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兰儿也想早日见到春光。”
赵祯靠近了些，清甜的气息扑入怀中，而他只要稍稍一伸手，就能抱住这朵芬芳的花朵。他也是这么做的，“为何不是《蒹葭》？”
这首算是二人的定情之曲，赵祯以为她会弹此曲。
“那时不知后来事。我还以为此生无法与六郎厮守，故而生忧生怖。”她抬眸对视，“如今能与六郎并肩而行，心头都是欢喜，所见都是春光。”光洁的脸庞因为坦荡和爱悦生出一层奇异的明亮光辉。
他握一握墨兰指尖，“你的心意，我视若珍宝。”
她盈然一笑，轻轻道：“我知道。”
第387章 （会员加更）
“按说女孩儿家人德行最重，举止教养不过都是虚礼，可大凡体面人家偏偏喜欢讲这个虚礼，这关系也可大可小，做的好未必有人夸你，做错了却不免被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姐儿们都是聪明人，当知道当中要紧。”
孔嬷嬷对着两个女孩谆谆道，一上来就把习必要性说清楚了，接下来就好办了。孔嬷嬷深入浅出的把要点点明，然后示范纠正，还时不时的举些实际的例，两个兰有做不到位的，她也不生气，让女孩们自己慢慢领会。
虽然明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但孔嬷嬷眼神却更多关注在老友的孙女明兰身上。如兰学习态度不端正，没一会儿功夫就坐到一边和小丫头翻花绳去了，她也不纠正。
明兰的学习心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既没墨兰那么刻苦，也没如兰那么摆烂。
一下午也跟着练了几个福礼和走的姿势，不通顺处会拿个小册子记下，条条款款归纳总结的十分清楚。
所谓规矩礼数，都是从日常行止、待人、接物几个方向看的。
几天下来就初见成效，如兰不撒野了、明兰也不发呆了，女孩儿们似乎突然间温婉端庄起来，说话大方得体。看的盛紘大为满意，连着夸了好几天，连王若弗也真心尊敬孔嬷嬷起来了。
“到底是宫里来的，就是有能耐。”王若弗啧啧连声。
林噙霜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嘴里挑拨道：“孔嬷嬷见识广，插花、茶道都有所涉猎。要是大姑娘当年也能得她教导就好了，没准就不会因此被忠勤伯爵府嫌弃了。”
大姑娘归宁那几日，总是红着眼的，林噙霜便让雪娘去打探，看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就知道华兰在忠勤伯爵府被恶婆婆欺压的事情。
忠勤伯爵夫人觉得自己这么高的门第，娶一个小官之女实在是亏了，而且这个儿媳妇才华上样样拿不出手。也就盛家成了外戚后，她的态度才稍有收敛。
但华兰为新妇时，受到的委屈是实打实的。
果不其然，王若弗扬上去的唇角定住了，脸色变幻莫测。
林噙霜见挑拨离间的目的达到了，便起身离开。她还真想看看这对婆媳对上的画面。
两个姑娘辛苦了十天后，孔嬷嬷发话休息一天，刚好又赶上个好天气，如兰、明兰结伴去园里玩，同样也休假的孔嬷嬷则到寿安堂找盛老太太说话。
“我怕是小看你们家六姑娘了。”孔嬷嬷道。
“怎么说？”盛老太太很兴味。
孔嬷嬷把茶杯端到眼前，悠悠的说：“我原先只当这孩厚道老实，人却钝钝的，没曾想竟走了眼，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
“你没的又乱扯，不过教了几天规矩，竟教出个大智若愚来。”盛老太太笑着摇头。
孔嬷嬷掀开茶盖，轻轻拨动着碗里的茶叶，道：“你别不信……五姑娘人小好玩无可厚非。”
“你那宝贝六姑娘，瞧着不声不响的，却一下午就把这关节想通透了，第二天就带了笔墨纸砚来，只把我说的做的、及纠正的，捡了要紧的一一记录在纸上。我偷眼瞧了瞧，嗯，很是不错。”
盛老太太起了兴致，让身边的房妈妈去拿明兰的小册子来看。捧在手上兴致盎然的看完，忍不住点头，“不错、真是不错。难得她这么小却有自己的想法。”
第388章
孔嬷嬷先是一笑，后又叹着：“足见她脑里想的明白，想必将来行事也爽利干净，且她性又温婉和气，唉……可惜了，没托生在……肚里头……”
老太太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日子好坏不在富贵，她若能想明白这一层，将来自有舒心的好日可过。”
孔嬷嬷缓缓的点头：“我瞧这丫头不糊涂，定能明白你的苦心。”
之后的几天，孔嬷嬷依旧是尽心尽力的教着，两个兰得了开导也都用心的学着。看着学生成长，对师长来说肯定是有成就感的，眼下唯一遗憾的就是始终未能觅得良机，帮老姐妹在王府里立威。
盛老太太尽管也心急，但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反而劝道：“家里和睦也不是什么坏事，机会有，咱们就再等一等。”
孔嬷嬷勉强点头，但以她在勋贵家任教的经验来说，有矛盾、有纷争，才会需要有人出面平息、出面主持。而担任这个角色的，一般是家庭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女性长辈。
自从林噙霜在大娘子跟前说了挑拨离间的话后，大娘子看寿安堂，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留心观察了起来。
因为在册封皇后母族时，王若弗也得到宫廷尚仪短暂一个月的指导，好歹不再像以前那样，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还真让她看出点门道。
两个兰一起学茶道，如儿有不会的自己来指导示范。明兰却仿佛无师自通，每次考校都能平稳通过，要么是她真的聪慧绝伦、一学就会，要么就是有老太太私下给她开小灶。
偏偏这事儿王若弗还说不出来什么。孔嬷嬷本来就是走了老太太的关系才来府里教姑娘们的，孔嬷嬷看在老太太的情面上多教明兰一点，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只是王若弗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想着是不是自己也该托娘家，请她们帮自己寻个比孔嬷嬷还要好的礼仪老师，来给如兰上小课。
王若弗的不爽，不可避免的也影响到如兰。如兰心里对六妹妹越发不喜。
还以为是老实听话的小妹妹呢，没想到内里藏奸。待明兰疏远了不少，很多好事也不再带着她了。
人家有老太太补贴着，哪里还能瞧得上自己这微末一点的好处。
如兰不阴不阳的想着。
如兰先后经过宫中尚仪、亲妈等人的点拨，也不是一点窍都不开。这种事情闹开了，对寿安堂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反倒是自己会给人留下斤斤计较的印象，并不划算。
明兰最近只感觉五姐姐对自己疏远了不少，不再叫自己到陶然居去玩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因为家里现在只有两个姑娘，如兰的疏远又算不上排挤。
明兰将事情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也不能强迫如兰处处都得带着明兰玩。
看来大家谁都不是傻子。
第389章
庄先生今天讲到《孔家语·曲礼公西赤问》，里面有一句‘公仪仲嫡死而立其弟’。于是便以此为题，引申出——立嫡长乎？立贤能乎？孰佳，让学生们讨论。
其中不乏映射朝政——在官家是在先帝四十有二那年出生的，在此前先帝皇子们基本上都夭亡了，先帝膝下空悬。
为稳固国本，朝臣们上奏请先帝过继宗室子教养。先帝抗不住朝臣一起施压，不得不在宗室中选了两个孩子养在宫中，也就是老兖王、老邕王了。
两位王爷的大位之争，波及到许多勋贵人家。就在争位陷入到焦灼状态时，先帝却突然不声不响有了儿子。
先帝既然有了儿子，那帝位肯定是不会给侄子继承了。老兖王、老邕王相争多年，临了却只被封了个安慰性的王爵，可想是如何失落郁结。
如今的官家也二十有四，膝下同样无子。听了父亲一辈子遗憾的小兖王、小邕王也开始盯上了太子之位。
只是没能得到什么响应。毕竟官家还年轻、圣人也还年轻，刚成婚不久，一个、两个没有喜讯，不代表未来就没有。
大多朝臣还是选择再等一等，等看宫中会不会传来喜讯。
一开始长柏、长枫都反对，认为妄议朝政会招来祸端。特别是长枫，他才被妹子说了一顿。
庄先生摆着手，笑道：“无妨无妨，如今东京里便是个茶馆也常议论这个，更别说那些公侯伯府和高官大吏们了，关起门来偷偷说一说不妨事的，况且咱们今日论的是立嫡与立贤，无关朝政，大家来论一论罢！”
这个命题在盛府也是很具有现实意义的，不为别的，只为盛家四姑娘在宫里当皇后。要是她有儿子，就是无可争议的储君，盛家作为外戚能走的更长远。
因此即使是庶出，长枫也必然是站嫡长制的。当然他不忘含蓄提醒，“不过咱们这等人家，尊卑比嫡庶更要紧。”
庄先生道：“天地君亲师。嫡庶再大，也越不过尊卑。只是咱们今日只论嫡庶，不论尊卑，切莫离题。”
大家也就都各自畅所欲言了起来。
顾廷烨是偏向立贤的，道：“若是将嫡庶换成长幼的话，我家最大的是我哥哥，其次是我。若是我那三弟弟胜于我，自然是应该他来继承宗庙的。”而同样的，若是他胜于他大哥哥，也应该是他来继承宗庙。
顾家情况比较复杂。
顾侯一共娶过三位夫人。
第一位是原配大秦氏，东昌侯府大小姐、才华洋溢、美若秋荷，生有长子顾庭煜，亡于产后失调。
第二位是继室白氏，盐商的女儿，也是顾廷烨的生母，在生二胎的时候不幸难产，母女俱亡。
而第三位小秦氏，也就是现在的侯夫人。她是顾侯原配的妹妹，生有一子名顾廷炜。
三个孩子都是嫡出，但依照嫡长子继承制度来说，只有最长的顾庭煜才是下任侯爷。顾廷烨、顾廷炜只能继承一点的钱财然后分出去过活。
第390章
这本来是没有争议的一件事。偏偏作为继承人的顾庭煜身体不好，不是长寿之相，膝下也没儿子传承。导致本来不可能继承爵位的顾廷烨、顾廷炜两兄弟，也有了继承的可能。
大家各抒己见，庄学究捻着胡须道：“大家说了许多，立嫡立贤依旧没有定论哪。”
一直没有表态的明兰却突然说道：“没定论就是有定论。”一句话引得大家侧目。
“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辨。可嫡庶长幼便是一目了然，不必争执。庶子若是真贤德，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家族，反过来说嫡子掌权，若是能够约束庶子，使其不敢犯上造次，也能永葆昌盛。”
“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突然高谈阔论起来，尤其她还言之有物，是很吸引人的。
齐衡、顾廷烨的目光都不由被她吸引住了。
“六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实在难得呀。”庄先生哈哈大笑。
今日的谈论已经达到了庄先生的预期，心情甚好的免了这一天的作业，放他们松快松快。
齐衡就顺道去拜见盛老太太，盛老太太拉着齐衡看了又看。少年人笑容温润，唇红齿白，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果真是个翩翩美少年。
心里很是喜欢，再瞧着边上个花朵般的小孙女，免不动了一些心思。王若弗站在一旁，兴高采烈的、似乎想撮合齐衡与如兰。
齐衡不止长得好看，来头也不小。他是齐国公跟平宁郡主的独子，满门显贵。
王若弗十分感慨，“这么好的家世，不走恩荫，偏要自己苦读，真是有上进心。”
齐衡雪白的皮肤微微发红，“父亲常以未曾科考为憾，自期望后人能走正经仕途，幸亏郡王爷请得了先生，元若便厚着脸皮来了。”
因为走的是恩荫，所以他爹一直不受正经科考出来的官僚的重视，到现在也不过是管着一个闲职。所以才把希望都放他身上。
王若弗越发看好，愈加谈的热络，连盛家姐妹也不必避讳了。
如兰热络的叫上‘元若哥哥’，明兰忍不住抖了抖，也跟着叫了；那齐衡也有礼的回了一声：“五姑娘，六妹妹。”远近可闻。
王若弗的笑容微顿，对明兰的上心程度又翻了翻。从前她跟林栖阁针尖对麦芒，还真把这孩子给忽略了。
如今也长大抽条，可以称得上是小美人了。
齐衡若无所觉，低眼瞟了下明兰，只见她梳着一对小鬏，懵然站在一旁，胖胖的小手掩着小嘴，不住的打哈欠，脸颊白嫩，齐衡弯了弯嘴角，忽觉有些手痒。
往后上课，如兰一改不耐，嘴角噙笑，眉目舒展，似乎开心要笑出来。
其实很正常，遇到一个优秀漂亮家世显赫的少年郎，会生出想法来再正常不过了。要是故作一副天真状，硬说是当兄长亲近的，那才是矫情。
连四姐姐说不得也动过心的，只是她的野心压过了那一刻的动心，选择了天下最难的去处。
明兰忽觉惆怅，寿安堂的生活又安全又温暖，可是她却不能永远待在那里。
女子人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嫁人成亲，然后相夫教子，平安终老。
在这之前所有学习，女红、算账、管家、甚至读书写字，都是为了这一终目标而做的准备。
四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为了考科举，而是顶着才女之名，在婚嫁市场上更有价值，或是婚后更能讨夫君欢心，事实上她这条路似乎颇为成功；如兰学算数看账本，不是为了将来去做账房，而是将来能更好的替夫家管理家产，打点银钱；同样，明兰女红也是如此。
也就是这个想法是缄之于心，未宣之于口。不然墨兰指定得看看她是不是小脑也被裹住了。
她学习这么多，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怎么什么才华都能牵扯上勾搭爷们？
可惜她不知道。
这也是明兰的聪明之处。她能管得住自己的嘴，无论心里对这个人、对这件事如何排揎嘲笑，面上从来不肯透露一丝。虽然这样会忍得很辛苦，但好歹没有为自己召来祸患。
比如墨兰虽然隐隐察觉自己这个六妹没有外表单纯无害，但也没当回事儿。
有个更加紧急的事情摆在她眼前——主持宫宴！
宋朝国宴分为大宴、中宴、小宴，分别在集英殿、紫宸殿、垂拱殿举行。
“一切节庆都有成例可以遵循，今年依例就可，万万不可出纰漏。”墨兰看完往年宫宴布置，将改好的单子递给云栽、露种等宫女，再有她们转送给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
墨兰没做什么大的改动，只在细节上略有调整。这是她当皇后的第一年，一举一动都被朝臣、命妇们关注。
还是要先能主持宫宴顺畅了，再发挥自己的才华有所创新也不迟。
她反复熟悉着宫宴的流程，到了忘我的境界。
赵祯下朝来到仁明殿时，未见墨兰如往常一样迎接，便摆手制止了宫人的通传，径直走入殿中。
仁明殿里有空出块儿做皇后的小书房，地方不大，却布置得清爽整齐，窗明几净。
里头满架子的书卷整整齐齐地放着，都是皇后素日爱读的那些。桌上则用细长胆瓶供着岁寒三友。
墨兰熟悉着流程，朦胧烛光下，字符越发看不懂了。她有些倦色的合上眼，忽然手中一空，握在手里的书卷似乎被谁抽走了。
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赵祯笑吟吟地俯在身前，晃晃手里的书，“看什么书这么入神呢？”
“六郎来了外面也不通传一声，专是来看我的笑话呢。”墨兰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将书取出，“还不是往年记要。我今年第一次主持宫宴方方面面可都要周全到呢。”她搂住他的脖颈，顺势坐在他的腿上。
“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办就好了，不必太累着自己。”赵祯也调整了下姿势，让两人都舒服些。
“可是我想尽善尽美，让所有人知道你娶的妻子是正确的。”墨兰柔柔说道，自纤细的手臂始整个人陷入到火热宽厚的怀抱中。
名为‘皇帝’的高枝只有一根，而且已经被皇后给牢牢把持住了。
其他人再想复制皇后的成功路恐怕是没机会了，但是没关系，大宋还有很多好男儿。比如老太太就很看好齐衡，出身显赫、容貌俊美、为人上进、更重要的是齐国公府一直有不纳妾的传统。
这是个巨大的加分项。
老太太有时会留齐衡到寿安堂用膳，而齐衡来的时候必然也会见到明兰。
一天、两天还好，可时间一长谁又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王若弗急的上火，因为她也看好齐衡，只是陪膳这招老太太已经用过了，她再用基本上没什么效果。就只能从如兰的穿戴上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