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敢真正看他的时候,太子已经成了庆昭帝,她也从太子良娣成了淑妃。
此时此刻。
看着男人年轻的脸,槛儿心里忽然有一种恍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艰涩。
骆峋自是不知眼前这小宫女在想什么,见她漂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
眼圈儿红红的,樱桃小口还颤啊颤的。
他先是一怔。
心想她胆儿真是小。
明明前面三晚在他梦里那般勾着他,害他连着这三天早上都……
注意到槛儿右颊上的指印。
骆峋黑眸轻眯,朝海顺看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迅速出去了。
槛儿知道海顺去做什么。
她打自己的这几下,一则为了给郑氏添堵,二则也是为了暗中向太子表明立场。
好方便应对接下来的事。
只是槛儿现在没心思想太多了。
因为——
屋里就剩了她和太子。
许是受这具身子的影响,也许是屋里太静,放大了太子身上本就逼人的威严。
竟让槛儿真有些紧张起来了。
于是骆峋就看到。
小宫女氤氲着一层水汽的眼里汇聚起泪珠,晶莹剔透的,衬得那双蜜色的瞳子如浸在泉水里的宝石也似。
偏眼尾狭长上扬,勾人的媚意浑然天成。
像极了一只刚化人形的精怪。
单纯懵懂,蛊人而不自知。
骆峋到嘴边的冷硬话戛然而止。
又想她在梦里最是大胆,什么花样都敢往他身上使,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对他说。
这会儿倒是一副怕他吃了她的样子。
“起来。”
槛儿刚准备暗自冷静冷静,就听男人冰冷的嗓音,眼前也赫然出现一只大掌。
她错愕地抬头。
上辈子这时太子可没向她伸过手,叫她起来前也先问了别的,怎么这辈子……
槛儿心里疑惑,面上没敢耽误。
抬起手轻轻搭在那只大掌上,“多谢殿下。”
男人的手很大,掌心温度也高。
肌肤相触的瞬间。
槛儿的指尖仿佛被灼了一下,同时一缕熟悉的酥麻感顺着指尖迅速蹿开。
槛儿只觉心尖儿一颤。
方才站了太久的腿蓦地一软。
下一刻,她整个人坐在了太子结实的腿上。
骆峋只觉一阵馨香扑鼻。
怀中便多了具馥软的身子,左腿上突的一阵绵软,肌肉不自觉地就是一绷。
“殿下!”
槛儿下意识轻呼,窘着脸想站起来。
哪知腿竟真麻了!
她才一动,又痛又麻。
槛儿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忍不住又是一歪,脑袋撞上了男人结实宽阔的肩。
而这一下也让她坐得更沉更实。
如今四月中旬,正值初夏时节。
衣衫本就穿得不多,料子也薄。
槛儿这么一坐,严丝合缝。
薄薄的布料根本挡不住二人的体温和肌理。
一个坚硬结实。
一个圆润绵软。
“殿下息怒,奴婢、奴婢……”
槛儿的脸爆红,也是真有些慌了。
她现在只是个小宫女,还没承宠,而太子最是重规矩,容不得人放肆。
上辈子他们在一起时他虽然贪那个,但一下了榻他就会恢复平日里的冷峻漠然。
太子爷的尊贵威仪不可侵犯。
若是让他误会她这番动作是为了勾引他而刻意做出来的,那可就不妙了!
这么一想,槛儿更恨不得马上站起来。
可问题是,腿麻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
相反,槛儿越想站起来,腿上那一阵阵的痛感越强,以至于她连着三次不仅没能起来,反而和太子贴得更紧了。
骆峋额角青筋微跳。
怀中贴得愈发紧实的娇躯和左腿上的紧压磨蹭,让他的身体僵了又僵,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躁动来势汹汹。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
一把攥住抵在他胸膛上的小手,紧扣着那把纤腰。
“坐好!”
海顺进来时刚巧听到这句。
见小宫女竟坐在太子怀里,海顺下意识就以为是这小宫女不庄重,惹恼了太子。
他心头一紧,这就要上前叱责。
谁知才迈开脚,太子爷冰冷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滚出去!”
海顺脚下都不带顿的。
槛儿脸红似滴血,一动也不敢动。
“殿下……”
骆峋的眸光在她绯红的脸上巡睃,经过那两抹渗着血丝的印子时顿了顿,最后对上她艳丽怯怯的眉眼。
“怕孤?”他冷冷问。
雍容华贵的太子爷,一个伺候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她一个小宫女敢不怕?
然而这话是万不能说的。
“不是怕……”
对上他深幽的视线,槛儿有些受不住地垂眸偏了偏头,声音细细小小的。
“不是怕,那是什么?”
槛儿:“是、是敬畏。”
骆峋想说敬畏不还是怕?
可很快反应过来,敬畏除了怕还有敬。
他的眉梢不显地扬了扬。
“所以你就敬到孤身上了?”
槛儿:“……”
离得近了,他的声音格外有种蛊惑人的磁性,让人酥了耳的同时也软了身。
又听他一本正经问出这样的话。
槛儿浑身都止不住烫了起来。
也是上辈子被他调教得很了,以至于她对他的目光、声音、气息越来越敏感。
哪怕后来成了老夫老妻,孩子都生过三个了,她也做不来这么近距离同他说话。
抿抿唇,槛儿索性破罐子破摔。
大着胆往他的肩头软软一靠,柔声道:“殿下,奴婢想服侍您,可以吗?”
骆峋面不改色,对上小宫女清澈的蜜瞳,没忘记她是来替郑氏承宠的。
“嗯。”
他微微颔首。
“但你需先回答孤的问题。”
槛儿懵懂不安,心里却清楚他要问什么。
骆峋看着她,沉声道:“对于把孩子养在嘉荣堂一事,你如何想?”
和上辈子一字不差。
而她当时是怎么答的?
槛儿想了想。
她说,奴婢全凭太子妃做主。
对一个任主子摆布的奴才来说,这个回答是最能表忠心,也最安全合适的。
尽管当时的槛儿并不愿。
可谁让她出身低贱,是天生的奴才命呢,这样的话自打槛儿出落得一天比一天娇媚,身边就总有人对她说。
说她生得再好也没用,横竖都是要给人当奴才,还说她狐媚子长相上不了台面,只能背地里给太监们做对食。
说的人多了,时间一久她就信了。
尤其那时槛儿曾亲眼目睹过不听主子话的宫人被生生杖毙,烂肉连着森森白骨,鲜血满地肉沫横飞。
竟是被活活打成了两截!
槛儿不想死,更不想是那样的死法。
因此上辈子这时候在面对太子的提问时,槛儿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表忠心了。
她以为太子想听的,就是这个。
但事实是,她答错了。
当时太子的神情冷得骇人。
甚至不打算幸她,起身要走。
可这怎么行?
太子这一走,太子妃就会嫌她没用,可能随便寻个由头就把她杖毙了。
槛儿不想被杖毙。
她太怕了。
她慌不择路地抱住太子,恬不知耻地告诉他,她虽是奴婢,可身子是干净的。
不知是她哭得太惨,让太子于心不忍,还是因为别的,总归后来太子幸了她。
虽然过程并不美好。
但就是那一次,她怀上了。
“哭什么?”
男人的声音将槛儿的思绪拉了回来,槛儿抬手,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意。
“殿下恕罪。”
她要起身,被骆峋按住了。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想起方才她脸上近乎悲怆的神情,他道:“就这么说。”
“奴婢不敢说。”
槛儿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骆峋掏出一方帕子,拭去她粉颊上的泪。
“恕你无罪。”
他神情淡然,看不出情绪。
槛儿放在袖下的手微微收紧,随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殿下,奴婢不愿。”
她很认真地看着太子,眼神坚毅明亮。
如骄阳下的磐石。
坚不可摧,耀眼夺目。
骆峋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
“不愿,为何?”
槛儿假装没注意到他眼里的审视,脱口而出:“因为是奴婢和殿下的孩子啊。”
若非形势所迫,若非身不由己,哪个做母亲的会愿意把亲生孩儿拱手相让呢?
槛儿眨去眼里的涩意。
尽量采用符合她这个年龄和身份的说辞。
“殿下天人之姿,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但能得以侍候殿下,奴婢很欢喜。
奴婢年纪轻,不懂女子怀胎是什么感受,也不清楚如何做好一位合格的母亲,但……”
她笑了下,有几分难为情。
“奴婢也曾为人子女,虽说奴婢的娘已经走了很久,可奴婢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记得幼年时她对奴婢的疼爱和呵护。
奴婢想,奴婢若有幸和殿下有了孩儿,必定会同奴婢的娘亲爱护奴婢一样,珍之爱之。”
上辈子的遗憾再如何悔恨都无济于事,她现下要做的是竭尽所能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殿下,奴婢不愿。”
说到最后槛儿状似气弱,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逃避,依旧清亮专注。
骆峋的唇角不经意扬起一抹很浅的弧度,平静的眼里也漾起一圈涟漪。
说不出的俊美逼人。
槛儿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映着星辰的眸子,抓着他手的动作不禁顿了顿。
骆峋微抿唇,恢复惯有的不苟言笑。
搂着槛儿柳腰的大掌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人往面前带了带,嗓音低沉。
“生产不易,不怕?”
“那不有您吗?”
意识到自己这话接得快了,说到尾音处槛儿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但骆峋听见了。
有他在,所以不怕?
骆峋看着小宫女红艳艳的小嘴儿,水润丰盈吐气幽兰,如进贡上来的新鲜樱桃。
呼吸间隐隐透着一缕甜香。
他不爱吃樱桃,觉得不太可口。
可现在,骆峋忽然有些想吃了。
他也真的吃了。
淡粉的薄唇印上饱满嫣红的菱唇,相贴的瞬间,两人的身子似乎都僵了一下。
男人的眼睛里似藏着一团浓雾,丝丝缕缕的,让槛儿感到一阵心悸。
可这样的他,也是她最熟悉的。
仿佛受了蛊惑。
槛儿微微启唇,照着男人的下唇含了一下。
骆峋本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这般情不自禁与哪个女子如此亲密。
岂料她竟这般放肆。
骆峋的心底陡然蹿起一把火,他想她果然和梦里一样胆大,一来就勾他!
喉间一滚,骆峋再无顾忌。
一口衔住她花瓣似的唇肉,啃咬吮食。
又甜又软,果然美味。
只是他倒吃畅快了,槛儿就遭老罪了。
因为太子他不太会亲!
槛儿有意引导,奈何她早习惯了太子的气息,这具身子又实在经不住逗弄。
槛儿只觉昏昏沉沉的。
双手习惯性就攀上他的脖颈,玲珑馥软的身子愈发严丝合缝地迎合着他。
骆峋眸色更暗。
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下。
突然,落地罩外一阵轻响。
海顺背对着屋内,满头冷汗。
“殿、殿下,陛下宣您去乾元殿。”
但细听便能听出其间夹杂的喑哑。
“说是康国公府的三公子打着您与皇后娘娘的名号在赌坊跟人闹起来了,把平民牵涉了进来,据说闹得挺大。”
康国公府乃当朝裴皇后的娘家。
也就是太子的母族,太子的忠实拥护者。
不过……
槛儿轻喘着,有些恍惚地想。
上辈子没有这事的。
“知道了。”
骆峋应了声,低头看怀中的人。
见她双颊酡红,媚眼如丝。
卷翘的浓睫上一片细细密密的潮意,娇嫩的唇瓣经吮吸愈显饱满浓艳,微敞的衣襟下粉光若腻,极尽绮靡撩人之态。
他拨开槛儿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孤有事,先走了。”
元隆帝有事召见太子,槛儿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缠着人不放的事。
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这种情况当着太子的面肯定不能表现得太镇定。
“奴婢还能见到殿下吗?”槛儿小声问。
骆峋惯是个不会哄人的。
他也没哄过谁。
眼下即便是对上小宫女春情尚未褪去的眉眼,他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大抵是两人刚刚都那般亲密了,且她方才的答话和反应又难得合他心意。
于是骆峋耐着性子颔了颔首。
“嗯。”
见她右颊上的红痕因她脸上的绯色愈发明显,他拿指尖在那处轻碰了下。
“一会儿让人送点药过来。”
话题转得太突然,槛儿懵了一下。
这一下看在骆峋眼里就成了她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留了印,倒是更具有说服力。
不过骆峋没多说。
他清心寡欲惯了。
除了前面三晚莫名其妙的梦。
他至今没对谁有过欲念,这会儿几句话的功夫,体内的躁动也平复下来了。
拍拍槛儿的手示意人起身。
海顺领着人进来伺候太子整理仪容,也来了两个小宫女给槛儿收拾。
一通收拾弄罢,槛儿将男人送至门口。
骆峋侧首看她一眼。
如今虽已步入夏季,但夜里多少还有些凉。
槛儿身上穿的是盛夏时节的衣裳,素淡的薄衫经夜风吹拂勾勒着她丰满柔美的曲线,也为其平添了几分羸弱之感。
骆峋眉头轻蹙,看眼海顺。
后者福至心灵,笑眯眯假作询问一番:“若不奴才叫人送槛儿姑娘回去?”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嗯。”
“多谢殿下,劳烦海总管了。”
槛儿规矩甚好地行礼谢恩。
骆峋随意瞥她一眼。
小宫女行完礼悄悄抬眸看他,他看过去,对方当即像似受惊一般垂下眼帘。
但不知为何那两片鸦睫一阵轻颤后又徐徐掀起,一双美目里没有假做出来的情意绵绵,只藏着几分娇羞敬畏。
骆峋未置一词,收回视线负手而去。
出了嘉荣堂。
骆峋从元隆帝派来请他过去的太监口中,得知了裴三公子闹事的具体始末。
知道这又是他那几个好皇兄中的谁在使绊子,给他那位三表兄下套了。
骆峋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显的冰冷弧度。
旋即他想起一件事:“如何?”
“外头有人听到了声音。”
海顺躬腰低声禀道。
“说是听着像是扇了巴掌,但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屋里只庞嬷嬷在伺候。”
骆峋面不改色,眸光晦暗不明。
他道:“明日收拾个院子出来。”
这就要给位份了?
海顺面上四平八稳地应着,心里却是忍不住感叹这小宫女的运气可真是好。
要知道她可是来替太子妃承宠的。
这种情况可算不得太子的妾。
名分也得等生了孩子之后才会给。
如今却是宠都还没承,就要给位份了。
正想着,前面突然再度响起太子疏冷的声音:“昭训吧,明日午膳前去传口谕。”
“……昭、昭训?”
海顺一怔。
大靖东宫沿袭的是古唐储君妻妾制。
太子妃之下有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也就是说,太子拢共可有五十八位妾。
然而太子打小就是个冷人。
早年又因后宫纷争经历了一桩事。
落了个见不得人的癖病。
自此,太子的心性更淡薄了。
现如今东宫后院里仅有的三个妾室,还都是太后在世时逢选秀赏下来的。
让海顺来看。
那小宫女还没承宠,又是没品阶的杂役出身。
给个正九品的奉仪位份,大小是个主子,对那小宫女来说就算得上是顶好的了。
结果殿下开口就是正七品的昭训。
骆峋睨他:“有问题?”
海顺忙不迭摇头。
太子爷决定的事。
轮不到他觉得有问题没问题,他是没想到太子一来就要给小宫女昭训的位份。
可转念想,他们的这位太子妃惯是个好面子活儿的,对外总能做到面面俱到,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她的端庄贤德。
但私底下却总是小动作不断。
就譬如这件事。
明明是她起的头,理由也挺冠冕堂皇,好不容易殿下同意,她表现得也很高兴。
那你就把人送过来不就行了?
偏临到太子要幸人的时候给了人一巴掌,谁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什么打的呢?
又把殿下当什么了?
也怪不得殿下要抬小宫女的位份呢。
这么被人下脸子,能不恼么?
槛儿回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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