳垂头,应了个“是”。
这确实不必他忧心,因为司徒筠与慕容萱的交易,他压根儿插不上手。
他只是司徒筠的一枚棋子。
见司徒筠命独孤秋将名册收回去,闻折柳只当司徒筠同他寒暄许久,终于要与他谈政务,喉结滚动,咽下那咬唇出的血腥气儿,却听司徒筠问。
“话又说回来了,你在中原那会儿,与何霁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何霁月,又是何霁月。
司徒筠怎么就揪着她不放呢?
他委身慕容锦,本就千般万般,对不起何霁月了。
又怎能在司徒筠面前,泄她的密?
“儿臣谨遵母皇教诲,幼时便与何霁月接触,一直与她保持着青梅竹马的关系。”
“只是青梅竹马?”司徒筠揪着这四个字念叨几遍,见闻折柳不应,又问起了新的,“那她与什么男子交好?”
与“男子”交好?
闻折柳在脑中,将何霁月身边的人过了一遍。
略过她麾下一堆女子赤甲军,以及贴身侍奉她的陈瑾,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何霁月的父亲钟子安,与她的小弟何流昀。
“何霁月对他的父亲,很是敬重,对他的小弟,呵护有加。”
“朕问的,不是他的家人。”
司徒筠手摁上太阳穴,语气逐渐急躁起来,一副头风犯了的模样:“是她对哪些亲人以外的男子,有动心之迹?”
闻折柳抿唇。
他一说,司徒筠少不了要往中原塞男子,万一真塞到个合何霁月心意的,那何霁月,还会要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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