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骊珠却只想把裴照野打成浆糊。
“停下来!!裴照野我命令你马上停下来——我要掉下去了,真的要摔死了!!!”
营寨的影子在背后洇成一个墨点,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然而在马背上的骊珠却无暇顾及,她只低头看着一片模糊的草地,晕头转向,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滚下马背。
他怎么就非得让她这几日学会骑马呢?
她试图去抢他手里的缰绳,但裴照野攥在手里的东西,岂是她能抽出来的。
“我不学骑马了!不学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做,你不能把我的手脚摔出问题,我的公文还没看完呢——”
裴照野恍若未闻,骊珠甚至还听到他在笑。
“抬头!”
“我不!”
“快抬头!”
骊珠的牙齿都在打颤,浑身抖如筛糠。
她不喜欢这样!
她讨厌骑马!讨厌脚踩不到地的感觉!讨厌速度这么快的东西!
裴照野胸腔里发出惊云遏空似的鹰啸声,不像是从身体里,倒像是从灵魂里畅快淋漓地喝了一声:
“沈骊珠!抬头!”
——他好讨厌!
骊珠抬起头,眼尾还挂着被吓出来的泪花,刚想要痛骂他一顿时,却被眼前景象惊得一时忘了言语。
硕大的一轮红日。
冬日彻底结束,春天扑面而来,红日倒映在暴涨的河水里,斑斓的色彩冲击着骊珠的视野。
而在余晖笼罩的平原上,整齐划一的军阵初具雏形。
流民军中能力最次的那批军士,此刻在谢稽的指挥下,从容有序地散开,又顷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合力。
渺小如蝼蚁,又恢弘如江流。
疾风从骊珠的耳畔呼啸穿过,她望了脚下的恐惧,只怔怔看着山坡下的军士。
这些时日的呕心沥血、奔波忙碌、风刀霜剑,全都消失了。
不久之前还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恐惧、胆怯、畏缩不前,在看到眼前场面的一刻,被军士们脚步声、呼喝声冲刷殆尽。
这是她的军队。
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踏实的东西了。
墨发飞扬,裴照野侧眸回看了一眼。
松开了手里紧攥的缰绳,他让她自己控着她的马,掌着她自己的方向。
“这不是很快就学会了吗?”
裴照野直视前方道:
“要不要走近一点看?”
骊珠却在山坡最高处勒紧了缰绳。
“不,就在这里,这里看得更清楚。”
长空辽阔,大地广袤。
天与地之间,是她的军士即将驰骋的疆土。
骊珠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这老头的确有两把刷子。”
裴照野俯身撑在马鞍上,山风吹乱他未束的短发,他的视线很静,放得很远。
“论单打独斗,他不如我,论治军演练,我不如他——公主替我找了一个好老师。”
这几日,他每一日练兵之余,都会到这个山坡来。
兵书上死板的字眼如何比得上活灵活现的教学?
那些他靠着自己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重新以一种更有条理的方式被梳理一遍。
裴照野认真汲取着其中的精华,一日日地飞速进步着。
骊珠偏头看他:
“你会比他更厉害。”
裴照野心头微动,想要转头,却又似乎不太想迎上她此刻的目光。
她知道她在看谁,知道这话到底是对着何人所说。
“是吗?”他淡声道,“或许吧。”
“因为你有我。”
裴照野怔了一下。
身畔传来少女略带上扬的尾音,她嗓音清甜,咬字却很有分量:
“我会给你找来最好的老师,给你充足的粮草、武器、甲胄,我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替我征战,因为有我,你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将——”
话说到此处,骊珠忽而身体一轻,从马背上跌进了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攀紧了他宽阔的肩背。
两人跌在柔软的草地上,炽热而充满雄性侵略性的气息覆压而来,他狂烈地吻她。
分明是她在被他征伐,但裴照野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抓住了自己的命脉。
她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话?
根本不需要覃珣再打什么狗链子。
她知道该如何使用他,驱策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叼来狗链子放在她的掌中。
“……哈啊……裴照野……唔……”
骊珠从他密不透风地缠吻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怎么突然就……”
“别用这种声音叫我。”他压着粗息,目光黑而浓,“我现在只是想亲你,你再喊就不一定了。”
骊珠顿时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她不肯出声,裴照野反而得了趣。
他早已就旁边收拾好了一间荒废的小屋,却并不急着抱她进去,反而要在这里,埋首而下,要她踩着他的肩头低泣颤抖。
尽管两人枕在山坡另一侧,日头沉落,借着天色掩映,一切都并不分明。
但骊珠仍然昂首就能望见星夜,听得见风声虫鸣,草木芬芳。
一切都能让她清楚意识到——
这里是在山野间,不是在床榻上。
礼教规矩寸寸崩塌,骊珠清醒地看到自己在攀向一个不可控的深渊,亦或是天国。
踏进去的前一刻,骊珠的羞耻心全然崩溃,在失神中泣声唤他的名字。
“怎么还是喊这么多遍?”
他探出头来,爱怜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脊安慰:
“好了,好了,以为用这么可怜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就会安全吗?”
身体的欲念没有丝毫纾解,但整颗心都好似浸在温水中,寸寸被她舒展开,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听她唤他的名字。
尤其是得知梦中另一个他的存在后。
每一声都能让他确定她在看谁,她在爱谁,她在承受着谁。
山坡下的军士们早已从另一个方向散去,深蓝色的天幕下,星野垂照,他抱着她踢开了那间林间小屋。
骊珠这才发现,他带她来这个地方根本目的不纯。
甚至榻边的碗中早就备好了要用的东西。
“……你带我过来就是做这个!?”
骊珠难以置信。
他在隔间的灶台引火,备好待会儿要用的热水。
“不然呢?”
“……”
亏她刚刚还感动了一下!
折返回来,对上骊珠欲言又止的目光,裴照野欺身上去,笑道:
“怎么,又让你对我有了新的认识?”
骊珠张了张嘴:
“……你这种时候真像个为了交配什么苦都能吃的野兽。”
这几日他都忙成什么样了?
她都担心他会不会身体透支,结果他竟然还有空想这种事情!还不知何时准备了这么个地方。
她看他还是太闲了!
裴照野被她这话逗得笑倒在被衾里。
“没错,如果不是为了顾及你的脸皮,刚刚在那里我就已经……”
骊珠扯开他的衣领,发泄似的一口咬在他肩头。
“你敢!”
不得不说,这一口咬得他很爽。
裴照野笑道: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以为大家都在规规矩矩做人吗?不是的,公主,撕了这副衣冠,大家和兽也没什么区别。”
革带上的环扣轻碰,他随手抛在床尾,青筋怒张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扯松了她身上本就不牢靠的衣襟。
因为已经隐忍多时,周身气息全然不如成婚那晚温柔,带着不加掩饰的凶性。
他低头抚了抚她被吮得红肿不堪的唇瓣。
“我学公主做人,公主学我做兽,能让公主肆意驰骋的疆域,我会去一一开拓。”
“公主信我能做到吗?”
骊珠望着他,低声道:“我当然信你啊。”
他却覆压而下,蹭了蹭她的鼻梁。
“我是说信我——信你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就是她眼前的人吗?
除此以外还能有谁?前世的裴胤之吗?
这个念头从脑海划过的时候,骊珠怔了一下。
他双目如幽井,深不见底地注视着她。
裴照野有时觉得,她就这么混淆梦与现实的两个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得到的都是好处。
但有时候,他又憋着一股气。
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不是他,她无比笃信、无比依赖的那个人,也不是他,而是隔着数年,或者十数年的另一个自己。
他还没能成为那个他。
骊珠久久回望,忽而攀上他的脖颈:
“……我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呢?好像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信。”
“证明给我看吧。”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贴了贴他的鼻梁和脸颊。
“我等着看,我等着你。”
浓黑眼眸在夜色中漾动。
她真是……
骊珠温软柔和的话语,换来的是一阵重过一阵的鞭挞。
臂肌隆起,颈间青筋寸寸崩紧,大约是发现骊珠知道如何迎合他,所以比起新婚时,他更放肆凶狠,不留余地。
和上一次不一样。
和前世也不一样。
这才是他虎狼般不知餍足的本性。
成婚三载, 骊珠一直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与他的情事。
然而此刻才发现,她还远远没有触及过他的极限。
眼前的裴照野并非那个年近三十的他。
年轻蓬发的身体,无论是杀欲还是爱欲都浓烈汹涌,一旦开了闸就一发不可收拾, 完全不知收敛。
骊珠适才还能勉强攀住他脖颈借力的手臂, 此刻却软得没有分毫力气, 手臂顺着他伤痕起伏的肩头往下滑。
“裴照野……”
“裴照野……”
“怎么了?”
他粗哑低喘的嗓音噙着笑,将她滑落的手臂顺势压过头顶, 低头咬住红肿, 含糊道:
“又要到了?”
“公主不是最有礼貌吗?这都第几回了, 怎么还不记得, 到了的时候要说什么?”
“要对夫君说谢谢啊。”
骊珠满眼绯色, 声音早已被他恶劣地碾得支离破碎。
……他简直……简直越来越放肆了……
好不容易从近乎空白的失神中恢复几分力气, 想要后撤, 然而他的大掌却掐住她的腰,如同掐住一个人的脖子般轻而易举地桎梏住她。
“退哪儿去?”
骊珠伸出一只长臂勾住床柱,侧过身颤声道:“我……我真不行了……今晚就这样好不好?好不好?”
“自己爽完就想撂挑子,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他勾住她的膝弯,贴在她背脊后,将骊珠整个嵌入怀中。
夜深时起风了。
雁山脚下, 河流湍急的奔涌, 青翠葱茏的草木在林深处轰隆。
“——雨日快来了。”
击声深深浅浅,裴照野像是能觉察到风雨雷暴的野兽,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的潮意,在黑暗里双目黑亮。
“真恨不得能把公主也挂在我的革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啧,薛允偏偏这个时候活着回了绛州……要不然……”
“没有什么要不然。”
骊珠缓缓回过头来, 指尖贴着他的面颊道:
“这种没好处的事情,覃戎和薛允顾忌着眼前局面,不会愿意为了区区两百多俘虏而削弱自己兵力,只有你能救她们,你也想要救她们的,对吗?”
裴照野的眼睫颤了颤。
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身上也流着一部分乌桓的血,知道他的母亲正是那些曾被乌桓人掳走的妇人所生的孩子。
更知道他对乌桓和北越的深恶痛绝。
若非北越王觊觎帝位而向乌桓借兵,要这些野兽成为他逐鹿中原的爪牙,这些生在中原的女人,原本一生也不会接触到这些蛮夷。
他今日看着这些被俘虏的女子,就仿佛看到他的祖母,他的母亲。
——看到那个因为自己混杂的血脉,而一心除掉自己的父亲。
他怎么能不恨呢?
“他们实力远胜于你,都不敢削弱自己的兵力,你却敢赌上全副身家,骊珠,你的骨头怎么这么硬?嗯?”
裴照野一边勾舔着她的耳廓,一边将她被汗水濡湿的鬓发拨弄整齐。
骊珠不觉得自己骨头硬。
因为她此刻几乎是浑身瘫软在他怀里。
“……覃戎拿下辽郡,迟迟未归宛郡,就是在养精蓄锐,等着与薛允一战,薛允眼前的大敌是他,不是我……我当然敢……”
“……而且,即便不出于私情,出于利益,也不能让这些部落年年来边境劫掠女子,一年比一年壮大,早该杀杀他们的锐气……”
他安静地听她软声细语地说着狠话,浸在黑暗中的目光近乎痴迷。
骊珠也很快感觉到他的变化。
“你怎么又……”
骊珠挣扎欲逃,却被他虎口抵着下颌,迫她昂头,被他含住深吻而下。
“又?”
“从第一眼见到你之后,每时每刻,我都想这样做,今夜这才补上几回?”
骊珠蓦然睁大眼,忍不住反手去拧他的腰肉。
“庸俗!粗鄙!无礼!你果然就是见色起意!”
裴照野攥住她纤弱的腕骨,顺着向上与她十指紧扣,压在枕榻边。
“谁让公主给人开膛破肚的样子那么漂亮?”
并不牢靠的床榻发出不妙的吱嘎声,汗珠沿着青筋起伏的脖颈滑下。
在与她相遇前,裴照野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因为他的母亲晗楚正是一个柔婉怯弱的女子。
她不肯跟他逃出裴府,惧怕踏出府门独自应对逃亡、饥饿、朝不保夕的颠沛流离。
轻信男人的承诺,到死也觉得覃敬有一日会回来再见她一面。
裴照野少年勇武,有举鼎之力,却在母亲晗楚身上尝尽了无能为力的愤怒。
为什么不逃?
为什么只知道等待?
等等等,等旁人掌握她的生死,等一个早就忘了她的人幡然悔悟,等到最后,像一朵开败的花一样,漂亮地落在泥土里腐朽。
连带着,也从他生命里剜去了一块血肉。
永远提醒他,他曾经那样无能为力。
——直到那一日。
荻花飞扬,虞山红叶如火。
他站在山坡上,远远看着那个纤弱的娇娘子拼了命的甩开步子,跌得满身淤泥一骨碌就又站了起来。
明明已经被层层包围,绝无生路,却还敢提剑做最后的挣扎。
如此柔弱无骨的身躯。
到底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倔强,这样不肯屈服,这样不知后退?
裴照野想知道这个答案,想钻进她的心里,想从她的身体里挖出他失去的那块血肉。
于是唇舌交缠,吞噬着彼此,好像这样做就可以永远不再分开。
“……裴……裴照野……”
耳畔响起骊珠怯生生的声音,她道:
“这床不成的,真的,你力气小一点,待会儿万一……”
轰——!
木头断裂的脆响与床榻下沉的声音同时响起,骊珠和他俱是一跌,被褥下有触地的实感。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裴照野将骊珠抱在了怀里,并没有跌坏她。
面庞潮红的骊珠与他四目相对。
后者全无羞耻心,甚至还在她过于震撼的眼上轻啄。
“我的错,忘记换个结实些的榻了,不过没关系,那儿还有把椅子,还能继续……”
骊珠忍无可忍地在他下颌处扇了他一下。
最后只能打地铺,两人相拥而眠一夜。
裴照野的感知没错。
雨日将至,草色逐渐变青,空气里充斥着潮湿的气息。
至今滞留在滦山口,还想着再掠几个村子的乌桓人也不得不考虑起了拔营的事宜。
蒋冲是北越王派来监督这群乌桓人的谋士。
这晚刚刚擦黑时,他便到了冒彻的大帐内,催促着他传令各营,明早巳时务必动身启程。
谁料刚一入帐,就嗅到了浓烈的酒气。
“……你们南雍人不是会什么乐府歌舞吗?跳!就跳这个,要是比我们乌桓的女子跳得还好,今后你就留在我的大帐……”
系着辫发的乌桓人半醉半醒,闻言纷纷起哄。
那名女子却不动。
“大雍子民绝不为取悦蛮人起舞。”
蒋冲的眉梢一跳,果然见帐内的气氛瞬间冷凝几分。
倚坐在软椅内的冒彻敛了面上笑意,起身走到她面前。
“不跳?”
那女子道:“不跳!”
下一刻,绕至她后方的冒彻抄起马槊,反手砸在她小腿上。
女子吃痛跪地,额头满是冷汗。
“不跳?”他居高临下地重复。
女子咬牙:“我不跳!”
冒彻将手中马槊转了个方向,让她看清这一端的寒芒。
这一次再落下去,就是要斩下她的小腿了。
女子浑身发颤,脸上血色褪尽,却仍然咬住了最后的尊严,她目光如炬,恨意烧灼:
“呸——!就算杀了我,大雍人也不会给你们这些蛮夷唱歌跳舞的!你们不过是俘虏了几个女人而已,就连几个女人也不会屈从于你们,更何况大雍千千万万的百姓——你们等着吧!你们死期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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