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杜鹃一愣,“你哪来的干海带?”
“我妈给我邮的,我家那边靠海,别的没有,干海带海菜还是很多的。”
“行,到时咱们就以物换物,不过我这肉可比海带要贵的多。”
“我知道,你从来不吃亏。”
白杜鹃再一次对胡林“刮目相看”,“你真的变了。”
胡林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苦笑,“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但是没办法,山里太冷了,我打扮了也没人看。”
白杜鹃眨了眨眼,“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
她记得胡林到这边工作后勾搭了林场某个负责人的女儿,迷的那个女孩子天天追着他跑,有什么好吃的都送给他。
胡林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女朋友……你记错了。”
白杜鹃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
她猜这里头肯定有事,不然胡林不可能放弃追女孩子。
他当初在她跟前就像只花孔雀似的,这是一个人的本性,她不相信胡林会突然改变。
郑国峰打完电话后两人离开林场。
乘着雪橇回到废弃林场的小木屋时,白志勇和昂帮正在喝酒,他们身后放着一张虎皮,还有剔光了肉的虎骨。
郑国峰吓了一跳,“山神爷来偷袭了吗?”
“没有,是我们把它追回来的。”昂帮喝了酒,脸膛发红,他得意洋洋地晃着头,“我比白冬狗子快了一步,最先找到了它。”
郑国峰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走后,白志勇和昂帮就商量着要沿着老虎留在雪地上的血迹去把它“找”回来。
老虎原本就在和熊的战斗中受了伤,又身中数枪。
白志勇和昂帮找到它时,它已经快要不行了。
白志勇冲着白杜鹃招手,“来,吃一块山神爷的肉。”
白杜鹃上前从白志勇手中接过烤好的虎肉。
郑国峰也吃了一块,啧啧称奇,“原来老虎是这个味啊。”
昂帮又给了他一块熊瞎子的肉。
郑国峰接了,他见白杜鹃站在他身边,于是好心地把肉递给白杜鹃。
白杜鹃没接,“这是熊上半身的肉。”
郑国峰没听懂,“啊?什么上半身肉?”
“昂帮爷爷他们鄂伦春族的规矩,女性只能吃熊下半身和后脊背的肉,男人吃熊的前半部的肉,还有四肢。”
郑国峰惊讶不已,“那你平时猎到熊能吃的部分岂不是很少?”
“我自己的时候当然就没有忌讳啦。”白杜鹃笑着从昂帮手里接过她的那份熊肉,放进嘴里嚼,“等吃完饭,你还能有幸听到昂帮唱歌呢。”
“什么歌?”
“葬熊歌,我有幸听过一回。”
众人围坐在火堆边,吃着烤肉,轮流换班到木屋里看守徐大驼等人。
白志勇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徐大驼他们吃饭,所以绑着的绳子和堵嘴的布也没取。
徐大驼他们只能饿着。
年轻人吃饱后都到一边休息去了,火堆边昂帮和白志勇还在开怀畅饮。
郑国峰人生头一回在深山老林里度过这样的夜晚,当他听到昂帮唱歌时,他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壮与虔诚。
“鄂伦春族为什么对熊那么虔诚?”他好奇地问白杜鹃。
“因为熊也是他们崇拜的山神爷。”
“山神爷不是老虎吗?“郑国峰不解。
苏毅安开口道,“我听昂帮爷爷说过,除了他们鄂伦春族外,鄂温克族也和他们一样有葬熊歌,在鄂温克人的传说中,熊原来是人,因为犯了错,上天让他用四条腿走路,变成了兽,但它仍通人性。”
(注:此传说出自《鄂伦春族萨满教调查》)
郑国峰震惊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等一下,我不理解,既然认为熊原来是人……他们为什么还敢吃啊。”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有一套繁琐的葬熊仪式。”苏毅安道,“在鄂伦春族的故事里,传说有个善良贤惠的姑娘,她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可是她在婆家受了气,实在忍受不了折磨,她想着反正是死,于是就逃进了山里。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衣服被树枝刮破了,鞋底也磨穿了,后来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她在河边睡着了,睡梦中有毛茸茸的东西碰她的脸。
她睁开眼睛一看,是一只黑熊站在她的面前。
她吓坏了,心想着肯定要死了。
可是黑熊并没有咬她,而是趴下来,把一只爪子伸给她看。
姑娘发现熊的爪子上扎了一个很大的木刺,她把刺拔出来,黑熊很高兴,像个小孩子似的摇头晃脑地走了。
不一会,黑熊给她衔来了野猪和狍子。
姑娘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之后黑熊又驮着她过了河,并一直陪着她,在她饥饿的时候为她带来食物。
就这样,黑熊一直把她安全送到了家。”
郑国峰听完故事直皱眉,“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不过故事里面的野兽是老虎。”
白杜鹃也跟着点头,“我也是只过故事主角是老虎的……我只见过昂帮爷爷葬熊,没见过鄂温克族的葬熊仪式。”
苏毅安指了指火堆旁坐着的昂帮,“你去求这老头的话,他肯定愿意说给你听。”
白杜鹃于是厚着脸皮凑到昂帮身边,让他唱歌,让他讲故事。
昂帮喝了酒,心情十分美丽,“看我这漂亮孙女,她开口求我了,还有不能成的事吗?”
白志勇黑了脸,“那是我的漂亮孙女。”
昂帮正想反驳,一旁苏毅安幽幽来了句,“是大家的漂亮孙女。”
老天爷作证,他原话想说的是,她是你们的漂亮孙女。
也不知怎么,说秃噜嘴,话没经过大脑就蹦出来了。
众人:“……”
白杜鹃:“……”
蚌精哥占她便宜!
白杜鹃瞪着苏毅安。
昂帮随手捡起一根木棍,装模作样地打在苏毅安身上,“行了丫头,我揍这小子,你别生气。”
白杜鹃冲苏毅安龇牙,然后把头扭过去不理他。
苏毅安觉得白杜鹃刚才呲牙的动作,十分像小玉。
昂帮美滋滋地喝着烧刀子,“……鄂温克族的葬熊仪式跟我们差不多,打死熊后一定要举行风葬,把熊放在铺有草的地方,猎人们还要假装哭。”
郑国峰:“……”
什么玩意儿?
猎人打死了熊,然后还得假装哭,这不是猫哭耗子吗?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没敢说出来。
昂帮继续道:“除了装假哭,猎人还要给熊敬烟。”
郑国峰:“……”
他越发的不能理解,但表示尊重。
“鄂温克族的规矩,老人去世要敬烟。”苏毅安小声解释。
郑国峰惊讶。
这么看来,他们还真是把熊当成了“人”。
昂帮:“他们认为熊的灵魂就是人的灵魂,所以他们祭熊和祭老人的仪式一样,把熊的骨头用草包好,放在树枝上。
在鄂温克族的传说里,熊神也会保护驯鹿,有了熊,狼就不敢吃驯鹿,所以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崇拜熊。
他们的猎人猎了熊回来,切熊肉的刀子不能叫刀子,而是要叫刻尔根基,意思是切不断的钝刀。
打死熊的枪,也不能叫作枪,而是要叫呼翁基,意思是打不死任何动物的工具。
他们打死熊后也不能说打死了熊,要说熊睡着了。
他们把公熊叫做祖父(合克),把母熊叫做祖母(额我)。
并且不能说是鄂温克人打死了熊,要说是俄国人打死的。”
听到这句话白杜鹃没忍住,笑出声。
没想到这种事还要毛子来背锅。
昂帮:“他们吃熊肉前要说,是乌鸦要吃你的肉,不是我们鄂温克人吃你的肉。
他们的男人不能吃熊的尾部和前肢,据说是男人如果吃了将来会被熊夺去枪和棍子。
另外剥熊皮时要先割掉熊的‘荔枝’挂在树上,然后才能动手剥皮,他们认为这样熊见人才能老实。
剥熊皮时绝不能割断动脉,要把脉中的血挤进心脏里去,并把动脉管连在一起,他们管这个叫竖勒得。
熊的脖子也不能随意切断,而是先把小肠取出来,绕头三周后才可切断。
熊的心,大脑,食道,眼睛,肺还有肝都不能吃,这些都是要风葬的东西……”
郑国峰听到后面头都大了,“好复杂啊,这么多规矩。”
一直不说话的杨建设也忍不住小声道,“是啊,我原以为的打猎就是带把枪进山,看到猎物就打,自从跟着姐姐,我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白志勇喝光了酒,到木屋里休息去了。
杨建设和乔奋斗换班看守徐大驼等人。
狗子们或趴,或蜷缩着身体,围绕着火堆,尾巴轻摇。
有的假寐,有的立起耳朵好像在倾听着什么声音。
昂帮没有离开火堆,他提起了熊脑袋,慢悠悠走向远处。
白杜鹃知道他要去葬熊,悄悄跟在他身后。
诺诺、蒙格还有小玉看到它们的主人离开,颠颠地跟上。
白杜鹃一直保持着安静,手里举着火把为昂帮照明,看着老爷子依照他们一族的风俗葬熊。
昂帮做完葬熊仪式后转头问白杜鹃,“你要不要跟我来供奉白那恰?”
(注:白那恰是鄂伦春人的山神爷。)
白杜鹃毫不犹豫地点头。
虽然她不是鄂伦春族的人,但她既然认了昂帮做爷爷,就会尊重他族人的风俗习惯。
两人走了一阵,在悬崖峭壁边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处洞窟,洞窟前有一棵很粗的树。
昂帮在那棵树前停下,拿出一把小斧头,在树根下削起来。
白杜鹃举着火把为他照明。
昂帮一边削着树根一边轻声祈祷。
削去一些树皮后,昂帮又拿出一根在火堆里烧好的木炭,用黑炭画上眼睛,鼻子,嘴巴。
画完后昂帮便在那“神像”前跪倒,祈求白那恰保佑。
白杜鹃也学着昂帮的样子,拜了。
“鄂伦春族的女子可以随男子一同出猎,我年轻时就跟我老婆一块外出游猎。”昂帮望他亲手雕刻并画出来的神像,喃喃道,“你以后要是在附近打猎,遇到不顺的事,可以到山神像前诉说。”
白杜鹃点了点头,没说话。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昂帮话明显多了起来,和她讲了好多关于白那恰的事。
“鄂伦春人最敬白那恰,过节举行家宴时,长辈必须用手指蘸酒,向上三弹,以示给白那恰敬酒。”
(注:现在还有不少东北人喝酒前有这种习惯,用指蘸酒,向天弹三下。
三这个数字源自东北萨满文化中的古老敬酒礼仪,称为弹酒祭,或是酒祭三界。
萨满信仰认为宇宙分为上,中,下三界,弹酒三次象征以酒为媒介,分别向三界的神录献祭
后来也演变为普通家庭聚会时,喝酒前,家里长辈会单指弹酒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白杜鹃带着郑国峰乘着雪橇再次翻山,来到林场。
马公安带着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郑国峰兴奋地向马公安汇报战果。
众人一块翻山到达废弃林场,把徐大驼等人带回林场,然后开车回县城。
临走前郑国峰还有马公安等人向白杜鹃他们敬了一个礼。
“白杜鹃同志,等过完年我再来跟你学怎么驯狗。”郑国峰最后一个上车。
“你要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吧,如果我在山上的话你过来也是扑个空。”白杜鹃道。
郑国峰点头,然后上车关了车门。
众人目送马公安等人的车离开。
昂帮问白志勇,“你要回东屋吗?”
白志勇还没回答,他的胳膊就被白杜鹃抱住了。
“爷,你得跟我回家!”
“为什么?”
“你答应我过年要下山陪我的,而且你都受了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山上。”
“什么受了伤,我就是手划了个口子。”白志勇想要甩开她。
白杜鹃就像块牛皮糖似的耍赖皮,“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就下山陪我一块吧,还有昂帮爷爷,你也别回去了,咱们一块下山,回家过年!”
昂帮咧嘴笑,“哎呦,还是我孙女最疼人,行,我就跟你一块下山。”
白志勇见昂帮也要去,只好答应了。
苏毅安默默回到他的雪橇上。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年,他的身份现在还是“黑户”,见不得光。
他脸上虽然表现的很不在乎,但其实他真的很羡慕白杜鹃。
有疼爱她的爷爷在,她就还是个孩子。
而他……早已被迫长大,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老头子从回家第一天就开始较劲。
白杜鹃烧了热水,两个老头子洗完澡就盘腿坐在炕头玩起了“五子棋”。
棋子用的是院子里捡来的石头。
两人在炕头摆弄半天,居然吵起来了。
白志勇说昂帮耍赖,输不起。
昂帮说白志勇悔棋,本来应该是他赢。
白杜鹃刚洗完澡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跑出来断官司。
结果两个老头子在看见她湿漉漉的头发后,同时开始批评她。
刚才的输赢转眼就被他们忘在了脑后,他们一致批评她没有擦干头发就到处乱跑。
白杜鹃心说:我要不跑出来你们老哥俩在炕头打起来怎么办?
没办法,谁让她是当“孙女”的呢,只能哄着两位“爷”。
院子里“官司”不断。
因为四眼它们回来了,再加上诺诺和蒙格,院子里吵闹的就跟过年似的。
特别是驴子歪歪。
它对于“新来”的狗子并不惧怕,而且它还试图融入其中。
第二天,刘向红亲自过来招呼白志勇和昂帮到她院子吃饭。
白志勇和昂帮懒得动,刘向红就让杨建设把早饭端过来。
熬的很稠的杂粮粥,还有野菜窝窝头,滴了点香油的萝卜干咸菜。
午饭时刘向红又亲自过来请人。
白志勇和昂帮过去了。
中午吃的是酸菜炖野猪肉。
昂帮看着酸菜里的油星诧异地问,“现在大队生活条件都这么好了吗?”
白志勇没说话,刘向红大大方方地笑着回答,“是我们家条件变好了,多亏了杜鹃这孩子,她带着建设上山打猎,家里才能常有肉吃。”
昂帮吃了口菜,点了点头,“你这做菜的手艺挺不错的。”
刘向红被夸高兴极了,“您喜欢就多吃点。”
“你以后就打算一个人带着建设过日子,不再找一个了?”昂帮问刘向红。
刘向红一愣,她没想到昂帮老爷子居然会跟她说这事。
她和杨铁牛是离婚,不然她就算是寡妇了。
但就算这样她的名声在这个时代也是好说不好听。
“我一个人也挺好,建设和杜鹃也都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昂帮眯缝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白志勇问昂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昂帮嘿嘿一笑,“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你还想当媒人不成?”白志勇问。
“你别小看我,我可是给很多人当过媒人的。”昂帮拍着胸脯,“不信你去其他大队问问,凡是我撮合的一对对,都把日子过的好好的,谁要敢坏了我这媒人的名头,我用枪嘣了他!”
白志勇:“……”
刘向红:“……”
原来你是这么做媒人的。
只要小两口不好好过日子,你就嘣了人家。
这样谁还敢闹事啊。
昂帮对刘向红道,“你要是以后想找人家了我给你当媒人,男方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带狗上门咬他。”
刘向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不想找男人。”
吃完饭白志勇和昂帮也不急着回院,两人在刘向红院里逗弄笨笨生的两只小狗子。
两只小狗都长大了不少,腿也硬实了,跑起来小尾巴一摇一晃。
白志勇把小狗子抄在手里,来回端详,“品相不错,长大了应该就是四眼那种身形,窄腰,宽肩,大长腿。”
“小狗取名了吗?”昂帮问杨建设。
杨建设摇头,“还没呢,我姐说等正式开驯再取。”
“名字就让白冬狗子取,或是我来取。”昂帮道。
“为什么?”杨建设表示不理解。
昂帮嫌弃道,“你们两个没有取名天赋。”
杨建设:???
他不觉得啊。
下午的时候白志勇把两只小狗带回了院,让它们和虎斑犬在一起玩。
院里来了小狗,大狗们一个个都想往前凑。
四眼上前闻了闻笨笨生的两只小狗,一副冷酷的模样。
杨建设问白杜鹃,“四眼是不是认不出它的孩子?”
“它认得。”
“认得为什么还这么冷淡?”
“它就是这种性格。”
大白想跟小狗玩,它对小狗没有敌意,可是它不知道自己有多庞大,它轻轻一爪就把小狗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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