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
温音低喃出声。
“谁能想到那些人,居然是人面兽心呢……”
还没到达医院门口,温音就远远地看见了门前还围观着的部分人民群众。
走近了些,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也传入了温音耳中。
“我估计凶手就是他,不然他为什么要跑那里,还自己……”
“肯定是良心发现,去忏悔了。”
“可他刚才不是醒了吗?听人说他什么也没说,并没有自首呀?”
“这,难道是又害怕被抓了??”
“那他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干嘛??”
“这玩意,说切就切啊??”
“也许不是他干的呢……是别人逼他的?”
“逼他?我拿把刀逼你,你能下定决心切了那玩意吗?”
“呸呸呸,晦气,我又没做亏心事。”
“所以这陈四肯定做亏心事了!”
“这谁知道啊,陈四本就喜欢喝酒赌钱,赌输了没钱抵债被割了也说不定!”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直到有工作人员出来驱赶。
“别围在这里,耽误其他患者进出!要八卦等人离开了再跟上去八卦!!”
“走了走了,这陈四估计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也对,走吧走吧。”
几人一哄而散,医院门前终于不再吵闹。
温音径直往里走去,医院内部倒是没有外界那么吵闹,但仔细听,也能听到一些压低了的,关于陈四的讨论声。
温音环视了一圈,也不知道陈四到底在哪间诊疗室,倒是有一个护士有些惊讶地喊住了她。
“你,你来找沈医生吗?”
温音认出了这名护士,上次来就见过。
温音只好点点头,顺着对方话往下。
“嗯,请问沈医生在吗?”
“在在,我带你去,沈医生带着小孩在食堂吃饭呢。”
温音这才发现时间刚好处在午饭的点,她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距离太静,护士自然听到了,她也没嘲笑温音,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怎么约了吃饭沈医生倒是先去吃了,太不绅士风度了。”
说罢,就示意温音跟上:“走,我带你去食堂。”
温音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来都来了,见见小团也好。
只是她没想到,饭点时间的员工食堂这么热闹,并且在她踏进食堂的第一秒,那热情的护士就笑嘻嘻地朝某个角落大喊了一声。
“沈医生!你女朋友来了!!”
顿时,食堂里男女老少无数双眼睛,皆是齐刷刷朝站在门口的温音看了过来。
几秒后,角落里响起了一声稚嫩的童音。
“姐姐,我们在这里!”
温音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正兴奋朝她挥舞着小手的小团,和坐在小团身边,气质温和的青年。
“姐姐,来呀,这里!”
小团热情地又呼唤了一声,让温音再次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
温音没法,只得顶着各种打探的眼神,穿过人群,落座在沈斯年对面的空位上。
热情的护士姐姐暧昧地看了两人一眼:“沈医生还不快去打饭,吃饭也不等女朋友一起,太不解风情了!”
“我……”
温音刚想解释,对面的沈斯年倒是从容站起身来:“我去打饭,你坐。”
成功将温音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那护士姐姐笑呵呵离开了,只剩周围时不时传来些许窃窃低语。
[他们说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028听了一圈,回来禀告。
[说跟沈医生同事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带女朋友出现。]
[有的说,这下医院里暗恋沈医生的那群单身女青年,都要失望难过了。]
[还有的在问,小团是不是你俩的孩子,跟你们有点像。]
温音:……
小团圆溜溜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沈叔叔带我在他的宿舍住了一晚,我一直很乖的很听话的。”
“小团真棒!”
被那样纯真无瑕的眼睛注视着,温音心都软了不少。
“那小团吃饭吧,先把肚皮填饱,姐姐再陪你。”
“嗯嗯!”
小团点点头,继续用小勺子挖起他碗里的饭,同时温音面前也被放上了一份午餐,是沈斯年打饭回来了。
“吃饭吧。”
青年自然落座,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周围人的视线与低语。
[有人在讨论说,沈医生看起来太温和贴心了,一定是十佳男友,很羡慕你。]
028不合时宜开口,继续给温音实时传递着八卦。
[还有人说好想变成你,亲自体验一下来自沈医生的温柔。]
[哇,这个厉害了!说想知道沈医生床上是不是也这么温柔!??!]
温音觉得028过于贴心了。
[好了,028 ,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028闭嘴,温音脑子里终于清静了。
她微微抬眸,才发现沈斯年还坐在她对面,正认真观察着她。
“你在想什么?”
沈斯年温和的声线传来。
“你刚刚的表情……很丰富。”
“没想什么,我只是饿了。”
温音低头避开沈斯年的视线,在心中腹诽了一下对方过于敏锐的洞察力,随后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
她的确饿了,昨天就没吃多少,还一觉睡到大中午,此时见了米饭,胃里的饥饿感一下疯涌了上来。
只是她此时不顾形象的吃法,在沈斯年眼中颇有些故意的意思。
似乎在表达对于“女朋友”这个称呼的不满。
“你是在,生气吗?”
温音嘴里正疯狂品尝食物的美味呢,对面的青年忽然微笑着,问出了这么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干巴巴咽下嘴里的食物,疑惑着朝沈斯年眨了眨眼睛。
“生什么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小团听得竖起了耳朵。
“生气我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沈斯年狭长的双眼眯了眯,在镜片后折射出一道危险的冷光。
让温音顿时回想起前天雨夜,那段无法退无可退的亲密接触。
唇瓣上似乎有虚幻的痛感传来,温音抿了抿唇,像是毫不在意般又往嘴里塞了口菜。
接着嘟嘟喃喃开口:“我不生气,我现在有免费的饭菜可以蹭,我不生气。”
小团有些听不懂,但也学着温音的样子扒了一大口饭。
“姐姐开心,姐姐不生气。”
说完又朝沈斯年道:“沈叔叔,你也吃呀,再不吃就要冷了,吃冷的对身体不好。”
沈斯年思索着盯着温音看了几秒,最后拿起了筷子。
“那你以后每天都可以来蹭饭,我把卡给你。”
说完便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只是眼神一直落在温音的嘴角。
温音一时没理解沈斯年的脑回路,刚刚咽下去的那口食物,也好巧不巧噎住了。
不上不下的感觉顿时将温音憋得满脸通红,太过熟悉的窒息感,让温音本能对眼前人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沈……我……噎、”
[宿主,快喝水,桌上有水!]
眼看唯一有成功完成任务希望的宿主即将被噎死,028着急忙慌开了口。
[快喝水!]
只是温音的手还没能握住那个水壶,她头顶便落下了一片阴影。
有微凉的五指握住了她的手腕,将狼狈不堪的她护入了怀中。
后背被人缓缓抚过,那口将她快要噎死的食物终于不情不愿地落了下去。
温音在被解救的瞬间猛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沈斯年的衣袖。
将那片平整的袖口抓出了深深的褶痕。
甚至连手指都还在微微颤抖。
“好些了吗?”
头顶有声音传来,温音抬头,才发现沈斯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你好像……很害怕,窒息感。”
“原来是这样。”
见温音没事,沈斯年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只是视线还一直停在温音细白的手指上。
“所以这双手,才能毫不迟疑割断流浪汉的咽喉。”
青年视线从细白手腕往上延伸,落在温音因窒息而泛起生理性泪水的琥珀色瞳孔里。
“对吗?”
温音一愣,抬眼就对上了沈斯年充满探索欲的锐利眼神。
但她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与窘迫,反而在平复心绪过后,托腮朝对方歪了歪头。
“那沈医生也很有趣了。”
“明明知晓一切,还故作绅士地前来敲门,沈医生又安的什么心呢?”
“呵。”
被温音反将了一军的沈斯年发出了一声轻笑,接着突然拿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故作忧愁地揉了揉眉心。
再次抬眸看过来的样子,同不戴眼镜的房东先生有六分相似。
“温音,你真的很特别。”
青年狭长的眼尾微抬,嘴角带着温和浅淡的笑意,单看这副模样,旁人指不定以为他在说什么甜言蜜语。
“杀人毫不手软,也不怕奇怪模样的阿无。”
沈斯年嘴角笑意加深。
“明明已经发现被掩埋一地的尸骸,还能若无其事扮演着长者的角色。”
他不经意扬了扬手中的眼镜:“甚至在知晓一些秘密后,依旧停留、周旋、毫无惧意。 ”
“温音……”
青年尾音悠长,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却像覆盖了某种冷血动物的虹膜,冷冷锁定了她。
“昨天,是你在虚空中……窥视我吗?”
[宿主!!!]
默默吃瓜的028被惊得立马跳了出来。
[千万不能让任务对象知道另一维度的存在,不然这个小世界会有提前崩坏的风险!!]
温音心下一颤,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异常反应。
她依旧保持着托腮的姿势,手肘轻轻撑在桌面,还是那样柔弱温顺的模样。
“沈医生,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视线交汇,时间流速在这几秒钟内被拉得无限漫长。
温音甚至能在对方的凝视中,听到自己被放慢了数十倍的呼吸与心跳声。
直到小团软软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不明所以的疑惑:“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沈斯年被小团扯了扯衣袖,终于挪开了目光,他侧头垂眸,目光又在小团身上定格了几秒。
最后缓缓开口:“我们只是在聊天,小团还小,听不懂很正常。”
视线分离,温音心下暂时松了口气,又听到小团在问那赌鬼母亲的事情,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冀。
“姐姐,坏人被抓住了吗?”
“还没有,”温音轻轻摇了摇头,“但恶有恶报……”
“小团再等等,好吗?”
吃完午饭的小团很快困倦起来,被沈斯年抱着趴在他肩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午休时间,医院里也变得安静下来,小团放在了护士休息室,被好几个热心的同事照看着。
走廊上静悄悄的,温音跟着沈斯年站在走廊上,才惊觉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来医院,不是来找我的。”
沈斯年突然侧头看向温音:“你是来看陈四的,对吗?”
温音没有反驳。
昨夜的事她没有隐瞒遮掩的意思,况且这三人同出一源,她并不觉得沈斯年会不知昨夜的经过。
他不过是在,默默观察罢了。
观察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到底会做什么。
“昨天好像下手重了点……”
温音面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我只是怕他死了……”
“哦?”
沈斯年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目光灼灼。
“听这意思,你似乎还想继续做点什么?”
“当然了,”温音直直望向面前垂眸看她的青年,眉眼弯弯,“毕竟我答应了小团,总不能食言吧。”
“你说呢,沈医生?”
一阵穿堂风从走廊吹过,将青年额前的黑发吹得微微扬起,也拨动了温音垂落在耳侧的发丝。
只见沈斯年突然抬手,修长微凉的指尖从她白皙的脸颊拂过。
将那一缕被风吹乱的黑发,轻轻别在了她的耳后。
“的确,答应了的事情,就不能食言。”
他不经意般点了点温音耳垂上被房东先生咬出的伤口,眼底有涌动的情绪一闪而过。
“去吧,期待你的,好消息。”
有了沈医生的指引,温音很快找到了陈四所在的病房。
温音站在门外朝里看了一眼,病房里有好几张病床,但明显入住的只有陈四一人。
此时陈四已经醒来,正目光呆滞地看着窗户的方向,他那年迈的老母亲,正坐在病床前哭天抢地。
“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陈家的根就这么断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老婆子我还有什么颜面,下去见陈家的列祖列宗啊!!”
病房里充斥着嘶哑的哭喊声,而病床上的陈四就像失了魂一样不为所动。
“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见陈四不理,狠狠地拍打起床铺,一不留神,拉扯到了陈四的伤口上。
只听得陈四发出了一声惨叫,瞬间疼像虾米一样弓起身来,蜷缩在病床冷汗直流。
“儿啊儿啊……”老太太见男人痛苦的神色,又心疼起他来。
“受苦了我的儿!!!”
“只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为什么啊……”
“是宋婉……”
压抑颤抖的声线从床头传来,缓过疼痛的陈四脸色惨白着转过头来。
“妈,宋婉来找我报仇了……”
“她纠缠我好久了,只要我一睡着,她就会在梦里折磨我……”
“是她逼我割掉的……”
“是她逼我的!”
“我还以为在做梦!!我以为我在做噩梦啊!”
陈四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噩梦可怕噩梦太可怕了,千刀万剐。”
“好痛好痛,我好痛啊妈妈!!”
看着儿子狼狈恐惧的样子,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僵住了。
她先是表现出了不可置信,随后又像联想到了什么,倏地惊惧着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在与地面的摩擦声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响。
尖锐的音调穿透她的耳膜,在病房里四散,她猛然想到了连续几夜那个相同的梦境。
梦里,她反复被人按头溺亡在那桶刺鼻的消毒水里,又在一个雨夜被抛尸掩埋在一片荒草泥地。
从那奇怪的视角,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消毒水涌入鼻腔,侵蚀着她的肺泡。
感受到湿滑泥土覆盖她的口鼻全身,将她死死埋在土里,那绝望而窒息的压迫力。
最后甚至能感知到有植物根系穿透她的身体,缠绕上她的骸骨,将她当做养料,拆解吸收的痛。
密密麻麻,侵蚀痛到她骨头缝隙里。
她原本只以为是她神经太过紧绷,但现在,她看着快要崩溃的陈四,倏地后背发凉。
“梦境……”
“梦境……”
老太太面色衰败地呢喃出声,蓦地弯下身,死死握住了陈四的胳膊。
“难道真是……她来报仇了……”
床上的男人略显呆滞侧头,视线忽然穿过了面前的老人,远远落在了门边。
“宋婉……是宋婉!!!!”
“她跟过来了……”
“妈,她跟过来了!”
"你快把她赶走啊啊啊!"
老太太仓皇回头,只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侧影。
温音没听多久便离开了。
[看来那老太太也每天都在做噩梦。]
028总结道:[不止是楼里的人,住在楼外的人,只要做过亏心事,都会被拉入梦境享受定制恐惧。]
早已同沈斯年分离了快半个小时,但温音耳垂上似乎还残留着沈斯年指尖冰冷的触感,挥之不去。
让她根本没多少心思再多看陈四一眼。
见温音一直摸着耳垂,028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宿主,你怎么了?]
温音又摸了摸耳朵:[好冰,有点不适。]
[沈斯年这是看到你耳垂上的伤口,所以吃醋了吗?]
028在医院听了这么一会八卦,似乎也获得了随地大小卦的特质。
[可房东不也是他同出一源的分身吗?]
[按这个说法,他这是自己在醋自己?]
见温音若有所思的样子,028又有些茫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