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宸的皇帝喜食羊肉,引得整个安京接连效仿, 故而暖锅一般也以烫羊肉为主, 自然追求清淡可口。
文人烫羊肉质之前,得先喝一口汤才算雅致,这汤底若是变辣了, 烫肉之前还如何喝呢。
王瑛忍不住思索。
况且县主要求的辣味似乎不是一点,还说是要很辣才过瘾。
王瑛不理解,但想办法照做。
要想要辣味,就得使用茱萸,茱萸的叶子和果实干燥后磨成粉,便可入汤。但茱萸若是加多了,辛辣之中会带有一丝苦味,得与花椒混合使用才行。
花椒这样的香料是很金贵的东西,幸好林肆之前算个皇亲国戚,否则今日就只能用单用茱萸入汤了。
王瑛精心熬制了高汤,再加上茱萸花椒以及多种香料,一份简易版的火锅锅底就这样大功告成。
王瑛本以为辣味的暖锅林肆只涮羊肉,结果她就瞧见她家县主表情一脸幽怨。
“好想吃毛肚。”
王瑛不知道毛肚是什么。
事实是,林肆绝不可能吃到,在大宸,牛是重要的耕种工具,吃牛犯法,黎县会有牛给她吃,就是去到施州,也买不到,说不定还会被人举报。
王瑛最后按林肆的要求准备食材有羊肉,羊肠、羊肺、五花儿、豚腰、豚肝、并一些蔬菜。
在冬天,蔬菜可比肉还贵。
火锅嘛,就是要人多才热闹,但林肆能邀请的人也不多,这次除了梁年母女,还加了个封凌。
祝时溪是个稀客,林肆次次邀她,她次次都不来。
祝时溪是个不爱吃饭的,平日里吃饭总是草草了事,恨不得全将时间投入进那两本书以及解剖兔子上。
对于林肆的邀约,她通通拒绝。
“县主,和您吃饭太费时间。”
就这样,林肆痛失饭搭子,嘴馋的时候只能次次找梁年左莜。
幸而梁年和左莜每次都对林肆的创新菜品赞不绝口,三人组饭搭子也逐渐稳固起来,已形成一种默契。
祝时溪是不愿意去的,谁知封凌非常不理解她的这般举动。
封凌一脸发现了秘密般的小声问,“祝娘子为何不去,莫非祝娘子不想和县主一同吃饭吗?”
祝时溪一双大眼睛看着封凌,“自然不是,我是为了将时间都花在看书上。”
封凌随后又问出了自己担心的问题,“祝娘子不怕县主因为你不去陪她吃饭而不高兴吗?”随后还补了一句。“万一把兔子停掉了呢。”
“县主才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不会停了兔子的,县主很惯着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封凌脑子里突然冒出了恃宠而骄四个字。
最后因为祝时溪的强烈拒绝,封凌的劝说还是失败。
林肆在人来之前,特地调好了平替版的蘸料。
左莜和梁年一开始被林肆邀请吃饭,还会带些礼物来,现在熟稔后,次次便带个人就来。
二人一进饭厅,便瞧见架起来的铜锅,下方置了炭火加热。
“这是暖锅?”左莜问。
梁年也发出疑问,“应当是暖锅吧,只是为何闻着有些呛鼻?”
二人都知道林肆在吃食上颇具创新,虽然次次都是未曾见过的吃法,但次次又都很好吃。
林肆将调好的料碗递给二人,“确实是暖锅,但是带了些辣味的暖锅,天气冷时吃这个最好了。
封凌因为劝说祝时溪,到的最晚。
左莜和梁年与封凌微微额首示意。
左莜一看见封凌,就想起自己那几只将来要被这位封娘子钓起来玩的鱼,心中五味杂陈。
封凌长在山野,从小就吃奇怪的菜肴,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师傅做饭喜欢创新。
这个创新到底有多创新的呢,比如加盐的红豆莲子羹,还有以及顶级创新菜品葡萄炒野鸡。
因此封凌在闻到和看到辣味的暖锅时,表情十分的淡定。
反正再奇怪的菜也不会有师傅做的菜奇怪。
暖锅沸腾,众人涮肉。
封凌前两天就停了授课,在县主府收拾东西,林肆又拉着她讲了许多关于莫静连的事情。
莫静连现在可是林肆的重要拉拢对象,当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左莜冲着封凌友好一笑,“庄园的孩子们都希望封娘子快些回来继续教他们用枪呢。”
封凌颇为不好意思:“待我从津北路回来,定然好好教他们,不光有枪,还有刀和剑。”
封凌很喜欢庄园里的孩子,孩子们谦虚好学,个个说话又好听,一口一个封西席真厉害,哄的她恨不得倾囊相授。
肉涮好了,封凌蘸了酱料,习惯性的往嘴里送。
封凌本以为,一定是和师傅做的菜味道一样奇怪。
谁知送入口的一瞬间,肉片口感鲜嫩爽滑,辣味流过舌尖,又有麻感在口腔蔓延,可谓是麻辣鲜香。
竟然这么好吃!
左莜和梁年生在两浙路,饮食素来清淡偏甜,二人辣的脸有些红。
左莜急忙灌水,又拿旁边备好的新鲜瓜果吃,“甚是美味,就是太辣了些。”
梁年也觉得,“这是放了多少茱萸和花椒。”
林肆吃的一脸美滋滋,“就是要够麻够辣才过瘾呢。”
虽然调料和香料以及食材都缺少很多,但胜在古代的食材都没有添加剂,味道比起现代火锅来说也不差。
梁年往自己的料碗里加了些醋解辣,又觉得自己意外发现新吃法。
“料碗里加些醋,味道竟很不错。”
封凌自从吃了第一口后便没停下来,明明是如此奇怪的组合,为何味道会这样美味。
为什么师傅做的菜也是奇怪的组合,味道就这么奇怪呢。
四个人吃的热火朝天,身子都暖了起来。
左莜受不住辣,但又越辣越想吃,涮肉的同时还不忘夸赞”如此吃法,确实别具一格,就连平日里不爱吃的豚腰都变好吃了。”
几人将荤菜一扫而空,又开始烫素菜。
林肆看着品种略少的素菜,林肆又在心中暗暗叹气。
想吃火锅粉,想吃土豆。
左莜不知道素菜吸收了汤汁以后更辣的威力,夹了一筷子直接辣的整个人红温。
梁年连忙给她递水,话里话外还怨她不试自己推荐的吃法加醋。
封凌这一顿吃的心满意足,虽然嘴都被辣的有些肿。
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几人开始纯聊天,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津北路一事。
梁年虽只是个下县的小小县令,但写个路引文书不成问题,只等去到津北路将那白叠花买回来。
林肆和梁年剧本都设计好了,就由封凌带路,编个理由,说是封凌现在在做事的府中小娘子喜爱花草,这白叠花难得,故而前来想要买走。
大宸奉行士农工商,作为最底层的商户们一般不会轻易与人结仇结怨。
一场愉快的暖锅散伙,左莜一边喊辣一边吃,回去的时候都是梁年扶着回去的,因为吃太多。
封凌摸了摸吃饱的肚子,回到自己的屋中,想到再过两日就可出发去见淼淼,心中欢喜。
林肆这两日常与封凌闲聊,话里话外给封凌灌输了许多暗示,比如黎县适合养病啊,莫静连若是搬到黎县来,你们姐妹两天天见面多好。
封凌似乎被说的有些心动,但还是客观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若是到黎县来,那么些造纸的作坊可怎么办?就不要了?”随后又絮絮叨叨地说,本地另一家造纸作坊多与莫家纸行作对,生意很是不好做。
林肆很想直接说,生意不好做那就别做了。
"无妨,你好好劝劝她,比起身体来说,那些产业算什么?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封凌也很有道理,毕竟祝时溪医术超群,她自从每日吃了那祝娘子配的药以后,只觉得整个人生龙活虎,吃饭都多吃了些。
想必那低血糖治好,不也需很多时日。
但事实是祝时溪只是给封凌开了些开胃健俾的药,她从前沉迷钓鱼,时常不按时吃饭,养养胃而已。
封凌对着林肆重重地点头,心中无限感动,眼睛都包上了泪花,伸出自己的大手握住林肆小巧柔软的手,“县主,您真是个大好人啊,不光救了我,还这般为淼淼着想,您放心,我一定劝淼淼过来养病。”
封凌与祝时溪带着林肆殷切的期盼出发了, 同行的还有几个家丁以及摇娘南双。
庄园的体育课不能断,体育西席走了两个,南乔得留下来给孩子们上课。
林肆站在门口, 面带微笑的为他们送行。
祝时溪对这趟旅程不抗拒, 作为医者,见识多种多样的病人才能积累经验,而且既然县主让她去给那位淼淼女郎医治, 那就说明淼淼女郎是位很重要的人。
至于要对那位淼淼女郎所说的话术, 这几日祝时溪已构思的差不多。
祝时溪并不觉得这是哄骗!
拜托,那位淼淼女郎只是不知道黎县和县主有多好而已,这怎么算哄骗呢。
林肆看着牛车颠簸跑远, 再低头瞧着黎县的土路,整个人倚靠在门上, 心中无声呐喊。
要想富,先修路。
她好想修路啊。
凭借她现在的人力和物力搞出水泥来是奢望,就算用其他办法来修路也修不了太远的距离。
算了,事情一件一件的干,先把莫静连拐过来当金牌经理人再说, 现下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到来的春收上。
水利灌溉搞起来。
自林肆吃完火锅后, 天气便开始逐渐回暖,春天要来了。
因得林肆改良了肥田的方法, 家家户户都在农田边上堆起了改良的堆肥和绿肥,甚至还有因为找带根茎的豆科植物而发生口角争执的。
两人口角一番, 都觉得不解气, 但又怂的很,不敢打架,于是今天这个不小心踢到了扁担, 明天那个不小心踩到了冬小麦的叶子。
矛盾愈演愈烈,最后闹到了梁年的面前。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哭诉水桶和扁担被踢,要是踢坏了没办法挑水栽种,另一个哭诉自己好不容易用新的肥田法养的好好的冬小麦,被踩了一脚叶子,今日踩的是叶子,那明日是不是就要踩小麦了,要是给他小麦踩坏了那他就不活了。
梁年在黎县当了几年县令,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已很有经验。
她先是判二人都有过错,互相给对方道歉。
两个人不敢忤逆梁年,只能照做,只不过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梁年还告诉了这两人一个消息,以后应当不用再挑水浇灌农田。
二人这下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那点子不满也没了,异口同声地问,“真的?”
梁年点头,“真的。”
然后二人欢天喜地的走了。
完全忘记在县衙时吵的你死我活的样子,甚至出县衙的时候还聊起了天。
“以后不用浇水灌溉农田了,那水从何处来?”
“这我如何知道。”
“这定然是因得县主,你瞧之前的肥田法,农具,都是县主的主意。”
“我要回去告诉我家娘子这个好消息。”
二人聊着聊着,又互相感叹自己很是幸运,能生在黎县。
消息很快在黎县传开了。
若是从前百姓们听到这样的消息,定是不信,浇水不用自己去挑水,那水从何而来?就是下雨也不是天天下的呢,哪里能有这样的好事情。
但现在,百姓们没有一丝犹豫就相信林肆真的能让他们浇水不用自己去挑。
小型的人力水车制作起来并不复杂,甚至不需要金属部件,全程用木材和竹材即可。
黎县的声望和人心已被林肆刷到上限,但奈何黎县的总人口不足万数,距离林肆做梦都想要的土豆和红薯仍有距离。
林肆安慰自己,没关系,往后只要扩张领地和人口,她想要什么都能搞到。
系统商城用声望兑换的图纸书籍类太多,林肆睡前在脑子里翻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翻到小型水车。
林肆暗暗对系统吐槽能不能出个搜索功能,但高冷的系统并不搭理她。
就算是小型水车,一日也可浇灌8到10亩田地,比人力挑水效率高了不知多少倍。
木料和竹料不费什么钱,再加上浇灌的地可能涉及到好几户人家一起,到时百姓又免不了互相扯皮,林肆直接全包了,就当是给黎县百姓迟来的年终奖。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因此难受。
但还真有,孙昌和他的徒弟。
自林肆来黎县后,孙昌手里的锯子就没停过,直接干坏了好几把不说,他和徒弟没日没夜的干,就差锯出火星子来。
过年才得空休息两个月,水车的消息一出,他就知道没日没夜干活的日子又来了。
孙昌的徒弟原本觉得自己要学个好几年才能学到木匠的手艺,没成想这才刚刚一年,他是每日除了吃睡,两眼一睁就是干。
他觉得自己已经学的快差不多了,甚至已是很有经验。
春意替林肆跑腿,将林肆自己描绘的几张图纸交给孙昌。
“这段时间要辛苦孙匠人了。”
孙昌苦笑。“不辛苦,县主一心爱民,我等深感惭愧。”
孙昌确实不觉得自己辛苦,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命苦!
他承认林肆给钱大方而且不拖欠工钱,并且还会提供图纸,只要东西做好其余一概不管。
而且又身份尊贵,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虽确确实实是挣到了钱,他也想自己有命花啊。
待客客气气的送走春意后,孙昌正巧瞧见邻居要出门,便托邻居顺路将自己的徒弟范利叫过来。
孙昌不是那般黑心的师傅,本来按道理学徒不光要帮着师傅干活,还要给师傅做饭收拾家务,都是没有工钱的。
奈何林肆的需求太大,师徒二人每日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累到孙昌都觉得自己若是不给钱未必也太不是个人,年前时便给了范利两百文工钱让他回去好好过个年。
范利本以为是孙昌叫他过来打扫卫生,或是师娘不在家,让他过去做饭,还特地在龚静秀的摊子割了点瘦肉,年前虽然得了两百文工钱,但是过年花销大,又上交了一部分给阿父和阿娘,他也想多省些钱留着以后取妻,瘦肉比五花儿和肥肉都便宜。
范利提着肉,走进院子,看到孙昌生无可恋的眼神,再看到熟悉的抽象派图纸,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
“师傅,这图纸可是县主派人送来的?”范利还抱有一丝期望。
孙昌点头。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的沉默后,孙昌开口,“叫你来正是要一起研究这次的小型水车图纸。”
范利手里提着肉,缓了足足十几秒才接受这个现实。
他悄悄将肉往身后藏了藏,“那我回去知会一声阿娘和阿父。”
孙昌点头,“那肉你既都提来了,便放这吧,我让你师娘做了吃。”
范利:.......早知道不买了。
这次前往津北路的路线,林肆和梁年已提前规划好,先去朔州莫静连家中,给她瞧病,稍作休整,再去往那富商家中买棉花。
全程由摇娘拿主意,这是林肆和梁年共同的决定。
至于另外三个,一个嗜血医学怪人,一个蠢萌哈士奇,一个满脑子只有吃饭的怪力肌肉萝莉。能指望这三个人有什么突发应急能力呢!
摇娘坐在祝时溪和封凌中间,感觉有些不自在。
出发之前,林肆和梁年一起找她谈过话。
说了一大堆,摇娘总结下来就是,家丁都是奴隶出生没见过世面也没什么能力,至于祝时溪和封凌,这两个人不太正常,南双只会问什么时候吃饭。
这次出行由她全程带队拿主意。
林肆还补了一句,“你放心,都有补贴的。”
摇娘知道补贴就是额外的钱的意思,但听闻了那棉花能纺织成布,又能填充衣物,补贴对于摇娘来说都是次要的,她想知道棉花长什么样。
被谈话以后,摇娘心中莫名有了份责任感,也知道这次的任务不光是买回棉花,还要给一位名叫莫静连的娘子看病,看病不说,最好能将她忽悠来黎县。
祝时溪时不时的掀开牛车的帘子看,试图寻找官道上有没有晕倒的女郎,祝时溪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一捡就捡了个封娘子这样的人才,若是她再捡一个人才,岂不是能让县主少操心许多?
可惜官道上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祝时溪失望的放下帘子。
果然不是想捡就能捡。
至于封凌,整个人沉浸在即将见到莫静连的喜悦之中,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没有关系。
南双也如同林肆说的那般,“好饿,什么时候能到驿站吃饭啊。”
摇娘在心中微微叹气,总算明白为何县主要自己全程拿主意。