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二人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城堡侧翼的顶层,右转再走几步路就是路西法的办公室了。
此时的时间还很早,他们也不清楚路西法是否正在睡觉。走到门口,司凌见门虚掩着,抬手刚要敲门,听到门内透出一声冷笑:“路西法,我真的很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挑衅——目标之外二百多条人命团灭,恕我直言,你越权了。”
司凌要敲门的手顿住,她侧首看向泫敕,泫敕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话,眉宇微微蹙起。
“唔,我很抱歉。”路西法的口吻好似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漫不经心,“您得理解我,那些东方的厉鬼真的很难约束,他们远比我强大,肯教我一声校长已经是给我面子了,我又还能要求什么呢?”
此后屋里安静了一阵。
接着传来的笑音变得更冷了:“啧……路西法,我小看你了,对吗?你什么都知道,那些遥远的传说……我的意思是,关于众星之……”
“Well。”路西法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无意反驳您的话,但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下一秒——
“砰!”巨响骤然从门内掀起,司凌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下。
她屏息又看了眼泫敕,指了指楼梯,意思是先行离开,晚点再过来。
然而路西法的声音又响起来,听上去有些嘶哑和艰难,却带着嘲弄的笑意:“如果你这么想见两位东方朋友,打开门就好了。”
“……”司凌和泫敕不约而同地停住脚,司凌想了想,直接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路西法正对大门,被暗红色的藤蔓缚在办公桌后的墙壁上。在办公桌前的几步远的沙发区,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士正起身看过来。
这是一张阴冷而儒雅的面孔——在见到他之前,司凌很难想象这两种气质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但现在她直接见到了。
“您是……”泫敕不失戒备地打量这个男人,司凌的视线触及他西服外套上暗金色的蛇纹胸针,挑眉直接报出了他的名字:“撒旦?”
撒旦平静地看着她,绅士地点了下头:“欢迎来到西方,两位朋友,希望你们对鬼怪学院还算满意。”
“一切都很好,尤其是——”司凌笑着,睇了眼动弹不得的路西法,“您通过禁锢校长先生进行的欢迎仪式让人耳目一新。”
撒旦冷峻的面容上并未表露分毫窘迫,但他别开了视线。
泫敕忍俊不禁地笑了声,配合地缓缓拊掌。一下、两下……撒旦的脸色终于在掌声中变得难看了。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收去藤蔓,路西法猝不及防地落地,打了个趔趄,但站得也还算稳。
“谢谢。”他毫不委婉地直言感谢司凌和泫敕帮他解围,继而缓步踱向撒旦,抑扬顿挫道,“我看我们不要在东方朋友面前闹笑话比较好,您看呢,我所效忠的明主?”
他在撒旦面前停下脚步,为他掸去肩头的灰尘,好整以暇地微笑着:“没必要让局面更难看。”
第58章 微妙的关系(2)
路西法的语气在司凌看来有明显狐假虎威的意味。这在她看来有点好笑,因为她虽然帮他解了围,但那仅仅是因为从撒旦的话里,她意识到自己“团灭”吞巴家族信徒的行为给路西法惹了麻烦,这算是一点补偿。
再者,她最多不过小小嘲讽了一下撒旦的过激举动,措辞里保持了对撒旦的尊敬,也保持了与路西法公事公办的身份。
这种“解围”微不足道,完全不等同于他和撒旦存在矛盾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帮他。
——不论从什么角度考虑,东方顶级厉鬼都没有道理也没有必要在西方顶级魔鬼的内部矛盾里站队。这是明摆着的道理,她想不仅她心里清楚,撒旦和路西法应该也都很清楚。
撒旦在路西法嘲弄的目光中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沙发区,从司凌和泫敕之间穿过去,司凌愈发清晰地察觉他的脸色真的不怎么好看,他甚至完全没有再看她和泫敕一眼,不论从哪种文化的角度来看,这样对待初次见面的客人都非常失礼。
于是司凌也没跟他说什么“再见”之类的客气话,等撒旦走出去,她抬手动了下手指,远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接着看向路西法:“我们好像给您惹了些麻烦,抱歉。”
“……不,完全不必。”路西法笑笑,“我早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做,我想撒旦心里也很有数,就是借题发挥而已。”
路西法的语气和普通人吐槽傻X老板时一般无二。不过他也就吐槽了这么一句,接着目光在二人间扫了个来回,便问:“你们应该不是来找撒旦的吧?”
“当然不是。”司凌缓了口气,斟酌了一下,先跟他说了方丽仪的事情。
这件事对路西法不值一提,他马上表示只要把卷轴交给玛门就行。考虑到方丽仪本身也不是主要目标,他们完全可以释放她,让她继续在人间过完阳寿。
只是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之后,在人间过完阳寿对她而言大概同样是一种折磨罢了。
“好,那我一会儿就去见玛门教授。”司凌点点头,又说起了白玛。
她有意为白玛博取同情,因此不仅将过程讲得非常细致,还着意描绘了白玛做的好事,尤其提到了两位散仙的重要性。
路西法听完还是有些为难,沉吟了良久,苦笑:“嗯……我大概只能说,我们都要庆幸白玛虽然是灯塔国国籍,但在文化上依旧归酆都管,否则撒旦哪怕只是为了让我难堪也一定会要她的命。但她既然归属于瓷国,撒旦就算还是可以借题发挥,也无法强求什么。所以——只要你们的地府对这事没意见,我们就一起祝她早日康复吧。”
“地府那边我会解决。”司凌道。
离开路西法的办公室,
司凌就给谢必安发了消息,约他们在灵薄城的一间酒吧见面。
出于对谢必安社畜属性的了解,她最初给他发去的消息是:“白无常大人,方便的话,最近请帮我约见一下阎罗王吧,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谢必安不出所料地被吓到了,马上给她回复:“啥事啊你要见阎王???要不咱们先谈谈???下班我马上过去!!!”
司凌微笑着表示:“也好。”
然后紧跟着就甩去了酒吧的地址。
这回,消息框上方的“白无常谢必安”和“对方正在输入…”反复跳转了几个来回,过了少说也有两分钟,谢必安才配着一个委屈的表情说:“我怎么感觉我被套路了……”
“你这是树人儿那招是吧?”
——想开窗就说要拆房顶,人们就会同意开窗了。
司凌一脸复杂地看着屏幕:树人儿……
算了,据说这两位是一起喝酒吃茴香豆的交情,她能说什么。
傍晚六点半,司凌坐到酒吧角落的位置刚点好酒,谢必安就推门进来了。
司凌起身朝他招手,接着很意外地看到范无咎也来了。
他们走过来,三个人一齐落座,司凌打量着范无咎:“你没事了?”
“没事。”范无咎无奈地摆手,“小问题,养几天就好了。而且那两姐妹还挺好说话的……恢复神志之后天天跑来跟我道歉,唉,也不好说什么。”
指的是嘎姆和卓尔嘎。
谢必安想着司凌张口就说要见阎王的事还是有点不安,不再等她和范无咎闲聊,焦急地询问正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可第一次听你说要见阎王。”
司凌点的鸡尾酒在这时端了上来,她就着吸管深吸了一大口,托着下巴道:“我想保一个人,如果你能直接办到你就试试,如果你办不到,我就自己去跟阎王面谈,不给你添麻烦。”
比起先前用“树人儿那招”引谢必安过来,司凌这番话倒是认真的。在不伤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她愿意尽量避免给牛马添乱。
然后她像给路西法讲述经过那样,把同样的过程仔仔细细给谢必安也讲了一遍。
谢必安听完,比路西法露出了更多动容,尤其是在司凌说到达娃和白玛的母女关系时,熟知东亚亲子关系的谢必安都快裂开了。但在听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比路西法显露了更多苦恼。
“这事,啧……”谢必安连连摇头,“确实不好办啊……”
不过他还是在司凌再次表示她可以自己去见阎罗王之前主动揽下了这事:“我去打听打听吧,实在不行我探探阎王的口风,你先别急。”
司凌听谢必安这样说,也不好逼得太紧,不过之后事情之后的发展比所有人想得都简单:阎罗王知道这件事之后,马上就答应了。
据谢必安说,是白玛救下两位散仙的事迹在阎罗王那里加了大分,但范无咎私下跟司凌说阎罗王主要是看她的面子。
虽司凌而言这种细节不太重要,她只要事情办成就好。
再往后,一切顺利的事情又出现了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意外……在大半个月后,密米尔教授在灯塔国的朋友传来消息,是白玛已经在VIP病房躺了半个月,主治医生今天委婉地表达一个意思——
“什么?!怎么就没救了?!”司凌瞠目结舌。
因为白玛还很年轻,看起来身体也不错。
密米尔教授喟叹道:“我想……在她的母亲被割喉的时候,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件事带给她的刺激比直面母亲死亡更大,于是这同时触发了脑溢血和心脏病。在那之后,虽然大家都尽力了,但是她到医院还是晚了些,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医生们回天乏术。”
“假如你想强行给她续命……”密米尔沉沉地顿了一下,“那就只能动用黑魔法了。我猜你多少会一些,但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
司凌听完密米尔的话懵了半天。
她当然不会动用邪术给白玛续命,她只是一下子感受到了世事无常。
……明明有这么多法力高强的人想保住白玛,从她这个三万年的厉鬼到中西两界的鬼差再到阎罗王本尊。他们把每个环节都走通了,却奈何不了白玛肉身的崩溃。
“有些事就是这样吧。”密米尔嘟囔着,“别说凡人,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祇,或许也会遇到无法掌控的意外,你想开点。”
“嗯……”司凌应了一声。
当晚,路西法带着很小心地再次见了她,司凌在路西法的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出来后便再次通过灵薄城前往灯塔国,直接飘到白玛所在的医院,走进了白玛所在的病房。
白玛将在次日早晨八点终止治疗,所以在司凌进入病房的时候,白玛仍被各式各样的管子吊着气,大半个月的昏迷让她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她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双颊和眼窝都深深凹陷了,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已经很难分辨她是否还活着——此时如果有凡人进进出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了。
但在司凌的视角,她看到白玛、黎琪和朱孟薇三人的魂魄正一同坐在床边的地上斗地主。
白玛气势汹汹地把手里的牌往地上一砸:“王炸!”
黎琪快疯了:“你有病吧她对3你王炸?!?!”
司凌:“……”
她本来多少有那么点忧伤,这一幕把那点忧伤全撞没了。
“哎,司凌?”白玛看见她,站起身,“我明天早上就要变成鬼了哎,想想还有点激动!”
“嗯,欢迎……”司凌探头看看牌局,发现白玛和黎琪手里的牌都还有一大把,朱孟薇已经就剩两张了。
“你这要输了啊。”她睇着白玛道。
黎琪气到蹬腿,指着白玛冲司凌道:“大佬你给评评理,这人能考上世界排前五的大学但玩不明白斗地主,这合理吗!她是不是耍我的?!”
司凌扑哧发笑,然后正了正色,跟白玛说:“鬼怪学院的校长托我来问你点事。”
“什么事?”白玛示意司凌走向靠墙处的沙发,和她一起坐下来。
司凌直言道:“你以后什么打算?我是说死后……你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啊。”白玛被这问题奇怪到了,耸了耸肩,“又没死过,前辈您有什么建议?”
“大概就是两个选项吧。”司凌说,“一是尽快投胎,那一死就可以开始走流程了,然后拿号排队。正常的话是等几十年吧,不过我可以找人帮你加个急。”
白玛点点头:“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先当鬼,咱们东方地府最长允许滞留两千年。”司凌语中一顿,“如果你选这个,鬼怪学院的校长想邀请你入校。”
白玛笑问司凌:“鬼怪学院好玩吗?”
“嗯……”凭司凌的阅历,已经不太有什么好不好玩的概念了,她仔细想了想,只能说,“是个生活很丰富的地方,能接触到很多东方没有的鬼怪。”
“那我可以试试。”白玛很轻松地答应了。
司凌哑了哑:“你可以多考虑一下的。”
“不喜欢反正也能办退学,对吧?”白玛耸肩,“我如果归属于东方地府,路西法也不能强留我吧?”
“这倒也是。”司凌点点头,再度看向躺在床上重度昏迷的肉身。
她走到床边,默念着咒语,手掌翻转,手指沟通,一团淡金色的白雾从肉身的眉心漂浮出来。
朱孟薇心生戒备,蓦地站起身:“你在干什么?!”
“这是她生前的记忆。”司凌继续驱动着法术,“你凡间的传说认为亡者喝了孟婆汤才会忘记生前的事情,但其实不是的。在人死掉的那一刻,除非像你们一样直接升格为散仙,否则记忆从大脑死亡的那一刻就开始变得混乱了,九成以上的鬼魂都不大讲得清自己
的人生,只是程度不同,有些只是搞不清事情的先后顺序,有些连最重要的亲人都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司凌顿了顿:“很多鬼魂由于记忆缺失太多会感觉很痛苦。我先把她的完整记忆保下来,或许用得上。”
“……真的假的啊?”黎琪对她的话存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这种超强大鬼记忆也会混乱吗?”
“哦,我是最极端的那种。”司凌偏了偏头,勾唇一笑,“我对自己生前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记得,包括名字。”
黎琪愕然:“那‘司凌’是……”
“死后给自己乱取的。”
“……”一人两仙都沉默了。
白玛是个豁达潇洒的人,她刚刚本来想说“忘了就忘了吧,做鬼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但听了司凌的状况,她感觉做个记忆备份也挺好的。
毕竟什么都不记得的话……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会活得像个傻子?万一有人蓄意骗她怎么办?她不可能寄希望于自己接触的都是善良的鬼,还是自己智商正常比较让人安心。
清晨,新一天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温柔地透进VIP病房,白玛多年没见过的舅舅赶来医院,毫无挣扎地签好了放弃救治的文件,然后扬长而去。
这在凡人看来是很让人难过的事,受密米尔教授之托来照顾白玛的占卜师夫妇心痛落泪,倒是白玛自己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的魂魄飘在旁边,一脸平静地道:“父母都死了只能他来签字,我和他又的确没感情,他伤心才奇怪,现在这样挺好的。”
护士们进来摘去插在白玛身体上的各种管子和连接监控仪器的电线,白玛的肉身在大约10分钟后就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在身体机械性地吁出最后一口气的那一秒,白玛的魂魄上泛出一层浅淡光芒,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令白玛愣了下:“什么情况?”她问。
“你和肉身的关系完全被切断了。”司凌颔首,“之前你应该也发现自己即便魂魄出窍也离不开这间病房了吧?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
“哈哈,太好了!”白玛脸上没有一点刚刚经历死亡的伤感,立刻转身飘向外面,“走吧,我们这就去鬼怪学院?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前辈教我如何做鬼了!”
黎琪绷不住地吐槽:“你是一点气氛都不烘托啊。”边说边很自然地和朱孟薇一起跟上了她。
司凌无声地跟在她们身后,心里在想:如果不做鬼怪学院的校长,路西法大概也能当个很好的商人。
他真是很会精打细算。在邀请白玛入校的事情上,他一方面是看中了白玛掌握的东方法术,包括一部分秘术邪术,另一方面就是看中了朱孟薇和黎琪这两个散仙。
……虽然从修为来看,朱孟薇和黎琪由于成仙年限太短,实力都还挺水的,但仙就是仙,给鬼怪学院抬抬逼格是够了。
但如果他直接邀请朱孟薇和黎琪,她们必然会毫不留情的拒绝——散仙也是仙,在东方三界之内地位是不低的,只要别干遭天谴的事就可以一直逍遥自在,完全没理由来鬼怪学院。况且如果她们愿意,还可以找找门路追寻白玛的魂魄,这样就算白玛投了胎,她们也可以继续守护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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